「周小姐,我是龍騰建築設計公司的程嘉樂,來了解一下關于貴府廚房地磚花色的問題,麻煩妳開個門。」程嘉樂站在小張口中很難搞定的周玉晴家門口,透過大門對講機與屋內的人通話。
「好的,妳等等喔!」
對講機那頭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接著大門很快就開了。
因為工作的關系,她見識過許多豪宅,對于這棟位于市區的別墅沒有太多驚艷感,看得出來周小姐家境很好,不過人家家境好是人家的事,她純欣賞便是。
她在菲佣的引領下進入別墅,迎面而來一名花枝招展的女人,約莫就是周玉晴本人了。
「周小姐嗎?妳好,第一次見面,這是我的名片,請多指教。」她很快由皮包里拿出名片,客客氣氣地遞給周玉晴。
「嗯。」周玉晴接了過去,隨便看了一眼。「好,請坐吧,妳現在準備怎麼跟我談?」
「是的,周小姐,我今天前來主要是想跟妳確認,當初我們的工作人員是否有拿地磚的樣本給妳挑?」她按下皮包里的錄音筆,這是與客戶交涉必要的程序,以作為雙方交涉的重要證據,是保障雙方權益的基本做法。
「有是有,不過那跟我不滿意你們施工的結果有什麼關系?」周玉晴坐了下來,大剌剌地蹺起二郎腿,一副全然不把她放在眼里的樣子。
「當然有關系。」她很客氣地解釋,基本上她對周玉晴並沒有什麼成見,純粹是就事論事。「如果周小姐是想換其他顏色的地磚,我們執行上會有困難,因為原本的地磚是以妳的要求配貨的……」
「妳是什麼意思?」周玉晴挑起描繪精致的秀眉,眸底開始散發出攻擊的色彩。「妳現在的意思是說我故意找你們公司麻煩就對了,是嗎?」
「我沒這麼說,我只是就事論事,針對妳的意見做解釋。」這個人怎麼這樣?講沒兩句話就要發火了,有錢人家的小姐果然脾氣很大。「妳既然挑了地磚的花色,就要對自己的選擇負責,不然我們公司很難處理每個案子……」
「你們要怎麼處理是你們的事,我花錢還要受這種氣,你們的服務也太差勁了吧!」周玉晴情緒一來,惱火地拍打桌面。
「周小姐,請妳冷靜一點。」程嘉樂快昏了,她最怕遇到這種「番」的客戶,偏偏就這麼倒霉被她給遇上了。「我們有話好好說……」
「妳這叫好好說嗎?妳根本就是來找碴的!」
「怎麼了?干麼發那麼大脾氣?我在里面都听到妳發的聲音了。」
周玉晴氣壞了,正想再度發飆,此時由室內走出一個男人疑惑地出聲詢問。
由于程嘉樂坐的位置背對著房間信道,因此她並沒有看見男人的長相,但她听見了那個男人的聲音,頓時渾身一震!
這個聲音……這個聲音如此熟悉,每個夜晚都像幽靈似地纏繞著她,教她夜不成眠——但是,不可能啊,他怎麼可能會在這里?還是這是她的幻覺?
「HONEY,你看她啦!」周玉晴一見到男人出聲了,趕緊跳起來向男人跑去,抱著男人的臂膀撒嬌。「這家建築設計公司好差勁,我一定要換一家!」
「怎麼回事?」男人蹙了蹙眉,俊帥的臉並沒因為蹙眉而有所影響。他向程嘉樂走近了些,客氣地詢問︰「小姐,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近距離听到對方的聲音,越是覺得熟悉到骨子里,程嘉樂冷不防地悸顫了下;她緩緩地旋過身,當她抬起頭,視線對上男人的臉,兩人同時狠抽口氣——
噢∼∼天啊!真的是他!她的前夫唐丞杰!
是的,沒有人知道她曾經結過婚,也不曉得她離婚了,公司所有同事都以為她只是抱定不婚主義,卻不知道她曾經有段刻骨銘心的過去,而造成她不願再觸踫感情的主因,就是因為眼前的這個男人,唐丞杰。
「是妳?!」唐丞杰的反應比她還大,不自覺地月兌口喊出聲來——是樂樂,他的前妻,那個和他離婚十年,卻還時不時鑽進他腦子里的女人?!
「HONEY,怎麼你認識她嗎?」周玉晴一臉不悅,憑著女人的直覺猜測,她的HONEY和眼前這個女人恐怕有什麼關系,于是本能地更加黏緊唐丞杰。
「講話就講話,不要這樣黏來黏去!」唐丞杰撥開她的手,下意識地不願讓她太過貼近自己。
「你……哼!」周玉晴在程嘉樂面前失了面子,一張妝容精致的臉也失去了顏色,噘了噘嘴氣惱地閃到一邊。
「妳怎麼會到這里來?」唐丞杰舌忝了舌忝略干的唇,看起來竟有絲緊張的樣子。
「洽公。」她突然感到好笑,當雙方對峙時,倘若其中一方顯得緊繃,另一方就能以較輕松的態度面對,一如現下她和前夫之間的尷尬狀態。「你呢?」帶著點促狹的惡作劇,她故意問他之所以出現的理由。
「呃……」果然,他語塞了。
「干麼?他是我的男人,在我家出現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周玉晴又忍不住插嘴了。
「玉晴,妳可以安靜一點嗎?」唐丞杰惱了,低啞地警告她。
他和周玉晴之間算是一種另類的交往關系,彼此有共識各取所需,需要時在一起,不需要時就各玩各的。
千金大小姐嘛!什麼鬼主意打不出來?離婚之後的他不想再有任何感情上的牽扯及麻煩,很爽快地答應與她交往;可現下這女人在干麼?宣示所有權嗎?呿!
周玉晴跺了下腳,心不甘情不願地用力坐到沙發上。
程嘉樂見狀暗自搖了搖頭。
眼前這兩人的交往很明顯男性佔上風,真是危險的平衡,兩性地位若不能平等,時間一久難免會出問題,一如以前的自己……
「妳今天是為了什麼事而來?」唐丞杰根本沒把周玉晴的小姐脾氣放在眼里,一徑兒追著程嘉樂直問。
「為了周小姐選的地磚。」她並不打算隱瞞,畢竟這是事實。
「廚房的嗎?」他知道周玉晴最近重新整修廚房的事。
「嗯。」她點頭。
「地磚怎麼了?」
「嗯……周小姐選了花色又後悔,說我們的人員送錯了。」她據實以告。
「怎麼可以這樣?」他傻眼,真是太離譜了,難道簽了約都能不算數的嗎?他嚴肅地看向周玉晴。「玉晴,妳不能不開心就四處找人麻煩,施工合約應該白紙黑字寫得很清楚,花色是妳選定的,不能隨便更換,就算妳後來改變心意,也應該好好跟業者溝通。」
「HONEY?你凶我,你竟然為了這個女人凶我?!」周玉晴不敢置信地跳了起來,她沒想到男友竟然會為了一個陌生的女人對她發脾氣,簡直是莫名其妙!
「我是在跟妳講做人的道理!」唐丞杰沒想到她竟如此冥頑不靈,自然跟著上火,口氣不善地教訓起她來。
「我管你什麼做人的道理,人家就不喜歡那個花色嘛!」凶不過男人的氣勢,周玉晴的聲音軟了下來,開始想用撒嬌的方式安撫他。「你怎麼可以為了她跟我吵架?」
「我不是因為她而生氣!」氣死,他都要爆青筋了。
「明明就是!」面子硬是掛不住,周玉晴忍不住借題發揮。「你一定跟這女人有奸情,不然你不會為這點小事跟我翻臉。」
周玉晴這無疑是自掘墳墓,觸踫到了他的地雷,讓唐丞杰決定放棄溝通──
「妳這女人簡直不可理喻,告訴妳,我們玩完了!」他憤怒地抓起掛在門衣架上的西裝外套,拉起還呆坐在沙發上的程嘉樂,打開大門就往外走。
他說完話用力甩上大門,留下呆愣的周玉晴傻在原處,直到她意識到好久之後門板都再沒反應,才忍不住抱著抱枕痛哭起來──
*
「放開我啦!」一走出周家,程嘉樂立即要唐丞杰放手。
「干麼?牽一下會死喔!」唐丞杰沒好氣地睞她一眼,卻仍紳土地放開她的手。
「你這人……簡直無賴!」那散漫幼稚的語氣,隱約牽動她腦子里深層的回憶,她氣惱地瞪他,吃疼地撫了撫自己的手腕。
「我無賴?!」唐丞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他長這麼大還是頭一回被人如此指控,而這人不是別人,還是他的前妻呢!「當年妳可沒有這樣認為喔!」
「……」程嘉樂窒了窒,好半晌說不出話來,既然說不過他,那不如走人還來得痛快些;她看了他一眼,索性轉身丟下他就要走人。
「嘉樂!」沒想到他不如她願,伸手輕易扯住她的手。
「干麼啦!」她再次甩開他的手。
「奇怪了,妳對我為什麼這麼不耐煩?我們這麼久不見了,聊一聊不行嗎?妳以前不是這樣的。」他挑了挑眉,感覺她和以前不太一樣。
「人是會變的。」她淡淡地說道。
沒錯,經過十年歲月的洗禮,她不再是當年那個不懂世事的小女孩,她有正當的工作與人際關系,先不論生活過得如何,至少世面她見了不少,沒再那麼容易被男人的甜言蜜語哄騙了。
「是嗎?變得可以輕易翻臉不認人?」他嘲諷地嗤笑。
「我哪有翻臉不認人?」她皺眉,這是哪來的不實指控?
唐丞杰定定地凝著她,風吹亂了他的發,卻一點都不影響他的帥氣。
「我以為即使不當夫妻,我們還可以是朋友。」他的聲音消散在風中,卻仍清楚地傳進她耳里。
還可以當朋友嗎?這是個值得深思的問題,對程嘉樂來說。
她心里很清楚,這些年來她並沒有因為時間的消逝而淡忘跟他有關的記憶,甚至剛才在周家,周玉晴喚他HONEY時,她還感覺到自己的心髒微微抽緊;不過,過去的就過去了,就算她還對他存有感情又如何?一切都已船過水無痕,畢竟都已是十年前的事了……
「我應該沒那麼糟吧,糟到我們連朋友都當不成了嗎?」唐丞杰雙手環胸,就這樣杵在路中央盯著她。
要命!好在這里來往的車輛並不多,不然可真是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危險極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從不認為你糟,只不過女人緣特好而已,看來到現在也沒什麼改變。」她輕嘆,不自知地透出些許酸味。
「這不是我能控制的,要怪就怪我長得太帥了!」他搓了搓下巴,嘴角掛著得意的淺笑。
和她在一起就是沒道理的輕松,讓他可以放心地將平日不輕易示人的自在展現在她面前,即使過了十年的分離期,感覺完全都沒變。
她翻了翻白眼,心里多少也感受到回到過去的感觸。「臭美!」
兩人都笑了,那種感覺就像回到十年前他們感情還很好的時候。
「我說真的,有空喝個茶、吃頓飯沒問題吧?」他不放棄地繼續游說。
「你最好有空啦!」沒好氣地白他一眼,她可沒忘記他的女人緣好到常有女人主動邀約他呢!「你的紅粉知己排通海,我看是輪不到我了。」
「樂樂,妳現在是在吃味嗎?」他挑眉輕笑,自然而然地喊出十年前喚她的小名。
程嘉樂僵了僵,伸手順了順自己被風吹亂的長直發。「請叫我程小姐,謝謝。」
「拜托∼∼」這會兒換他翻白眼了。
不過程小姐……意思是她目前還是單身嗎?他微微勾起嘴角,莫名的心情變好。
「有時間再說吧,我還要趕回公司。」她不想再延續那些足以勾起她潛藏內心深處回憶的話題,借口想離開。
「等等。」他動作利落地擋在她面前。「留妳的電話給我。」
「很奇怪耶你,對一個已經和你離婚的女人,你不會太積極了嗎?」她戒備且微惱地瞪他。
「就因為有過曾經,才有更多往事可以分享,就像朋友一樣,不行嗎?」
坦白說,他也不曉得自己是哪根筋不對,就是不想如此輕易放她離開。
和她分開十年,十年間他不止一次思及她,不知道她現在過得好不好、有沒有再交往其他的男人等等……即使和她離婚後,他自己交往過數不清的女人,但對于她的一切,他還是想知道。
「我可以說不嗎?」她皮笑肉不笑地沖著他假笑。
「不行。」他沒得商量地搖頭。「把電話留給我,我送妳回妳公司。」
「不必了,我自己有開車。」她拿到駕照已經好些年了,因為工作的關系經常要往外跑,車子,是必須的交通工具。
「嘖∼∼妳獨立很多喔!」以前那個只會跟在他後面跑的小女孩,現在已成了獨立自主的時代新女性,想想還真有點落寞呢∼∼
「就跟你說人是會變的啊!」吐了口氣,她太了解他的性格,明白自己不把電話給他,他是不會罷休的,無奈之余只好拿出皮包里的名片遞給他。「拿去啦!上面有電話,沒事別找我,我很忙的!」
不過是支聯絡電話而已,反正她經常給客戶電話,不差他一個;況且這家伙說到未必做到,誰知道他會不會要了她的名片後到處亂丟?就像他以往一回到家,就會把衣服、襪子隨手亂丟一樣。
「這麼冷淡!」他咕噥,將她的名片正反面全仔細看過一回,才放到襯衫口袋里。「收到,改天約妳喝茶。」
「就說沒事別找我了啊!」吼∼∼這家伙听不懂人話喔?才說完就想約她喝茶?!
「好好好∼∼小心開車。」他敷衍地應道,反過來催她該回公司了。
程嘉樂睞他一眼,原本還想說些什麼,終究還是沒再開口,大步走向自己的停車處,上了車後很快便駛離原處。
凝著她車尾巴後方揚起的灰塵,唐丞杰帥氣地將西裝外套甩上肩膀,直到眼前再也不見她車的蹤影,他還站在原地好一會兒,才緩緩地轉身離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