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東升只覺得對方隨便說一句話都比他狠，氣勢上怎麼也敵不過，于是他心念一轉，望向心腸軟的田小苗。

「小苗？」他抱著一絲希望，依田小苗的單純，應該會看在他是她男朋友的分上幫助他。

只是他剛才說的話讓田小苗心都寒了，原本對他的一絲好感——那曾經被她誤認為是愛情的好感也消耗殆盡。她現在才明白，原來在他心中，她是可以恣意玩弄的東西，完全褻瀆了愛情的美好。

「陳東升，想不到你居然把我看得那麼隨便……」她一咬牙，很是傷心地道︰「麥大哥說得對，你不再是我男朋友了！」

「你說什麼？！」陳東升心頭一火。他本想玩玩這個單純甜美的蠢高中生，想不到居然被她甩了？他什麼甜頭都還沒嘗到，如何能忍受？

一股不經大腦的沖動讓他忍不住動了手，一巴掌就想打到田小苗臉上。

但麥在剛在場，怎麼可能讓他得逞，第二記拳頭打得陳東升倒在地上，差點連站都站不起來，更別說要踫到田小苗一根寒毛。

陳東升捂著自己疼痛的下巴，口齒不清地說︰「你他媽的到底是誰？我不會放過你的！」

麥在剛只是冷冷地瞪著他，完全不把他的威脅當一回事。「听清楚了，我叫麥在剛，你有什麼手段盡管使出來，我隨時等你。」

麥在剛？好耳熟……陳東升想了一想，突然雙眼暴睜，想起這個男人是誰了。

他雖然是外地人，但也听說過在年輕人之間有一個呼風喚雨的人物，而且還是鎮上首富的兒子。他有些難以置信地看向麥在剛，再看看躲在那人身後狀似依賴的田小苗，終于徹底明白自己惹錯人了。

「哼！」即使真的怕了，但為了面子，陳東升還是裝模作樣地冷哼一聲，忍痛由地上爬起，接著拔腿就跑。

田小苗看著陳東升狼狽離去的樣子，對自己的眼光感到悲哀。她的初戀就這麼陣亡了，還是她因為識人不清的關系。

如果沒有麥大哥，她可能還沒理清愛情的真諦，就受到不堪的凌辱了。

「麥大哥……」她可憐兮兮地望向他，眼中交雜著難過與感激。

可惜麥在剛不吃這一套，趕走了那個礙眼的蒼蠅，接下來便是一頓數落，「你這學期蹺了多少堂課後輔導和晚自習？假日去了哪個圖書館？居然在最重要的時候交男朋友，讓成績一落千丈！」

田小苗咬住下唇，內心後悔萬分，但後悔也挽救不了她考砸的成績，只能低著頭懺悔，心里一直往下沉。

麥在剛繼續念，其實他表面上看起來沉著，但心中卻比任何人都擔心她受到傷害。幸好他今晚早有準備，盯緊了那個人面獸心的陳東升，才沒讓他得逞。

「還有，你了解陳東升嗎？這麼輕易就和他交往？這麼晚了，他叫你出門你就出門，你究竟有沒有腦子？」

「我……我以為他是好人……」田小苗的聲音更小了，頭也低到整個人幾乎縮起來。

「他要是好人，那我就是聖人！要不是奇怪你最近一直沒寫信給我，叫劉謹言多盯著你，還不知道你居然笨到這個地步！幸好我這兩天休假回來，否則你發生了什麼事該怎麼辦？」他沒有說的是，其實他是在軍中拼命訓練到快累掛了，才能以優異的成績得到榮譽假飛奔回來。

這是他第一次這麼嚴厲的指責她，她為自己感到羞愧，又想到剛才被欺負的驚嚇，數種強烈的情緒激蕩下，她忍不住紅了眼眶。

「嗚……嗚……麥大哥，我、我以後不會了……」她啜泣著，不知道事情竟會這麼嚴重。別人交男朋友就這麼容易，為什麼就她困難重重？

她只是想要有人愛，想要體會一下那種甜甜的感覺而已……

她一哭，麥在剛就沒轍了。從小到大，她這一招不知道擊敗他多少次，只要看到她流眼淚就舍不得，滿心的怒火與責備就這樣硬生生被他吞了回去。

「時間很晚了，你先回去睡覺。」他僵硬著表情，只能先將她趕回去。

「麥大哥，你不生我的氣了？」田小苗吸著鼻子小心翼翼地問，眼角還噙著一滴淚。

「你明天還要上學，等你放學回來我再繼續罵！」只有看都不看她，他這句帶著責備的關懷才說得出來。

田小苗心里一酸，但知道這次自己真的犯了大錯，所以也不辯駁，只是可憐兮兮地流著淚，邊哭邊要從大門走回房。「嗚……麥大哥晚安。」

「等一下！」麥在剛將她拉了回來，沒好氣地道︰「說你傻你還真的傻了？從門口走回去你是想被田爸罵死嗎？爬窗子回去！」

他怕她挨罵，所以……他還是疼愛她的吧？田小苗突然覺得心中既酸又甜，剛才陳東升對她的傷害頓時消弭不少。

即使麥大哥很凶，即使他很嚴厲，但她知道她唯一能信任的就只有他了。因為他還在生她的氣，但仍是為她著想，以他的方式維護著她。

轉了個身，她準備听他的話爬窗回去，但量了量距離，只能尷尬地定下腳步。

麥在剛見田小苗一臉苦相站在高至她肩膀的窗緣前，二話不說將他抱起，讓她坐在窗台上，接著不待她道謝，他便沉著一張臉轉身回家。

驟然由他的懷抱中離開，田小苗突然覺得有些冷，他遠離的背影還有那前所未有的冷淡，讓她一下子覺得很難受、很害怕，嗚的一聲，原本稍停的淚水又開始滑落。

就在她難過時，麥在剛的身影突然又出現了，他一臉無奈地說︰「我看著你回房，快進去！」他還是放不下她。

田小苗看見他回來，不由得向他綻出一抹微笑，這是一個充滿信任感及謝意的笑，將她的柔美展露無遺。

田小苗相信，她永遠忘不了他再度出現時的驚喜，而麥在剛也知道，自己永遠忘不了她今晚的微笑。

***

亡羊補牢，猶未晚矣，田小苗揮別那段慘不忍睹的初戀後，開始發憤圖強努力讀書，也固定每個星期寫信給軍中的麥在剛，報告她的生活瑣事與讀書成果，讓麥在剛安心不少。

炎熱的考季過後，田小苗收到了成績單，恰好能錄取她的第一志願，也就是麥在剛母校的會計系，這結果令田家人驚喜不已。

「等一下在剛會來接你北上，以後一個人在北部要好好照顧自己啊！」田小苗的母親田林罔市不舍地替女兒收拾著行李。「幸好等他明年退伍，他爸要他在北部成立一家什麼不動產公司，有空也能關照你。」

「麥大哥要自己開公司啦？」田小苗很是訝異，突然間體會到那個從小到大一起長大的大哥哥和自己距離越來越遠了。

「可不是嗎？比起你弟弟那個不成材的，我真希望在剛來當我兒子。」田林罔市說到麥在剛，再看看自己的兒子田威，除了搖頭還是搖頭。

「田威沒媽說得那麼糟，他只是不喜歡讀書而已。」

「算了，別提他了。總之你上了北部之後，在剛會先帶你去住的地方，落腳後要先打電話回家，遇到什麼困難可以問在剛，學校不熟也可以問在剛——」

田小苗打斷了媽媽的滔滔不絕。「媽，麥大哥以後要開公司，哪還有空管我那麼多？他當兵好不容易放假，送我上去已經很麻煩他了，我若還一直吵他，會不會耽誤到他的正事？」

「哎呀！我倒是沒想到那麼多。」田林罔市捂著嘴低叫一聲，臉上有些不自然道︰「不過在剛都安排好了呢！是他自己說要送你去的，你住的地方也是他找的，他還辦了移動電話給你，說什麼你有問題可以隨時打電話給他，他甚至還叫學校的學弟妹好好照顧你……」

田小苗听得臉都歪了。「他不是在當兵嗎？而且又要開公司，他究竟哪來的時間做這些？」

這就是田林罔市覺得最欣慰的地方，「所以說在剛真的很關心你、很疼你呢！

小苗，要不然你大學畢業後嫁給在剛好了。」

「媽，這怎麼可能嘛！」田小苗大聲抗議，但聲音越大越顯得她心虛。

因為這個可能性她不是沒想過，但他們從小一起長大，彼此都見過對方最丑的樣子，她完全不認為麥大哥會喜歡她。

為了證明自己真的對麥在剛沒興趣，她信誓旦旦地說︰「媽，我從小和麥大哥一起長大，我也想看看外面的人，交交男朋友，麥大哥對我來說就像哥哥一樣啦，我不會喜歡他，你不要亂點鴛鴦譜！」

「是嗎？」這個回應，卻不是來自田林罔市，而是倚在田小苗房門邊的一個高大身影。

「在剛？你什麼時候來的？」

「麥大哥？」

田家母女同時表現出一絲尷尬，畢竟在別人背後聊這些風花雪月的事，還被當事人听到，簡直不是一個糗字可形容。

「田爸幫我開的門，他說你們準備好了。」麥在剛深深地望了田小苗一眼。

田小苗不由自主地避開了他的目光，總覺得他犀利的目光中，有著一種她難以接受的指控。

「好了好了，就地上的兩個皮箱，還有這個袋子。」田林罔市解了女兒的圍。

這兩個小兒女之間怪異的氣氛，她這做媽的怎麼會感覺不到？只不過方才女兒拒絕的話讓在剛听到了，就算原本兩個人有點譜，現在也全沒了。

真可惜啊！

麥在剛不再多說，上前拎起了兩個皮箱，田小苗則是緊抱著自己的袋子，揮別了父母，坐上麥在剛的車，前往她新的人生階段——大學。

車里一陣寂靜，只有廣播的輕音樂流泄著，卻掩蓋不過兩人之間異樣的氣氛。

「麥大哥，其實我剛才說的話……」田小苗想打破這種古怪的情況，卻又不知該怎麼說。

「哪一句？」麥在剛平淡地問，像是剛才什麼都沒听到似的。

「就是我說把你當成哥哥……」她吞了口口水，干脆直說。

「所以你真的不喜歡我？」他犀利地反問。

田小苗身子一抖，連忙解釋，「我喜歡你啊！啊不，我是說，我像喜歡哥哥那樣喜歡你……不是不喜歡……哎唷……」

「所以我像照顧妹妹那樣照顧你，也是理所當然。」瞧她說得支支吾吾，麥在剛不由得失笑，開口幫她解圍。

「但是你在當兵，放假還要忙開公司的事，若還要分神到我身上，不是太累了嗎？我會很過意不去，我可以照顧自己的……」她扭著手指，爭取自由的權利。

「你放心，上了大學之後，你確實該學著獨立些，對我過意不去的時間不會太多。」

什麼意思？田小苗心中一緊。怎麼听起來好像他不理她了？

「就像你說的，我有很多事要忙。」他突然表情一柔，「而且我現在有想追求的對象，所以也無法放太多心思在你身上。」

「什麼？」沒想到會听見這種勁爆宣言，田小苗嚇得目瞪口呆。

麥大哥有喜歡的人了？他不再是她一個人的大哥哥了？他對她的關愛要分給別人了？

她說不出自己心中陡生的苦澀是什麼，或許就像小時候心愛的玩具要被人搶走一般，她覺得好不甘心、好失落。

但是她自己說不喜歡他的，既然如此，他當然可以喜歡別人。

看著她的表情，麥在剛若有所思地微笑起來，她的反應正是他要的。

「這是你新家的鑰匙，左鄰右舍都是我以前要好的學弟妹，有事可以找他們幫忙。」他拿出一串鑰匙給她。

田小苗默默接過，道了聲謝，表情卻沒有迎向新生活的喜悅。

麥在剛搖了搖頭，沒有如過去一樣安慰她。她想要自由的大學生活，那他就給她自由，她想要獨立自主，他就給她獨立，因為他有自信自己做的種種安排，終究會讓她在外面繞了一大圈之後，回到他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