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覺韓凌月睡得有夠狠,整整六個時辰,忍冬擔心她病了,急得不得了,可是見她睡得又香又甜,體溫未有異常,她也只能靜等姑娘自個兒醒過來。
醒來了,肚子餓得咕嚕咕嚕叫,想起昨晚沒吃就睡覺,韓凌月立馬坐下來美美的吃了一頓,滿足口月復之欲,終于記起某人惡行,瞬間,怒氣又冒出來了。
「丁香,你哥哥不是在門房嗎?」雖然不知道他身在何處,但她想到京城有個香滿樓,他是香滿樓的東家,香滿樓的掌櫃一定可以連絡上他。
「是,姑娘有事?」丁香如今管著韓凌月的小廚房,不過小廚房的功用主要是點心,還有大廚房的三餐若不合胃口,小廚房可以添上一兩道菜,當然,小廚房的食材得自個兒掏腰包,這對韓凌月來說不算什麼,她可不缺銀子。
「請你哥哥幫我跑一趟香滿樓,請掌櫃的送口信給閻四公子,說我、要、見、他。」後面四個字韓凌月幾乎是咬牙切齒。
丁香有些遲疑,看了一眼忍冬,敬國公府四公子親自上門提親的事已經傳遍整個侯府,她們自然知道此閻公子就是彼閻公子,其實這樣的結果可說是皆大歡喜,但姑娘的心情想必糟透了,閻公子明顯有詐欺的嫌疑。
「姑娘,這于禮不合。」忍冬婉轉的道。
「他親自上門提親難道就于禮相合嗎?」
「秦嬤嬤好。」紫草的聲音從外頭響起。
「大姑娘在嗎?」
「在。」
韓凌月沒有等紫草進來請示,就直接走出去,秦嬤嬤隱瞞閻家四公子的身分未曾告知,這算不算背主?不管算不算,秦嬤嬤應該給她一個交代。
「秦嬤嬤……小家伙?」韓凌月瞪著在秦嬤嬤身後晃來晃去的閻文旭,一路積聚的氣勢瞬間泄了。
咚咚咚,閻文旭歡喜的跑到韓凌月跟前,仰著頭看著她,「我要住在這兒。」
「什麼?」韓凌月感覺自個兒好像被雷劈到了。
「我爹去京營,沒空陪我,為了避免我被人家欺負,索性讓我來你這兒。」
韓凌月唇角僵硬的一抽。很好,她還沒找上門,那家伙就先給她一個「驚喜」,這是覺得她很好欺負嗎?「這是你爹的意思,還是你的意思?」
「我們是一家人,我的意思不就是他的意思,他的意思不就是我的意思嗎?」閻文旭瞥了她一眼,目光充滿了嫌棄,這麼簡單的道理怎麼不懂呢?
韓凌月很慶幸自個兒不是原身那種沖動的性子,要不,這會兒肯定一巴掌拍過去,竟敢這樣吃我豆腐!緩了一口氣,她很冷靜的提醒他一件很重要的事,「你們是一家人,可是,我們不是一家人。」
「我們遲早是一家人啊,不差這麼一點時間。」閻文旭無所謂的擺了擺手。
韓凌月伸手模了模他的頭,諄諄教導的道︰「小家伙,事情未成之前,皆有變數,要不,怎麼說世事無常呢?」
「不會的,我爹可厲害了,他想做的事肯定能成。」
雖然小家伙很喜歡跟他爹斗嘴,但是他眼中的父親確實無所不能,她為了這種事跟他爭執不下,實在沒什麼意義。
「無論如何,我們如今還不是一家人,你不能住這兒。」
「我要住在這兒。」
「不可以。」
閻文旭很委屈的嘟著嘴,控訴的瞅著她,「老女乃女乃都答應了。」
老女乃女乃……韓凌月僵硬的將目光轉向秦嬤嬤,秦嬤嬤笑盈盈的對她點點頭。
「老夫人說了,閻小公子只有五歲,住在這兒不會招來閑言閑語,所以沒關系。」
可她有關系好嗎?韓凌月看著傲嬌的小家伙——得意洋洋的抬著下巴,那模樣令人好氣又好笑。
「大姑娘,閻小公子就住東廂房好了。」
韓凌月有氣無力的點點頭,牽著閻文旭的手回房。
進了房間,閻文旭就甩掉韓凌月的手,坐在榻上,雙手放在膝上,端端正正,看起來就是個好孩子,可是沒一會兒,那傲嬌的小模樣就露出來了。
韓凌月搬了一張機子坐在他前面,準備興師問罪,「你爹去京營干啥?」她合理懷疑,他去京營的目的是為了將孩子丟給她。
「我爹就只會帶兵操練,還能干啥?」閻文旭的口氣充滿了嫌棄,可是眼神閃閃發亮,恨不得自個兒也能跟著操練,不過爹說他毛還沒長齊。
「他的差事不是在千牛衛嗎?」
「我爹還在休假,兩個月後才會是千牛衛。」
「他還在休假,為何要去京營?」
「不知道,太閑了唄。」
果然如她所料,為了將孩子丟給她,他索性借練兵之名跑去京營打混!
韓凌月忍無可忍的飆罵,「這個可惡的混帳,你最好別落到我手上,我會剝了你的皮!」
閻文旭一臉驚恐的瞪著她。
韓凌月見狀尷尬一笑,伸手模了模他的頭,站起身再次牽起他的手,「為了歡迎你的到來,我們去小廚房做爆米花。」
閻文旭立馬將剛剛的驚恐拋到腦後,歡呼的吆喝一聲。
韓凌月的一聲混帳讓遠在京營的閻明巍打了一個大噴嚏。
「主子,您怎麼了?」閻成和閻興很有默契的同時轉頭看他。
「沒事,可能是有人在罵我吧。」閻明巍揉了揉鼻子。小家伙應該到文成侯府了,那個丫頭會不會一氣之下失控罵人?雖然相處時日不長,她也總是一副很清冷的樣子,看起來好像不會生氣,可他就是有一種感覺,她的脾氣可驚人了,一旦發作,保證教你目瞪口呆。
仔細看了主子一眼,好像真的沒事,閻成轉回正事,「皇上真的要讓幾位皇子參加這次的兵演嗎?」
「皇上想借此機會考驗幾個兒子。」
眼看幾個兒子長大了,心思多了,私下的動作不斷,皇上索性將他們全部放在明面上,正大光明的借著兵演讓他們有機會一較高下,雖說一個人只是領著百名士兵,但是能不能讓這一百名士兵服從你,跟你同心面對一場沒有多大意義的戰斗,這靠的不只是武力,還需要統御能力。
「京營的兵最目中無人,幾位皇子想要獲得他們的認可不容易。」
閻興點頭附和,「就是啊,他們可不是主子,主子是震懾西夷的殺神,主子甚至不必出手,士兵就會打心底對主子生出敬意。」
「正是因為不容易,皇上才會要幾位皇子從京營各選百名士兵組隊,要不,他們自個兒王府的侍衛不是更好用嗎?」
「皇上考驗幾位皇子就好了,為什麼連主子也要加入?」閻成忍不住皺眉,將主子拖進戰局,這不是教主子得罪人嗎?
「皇上能有什麼意思,還不是想用我來打擊他們幾個。」
「主子經歷西北戰場多年的打磨,幾位皇子輸給主子肯定不服氣。」閻成已經可以想像事後引發的口水戰。
「雙方不是站在相同根基,贏了也會教人說勝之不武。」閻興也有點擔心。
「這世上有許多事沒法講公平,輸贏就是如此,輸了就是輸了,不服氣還是輸了,而皇上只是想讓他們嘗一下輸的滋味。」皇上多少盼著他們能借此收斂,可是人的心已經浮動了,收斂也只是一時半刻,過些日子肯定又會冒出來。
雖然很不滿意皇上的作法,可是君要臣死,臣還不能不死,何況只是得罪幾個皇子的事,皇上說不定就是樂見主子跟幾個皇子關系不好。閻成輕聲一嘆,轉而指著案上的名單,「這是小的最後決定的一百名人選,主子看一下。」
閻明巍隨意看了一眼,同意了,「將名單送上去吧。」
「那幾位皇子會不會對主子的名單有意見?」閻興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實在是幾位皇子一直盯著主子。
「他們搶在我前頭挑選,名單也定了,崔將軍不會容許他們有意見,在崔將軍看來,他們京營的兒郎是大周最出色的士兵,由不得人家挑三揀四。」
閻成和閻興很有默契的呸一聲,卻也不敢多說什麼,畢竟是在人家的地盤上。但就算不說,大伙兒也心知肚明,沒有上過戰場,成不了最出色的士兵,要不主子選兵,大伙兒干啥爭相搶奪?
閻明巍不發一語的拿起名單塞給閻成,然後開始練字。
*
因為閻文旭的到來,韓凌月有了真正的小廚房,清音閣的三餐不再經過大廚房,不過食材由大廚房供應,只是質量漲了將近一倍,也就是說,如今她能做自個兒想吃的,還不用花一文錢,可想而知,心血來潮的事就經常發生。
今日韓凌月突然想吃悶雞,這是以茶葉做調料,很像叫花雞,作法相差不大,雞略微抹點鹽水入味,將茶葉塞進肚子里,茶水淋一點在雞身。雞用荷葉裹好糊上紅泥丟入火堆中悶燒,待時辰夠了,取出敲掉泥層,打開荷葉,就能聞到雞帶著撲鼻的清香,散發的茶葉香氣,恰好去掉了腥味,因為是悶燒,所以雞非常女敕,口感很好。
韓凌月足足整出五只,兩只是主子們的,三只給丫鬟婆子,總之,清音閣人人有分,因為擔心吃多了會膩,韓凌月還讓丁香事先煮了酸梅湯冰鎮。
韓凌月喊了一聲開動,有人就聞香而來。
「這是什麼香味?」韓織月是韓凌月同父異母的妹妹,兩人相差三歲,說多不多,經常有人將她們放在一起比較,難免就會生出競爭的關系。
閻文旭看也不看一眼,專心的啃著雞腿,還不忘點頭贊句好吃。
「再好吃也不能吃太多,晚上做雞絲涼面給你吃。」韓凌月真的很喜歡這種吃貨生活。
「這個雞絲涼面听起來就讓人暑氣盡消。」
韓凌月听了覺得好笑,不過仍點頭道︰「夏日就是要涼面,不過若能擺上冰盆吃鍋子,那就更爽快了。」
閻文旭搖頭持相反意見,「就算擺了冰盆,吃鍋子還是太熱了。」
「冰盆擺上一屋子,鍋子再熱也特別有勁。」韓凌月好懷念上一世的冷氣房,吃麻辣火鍋絕對不是自虐,而是一種別具風格的享受。
閻文旭想像那種畫面,好像真的特別有勁,「我們來試試看?」
「不行,冰太貴了,清音閣的冰是有定數的。」雖然文成侯府有自個兒的冰窖,但是數量不足以支撐整個夏日,還是要從外頭購買,夏日的冰可貴了,難怪上一世也有夏月電價這種玩意兒,反正想要涼夏,就得多付點代價。
「敬國公府有用不完的冰,我讓小四回去拿來。」閻文旭很豪氣的揮了揮手,立馬轉頭尋找小四,可是小四忙著啃雞翅膀,暫時沒空理他。
「小家伙,你是怕人家不知道我們兩家的笑話嗎?」韓凌月冷冷的道。
「什麼笑話?」
「不就是你嗎?」
現在這是什麼情況?韓織月左看看右看看,沒想到他們會徹底漠視她的存在,不由得火大,「是啊,真是笑死人了,還沒嫁人呢,就當娘了。」
「與你何干?」韓凌月和閻文旭很有默契的一致對外。
韓織月怔住了。
身為姊姊,何況還是芯子都可以當她娘的成年人,韓凌月覺得有必要好好教育她一下,「當你有求于人,首先要懂得放低姿態,逮住機會嘲笑人家,這是有腦子的人會做的事嗎?」
臉兒漲紅,韓織月氣得跳腳,「難道你就有腦子?親事都還沒說定,就急著收拾行李落跑,還像個小偷一樣鑽狗洞,真是丟死人了。」
頓了一下,韓凌月抬起頭斜看著她,「你去告狀?」
韓織月後知後覺的捂住嘴巴,自己怎麼說出來了!
見狀,韓凌月語帶嘲弄的道︰「既然敢去告狀,就不要怕別人知道,這是一個身為人應該有的擔當,懂嗎?」
韓織月的眼眶瞬間含淚,「你、你不也一樣,既然敢做,干啥怕別人知道?」
「我可不怕別人知道,想要壓下消息的不是我,而是祖母他們,更別說祖母他們這麼做是為了韓家姑娘。說來說去,你可是受益者,我勸你還是別拿這件事來攻擊,你佔不到半點好處。」在她看來,原身的錯不在于想回襄州尋外祖父主持公道,而是未曾仔細計劃安排,萬一路上遇到人販子,這輩子很可能就完了。
「……」韓織月很想反駁,但卻反駁不了。
「若是你想吃就坐下來,千萬別說我小氣,我還不差你一口吃的。」
韓織月惱羞成怒的哼了一聲,「誰要吃你的東西。」
韓凌月不在意的雙手一攤,「這麼美味的悶雞,不吃是你的損失。」
閻文旭點頭附和,「真是太好吃了,清香不油膩。」
韓織月惡狠狠的一瞪,腳一跺,轉身走人。
「你這個妹妹真的很不可愛。」閻文旭老氣橫秋的嘆了口氣。韓凌月噗哧一笑,「小家伙,別像個大人似的。」
「我說的都是事實。」
韓凌月也不勉強他,繼續享用美食,同時討論晚上的雞絲涼面,可是小家伙改變心意了,他要吃鍋子,至于冰的問題,他吩咐小四晚點回敬國公府拖幾車過來。
怎麼可以讓孩子這麼任性?韓凌月和他你一句我一句,最後小家伙得了一顆栗爆,只好乖乖放棄,幽幽的送上一句——我的鍋子沒了。
*
雖然自己動手鑽研美食是種樂趣,但上酒樓享受美食也是一種樂趣,同樣的一道料理,不同的廚子會做出不同的味道,韓凌月不是專業的廚師,她只是個美食家,所以听到哪家酒樓有什麼好吃的,她就想親自見證,尤其如今有個志同道合的小伙伴,上酒樓更覺得有勁。
以前她喜歡一個人悠悠閑閑的享受美食,因為這一刻,她只要專心吃東西就好了,其他的都可以拋到腦後,無論父母的疏忽,還是身體的病痛……如今多了一個人跟她享受美食,即便只是個五歲的孩子,她還是感覺到滿滿的幸福,因為有人跟她交流,她不再只是「吃」,還可以「說」。
「我覺得這道黃燜雞沒有你的悶雞好吃。」閻文旭肚子吃得圓滾滾的,但給的評價並不高,沒辦法,這幾日在文成侯府吃太好了,外面的食物都成了次級品。
「各有千秋,黃燜雞很適合配米飯,吃上兩碗還會覺得意猶未盡,不過我的黃燜雞肯定比這兒的好吃。」
深深看了她一眼,閻文旭一副拿她沒辦法的模樣,「你這個人真是奇怪,自個兒會做八寶鴨,偏要吃人家的八寶鴨,自個兒會做黃燜雞,偏要吃人家的黃燜雞,什麼經過不同的廚子會有不同的風味,最後還是你做的好吃啊。」
韓凌月也好想嘆氣,這個五歲小豆丁會不會住著一個成年人的芯子?「無論人家是否比得上我,听聞它響亮的名氣,我還是會好奇啊。」
閻文旭嗤笑了一聲,「真像個孩子!」
韓凌月不以為意,還伸手用力揉他的頭,見他唇角翹起來,卻故作正經的拍開她的手,給她一個斜眼,她笑了,誠心的建議道︰「小家伙,面對事物要常保一顆純真的心,這樣人生才會處處有驚喜。」
「驚喜也有可能變成驚嚇啊。」
「驚嚇又如何?人生因此更多采多姿,不是嗎?」閻文旭微偏著頭想了想,覺得好像有那麼一點道理。
「好啦,吃飽了,我們去錦衣坊。」閻明巍實在是一個失職的父親,可能擔心她不留下孩子,故意將孩子弄得很可憐的樣子,主僕倆只帶了一個小包袱,衣服沒幾件,更不可能考慮衣服是否合適,是否夠穿,她又不好驚動敬國公府,索性帶他出來添購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