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醫忙養家 第十章 被放開的是她的手(2)
作者︰千尋

轉身向外,他看向院中那棵不結桃子的桃樹,嘆道︰「剛來時,這屋子遍地淒涼,入眼淨是蕭瑟,現在待出感情卻要離開了,希望吳嫂子能好好打理這宅子。」

「會的,慕容少爺說過,鎮國公曾花重金聘請高人,說這屋能蔭子孫、出狀元。」

想起當時的隨口胡藹,慕容羲大笑。「那時為盡快融入這里,沒臉沒皮的話說了不少。」

「是啊,我心想真是奇怪,這人有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本事,如果有心建立好名聲,根本就是信手拈來,怎麼會在京里鬧得人憎狗厭?」

他輕輕一笑,那是因為自卑自厭,覺得自己不該被生下來,覺得反正做什麼都會被討厭,不如一路爛到底。

是她說「命是弱者的借口,運是強者的謙詞」,于是他反覆咀嚼、不斷省思,慢慢地重新自我定義。

慕容羲回答,「也許是這里的人與京城里的不同吧。」

尤其是他身邊有了一個秋子瓔。她總愛看他、看得發痴,看得不經意間流露出崇拜,是她讓他開始正視自己、相信自己。

「永遠別為不值一哂的人付出心力,你只要負責替自己的成就開心就行。」她笑著說,彎彎的眉毛讓她看起來很漂亮。

他也跟著笑。是啊,他學會了,旁人批評已經再也影響不了自己。

走到大樹前,掌心貼上樹干。「我一直在等它結果,它辜負我了。」

慕容羲意有所指地看著她,心底卻想︰無妨,他有足夠耐心慢慢等待,等她回饋自己一季豐收。

「吳嫂子早就說它不會結果。你們打過賭,你輸了。」

「我沒輸,說不定它明年就開花。」

「勝負欲這麼強?」

「對,這件事情我非贏不可。」贏得她的心,贏得她的感情,這件事,他不允許自己一路輸到底。

拉起她的手走到房間前方,兩人抬頭看向屋檐,那里有幾個燕子築的泥巢,每年都會有春燕在里頭誕下小寶寶。

「沒想到我會對這個破房子心生不舍。」

「人生總是充滿悖謬,沒有失去就不會懂得珍惜。」

「對。」他同意,所以她……他不允許自己失去。「明天一早我們就上山,爭取中午之前趕回來。」

「我們?不必,我可以自己去。」

「你不是要去采月夕草?那草我也有分的。」當日是他們一起種下,自然要一起收成。

望著他的堅持,她笑開,或許這是最後一次的「約會」,享受吧、珍惜吧。

子瓔起個大早,剛打理好自己,慕容羲已經在外頭敲門。「你好了沒?」

「好了。」推開門,發現他已經拿了窶子、抓著藥鋤站在門外。

「我們早去早回,回來時順便把鑰匙送到里正家。」

「好。」

「若他們把宅子打理得好,就一直給他們借住,若打理不好就收回來。」

「你怎麼知道他們打理得好不好?」

「有空咱們得回來小住,我還等著桃樹開花結果呢。」

他是認真的嗎?和誰回來?她嗎?

子瓔沒接話,和他一起往外走,沒想到瞿盈盈也站在外頭,好像已經等了好一會兒。

「你怎麼起得這麼早?」慕容羲訝異。

「我要和你們上山采藥啊。」她笑得一臉討人喜歡的天真爛漫。

「山路不好走,我們又趕時間,你就別去了。」

「不行,離開之後,恐怕這輩子我都沒機會再來了。羲哥哥答應過我,要帶我上山玩,可不能隨口說說,今天就得落實。」

慕容羲為難地看了一眼子瓔。

子瓔輕嘆。看吧,計劃永遠追不上變化,昨兒個夜里還想著呢,最後一場約會,她要制造許多回憶殺,留待日後細嚼,平添幾絲甜蜜。她沒表示意見,只是接過窶子、藥鋤,搶快一步往前走。

舊時的風、舊時的景,他們來過無數次,哪里有松樹、哪里有野果,哪里能夠摟到小兔子,這座山是他們的後花園,心情好或不好,一有機會兩人就會攜手到此一逛。

他還笑話過她,「老這麼爬,會不會把你給爬瘦了?」

旁人在意她太胖,他卻在意她變瘦,他說過最好听的那句話是什麼?

萬一你瘦下來,變得比我好看,被旁的男人覦了,我該怎麼辦?

然後他撕下一支烤得油亮金黃且肥滋滋的兔腿給她。

她不解,問︰「人人都喜歡女子貌美如花,你怎麼會看上我?」

他說︰「要看貌美如花,我找面鏡子照照自己就行。」

她問他看上她什麼?他想也不想就回答,「我看上你對我好,這世間再不會有人比你對我更好。」

真是傻瓜,別人待他好,是因為看見他的價值,而她不過是比旁人更早知道他的價值。

瞧,原書里的女主角不也是看清他的價值,明白這男人值得托付?

但她沒有戳破事實,只回答道︰「你值得,未來你會變成人人都消費不起的奢侈品,屆時他們仰頭看著你、羨慕你,即使想要對你千般好萬般好,你也不見得願意給他們機會。」

這話讓他滿意極了,樂得一把抱住她飛轉好幾圈。

他停下來,她喘、他也喘,他抵著她的額頭說︰「人人視我如糞土,只有你見我如黃金。」

那時……他們很甜蜜。

「有果子,羲哥哥你看!」瞿盈盈清脆響亮的聲音在林間穿梭。

說實話,她是個討人喜歡的姑娘,聰明剔透、靈慧美麗,性子親切不矯情,連村人都能與她打成一片,可見她有多討喜。

這樣的女子沒有人會不喜歡她,如果子瓔是路人甲或觀眾A,也會期待嗑瞿盈盈和慕容羲的CP,偏偏她不是觀眾路人吃瓜群,她是倒楣的女炮灰。

她已經用盡全力給自己加戲了,她拼盡全力把炮灰變成正派女配,本還妄想著晉身女主,但眼下看來……怕是不能夠。

為了讓觀眾替自己意難平,她還能做什麼?只剩下在最合適的時機點,退出這場競爭罷了。

在愛情面前,能像她這般理性的女子不多,有時候她都不得不佩服自己。

只……她不僅僅是個角色,還是個有血有肉的人吶,她也會心酸難受,會委屈哀愁。

但成年人的崩潰不能現于人前,如若在人前崩潰,那麼她丟失的除了愛情男人,還要賠上驕傲自尊。她無法爭取前者,只能竭盡全力保住後者。

假裝沒察覺身後的甜蜜互動,她埋頭快走,這時咻咻咻、幾道黑影從天而降,子瓔猛然抬頭,對上犀利目光。

「子瓔!」慕容羲大喊,沖上前把她護在身後,警戒問︰「你們是誰?」

「取你性命之人。」說著長劍一揮朝他肩頭砍去,慕容羲推開子瓔,迅速迎戰對方。

你來我往幾回合試探後,慕容羲確定對方的身手不弱,他邊戰邊退,慢慢來到子瓔和瞿盈盈身邊,下一刻猛然轉身,左手抓起子瓔、右手拉過瞿盈盈,飛快往森林深處跑去。

死命朝前奔跑,在這場追逐戰中,子瓔和慕容羲佔了大便宜,他們對這里的地形林木了若指掌,哪里有水、哪里有洞,哪個轉彎處可以藏身,哪里會讓人產生錯覺、追錯行蹤……

于是他們很快甩開刺客,跑到她上次躲雨的山洞里。

在山洞前方不遠處有三條小路,一條通往水潭,是他們種植月夕草的地方,一條通往山崖,這條路的樹木最高、動物最多,因此他們置下的陷阱也最多,最後一條路很小,彎彎繞繞的,路旁伸出來的雜枝常常會把衣服勾破,但那是下山道路,一路到底就能回到村子。

慕容羲把兩人拉進洞中,扯來一堆藤蔓蓋住洞口,他不敢心存僥幸,張大眼楮頻頻往外張望。

「如果刺客追過來發現我們,子瓔,你帶盈盈往水潭方向跑,直接躲到瀑布後面,他們肯定找不到。」慕容羲說。

「那你呢?」子瓔剛要開口,瞿盈盈搶先一步問。

「我往山崖方向跑,那條路上有陷阱,我引誘他們入殼。」

「可以。」子瓔從荷包拿出藥瓶遞給他。「危急時將藥粉撒出去。記得,要站在逆風處。」

「那是毒粉?」瞿盈盈嚇得倒抽口氣,死死盯住瓶身。真是看錯秋子瓔了,還以為她柔弱可欺,沒想到竟然這麼狠毒!

「不算,但是有刺激性,眼楮沾上會暫時的失明。」解說過後,她看向慕容羲。「記不記得我們獵山豬的那個陷阱,一直都沒有用上,你試試看能不能引誘他們跳進去。」

「那個陷阱不夠深,就算掉進去,憑他們的身手,三兩下就能月兌困,這樣反倒讓他們心生警惕,不如再往前跑,到竹……」

看著正在討論方案的兩人,瞿盈盈強勢插話。「你們不要擔心,只要我出去就可以,那些人的目標是我。」

「為什麼是你?」子瓔眼帶疑惑。

「離京前,父皇就預估過這種狀況,畢竟董家盤據朝堂這麼久,哪能鐘除得干淨,定會有漏網之魚,誰曉得他們還有沒有藏得極深的勢力,為保萬一,父皇給我一紙遺詔貼身收藏。

「所以我猜他們是為我而來,只要奪走遺詔、殺我滅口,就沒人知道世問還有個瞿翊,更不曉得父皇想傳位給四哥。」她邊說邊取出遺詔。

慕容羲撥開藤蔓,靠著透進來的一絲光線,和子瓔飛快讀取內容。

他頓時更急了,莫非自己評估錯誤,此番上京真是二皇子的誘敵大計?

「羲哥哥,我必須完成父皇命令,我出去把人引開,你們留在這里,等安全離開後,還請羲哥哥保護四哥進京,傾全力助他登基。」

丟下話,她起身往外跑。

匆促間慕容羲急忙將她抓回,瞿盈盈沒站穩摔進他懷里。

這一摔,像是把她好不容易聚積的勇氣都給摔沒了,她癱軟地趴在他胸前,抓住他的衣襟嚶嚶哭泣。

慕容羲邊拍背安撫,邊將遺詔塞給子瓔,說︰「還是按照我們所議行事,子瓔,我把盈盈托付給你了。」

給了遺詔,又親口托付?什麼意思啊?意思是緊急時刻,她必須代替瞿盈盈赴死,盡忠盡義保百年聲名?真是對不起啊,她不想名留青史,對死後牌位送不送忠烈祠沒有Fu。

子瓔想把遺詔推回去,還想諷刺兩句——喜歡的女人自己保護,這時不英雄救美,啥時救?

可惜她難得地想刻薄一回,老天卻不給機會。刺客到了,他們在附近兜兜轉轉,像在思考獵物會往哪個方向逃。

從藤蔓縫隙間往外看,慕容羲壓抑呼吸,緊盯那個走到洞前的黑衣男,汗水從額間滲出、滴落,他輕輕轉身卻用力握住子瓔的手心,再次鄭重托付。

她一點都不想答應,但他篤定的眼神讓她無法反駁,只能咬緊牙根點下頭。

他松口氣,壓低聲說︰「跑!」

慕容羲拉著子瓔、子瓔拉著瞿盈盈,三人沖出山洞,黑衣人迅速圍攏。

子瓔剛抬腳準備往水潭方向跑,誰知瞿盈盈不照計劃行事,竟然一把甩開她的手,朝彎曲小徑跑去。

見狀,子瓔想追上前,但慕容羲反應更快,他甩開子瓔朝瞿盈盈飛奔,然後刺客全向他們追去。

停在原地的子瓔傻了,看著空空的兩只手。她被拋下了嗎?她是不是也該朝小徑跑去?

一聲低笑喚回她的神智,抬眼,她發現僅存的一名刺客正朝自己迫近。

子瓔一步步往後退,對方則慢慢靠向前,獵物已在囊中,他不心急,還能用目光上下打量,嘲笑對方身材。

一退、再退,下一刻她猛然轉身,別無選擇地朝山崖跑去。

計劃驟亂她只能臨機應變,子瓔很清楚自己的體力和腳程絕對贏不了刺客,想活命就沒有猶豫空間,于是她死命往前狂奔。

刺客半點都不心急,像玩貓抓老鼠似的,帶著幾分逗弄意趣,不疾不徐的跟在子瓔身後。

她記住阿羲的話,放棄捕抓野豬的地洞,憋氣咬緊下唇,邁起兩條小肥腿繞過陷阱,邊跑邊往後看。

刺客還在笑,她停下來他也停下來,彎彎腰、攤攤手,他請她繼續往前跑。她只好深吸氣,使盡全力,氣喘吁吁繼續往前。

他又笑,在看見她狼狽摔跤時,更是哈哈大笑、笑得前俯後仰。

看著一顆球在前方連滾帶爬,很有趣是嗎?別人的性命在他眼里不過是空氣?憑什麼啊,他是主宰生死命運的上帝嗎?

子瓔越跑越生氣,終于她跑不動了,背靠在參天大樹前,她放下窶子、取出里頭的藥鋤和小斧頭,緊緊握住抵在胸前,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想跟他對干嗎?刺客忍不住又捧月復了。

實在是她的模樣太可愛,像只胖兔子似的,鼓著圓嘟嘟的腮幫子,張起無害的小爪子想威脅獵人,這樣的萌娃讓人很難下手啊,可惜主子有令,真是對不起了。

他慢條斯理地提起劍,慢吞吞地走向前。「不跑了嗎?如果你願意,我還可以陪你再跑一段。」

要是直接累死她,不必血濺長刃,罪惡感會比較輕吧?他想。

可惜,就是太花時間了點。

搖搖頭,高舉長劍,他會快一點的,快到讓她感受不到疼痛就進了閻王殿,他能為她做的,就只有這樣了。

殺氣在眼底凝結,子瓔看得清清楚楚,她縮緊雙肩,鼓勵自己不要害怕。

不怕,堅持,她會活下來的,一定會活……五、四、三……心底默數,她高舉斧頭,所有力氣在指尖凝聚。

時間到!她把斧頭朝身後樹干砍去,刺客被她的動作搞得一頭霧水。這是在干麼?想砍斷樹干壓死他?那可得砍上大半年吧……

還沒想完,一片布滿尖銳利刺、長方形用竹子編成、門板大小的暗器朝他身後甩去。

那是子瓔和慕容羲用來殺野豬的,他們曾經在這里被攻擊過,狼狽的兩人爬到樹上,俯瞰野豬不斷用撩牙撞樹干,心驚膽戰。

那幕讓她夜夜惡夢,安神湯也救不了她的睡眠。

他說︰「解決恐懼最好的辦法就是面對它。」

于是他帶著她過來設下這個陷阱,心想再遇到相同的事,就能保住身為人類的尊嚴,沒想到尊嚴還沒受到威脅,卻先救了她的命。

重力加速度朝對方身後甩去,瞬間七、八寸的銳刺從對方身後扎入、自前胸鑽出,十幾個血窟窿,讓他變成被釘在木片上的中國耶穌。

子瓔閃避不及,鮮血噴了她滿身滿臉,濃濃的血腥味鑽入鼻間,溫熱的液體佔據知覺,她嚇懵了。

那人怒目暴張,低頭看著自己身體,死不瞑目啊……無害的胖兔子,怎麼會這麼惡毒……

隨著鮮血噴出,失去生命跡象的刺客緩緩往後仰倒,他的眼楮張得很大,到死都不明白發生什麼事。

子瓔就這樣站著,直勾勾地與刺客對視。

殺人了,救人的手奪走人命……她試著抹掉臉上血漬,可是越抹越大片,再也擦不掉了,這將烙印在她的生命里,成為她翻不過去的那頁。

她發抖,抖得無法站立,順著樹干滑倒在地,血腥味、土腥味、冰冷的氣息席卷全身,她很害怕很委屈,她很希望慕容羲就在身邊,抱抱她安慰她,告訴她,那不是她的錯。

但是在最危急的時刻,他選擇了瞿盈盈。

做出決定了……不必懷疑了……他愛她、她愛他,男女主角終于排除萬難走到一起,這是皆大歡喜的結局……

若不是皆大歡喜,書不會暢銷,不會翻拍成電視劇,更不會讓作者聲名大噪,所以啊……命運早就做好安排,即便她努力洗白自己,即使她用盡全力發揮價值,也……沒用。

所有的心血都是白費,所有的竭盡全力都很可笑,到最後作者會不會用「一相情願」來解釋她的愚蠢?

他終究是選擇了瞿盈盈……

呵呵,還以為能夠撐到進京,還以為能夠好聚好散好好說再見,還以為自己有機會瀟灑揮手,用酷颯風說「我們更適合當朋友」。

她想過很多劇本的呀,誰知一章都沒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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