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烏雲密布,天空偶爾出現銀白色的閃電,好像天上裂一道陰森的白縫,又仿佛天空是顆蛋,里頭有初生的生命正要啄開硬殼降生世間,再伴隨著轟隆隆的雷聲,讓人感到心情有些浮動不安。
「謝謝你借我課本。」吳衛然走到如斯身邊說道。
她收回看著窗處的視線轉向他,「不客氣。」她收下比別人還要厚很多的課本,和他有默契的交換一個眼神,心知肚明課本里夾藏了兩人的交換日記。
知道他們交往的女同學看見了,站起身,走出教室。
兩人閑聊了幾句,直到上課鐘聲響起才分開。
幾個眼尖的男同學看見,開始這論紛紛起來——
「吳衛然干麼跟如斯借課本?」光頭男同學搔搔頭。
「你白痴喔?」這種事情同學們嘛心照不宣,問個屁啊!
「第一名跟第二十名借筆記,你們都不覺得很奇怪嗎?!」光頭男同學還在問,而且越問越困惑。
「你真的很白痴耶!」
「干麼罵我白痴?」
「誰教你就是啊!」
男同學們鬧了好一陣子,直到班導踏進教室才安靜下來。
全班只有坐在最後面的龔昊天注意到有個女同學跟在老師後面偷偷模模溜進教室,在自己的座位坐下來。
「各位同學,把書包放到桌上,老師要檢查有沒有違禁品。」遲了七分鐘才踏進教室的班導,一上台就冷冷掃視全班同學。「有帶違禁品的同學,現在自己主動承認,處罰可以輕一點。」
「什麼是違禁品?」光頭男同學搔搔頭。
「啦!」某同學壓低音量說話,「北七耶,連這個也要問。」
「你才北七!違禁品是校園毒品。」光頭男同學難得反擊一次。
班導听見說話聲,視線掃向光頭男同學。
如斯見老師視線轉移,雙手伸進抽屜里趕緊動作。
「如斯,你干麼?」有同學察覺她的動作小小聲的問。
「沒干麼。」如斯把日記本夾進最大本的參考書里面,祈禱能蒙混過關。
不曉得老師是不是太過專注在檢查毒品,翻看如斯的書包和抽屜時,只是大略翻過,感覺沒什麼問題就換下一個。
如斯正要偷偷松口氣時,坐在她前面座位、方才晚進教室的女同學,突然狠狠撞了她的桌子一下。
踫!整抽屜的書掉落地面,突兀的藍色小貓日記本可憐地躺在地上。
如斯當場臉色刷白,她急忙彎下腰,想趁老師發現之前快點把日記本撿起來塞回抽屜里,怎料她的左手指尖才剛踫到日記本,日記本居然自己往上移動,她的目光順著往上看去——
班導右手拿著藍色小貓日記本,冷眼睨著她。
如斯低下頭,腦中一片空白。
班導面無表情地翻開日記本,突然皺眉,視線定格在某一頁看得很仔細,看完後,仿佛想印證什麼,又往前往後連翻了好幾頁。
快要過年的大冬天,如斯全身冷汗涔涔,胃部一陣抽痛,惡心感不斷涌上喉嚨。
她想吐……
最後班導把日記本遞到如斯眼皮子底下,不悅地質問道︰「知不知道學校禁止談戀愛?」
如斯低著頭,沒有說話。
「你爸媽不知道?」班導的聲音又冷又硬。
「老師,她只有媽媽。」如斯前面的女同學冷冷補來一槍,本來還想再說她爸爸外遇跟別的女人在一起,冷不防被龔昊天發狠一瞪,未出口的話硬往肚子里吞,看向如斯的眼光變得更為怨毒。
「你媽媽知不知道你在談戀愛?」班導的口氣越來越咄咄逼人。
如斯仍舊低著頭,保持沉默。
「跟你交換日記的人是誰?」班導手抓著日記,視線緩緩掃過全班同學。「是哪個男生?自己站出來承認。」
全班鴉雀無聲。
龔昊天斜掃了吳衛然一眼,見吳衛然靜靜看著班導一動也不動,還是坐得那麼挺,他突然撇嘴一笑,笑里有不屑,也有不耐。
「沒人承認的話你一個人記兩支警告。」班導對著如斯說道,「把他說出來,一人記一支警告就好。」
如斯不想把吳衛然說出來,與其兩人一起被罰,她寧願獨自受罰,但此時此刻她最傷心的是他沒有站出來……雖然她慶幸老師罰不到他,可是他怎麼忍心讓她一個人承受?
「孫如斯,你還是選擇不說嗎?」班導的聲音比窗外雷鳴更令人膽顫心驚。
「那個男生可是完全沒有要站出來的意思,而且兩支警告我說到做到,你真的要這樣嗎?」
聞言,如斯更傷心了,不免開始懷疑吳衛然是不是真的喜歡自己。
班導見如斯一副打死不肯說的態度,無奈的嘆了口氣。「好吧,明天請你媽媽來學校一趟,我必須告訴她你為什麼被記警告。」
班導把日記放到如斯桌上,如斯盯著藍色日記本上的小貓,小貓突然變得好模糊。
滴——啪。
一滴眼淚落在可愛的小貓臉上。
啪、啪、啪……
眼淚像壞掉的水龍頭,無法停止不斷落在日記本上,弄濕了紙張,也弄傷了一顆單純愛戀的心。
班導走上講,打算開始上課,視線往台下一掃,就看見龔昊天從最後一排的座位緩緩站起身,雙目炯炯看著自己。
「是我。」
「誰在說話?」班導故意問。
「我啦!老師。」龔昊天扯開一抹痞痞的微笑,隨意地掃了眼同學目瞪口呆的樣子,嘴角又往上彎兩度。
連吳衛然都忍不住回頭看了他一眼,只有如斯仍舊維持低垂著頭的動作,像被什麼狠狠擊垮後倒地不起,對于周遭的動靜已經無法感知了。
「好天氣,老師記得你最討厭寫字,一天到晚到處亂拆機器又組合回去,听說你爸爸好像是科學家,不可能是你吧。」
日記本上除了如斯的筆跡之外,另外的筆跡也很挺立秀氣,有著不輸紿女同學的細膩心思,班上能寫出這種字的男同學她心里有數。
明明沒好天氣的事,他跳出來干麼?
「老師,那些都是謠言,我爸是警察,不是科學家。」龔昊天笑著說話,態度很輕松,只有在看向如斯時,視線才會多了幾分認真。
「你的警察爸爸要是知道你被記過會有什麼反應?」班導想勸他不要沖動。如斯想維護那個人,就要學會這是必須付出代價的。
現在跌倒總比將來出社會後摔跤好,現在真正付出的代價,遠比以後要付出的小很多。
「老師,一人做事一人擔。」龔昊天看著班導的眼楮,白牙閃閃發亮笑得有些張狂,「日記本是我買的,字是我寫的,兩支警告請都記在我身上。」
「可是上面也有她的字。」班導瞄了眼始終低垂著頭的如斯,還想再勸龔昊天不要做傻事。
同學們看看班導,看看龔昊天,又看看如斯,最後視線停在豁達又滿不在乎的龔昊天身上。
「我強迫她寫的。」龔昊天再次語出驚人。
「什麼?」這次連班導都呆住。
如斯終于有點反應了,她的身子微微僵凝住。
見大家不信,龔昊天只好接著編故事,「老師,我暗戀她很久了,希望能跟她多點互動,她不寫,我就走過去踢她椅子,然後她就乖乖寫了。」
班導看著龔昊天的目光,突然轉向如斯。
年輕人談感情就是傻氣,孫如斯已經夠傻了,沒想到好天氣這個男孩比她更傻,可是好天氣說得像真有其事,難道跟如斯交換日記的其實是好天氣?
「孫如斯,真的是這樣嗎?」現在連班導都錯亂了。
教室內一片安靜,大家都在看如斯,等著听她會怎麼回答。
尤其是知道她和吳衛然交往的女同學,一臉憤恨地瞪著她,又看著龔昊天,以她對如斯和吳衛然的了解,應該是如斯被記兩支警告,好天氣為什麼跳下來頂罪?
為什麼?!
「老師,他沒有強迫我……」如斯依然低著頭,細弱的聲音帶著哽咽。
她話都還沒說完,就被另一道強而有力的聲音打斷——
「老師!如果要記過,記我就可以了,沒必要多拖一個人下水,這件事說起來她還是受害者。」
「你真的不怕被記警告?」班導提醒道。好天氣里是個聰明的孩子,今天怎麼變笨了?
如斯徐徐抬起頭看向天氣。他是白痴嗎?
「老師,最近我不是要代表學校加田徑賽嗎?拿個冠軍就有小功,一下子就能抵掉兩支警告。」龔昊天笑得一臉自信,繼續說服哩巴唆的老師。
其實他最近對練田徑有點失去興趣,比起在操場上跑來跑去,他寧願回家關在房間里拆電腦寫程序還比較好玩。
「如果你沒拿冠軍呢?」班導看著他問道。
這句話傳入如斯耳里,在她的腦海中翻騰不去。
「以我現在的成績,不可能發生那種事。」龔昊天笑得張狂。
班導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最後終于點點頭。「好,你想英雄救美,老師成全你。」
「謝謝老師。」龔昊天俠氣的雙手抱拳。
「好了,課本拿來,上課了。」班導邊搖頭邊嘆氣,拿起課本開始上課。
如斯拿出課本翻開,一整節課她都是對著課本發呆,老師教了什麼她都沒有听進去,滿腦子只想著一句話——
如果你沒拿冠軍呢?
「喂!你干麼幫她?」一下課,龔昊天那群鐵哥們迅速圍到他身邊。
龔昊天聳聳肩,神秘的笑著,但什麼都沒說。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你懂個屁啊!」其中一人踢說話的人一腳,隨即看了眼如斯座位的方向,提醒他說話小聲一點。
「也對啦,區區兩支警告根本不用放在眼里,你隨便跑一跑拿個第一功過相抵,還多撈了一次嘉獎咧。」跟龔昊天比較熟的同學說道、
「但你上次不是說你每次練跑校花來看很煩,教練最近找你去練,你都不去,寧願關在家里寫程序拆電腦玩?」
「此一時彼一時,做人要懂得變通嘛!」看了眼龔昊天的臉色,有人一掌巴向不開竅同伴的後腦杓。
「先去跑,以後再寫程序拆電腦,先後順序調一下又不會少一塊肉,這麼簡單的道理都不懂,說你是北七你還不服氣。」
一群男同學持續打打鬧鬧,見一抹人影過來,突然全體噤聲,傻愣愣的看著對方。
她不是應該感恩戴德、痛哭流涕,怎麼一臉不友善啊?
這反應好像……不太對吧?
如斯微微發紅的雙眼只看著龔昊天,仿佛其他人都不存在。
龔昊天雙腿跨開坐在椅子上,看著她時,那吊兒郎當的笑容已不復見,眼楮里有閃閃發亮的認真。
兩個人都不說話,靜靜看著對方。
其他男同學看看如斯,又看看龔昊天,最後面面相覷,表情好像在問︰啊現在這樣看來看去是在看什麼意思啊?氣氛頗為玄妙耶。
「孫如斯,你干麼熊熊出現?很恐怖耶!」一個男同學憋不住,不敢嗆表情凝住的龔昊天,只好先針對如斯。
如斯充耳不聞,目不轉楮的看著龔昊天,「我有話跟你說。」
「有話就講啊!」圍在一旁的男同學們熱烈鼓噪,「你講,我們听。」
「對啦,你講,我們想听。」
「跟我來。」龔昊天起身,轉身走出教室。
「喂!好兄弟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為什麼直接打包帶走不讓人听啊?」男同學們只敢在他們身後叫囂,不敢真的追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