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動那一年(上) 第6章(1)
作者︰宋雨桐

香子回來後,舞冬末才發現香子也住在西院,和淺羽住的客房很近,位在西院偏東的角落里。這樣的感覺很奇怪,雖然她住在主屋,可她的丈夫卻和另一個完全沒有血緣關系的妹妹住在相近的客房里,兩人常常同進同出,不時在角落的流泉邊還有笑鬧聲傳來。

端水果進屋總會看見香子在他房里听音樂或是玩牌,淺羽第一個會拿給香子吃,香子則會笑著看淺羽,也不接手,直接把叉子上的水果給咬進嘴里,幾乎每天只要兩人都在家的時間,兩人就會在一起。

他離她似乎很近,感覺卻又很遠。

她很羨慕他們兄妹倆的好感情,可以恣意地笑鬧玩樂在一起,卻怎麼也融不進去,常常只能在一旁看著他們,然後靜靜地微笑。

舞冬末的笑容越來越少,就算笑了,那笑也不是開朗燦爛的笑,而是恬靜溫柔得根本不像往日的她的笑。甚至,她連話都變少了,只有在有人問起她時才答幾句,大多數的時候就只是靜靜待在一旁看書或做自己的事。

這一切,都看在齊藤英樹的眼里。

四月,是日本大學新學期的開始,櫻花開得燦爛,可以說是滿坑滿谷了。

日本和台灣的新生入學時期不同,日本在四月,台灣則在九月。

之前半年,齊藤英樹用淺羽在京都產業大學的身分到台灣當交換學生,自己京大大三下的課程辦了休學,如今新學期開始,外人看來他回京大等于從大三上學期重新開始念,所以他選修了一些經濟學系的課程,和他本來修習的經營學系科目並不重疊。而對不知情的舞冬末的說法則是——他出國游學所以休學了一年,回到日本只好從大三開始念。

齊藤淺羽和安本香子今年一起上大四,兩人同校所以同車。

而舞冬末只在台灣念了大一上學期,四月進入京大經營系一年級,也等于再次當新生一枚,幸而她日語打小就有很好的基礎,但是使用日語念書和用日語溝通並不一樣,因此在開學前她就很努力在尺日語。

也因為這樣,淺羽常常都以不打擾她念書為由,反而更常跟香子在一起說笑玩樂,而她也因為真的怕自己開學後跟不上,所以很認真地在念語文,幸好齊藤家上上下下都會中、日語,專業部分也可以問淺羽,讀起來障礙比一般留學生少些。

開學第一天,舞冬末先目送淺羽和香子上了另一輛車離開,這才坐上車前往京大。齊藤家是真的家大勢大,光開車的司機就有三個,一個送老大和她,一個送老二和香子,另一個送老爺子去上班。

這是她來到日本之後第一次離開齊藤家吧?

之前因為養病幾乎足不出戶,每天除了睡就是吃,不然就是K書,日子一晃也兩個多月過去。

車子無聲地行進著。

雖然第一次出門讓她很興奮地想要大叫幾聲,如果可以在街道上轉幾那更好,可她卻從上車之後就開始神經緊繃,非常淑女地端坐著。為何?因為她大哥就坐在她身邊。

開學了,這表示從今天開始,她每天都要和那冷冷的大哥坐同一輛車上下學,一同坐在後座,度過來回一、兩個小時的車程。因為面對大哥的心情總是很奇特,明明和淺羽同一張臉,全身上下卻可以散發出完全不同的氣息,孤傲冷漠又高高在上,在他眼中,她可能是有如螻蟻那般的存在吧?

那晚他挾雞肉給她吃的畫面,鐵定只是她對淺羽的態度過度傷心加不爽的自我幻想……

舞冬末閉眼想著,車子突然緊急煞車,只听見車輪狠狠刮在地板上的聲響,她整個身子便不由自主地往前撞——

「小心!」一只手臂即時橫過來護住她,這才沒讓舞冬末撞上前座的椅背,卻是一整個驚魂未定。

開車的司機開口道歉。「對不起,二少女乃女乃,大少爺,因為前面突然沖出來一個人……」

「行了,快走吧,下次小心點。」齊藤英樹冷冷地打斷他,又像是沒事似的,繼續閉目養神。

她轉頭看他,覺得他真的好厲害,明明從頭到尾都閉著眼楮,卻可以在第一時間對狀況做出反應,並出手保護她……

就像淺羽一樣,以前的淺羽。

可那時的她都是賴在淺羽懷里的,他能護她是正常;如今,她可沒賴在大哥懷里,大哥的反應一樣機靈……

是齊藤家的遺傳嗎?神經總是特別敏銳?

「你一直看著我做什麼?」齊藤英樹突然冷冷地開口。

嗄?這樣他也知道?舞冬末被他嚇一跳,忙不迭轉頭望向窗外。

她真的很認真地看著窗外不斷往後移的櫻花樹,看著看著,竟看見玻璃窗上映出齊藤英樹那張英俊冷傲的臉。

那雙黑眸,正瞬也不瞬地看著她。

看著看著,舞冬末有些著慌了,不知為何,心竟會撲通撲通地亂跳,她忙垂下眼,連窗外都不看了,腦海中卻不斷映出方才那雙盯著她瞧的黑眸。

車內,安靜得讓她似乎只听得見自己的心跳聲,時間過得好緩慢,她有些心不在焉地希望學校快點到,至少暫時不用讓她和大哥共處在密閉的車廂里,這種感覺真的太奇怪了。

身體的自主反應,讓她感覺他很熟悉,可當她認真地看著他那個人那張臉,卻又是如此的陌生與疏離。

她想,這完全是因為他跟淺羽長得一模一樣的緣故,所以讓她總是感到有些精神錯亂……

京大終于到了,她沒等司機替她開車門,便徑自開門下了車。

風有點大,滿天落櫻飛舞,讓整個大學像是要被櫻花給吞沒了。舞冬末看呆了,震懾于眼前的美景,完全沒注意到有一部摩托車往她這方向沖過來,等到她听見聲音時,車子已經要撞上來——

她完全無法反應,只能瞪大著眼。

就在千鈞一發之際,一只手臂再次橫過來,一把摟住她的腰便往懷中帶!

舞冬末整個撞進齊藤英樹寬大厚實的胸膛里,被他緊緊地摟住。

撲通撲通撲通,又是巨大的心跳聲……

不過這次不是她的,而是他——齊藤英樹的。

她听得很清楚,因為她的耳朵此刻就貼在他的胸口上,可也因為太近了,近到她不得不聞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味道,那是一種特別干淨的皂香,帶著清新的抹茶味道。

驀地,舞冬末怔怔地仰起臉來看著他,沒想到他也正不悅地望著她。

「你出門沒帶腦子嗎?老是這麼不注意怎麼行?」一出口就是訓話,可那眉眼之間卻盡是擔心。

他真的對她很凶……

嘴里罵著她,做出的舉動卻全是在保護她……

「為什麼?」她忍不住問出口。

「什麼為什麼?」

「你為什麼這麼關心我?又這麼擔心我?」她瞬也不瞬地看著他,似乎,想在他臉上找到什麼蛛絲馬跡——關于自己莫名其妙的懷疑。

齊藤英樹一愣,皺眉,松開了摟她的手臂往後退一步,然後挑了挑眉好笑地睨著她。「你問這個問題很好笑,弟妹。」

她還是看著他,沒有移開目光。「你可以告訴我,為什麼你身上會有淺羽的味道嗎?」

齊藤英樹呼吸一窒,眉卻挑得更高。「什麼味道?你指的該不會是抹茶肥皂的味道吧?」

她咬唇不語,水潤潤的眼楮只是望住他。

齊藤英樹見狀,失笑道︰「弟妹,我和弟弟常常用同一款肥皂同一款沐浴乳同一款洗發精,如果你指的是這種味道,那或許沒錯,我身上的確可能有淺羽的味道,有什麼問題嗎?」

「可現在的淺羽身上卻沒有這樣的味道。」打從淺羽醒過來,她在他身上聞到的都是藥和古龍水混合在一塊的味道,那味道重到在遠遠的地方就聞得到。

「所以?」齊藤英樹嘲弄地看著她。「你該不會認為我是淺羽?而淺羽不是淺羽吧?」

當然不會!

她家的淺羽對她從來沒這樣凶巴巴的好嗎?

舞冬末皺眉,再次咬著唇,背過身去。「我要進教室了。」

說完,她快步走進校門,腳步又急又快。

她真的沒臉見大哥了,是吧?她剛剛在做什麼呢?竟然會懷疑大哥才是那個在台灣的淺羽?

懊死的,她真的瘋了!難怪大哥要嘲笑她了。只要用同一塊肥皂的人身上就會有同一種味道,她卻莫名其妙地懷疑起莫名其妙的事……

天知道她究竟是哪根筋沒接對?

「舞冬末。」身後有人叫住了她,那嗓音,那叫她名字的音調,熟悉到讓她想哭又想笑。

她停住了腳步,卻沒有回頭,因為她知道叫她的人是大哥,而不是淺羽,可偏偏他叫她的嗓音和語調跟在台灣時的淺羽一模一樣……

她會瘋的!她覺得!

「干什麼?」他既然無禮地叫她名字,那她也不必裝模作樣地叫他大哥了。

「你走錯方向了,經營學系在這邊。」說著,齊藤英樹沒等她,率先往另一頭走去。

舞冬末在他身後對他扮鬼臉吐舌頭,一路上,白櫻紛飛,她跟在他後頭一步步往前走。

看著他高大優雅的背影,她又再次把他當成淺羽了……

這是愛上雙胞胎的女人必備的後遺癥嗎?

想著,她咬唇,想也不想地便掏出包包里的手機按下一串號碼撥了出去,很快便接通了。

「淺羽嗎?」她迫切地想听到他的聲音。

「是啊,冬末,你怎麼了?到校了嗎?不是要上課了?怎麼還打電話給我?」

那頭,傳來齊藤淺羽帶笑的嗓音,不時還听見旁人在叫喚他名字打招呼的聲音,還有,上課的鐘聲。

「怎麼辦?我好想你。」她小小聲地說。

那頭很吵,她想他沒听見,因為他沒有回應她的話,反而傳過來香子的呼喚聲——

「淺羽快點,上課了啦。」

「好啦。」齊藤淺羽應了她一句,才回她。「冬末,我要上課了,有話回家說,嗯?乖。」

「嗯。」她掛了電話,心情若有所失。現在不只大哥覺得她瘋了,應該連淺羽都覺得她有問題;明明一個小時前才見過面的,她卻在那里發花痴說她想他?

把手機丟到包包里再抬頭,卻見齊藤英樹單手勾著他的包包,在不遠處的前方等著她。

心,又是慌亂地一跳,兩人的距離明明很遠,那眼神,卻依然讓她心慌意亂又心虛不已。

她做錯了什麼事嗎?並沒有。

除了老是把他當成淺羽這件事外,真的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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