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陶靜姝從震驚中回過神想要打掉那只咸豬手的時候,對方早就已經縮了回去,她的心情真的無以言表。
「皇上說笑了,我們……」
龍牧歸笑著抬手阻止她說下去,「太祖遺命朕知道,但若是你主動,那自然便是兩說了。」
陶靜姝險些翻個白眼,她失心瘋了才會想主動。
以她的出身,那肯定是皇後的名分,問題是,這家伙的皇後都被他克死了,沒有例外,在前幾回重生的記憶中,第二位皇後死了之後,他就沒再立後了。
要她為圖一個先皇後的名分把自己送進閻王殿?
她九世枉死的仇都還沒報呢,那準得死不瞑目再來一次啊,而她真的真的真的不想再重生了。
「小女子還有些心願未了。」
「你想做什麼,朕幫你啊。」
「大家都說皇上是有道明君。」別往昏君發展啊。
龍牧歸嘆了口氣,神色染上了幾分憂郁,「有道明君缺個皇後啊。」
您不是缺皇後,您是缺命硬的皇後。
俗話說「死道友不死貧道」,為了自己不抱憾重生,陶靜姝決定當回惡人。
「魯國公的嫡次女,年方二八,無論才情容貌還是出身,都足堪後位。」
龍牧歸饒有興致地看著她,嘖嘖了兩聲才道︰「你還真是舉賢不避仇啊。」
「小女子不敢。」她也不是隨便說的,主要是夠了解魯國公府,雖然有危險,但魯國公府一定是願意家里出一個皇後的。
龍牧歸用手中的馬鞭輕挑她的下巴,用一種經典的紈褲調戲良家婦女的姿態笑著對她說︰「朕給你兩個選擇,你來當朕的皇後,或是你的庶妹選妃入宮。」
陶靜姝的臉色終于冷了下來,一揮手打開了那根不正經的馬鞭。
見她如此反應,龍牧歸反倒越發感覺有趣。
「那您就直接扶她坐上後位吧。」或許這樣還直接省了她動手呢,畢竟這位克妻。
她一扯韁繩,決定離這位不正經的年輕帝王遠一點。
可惜她的手才拉馬僵,立時有一只大手覆在了她手上,強行將她往另一邊扯了扯,最後,她被帝王橫抱到了自己的馬背之上,半擁在懷中,牢牢地桎梏住她的動作。
要不是因為對方是皇上,陶靜姝絕對會給他好看。
她被人如此輕薄,卻還不能全力反抗,老天爺是不是根本就沒睜眼啊!怎麼什麼狗屁倒灶的事都被她踫上了,她的運氣就這麼衰的嗎?
盡管她極力躲閃,可是馬背就這麼點大,她即便再躲又能躲到哪里去,一個不察便被人含住了唇。
陶靜姝整個人一僵。
龍牧歸趁機探得更深,將她往自己懷中攏得更緊了些。
在寧順侯府前那一照面,她就那樣猝不及防地鑽進了他的眼,入了他的心,他還從未對一個女人如此神魂顛倒、牽腸掛肚過。
今日可算是一解相思之苦,滋味果然十分可口。
陶靜姝都要瘋了。
這算什麼?光天化日之下,當朝天子輕薄重臣之女?
她之前的幾世記憶一定是出了差錯,這種混蛋怎麼可能會是一個明君?
龍牧歸摟著她從馬背上滾落下來,幾個翻滾之後將兩個人的身影掩在一叢灌木叢後。
二十余歲的帝王正處于人生最好的黃金時期,再加上男女先天體力上的差距,他輕易地便將身下的女子壓制住。
陶靜姝氣急敗壞之下,趁著他忘情之際用力咬了他的舌尖,兩個人緊緊貼合的唇瓣終于得以分開。
龍牧歸吐氣呼了呼自己的舌尖,朝著身下發絲凌亂,衣衫不整,玉面飛紅的少女笑道︰「膽子不小,你這等同于刺王殺駕知不知道?」
「昏君,放開我。」听他放屁。
龍牧歸哼了一聲,貼近她的唇,道︰「真是只牙尖嘴利的小野貓。」
「放開。」
「都這樣了,還不認命。」
「不認。」她強硬地回答。
「行。」一語畢,龍牧歸再次吻住她的唇。
又是一番糾纏,良久,龍牧歸終于冷靜了下來,在鑄下大錯之前放開了她。
陶靜姝緊緊咬著下唇,身上的衣裳被昏君忘情之下撕裂了,她抱膝坐在灌木叢後,心中除了屈辱,就是無盡的恨意。
她不明白,為什麼自己要遭遇這些不公正的待遇,她何曾主動去招惹過別人。
委屈的淚水奪眶而出,她沒有伸手去擦,卻另有一只手伸過來替她揩去淚珠,帶著幾分誘哄地說︰「好了,是朕不好,朕只是太想你了。」
陶靜姝側頭躲開他的手。
龍牧歸在她身邊席地坐下,伸手將她半攬在懷中,輕輕拍撫背脊,柔聲道︰「朕會失控還不是因為你太不听話,一句軟話都不肯說。」
這是什麼鬼道理,她憑什麼要對他說軟話?
陶靜姝抬手猛地從發髻中抽出一根簪子,龍牧歸第一時間抓住了她的手,臉色為之一變,「朕有這麼不堪嗎?讓你如此無法忍受。」
陶靜姝冷笑看著他,手中發簪尖銳的一頭抵在了對方的咽喉之上,冷冷道︰「我想到了一個一勞永逸的法子,你剛才說刺王殺駕,那麼就給你滅定國公府九族的機會。」
她知道帝王身側必有暗衛在,她就是做給暗衛看的,她不受這份屈辱,拉著陶玉顏一起玩完,這結果也行。
龍牧歸皺眉,滿是不贊同地道︰「真把朕當昏君嗎?」
「你不是昏君,會強迫女子承歡?」她反唇相譏,一點兒面子也不給他留。
「朕只是對你一見鐘情。」
「所謂的一見鐘情不過是見色起意罷了。」
龍牧歸有點兒被堵住了。
陶靜姝深吸口氣,沒有繼續強調他的惡劣,轉而道︰「你克妻之名在外,我還有心願未了,是不可能去給你當那個短命的皇後的。」
龍牧歸表情頓時有些古怪,「這樣咒自己不好吧。」
「我說的是事實。」
「所以,」龍牧歸嘴角已經控制不住要抽搐了,「你是因為怕死才不願意當皇後。」
「我活得好好的,干麼跟自己過不去自尋死路,我像白痴嗎?」
「把你未了的心願說一下,萬一你嫁了朕真的死了,朕替你完成遺願。」
「我自己明明可以達成心願,何必非要冒著生命危險借助你這個外力。」陶靜姝覺得對方在鄙視自己的才智。
龍牧歸清了一下嗓子,「你是可以靠自己完成心願,但朕也可以人為增加你完成心願的難度。」
陶靜姝用看人渣敗類的目光看他。
龍牧歸將簪子從她手里拿過來,幫她重新簪入發髻,順手還幫她理了理散亂的鬢角。
陶靜姝抬袖擦了擦眼角,將殘余的淚痕擦去,然後開始整理自己的衣服,但最終也只能將就穿上昏君的外袍,否則便會春光外泄。
龍牧歸靜靜地看著她將自己一點點收拾整齊,在她抬腿準備走出灌木叢的時候,出聲道︰「你就這麼走了?」
陶靜姝連個眼角余光都不想給他,「皇上既然不打算治小女子刺王殺駕的罪,自然就可以走人了。」
「你就穿成這樣走?不怕別人問你?」
「小女子先把自己的臉面扔到地上踩,還怕別人再來多踩上一腳嗎?」
說得好有道理,他竟無言以對。
她身上穿著自己的外袍,就算有人看破也不敢問啊。
「你這樣還嫁得出去嗎?」
「小女子從來不覺得嫁人是件必須要去做的事,如果完成心願的時候還活著,可能會考慮找個人嫁。」但最大的可能是她余生青燈伴黃卷,再如何,短命的皇後是不當的!這輩子她委屈別人也絕不要再委屈自己。
看著陶靜姝登鞍上馬,就那麼坦坦蕩蕩地揚鞭催馬而去,龍牧歸忍不住苦笑,今天這件事情真是辦砸了。
有侍衛上前奉上一件新袍子。
「跟著了?」他問有沒有人跟上去保護。
「跟著了。」侍衛回答有。
龍牧歸點點頭,在侍衛的伺候下換上了新袍子,然後騎馬離開這里。
先一步離開的陶靜姝當然不可能真的堂而皇之地穿著一個男人的外袍回到營地,還好在半路上她終于踫到了走散的護衛,命令其中一個回營地取一件她的衣服來。
陶靜姝有先知之明,出門帶的衣服都是成雙的,也就是每種衣服她都準備了兩套一樣的,所以回到營地的時候,穿的一樣是紅色騎裝。
只是一回到營地,她就看到那個自己討厭至極的人——陶玉顏是跟著父親一起出現的。
甫一照面,陶定山就開口斥責,「越大越不像樣子,你妹妹找你說話,你竟然理都不理,友愛手足的道理你都學到哪里去了?」
陶靜姝掃了庶妹一眼,不咸不淡地道︰「大概是跟著寵妾滅妻四個字一起忘掉了吧。」
陶定山先是一怔,爾後怒從心起,揚手就要打下去。
「定國公。」
只是一句輕描淡寫隨意至極的稱呼,瞬間就讓陶定山如同被人點穴一般,轉頭看到皇上緩步而來,他急忙撩袍跪地參見。
其他人也紛紛向皇帝見禮。
龍牧歸擺了下手里的摺扇,語氣溫和地道︰「都起來吧。」
「謝皇上。」
龍牧歸狀似無意地看過去,「陶大姑娘這是因何惹怒了定國公啊,說來朕也听听。」
「家中小事罷了,不敢污了聖听。」陶靜姝語氣十分恭敬,卻也充滿疏離。
「左右朕此時無事,听听也無妨。」
「父親大約是太過思念過世的柳姨娘了,听到小女子說寵妾滅妻四個字便有些承受不了,故而要教訓小女子知曉禮數,不議尊長是非。」陶靜姝頓了一下,又繼續說︰「可小女子卻覺得所謂忠言逆耳,即便會因此惹父親生厭,有些話為人子女還是要對父親說上一說的,以免他再重蹈覆轍。」
龍牧歸听得在心底嘶了聲,這丫頭果然是舍得一身剛,敢把皇帝拉下馬的主兒啊,她這是壓根就不打算替定國公遮掩,甚至有恨不得廣而告之的意思,唯恐沒人非議他私德不修。
「其實小女子這些年一直有個懷疑,卻因為顧全父親的顏面並不敢說出來。」
「哦,是什麼?」
龍牧歸相當捧場,陶靜姝內心卻一點兒都不領他的情,之前被他輕薄的事她不可能這麼快就忘掉的。
陶靜姝意味深長地說︰「無論我怎麼看,五妹都與父親沒有絲毫相像之處,這不是用女大十八變就可以解釋的。」
陶玉顏臉色驀然一白,她用積分提升自己的顏值,說白了就類似于做整容手術,隨著她的美貌度提升,她的相貌早就與最初十萬八千里遠了。
陶定山臉色發黑。
陶靜姝卻還在一個字一個字地往人心里釘釘子,「若非不相信這世上有神鬼,我都懷疑五妹是被什麼山精鬼怪換了芯子,這才幻化了容貌。」
對于這種沒事找事,惹事生非的人,根本沒必要替他們著想,因為在他們以自我為中心的自私自利的想法中,也從來不會替他人考慮。
陶靜姝嘴上說著話,卻一直暗自留意著庶妹的動靜,她可不相信對方鼓動父親來當這個出頭鳥會沒有目的。
所以在看到陶玉顏嘴唇一抿,一副豁出去架式突然朝自己撲過來時,陶靜姝立時後退閃避,陶玉顏便以一個狗啃泥的姿勢摔倒在地。
「陶靜姝,你怎麼當姊姊的,沒看到顏兒都摔倒了嗎?你為什麼都不扶她一下?」一見愛女摔倒,陶定山當即厲聲質問嫡女。
其他人都表情復雜地看向他。
父母對子女或有偏愛,但偏到如此瘋魔的也不多,凡是看到過程的人,任誰都不能昧著良心說這是陶靜姝的責任。
你突然無緣無故地撲向某人,人家的第一個反應肯定是躲開啊。
對,是有不躲的,但一般那都是雙方關系極好親密無間的,陶氏姊妹是這種關系嗎?當然不是,搞不好都要懷疑陶五姑娘是要趁機插刀呢。
陶玉顏也是被逼到沒辦法這才孤注一擲想強行接觸嫡姊嘗試抽取對方的氣運。
自從嫡姊離府,系統失去對她數值提取分析的能力,自己便走下坡,原本一片大好的形勢轉瞬便逆轉成低落。
如今嫡姊極端厭惡排斥她,她根本無法接近,不得已只能搬出父親企圖用孝道壓制對方,依舊失敗。
因為撲得太義無反顧,陶玉顏受到的創傷也有點兒大,嘴唇磕破了皮,一雙手也擦破了,血絲讓那雙白皙如玉的縴縴玉手顯得有些觸目驚心,臉倒是沒傷到,不幸中的大幸。
「父親之前剛說了女兒不睦手足,如若女兒此時主動去扶五妹,一則與父親指責相悖,二則可能會顯得虛偽,故而女兒才做出了閃避退讓之舉。」
陶靜姝完全像一個局外人一般冷漠分析陳述,從她的神情語氣根本無法分辨出任何多余的情緒。
她似乎已百毒不侵,但她是經歷過什麼才變成如今的模樣?龍牧歸想像不出來,卻可以知道那經歷必然沉重痛苦,突然有些心疼她。
陶定山氣得手指發顫,怒瞪著嫡女道︰「我陶定山怎麼會養出你這樣的不孝女,家門不幸。」
陶靜姝沒有半點兒觸動,表情平靜得讓龍牧歸心生憐惜。
這樣的言語傷害對她來說可能早就稀松平常,所以根本激不起任何的情緒波動。
「父親,您不要生氣,總之都是女兒的錯,您不要怪姊姊。」陶玉顏一開口又將眾人的視線吸引到了她的身上,但見美人忍痛含淚、眉攏輕愁,端的是我見猶憐。
人的天性便是同情弱者,相較于陶靜姝的沉靜疏離,自然是陶玉顏嬌滴滴的尤物更讓男子涌起保護欲,就連他們自己都沒意識到,在那一刻他們突然就站到了陶玉顏這一邊,覺得陶靜姝有些過分了。
陶靜姝不是個會撒嬌的,也扮不了什麼柔弱,否則之前也不至于跟龍牧歸硬踫硬,她的故作堅強總會被人視同真堅強,然後便會被指責,你這麼堅強,她那麼柔弱,你為什麼不讓讓她?
重生那麼多次,陶靜姝已經習慣這種局面,所以她的神色依然波瀾不興。
旁人怎麼想,跟她有什麼關系呢?
她不在乎,只是想結束這無休止的重復罷了,其他的都不重要。
陶玉顏的淚水欲落不落,柔弱而又堅強的看著陶靜姝,用最無辜可憐的語氣說︰「姊姊為什麼要這樣跟父親講話呢,父親也是為了姊姊好。」
陶靜姝突然笑了,如同寧靜的湖面蕩開了漣漪,又如同花苞乍放,玩味地道︰「明明是妹妹帶父親過來找我的啊,妹妹才是我跟父親沖突的原因,如今妹妹倒成了無辜的路人甲,這世上還有天理這東西嗎?」
陶玉顏差點兒破功,柔柔弱弱的輕喊,「姊姊……」
陶靜姝似是看到了這世上最好笑的事,笑得有些控制不住,可笑著笑著,她的眼眶卻紅了,「你柔弱你有理,你長得好看你有理;你找我麻煩,還是你有理……這世上的道理難道就全在你那里了嗎?」
她明明在笑,可是所有人都看到了她沒有淌下的淚,那種深沉得令人窒息的痛從她骨子里透出來。
「我一直覺得惹不起,我躲得起啊,你看我都住到寧順侯府去了。」她依舊笑吟吟,「我見到你主動退避三舍,結果你又找了父親來,陶玉顏,你到底想我怎樣?我是嫡女,無論我死多少次,我都是定國公府的嫡出姑娘,而你也永遠只是一個爬床賤婢生的庶女。」
她一個字一個字又慢又重地說出最後一句話,陶定山揚手便朝她臉上據去,但是,他沒有打到。
龍牧歸抓住了他的手,冷冷地甩了開去。
陶定山有些震驚,「皇上——臣失儀了。」
陶靜姝用力閉了下眼,壓抑住自己爆發的情緒,她知道自己失態了。
不久前才被人輕薄幾近失身,她已然驚慌失措,可是她回來並沒有時間躲起來獨自舌忝拭傷口慢慢恢復,就又得面對瘋狗和父親的發難,接二連三的沖擊,讓她失控。
她不知道為什麼自己要忍受這些,她到底做錯了什麼?
她的出身是原罪嗎?
或許吧。
如果她不是定國公府的嫡長姑娘,皇帝怎麼可能想立她為新後?
如果她不是嫡女,陶玉顏又怎麼會嫉妒她嫉妒得面目全非?
如果她不是嫡女,佔用了父親心愛女兒的位置,他又怎會恨她欲死?
呵,至今她還記得有一世父親命人絞殺她的畫面,她難以置信,可最終還是痛苦地結束了生命。
所以,父親有什麼所謂的,他也不過是殺死她的凶手罷了。
在情緒的激烈起伏中,頭突然有點痛,陶靜姝伸指輕按,但卻沒能消解,劇痛襲來的瞬間就此失去了知覺。
龍牧歸將人接到了自己懷中,懷中前一刻還鮮活的人兒,此刻卻面若白紙,奄奄一息,似乎隨時會消失。
「太醫,叫太醫——」他一把將人撈抱起,轉身便往自己的御帳而去。
一直到皇帝走遠,陶定山才如大夢初醒般反應了過來。
發生了什麼事?
為什麼嫡女會昏倒?
陶定山還沒能理解現況,更令他措手不及的事情緊接著發生——
晴天響霹靂,天雷直劈而下,瞬息即至,又隨著一聲慘叫,倏忽消散。
柔弱得彷佛一捏就碎的陶玉顏變得蓬頭垢面、衣衫破碎,恍若乞丐,她腦中的系統發出電波強烈干擾後瀕臨報廢的警告聲,而她已經陷入重度昏迷。
這是天打雷劈!天打雷劈真實出現啊!
這一幕被許多人看到,每個人的目光都不約而同地轉向了御帳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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