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眾矚目的兵演終于到了,事情果然如韓凌月所料,閻文旭堅持現在最重要的就是兵演,于是他們坐上馬車出城,來到兵部所屬的馬場。
韓凌月還沒見到兵演的氣勢,就被眼前的氣氛嚇了一跳。這真的是兵演嗎?怎麼感覺像是來看蹴鞠比賽?這兒不但沒有她以為的嚴肅,還熱火朝天,馬場的外圍全是賣吃的,如同文會,唯一不同的是,兵演要登記買票入場,這算是一種控管,閑雜人不能入內。
為了安全起見,韓凌月不敢挑太前面的位置,可是坐在後頭,就很容易聞到外面傳來的食物香,對一個鼻子很靈敏的吃貨來說,這很容易分心。
「我想吃東西。」閻文旭終究是個孩子。
韓凌月給他一個斜眼,「你不是說兵演比較重要嗎?」
「這是當然,我以後要當將軍,可是——」閻文旭很無奈的嘆了口氣,模了模肚子,「肚子真的太不乖、太不听話了。」
韓凌月唇角一抽,說他不是閻明巍的兒子,真的很難讓人相信,為達目的,兩人都可以將臉皮拋棄,「你就不能一刻忘了吃這件事嗎?」
「我也想忘了,但是真的很難很難。」閻文旭像小狗似的東嗅嗅西聞聞,再往外面的方向瞄瞄,四處都是食物的香味,無時無刻不在誘惑著他,他哪有心思關注即將開始的兵演?
韓凌月最後還是妥協了,反正有小四和暗衛跟著,兩人保護一個,應該不會出什麼事。
她接下來關注的焦點都在兵演,兩隊人馬各派三十名擺陣交戰,不過在她看來,這分明是有秩序的打群架——一刻鐘之內,出局人數少的那隊人馬就是贏家,在這同時,兩隊還要分別派出五十名上山狩獵,半個時辰中,哪隊狩得的獵物越多就是贏家,兩項合計,若是一勝一負打成平手,那就是雙方直接派出三名高手輪番對戰,輸者淘汰,直到最後站在擂台上的勝者屬于哪一隊,那一隊就是贏家。
今日參與的隊伍總共八隊,抽簽決定對手,勝出的四隊會進到第二輪的比賽。四隊各隊精英分別比賽騎射,這是一種接力式的騎射,射擊的目標物是懸在壁上的銅錢,輸贏不但看速度也看射中的數目,總之,速度和數目分別第一的晉級再比一場,若由同一隊拿第一,就是今日的冠軍隊,而這才是真正展示兵演的士兵。
這一場下來根本不是一日可以結束,所以明日還有,難怪買一張票進場的時候給了一塊木牌,這是方便明日入場。
前面不算真正的兵演,韓凌月看得不是很專心,不時的回頭,奇怪那個小吃貨怎麼還不回來?
她覺得不太放心,打算出去尋人,不過她剛剛起身,就見到閻文旭回來了,只是他看起來很狼狽,衣服還髒兮兮的,她趕緊迎了上去。
「這是怎麼回事?」
閻文旭嘟著嘴不願意說話,小四只好幫忙回答,「撞到人摔倒了。」
「我沒撞到人,是她來撞我的。」閻文旭大聲抗議。
韓凌月伸手模了模他的頭,「你說,是哪個壞家伙故意跑來撞你?」
閻文旭抬起頭,兩眼閃閃發亮的看著她,「你相信我?」
「我當然相信你。」
「她們說我故意撞她。」
「你知道做賊的喜歡先喊捉賊嗎?」
「我知道,為了月兌逃,故意制造混亂,轉移目標。」
韓凌月點了點頭,轉頭看著小四,「不是有暗衛跟著嗎?」
此話一出,暗衛隨即出現,可是他從哪兒跑出來的,韓凌月竟然毫無察覺,不過這不是她此時關注的焦點。
「雖然身為暗衛,你的職責是保護主子,沒有危險不必出手,但主子被人惡意撞了,還遭對方污蔑,你應該站出來說話才是。」
暗衛不好跟她爭論規矩的問題,面有難色的道︰「韓姑娘,那一位是晉王妃。」
「晉王妃?」
「是,正因為是晉王妃,小的不站出來爭個對錯反而很快就能息事寧人,畢竟小公子年紀還小,晉王妃不好揪著不放,但小的一旦出面,對方可能會故意將矛頭對準小的,這事或許就會鬧大。」
韓凌月不悅的皺眉,「堂堂一個王妃,怎麼撞人還栽贓一個孩子?」
暗衛忍不住低聲道︰「晉王妃原本就是一個不能吃虧的主兒。」
「當時你有看清楚嗎?」
「小的主要關注的是小主子,對于他們何時出現並不是很確定,但可以肯定撞人的是晉王妃,不瞞韓姑娘,當時小的簡直懵了,晉王妃左右都是人,定不會不小心撞上小主子。」
韓凌月眼楮一眯,「她是故意的?」
「是的,小的甚至認為這是預謀,不過小的想不明白,看晉王妃也沒有為難的意思,只要小公子一句道歉,因此小的覺得息事寧人方為上策。」
平心而論,換成是她,也會息事寧人,何況今日是京城三年才一次的大日子。不過,怎麼又是晉王妃呢?上一次算計她,這一次對一個孩子下手……這是沖著她來嗎?可是栽贓小家伙對她有什麼意義?韓凌月用力搖搖頭,實在想不明白,這位晉王妃究竟有什麼毛病?
韓凌月蹲子,拿出手絹,仔仔細細幫小家伙擦拭,替他整理服裝儀容,同時溫柔的道︰「君子報仇三年不晚,這筆帳我們先記下,總有一日回敬給她。」
閻文旭很委屈,「三年好長。」
「你要有點耐性。」
「我想吃你的生腌醉蟹。」閻文旭是個聰明的,很懂得尋機為自個兒爭取利益。
幾日前,他親眼看著韓凌月腌了一筐毛蟹,用八角、草果、花椒和鹽熬成濃濃的鹵水,放涼之後,連同毛蟹、紹酒、姜片和陳皮,再加上濃烈的曲酒置入壇中密封,听說要腌上六七日,那膏脂鮮美,回味悠長,總之他每日都要跑去廚房看上一回,而且越看越想吃。
「……」這個小吃貨,摔了一跤還惦記著吃。
閻文旭眨巴著眼楮,甚至咽了口口水,「今日應該可以吃了吧。」
「明日兵演結束再吃。」
閻文旭一臉哀怨的看著她,彷佛在告訴她︰你實在太計較了,一日之別有差嗎?
這個熊孩子!韓凌月視而不見,不發一語的站起身,牽著他走回去觀看比賽。
*
雖然如願吃到韓凌月的生腌醉蟹,可是隔日一早,閻文旭就被閻明巍帶回敬國公府。沒辦法,兵演結束了,閻明巍不必再去京營,他又不能跟著兒子住進文成侯府,只好兒子隨著他回敬國公府了。
閻明巍並不喜歡敬國公府,這可能是因為他在這兒沒有得到認同感,而且隨著他在西北立功,他再也不是過去的紈褲子弟,哥哥看他多多少少帶著戒心,原本兄弟兩人感情就不深,如今更不好了,不過祖母是真的很疼他,要不也不會為了他的親事操碎心了,所以沒成親前,他也不好要求搬出去住。
其實只要有官身,又不缺銀子,他就是沒成親也可以搬出去,可是難免落人口實,說他們兄弟不和,否則為何沒成親就另置府邸……反正最多只再住上一年,他也好借著這個機會多陪陪祖母和娘親。
計劃如此,但他實在太忙了,雖然還沒有正式進入千牛衛,但兵演拿了第一,皇上要他先到京中幾個營里瞧瞧,給他們來點操練,因此他的假期沒了,不過皇上也做出承諾,之後會給他整整一個月的婚假,即便那是明年的事。
累了一日回來,閻明巍已經準備好听到小家伙又不好好吃飯的事,可是今日等著他的是閻川。
「又有另一撥人在調小家伙?」
「對,雖然同樣來自京城,但是他們看起來好像受過嚴格訓練,更擅于打探消息,如今他們已經轉往明州。」閻川神情有些凝重,因為找到明州,就不難出當初是主子帶著孩子去找李嬤嬤,再尋著這條線索細細查探,就能知道那段時日主子離開京城去了江州,正是在為前往西北做準備。
聞言,閻明巍感覺情況不太妙,但還是道︰「我派人將女乃娘和小家伙從明州接到西北,對方若執意探小家伙的身世,找到明州是遲早的事。」
「是,可是從明州就能找到江州,主子帶我們上虎陽山操練的事並非秘密。」
閻明巍明白的點點頭,「我從虎陽山撿到小家伙的事只怕瞞不住了。」
「若對方是想害死小主子的人,小主子肯定有危險。」
「這里是敬國公府。」敬國公府其實還有另一層含意——長公主府,因為他娘親不想擺公主的架子,婉拒先皇賜下的公主府邸,于是先皇將敬國公府隔壁的院子賜給娘親,相當于擴建了敬國公府,將來這個院子還是要收回國有。
無論如何,有長公主在的地方,就有侍衛隊,侍衛大部分選自千牛衛,換言之,這是一支戰斗力很強的侍衛,膽敢闖入敬國公府只怕有來無回。
遲疑了一下,閻川殘酷的點出一件事,「國公府對小公子並不友善,這種情況下很容易教人鑽到漏洞,尋得機會下手。」
閻明巍不由得想起昨夜小家伙說的話——
「我才沒有不好好吃飯,他們壞透了,偷偷在我吃的飯菜里面放蟲子,最後挨罵受罰的也不是他們,他們還罵我是沒娘的孩子,說爹娶了後娘之後,後娘會虐待我,韓姊姊才不會呢,韓姊姊最喜歡我了,比喜歡爹爹還喜歡。」
閻明巍不想承認,當時他吃醋了,並且下定決心,就是餓成皮包骨,也不能讓這個小家伙再住到文成侯府。他是一個很糟糕的父親,因為嫉妒兒子可以成日跟著韓凌月打轉,他就漠視他此刻所受到的惡待。
不過,這也不單單私心作祟,還有著現實的層面不能不考量。
「我人在敬國公府,卻將他送到文成侯府,這會妨害韓大姑娘的名聲。」
「比起韓大姑娘的名聲,小主子的安危更為重要,再說了,韓大姑娘嫁給主子的事已經定了下來,有主子護著,誰敢閑言閑語?」
沒錯,若有誰敢拿她說事,他一拳就過去了,不過想想那日他去接小家伙,她笑得可開心了,這會兒他再將人送回去,不難想像她會有何反應。
「她肯定不會答應的。」
「主子若能動之以情,韓大姑娘明白小主子面臨的危險,必然會同意。」
「這不是強迫她嗎?」
閻川決定避開這個問題,上次主子難道就不是強迫人家嗎?
閻明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強迫」從來不是問題,于是尷尬一笑,「小家伙若知道可以住進文成侯府,肯定開心得不得了。」
「主子不也很開心嗎?」閻成忍不住吐槽。
閻明巍斜眼一瞥,這是心知肚明的事,何必說出來?清了清嗓子,他一本正經的道︰
「好吧,明日就將小家伙送去文成侯府。」
「主子,無論如何,這次您一定要親自送過去,莫要再像上次那樣,只給韓老夫人一封書信,當時您去了京營,韓老夫人也不好硬著心腸為難兩個孩子,可是這次您就在國公府里,人家一氣之下原封不動將小主子他們主僕送回來,明日敬國公府就成了滿京城的笑話了,您說是不是?」閻成覺得有必要提醍一下,免得主子又干出那種失禮的事。
「我知道,這還用得著你說嗎。」雖然不出面能省下不少麻煩,但他可不敢再來一次。
「還有,小主子他們的家當要準備多一點,別教人覺得他們很寒酸、很可憐。」閻川可是深深記得上次暗衛的回報。
「……上一次太急了。」匆匆忙忙將孩子送過去,他難免心虛,然後其他的事就忘得一干二淨。
閻成和閻川很有默契的相視一笑。
「好啦,這事就這麼定了。」閻明巍擺了擺手,此事就此定了,重新回到先前的問題,「那一撥人何時會到明州?」
「這一兩日,小的已經囑咐明州的莊子進入戒備,不過,我們的人很好約束,但是附近就不在我們的控制當中。」主子將小主子交到女乃娘手上,女乃娘為了給小主子尋女乃源,鬧出很大的動靜,最後買了一只羊,可想而知,村民一定有很多人知道小主子如何出現。
「這是免不了的事,只要教我們的人盯緊他們,看看能不能有什麼發現。」
「對了,我們的人發現他們應該是義幫的人,他們有時會裝成乞丐。」
閻明巍曾經很混,對于義幫再清楚不過了,義幫是京城一群幫閑組成的,專門幫人打探消息,而且他們很喜歡裝成乞丐,很多時候乞丐往往會教人放下戒心。
理論上,誰願意付銀子,他們就幫誰打探消息,可是他一直相信他們背後有主子……
不,該說有很多主子,因為這些人背後若沒有人支持,適時協助、提供他們消息,他們不可能短短一兩年就在京城闖出名堂。
當然,他們也會想擺月兌原有的勢力,靠自個兒的本事闖出一片天,或者能真正發展成不靠任何人的義幫。
閻明巍輕輕敲著書案,仔細想了想,「安排人直接盯著義幫。」
「請義幫打探消息的人不少。」
「換成是你,你會將這件事交給義幫嗎?」
閻川很快就想明白了,「主子懷疑是藏在義幫背後的人?」
「這倒不是,義幫背後的關系可多著,不見得就是我們要找的人,但可以肯定,這個人與義幫肯定存在著某種關系。按理,義幫是京城的勢力,他們不會離開京城太遠,別說西北了,就是明州他們都不一定願意接下來。」
「對,所以只要守著義幫,遲早能夠從他們接觸的人當中找出線索。」
「沒錯,有些事早晚藏不住,小家伙也要讀書,我們父子的差異太大,以後或許會有更多人覺得他與英國公世子相像,關于他的身世,無法避免被人談論。所以我們不能一直處于被動,首先要知道關注小家伙的有哪些人,至于是敵是友,我們可以慢慢追,最重要的是方向找對了就好。」
「是,小的這就派人盯緊義幫。」
「當心一點,別教人家察覺了。」
閻川應聲離開。
閻明巍看了一下時間,起身往外邁步,「走吧,小家伙應該還沒睡,趕緊告訴他好消息,保證今晚他定一覺到天亮,不會再半夜哭鬧不休。」
閻成捂著嘴快步跟上,一覺到天亮的應該是主子吧,以後可以名正言順上文成侯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