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妻多福 第二章 身分高貴引注目(2)
作者︰陽光晴子

之後一連多天,他就藏身在同一棵大樹上肆無忌憚的觀察她,若是她出門,他才窩回自己院子。

不得不說他觀察出興趣,上了癮,一日沒看她就覺得怪怪的。

這丫頭片子撇開外出干的事不提,光在家的時間,除了午後小憩、晚上睡覺外,她幾乎都沒閑著。

天剛微亮,只要沒下雨,她就會在藥田邊搭個靶練箭一個時辰,再親力親為去巡視藥田、澆個水,上午或下午出去,回來時就帶了筐藥草,然後帶著兩個丫鬟在大院里曬藥材。

琴棋畫他不曾見她踫觸,但她的字卻是寫得極好。

上午固定得管府里的大小事,發落廚房的采買,接著她大半時間都在啃一本厚厚的醫書,他曾經大半夜偷溜進書房看了好一會兒,上面是教導人體的外科手術,艱澀難懂。

此外,舅舅、舅母的衣服鞋子也都是她親手繡制,當然,兩人都曾指著自己身上衣服向他贊美她有多心細手巧,當時他不以為然,想著誰做的誰知道,直到他親眼看著她拈著繡花針,就著裁好的布料繡出精巧的蘭花。

過沒幾天,他就見舅母身上穿著著同樣繡樣的銀藍緞面交領長褙子。

有時看著她,再想想自己……朱哲玄不敢再想下去,莫名的,他覺得自己竟不如一個嬌女敕小女子。

之後幾日他倒也變乖了,該喝的藥就喝,該涂的藥就涂,讓兩個小廝心驚膽顫,事出反常必有妖,他們就怕主子又要闖什麼滔天大禍了。

薛吟曦自然不知道自己忙碌的例行公事竟能讓個浪蕩不羈的世子爺反思己身,不過听他安分多了,她也歇了口氣。

她每日要做的事太多,實在無法分心再去管一個心靈受傷的世子爺,尤其林嫂子的肚子一日日大起來,手術刀具卻還沒著落,她面上不顯,心里不免著急起來。

她坐在榻上,翻閱著那本醫聖孤本,字里行間細細琢磨,這听來驚悚的人體手術已經失傳多年,養母偶得這本醫書,視若珍寶,然而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無工具在手,兩人想練手皆難。

養母看得開,沒再糾結此事,但她卻不能什麼都不做,于是闔上書本,喚了兩個丫鬟就往外走。

沒想到走到半路,幾日未見的朱哲玄迎面過來,她朝他行禮,他略微側身避過,表情似乎有些靦腆。

薛吟曦微微一愣,再瞧其氣色仍有些蒼白,叮囑道︰「表哥還是好好靜養,身上那幾處大傷時好時壞,不利長新肉,也難結疤。」

「我都知道,難道她們沒跟表妹說,我這幾日有多安分?算了算了,別說我,你要去哪里?」他有點想看看她出門都在忙什麼。

「去義莊。」

他眉頭一皺,「去研究尸體?」

「表哥有興趣?」她反問。

朱哲玄搖頭,那地方晦氣又陰森,在京城胡鬧時為了整人,他跟著朋友去過一次,差點沒讓自己及友人嚇破膽。

薛吟曦便頷首往前走。

落後一步的半夏小小聲的對他說︰「我家小姐要為一名孕婦剖月復生子,說什麼胎位不正,自然生產有很大的風險,必須拿桑皮線穿針練習縫合,其實啊就跟縫衣服一樣,世子爺要不要開開眼界?」

朱哲玄皺起眉頭,看著前方薛吟曦那嬌小的身影,好好一個姑娘家居然去縫尸體,光想到那畫面他就頭皮發麻,胃里一陣翻江倒海。

半夏快步往前走,回頭看他俊臉發白,憋著笑回頭,哼,膽小如鼠,什麼破世子。

茯苓伸手點她的額頭,「你真是什麼都敢說。」

此時,前方回廊迎面過來一名年輕捕快,他在薛吟曦前方站定,臉紅紅的道︰「小姐,杜少爺又派葉總管過來,請您過府看病,剛好大人外出回來撞見了,推說小姐有事不在,讓杜少爺去找其他大夫,大人要我來跟您說一聲,別從正門出去。」

薛吟曦的臉色有些難看,跟年輕捕快道聲謝,就帶著兩個丫鬟往另一側的門而去。

朱哲玄撫著下顎,真是難得啊,他還以為薛吟曦只有一個表情……他撇過頭,給丁佑一個眼神。

丁佑點頭,轉身出府,約莫半盞茶的功夫他便回到竹林軒,將他打听到的消息娓娓道來。

原來半年前薛吟曦曾被迫替杜聖文醫治斷腿,這段時間一直沒去濟世堂看診,也是要避開他。

杜聖文是知庾縣首富的嫡長孫,杜家有親族在京城當大官,杜聖文從小被嬌寵著長大,養成個風流紈褲,而且在床事上有暴力傾向,男女葷素不忌。

他砸錢找妓女小倌,也從人牙子那邊搜集美人男寵,收進府後大多死的死,殘的殘,但那些男女皆是賤籍,又屬內院之事,加上杜家都用錢擺平,無人狀告,薛弘典這個青天大老爺再不平也無力著手。

但夜路走多總會遇到鬼,一名妓女被虐殺後,杜家照舊派人丟到城外的亂葬崗,沒想到該名妓女竟然有個親弟弟,因家鄉遇水患分離多年,如今找到親人卻成了一具殘破尸骸,悲痛之情可想而知。

查到是杜聖文下的毒手後,那人在一個夜黑風高的夜晚潛進杜府,但沒殺死杜聖文,而是斷了他的雙腿,要他一輩子都站不起來,只能躺在床上當廢人。

當杜家人發現時,杜聖文已經昏迷不醒,杜家急急找大夫診治,自然求到了醫術精湛的郭蓉那里。

但郭蓉早就看不慣人面獸心的杜聖文,直言道︰「我寧願救一只狗也不願救一個禍害,早死早好,救了他只會禍害更多無辜生命。」

杜家人怒了,揚言郭蓉敬酒不吃吃罰酒,當晚她人就不見了。

薛弘典跟薛吟曦都很清楚是誰擄走她,但兩人沒憑沒據,去杜家也要不到人。

父女倆深知郭蓉的個性,杜家再怎麼逼迫她也不會屈服,最終是薛吟曦出面,表示自己願意醫治杜聖文,但要是敢動她養母一根汗毛,她也有能力讓杜聖文一輩子站不起來。

听到這里,朱哲玄可不淡定了,黑眸瞬間滲入寒光,「她去了?」

要治腿就得月兌褲子找出斷骨位置,還得模模如何正骨,他會知道這些,是他一個紈褲好友從馬背上摔下來,太醫醫治時,他就看著一個大男人在好友那條白花花的大腿來回又模又捏。

想著那雙大手變成薛吟曦的縴縴玉指,他突然就不高興了,而且是很不高興。

宋安沒發覺主子的心理變化,繼續說︰「也不知表小姐是如何辦到的,明明杜聖文的腿骨接好了,但就是站不起來,杜家找其他大夫來看也沒用,這其中還有一個是京城請過來的太醫呢。」

于是,杜家人不得不回頭再請薛吟曦,她直言養母被杜家軟禁,若是兩日後再不讓養母毫發無傷的回縣衙,杜聖文的一雙腿就永遠廢了。

所以說,得罪誰都可以,千萬別得罪大夫,人吃五谷雜糧,哪有不生病的?朱哲玄心想。

「不過一天,薛夫人就安然無恙的回縣衙了,表小姐言而有信,再次前去杜府,听說只動了幾針,杜聖文的雙腿就有感覺了。」

再後來,杜家按照薛吟曦的藥方復健幾個月,杜聖文慢慢可以起身走動,杜家上下如釋重負。

哪里想到杜聖文好了傷疤忘了痛,色心再起,送來一堆珠寶首飾為謝禮,還送了郭蓉一堆名貴藥材當賠罪,然後說薛吟曦因他破了男女大防,有了肌膚之親,他決定負起責任,娶她為平妻。

「他想得美,死人渣!癩蝦蟆。」朱哲玄額冒青筋。

「就是,舅老爺跟舅夫人斬釘截鐵的拒絕了,沒想到杜聖文就是個無賴,三不五時就『舊疾復發』,要表小姐過府看診,表小姐不去,杜聖文就讓人傳話,說杜家能讓舅夫人消失一次,就能消失第二次。」

「卑鄙!」朱哲玄用力一搥,桌上三件一套的青瓷茶碗也跳動一下。

「沒錯,但又能怎樣?畢竟沒人能證明舅夫人是被杜家帶走的,只說請她過去當客人,舅老爺也沒轍,不過听說舅夫人在被軟禁期間可是將屋內的高價古董字畫毀壞殆盡,說是宣泄怒氣。」

干得好!朱哲玄愉快的喝了口茶,但眉頭隨即又攏緊,他可以猜想得到,即便薛吟曦再不樂意,為了舅母的安危也得時不時走幾趟杜家。

「不過表小姐也不是吃素的,她也丟了句話給杜家,說她能醫好杜聖文,就能讓他再躺回床上。」丁佑說到這里笑得眼楮眯眯,還舉起大拇指。

「好啊!」朱哲玄大聲拍手贊好,如此一來杜家也不敢將她逼得太緊,「說來是她的一手好醫術給了她底氣。」

  

「是啊,世子爺別看表小姐人冷冷的,仰慕她的人可不少呢,尤其是她敢正面對上杜聖文,瞬間收獲很多公子的心。」

聞言,朱哲玄笑意陡地一收,嗤之以鼻,「這些人眼瞎了,面無表情的薛吟曦一點都不可愛。」

他說的別扭,面對兩個小廝不解看過來的目光,他先是心虛,最後是惱羞成怒,將他們趕出去。

初夏午後,吹拂來的風仍帶著淡淡涼意,朱哲玄坐在案桌前已經超過兩個時辰,表情嚴肅。

「世子爺沒事吧?想什麼呢?」

窗外,宋安跟丁佑對視,眼中都是忐忑。

朱哲玄在想什麼?他回想這段時間對薛吟曦的過度關注,發覺自己上當了!

他氣啊,恨啊,明知薛吟曦以退為進,欲擒故縱,引得他去征服她、愛上她,他居然忘了防備,差點把這顆沒被任何女人染指過的心給丟了。

好在自己及時回防,他可不能再將目光放在她身上了,望著窗外夕陽一點一點的被夜幕抹去,他吐了口長氣,提醒自己絕不能愈陷愈深。

次日,蘭陽院里。

朱哲玄看著坐在他對面的薛吟曦,不爽的以食指敲敲桌面,「什麼叫這個家不養閑人?我是來養傷的,而且表妹醫治我兩個月有余了吧,可我背後幾個大傷口還沒結疤,晚上睡覺不小心抓破了又流血,我都沒有說你醫術如何了,你叫丫鬟把我請過來,就為了告訴我不養閑人?」

士可殺不可辱,他愈說愈氣,之前他根本是一時糊涂才以為自己對這個冰山美人動情,他根本是動怒!

半夏也是個小炮仗,當即氣得出聲,「世子爺傷口難好該怪誰?上躥下跳不安分,吃喝嫖——」

「閉嘴!本世子話還沒說完,我父親就算再怎麼討厭我,也不可能把我送來這里白吃白喝,連醫藥費、生活費都沒給舅舅。」他下巴一抬,但下一瞬想到父親遲遲未到的金援,他眉頭又皺了起來。

「表哥還真有自知之明。」薛吟曦嘴角微微一扯,似笑非笑道。

「什麼意思?」他直覺那句不是好話。

「連至親都討厭表哥,會有人真心喜歡你嗎?」

她語氣里的質疑太明顯,朱哲玄立刻拍著胸脯,「怎麼沒有?我朋友一大堆,男女都有。」

「男,狐朋狗友一堆,女,瓦舍妓院應不少。」她同意的說。

他再次一噎,瞪著她那雙干淨又略帶嘲諷的瞳眸,這話太過一針見血,他完全無法駁斥,在京城的狀況確是如此。

「表妹離題了,言歸正傳。」

見他啞口無言,薛吟曦也不羅唆,朝半夏看一眼,就見俏丫鬟笑眼眯眯的拿了本帳冊放到桌上,示意朱哲玄一覽。

他不明所以的拿起來翻看,倏地瞪大眼,難以置信的往後翻,一頁一頁愈翻愈快。

這帳本里詳盡記錄他到縣衙後的日常花費,除了看診免費外,藥材費也記得一清二楚,連她改換免費藥材的供應也有記錄。

另外,舉凡他們主僕的三餐,他向廚房要酒,甚至哪一日他找戲子、琴娘來府里,他要小廝多備的酒菜也有詳記,洋洋灑灑寫了大半本,最可惡的是,就連他向舅舅借的五兩銀也記錄在內。

他也看到了,父親總共給舅舅三千兩的養傷費兼生活費,但因他花錢總是大手大腳,一次就向舅舅要走兩千八百兩,僅存的兩百兩扣掉這段日子的所有花費,帳上余額僅剩一兩銀。

「這……那時我跟舅舅拿錢,舅舅只說是我父親給的,沒跟我說我只剩兩百兩……」他說得艱澀,面露困窘。

「那是姑丈的意思,表哥花錢總是一擲千金,他要父親別拘著你拿錢,一旦拿完就要自食其力,是父親心善,當日你要三千兩,他推說手頭不方便,只有兩千八百兩,才讓表哥多過一段無憂無慮的逍遙日。」她執掌中饋,這些事自然清楚。

朱哲玄沒想到父親這次連錢都不給了,想到舅舅先前勸他銀子省著點花,恍悟舅舅是在暗示自己,只是當時他並未放在心上。

薛吟曦又說了,「這就是我讓半夏請表哥過來商談的事,一兩銀絕對撐不了多久,所以我已經安排丁佑跟宋安的工作,是力氣活兒,至于表哥——」

朱哲玄拂袖而起,漂亮的眸子幾乎要噴出火來,臉色鐵青的道︰「本世子不干活,我的小廝也不會做!這里是我舅舅的家,干你這撿來的養女什麼事?」

薛吟曦抬眸看他,語氣仍然冷冷的,「所以表哥不願做事,要帶著小廝繼續在這里白吃白住就是了?」

「對,本世子就要當個富貴閑人,我就不信,那一兩銀沒了我舅舅就不供餐,還把我們主僕三人趕出去露宿街頭!」朱哲玄忍無可忍的瞪著她,聲音也揚高。

「好,我明白了。」她也不廢話,直接起身走人。

兩名丫鬟偷偷的送了個眼神給朱哲玄,一道帶著幸災樂禍,一道倒是帶了點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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