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下藥後,在整個人意識模糊的那一刻,她的心死了,人性果然是最靠不住的東西,尤其親情令人惡心。
中招後的她,果決的從十幾層樓的大樓往下跳,她死也不讓她父母好過,誰知道待她睜開眼,竟成了女圭女圭,只是與上輩子不一樣的是,那塊玉成了她胸口的一塊胎記,原本生氣盎然的空間枯成一片,里頭再也看不到一點活物。
她不知這樣的轉變是否和她的穿越有關,雖然遺憾,但這輩子卻擁有了她作夢都想擁有的親情,她有一對好爹娘,日子再窮再苦仍極其所能的給她最好的吃穿。
縱然沒有空間,可她有著前世的記憶,她知道時代的變化,仗著這世的爹對她的疼愛,硬纏著她爹在自家的田地種上不少草藥。
她出生在距離邊境不遠的小山村,出生時戰亂才平定,大宋與契丹簽訂盟約,兩國得以維持平和,但初時仍偶有擦槍走火的時候,更別提邊境綿長,私賣、走私頻繁,不單小戶人家有私下交易,後來還出現龐大的商隊集貨走私。
官府明令嚴查,只是走私帶來暴利,無法真的杜絕,官府捉得嚴,常听到與走私商隊發生沖突,所以在邊境,止血急救的草藥三七、地榆、仙鶴草的價位極好,這幾種草藥除了三七得花些心思照料外,另外幾種種植不難,她看中這點,讓她爹除了莊稼外,再花心思整治藥田。
她的爺爺女乃女乃生了二子三女,三個女兒早早嫁了人,換了彩禮如數給大伯求學問,她爹是次子,生性木訥老實,不像大伯是個讀書人,能言善道,深受爺爺女乃女乃的歡喜。
程家雖然清貧,但還不算落魄,因未分家,一大家子住在一起,她爹將田地拿來種植草藥時,三天兩頭被家里斥責。等到草藥花了三、五年的功夫長成,開始替程家賺進銀子後,這塊原本被嫌棄的藥田卻成了程家全家的。
程欣月厭惡這群吸人血的親人,爹娘卻總壓著她,就怕她跟長輩鬧出風波,壞了名聲。一個姑娘,名聲為大,有了好名聲,將來才能嫁個好人家,這是疼愛她的爹娘最在意的事,她雖不以為然,但為了爹娘,她忍了。
她在程家當影子,只可惜她爹娘不爭,別人卻不放過他們。
她爹心軟,被她大伯幾句話給哄騙去服役,最後不幸身亡,沒過兩年,她娘就被逼著改嫁,爭執之中,也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她娘親掉入寒冬的河里,等人救起時已經沒了氣,只留下她和一個六歲的弟弟。
以前程家不重視她爹娘,等她爹娘接連走了,更不管兩姊弟死活,大伯父一家更是厚顏無恥的接手她爹細心栽植的藥田,但又怕做得太過惹人閑話,便商量著想將她嫁出去。
對外說給她挑了個富貴的城里人,實際上,富貴與否她不知道,只知議親時她只有十四歲,但議親的對象卻已是四十好幾,之前娶過兩個媳婦,一個死了,一個被打得求和離。
看著那一家盤算把她賣了換彩禮,還一副為她著想的惡心嘴臉,她為她爹到死護著這樣的一家人感到不值,她一氣之下,就帶著多多在天還未亮前離開程家。
只是天大地大,身無分文的她壓根走不遠,唯一想到的去處就是外婆留下的破房子,萬萬沒想到,在路上會救了程福山,讓原本沒有活物的空間,奇蹟的開始有了生機。
當時她以為是因為匕首的緣故,卻驚奇的發現匕首是有用,但最主要的改變來自于程福山,只要與他接近,空間活物成長得更快,這個情況她雖然不解,卻激動不已,有了空間,她有信心能給自己和弟弟許一個美好的將來。
所以救下程福山後,她細心照料,就怕他一口氣沒喘上來死了,求天求地就是要他好好的活下來,最後人救活了,卻發現他前事盡忘,不知自己名姓,不知從何而來、多大年紀。
她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但隨即看開,他想不起過去其實挺好的,能順理成章的留下來,替她養空間。
花了一年時間,空間雖還未完全恢復以往的盎然生機,但至少養活他們姊弟和大胃王的程福山不成問題。原本以為好日子要來了,偏偏程福山卻鬧了起來——
「阿姊,」程福山情緒低落,「我只是不想要看你死掉。」
程欣月皺眉,忍不住啐道︰「胡說八道,我人好好的,怎麼會死掉?」
「可是你賣茶葉。」程福山看著她的眼神帶著指控。
她的心一突,下意識看著吃著饅頭的多多一眼,見他似乎沒有留意他們倆這邊的動靜,她立刻拉著程福山的手,將人推進房里。
不是她要刻意隱瞞多多,而是怕多多還小,出去時口沒遮攔,為家里招禍。
「賣茶又怎麼了?」程欣月將門關上,這才一臉嚴肅的對著程福山道。
程福山指了指自己的頭,「我記得朝廷有令,茶葉不許私賣。」
程欣月聞言,一時啞口無言。
有了空間的蔬果可以填飽肚子,可她還要想法子生錢才成,便將腦筋動到茶葉上。
她刻意在空間種上幾棵茶樹,因為有程福山在,茶樹花不到一年的時間便能收成,雖說產量不多,但茶價好,今日上了榷市賣掉後,她得了三十兩的銀子。
當時她手握著三十兩銀,心中激動不已,這可是她這輩子賺得最大的一筆錢,但如今听到程福山的話,她心中的喜悅全飛了。
「你撞傷腦子,什麼都忘了,連自個兒的姓名都想不起來,卻記得茶不可私賣?這是什麼道理?」
程福山听見她的咕噥,一時之間不知如何回答,只能拿著漂亮的丹鳳眼看著她。
程欣月被看得莫名心虛,在宋朝活了十多年,她自然知道這個朝代的規矩,鹽、鐵、酒、茶都是專賣,對茶訂下的規矩不少,例如種茶的要在官府造冊才能種,還得付茶租,賣茶也得跟賣茶專戶買,還要付茶稅,所以茶是稀罕的名貴物,平常老百姓喝不起。
她是因為有空間,種出來的東西沒人知道,所以私下買賣,無須再付商稅、茶稅,原本她滿心還在為得到一大筆銀子沾沾自喜,想著有了銀子可以翻修屋子也能送多多和程福山進書院,但如今——
「好,我承認我的做法不對。」程欣月嘲弄一笑,「那你告訴我,我們要吃飯,你和多多要進書院,外婆留的房子搖搖欲墜,每一處都要銀兩,不這麼做,能怎麼辦?」
她的話令程福山心頭一擰,自己被救起的那段歲月,他忘了一切,身子虛弱,三天兩頭發熱,程欣月卻從未嫌棄過,日夜對他精心照護,還給他四處找大夫,外頭欠了不少銀兩……想起方才她塞進他嘴里那顆憑空出現的「毒藥」,他知道程欣月身上有秘密,可以讓他們不愁吃穿,但銀兩——還真的沒有。
「你身上不是還有草藥嗎?」
程欣月臉色大變。
程福山微斂下眼,低喃說︰「我瞧見了,除了茶,還有草藥。」
程欣月抿了下唇,她不是沒想過隱瞞自己的空間,只是同住一個屋檐下,程福山又不是傻子,會看出端倪不令人意外,只是她從未提起,程福山也沒問過,如今他開口了……
「草藥能賣錢,但我手邊的量不多。」
「阿姊,我們種,種很多。」程福山越想越覺得可行,「多多說過,以前阿姊家就是種草藥的,咱們也種。」
程欣月徹底沉默,離開程家轉眼一年,她很少想起過去,一方面是覺得程家的人惡心,更多的卻是不想回想自己死去的爹娘,讓自己難過。
至于空間,除了自己之外,根本裝不了活物,就算阿福有心,也無法。
「咱們種?」她自嘲,「種哪?外婆留的地不過丁點大,還都是貧瘠地,種點豆薯都勉強了,更別提草藥。阿福,我們急需銀子。」
程福山啞口無言。雖說他因養傷的緣故,這一年都待在家里,別說村口,去過最遠的地方不過就是自家大門外,翹首盼望等著程欣月回家,家里的情況,他全看在眼里。
他們所在的村子位置極好,靠近城鎮,不遠處還有個專門給邊境的兩國人買賣,互通有無的榷市。
他在好幾日前得知程欣月要走一趟,他便纏磨著要跟隨。他是男子漢,是家里的男人,縱使他很享受她對自己的關愛,卻也不願總是讓她護著。
程欣月勉為其難的點頭,他開心的跟著,只是他的喜悅在看到她還未到榷市就偷偷跟個外族人接觸,賣了草藥不說,還拿出茶葉私賣後,他的臉徹底黑了。
他憤怒,不是因為她私賣,而是怕她出事,怕失去她。
他想打消她私賣茶葉的念頭,讓她不要再犯險,卻又無法反駁她。家里確實需要營生,房子要重修,多多要進書院——他自動將自己的名字劃去,他不是讀書的料,要他進書院,不如要他的命。
他努力的想要尋找一個兩全其美的法子,但是越想腦子卻越疼。
注意到他神情不對,程欣月表情一變,手輕柔的落在他額頭上,「怎麼?又頭疼了?」
程福山苦著臉,額上布上薄汗,但他忍著痛,一把抱住程欣月,喃喃說道︰「阿姊,對不起!是阿福錯了,阿福以後不會不听話,阿姊要做什麼,阿福都幫阿姊。」
程福山的妥協自然是程欣月心中所願,雖說一開始她收留他是因為他身上的匕首,最後更發現只要有他在身旁,她的空間會發展得更快,但不可否認,他確實貼心。
不知道他多大歲數,但她仗著比他多活了一輩子,所以讓他叫自己一聲阿姊。
「好,阿姊相信。」她安撫的輕拍他的背,「你快把我放開,我去給你煎藥,你喝了,頭疼會好一點。」
「不,我不喝,」他控制著自己的力氣,卻沒有放開她的打算,「你抱抱我,我一會兒就好了。」
程欣月不認為抱著他就會好,但看他難受,她不忍心將人推開,反正被他抱著也不是沒好處,她的意識進了空間看了一眼,瞧這滿園子的生機……她便由著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