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冬末真正清醒過來時,看到的是一張放大的淺羽的臉。
「你醒啦?」齊藤淺羽沖著她一笑,欣賞著她晶亮又靈動的雙眼。「你比我想像中的漂亮一點。」
想像中?他干麼說得好像第一次看見她?
「淺羽?」
「我是。」齊藤淺羽再一次對她綻放笑容。
那笑,比陽光還耀眼。可不知為什麼,這樣的笑容,舞冬末看起來卻覺得有點陌生,不知是多了些什麼?還是少了些什麼?
「怎麼了?」
她搖搖頭,覺得頭有點暈,伸手模模自己的頭。「我生病了?」
「對,病了很多天,我都等得不耐煩了。」齊藤淺羽笑著上前在她額頭印了一個吻。「我都听說了,你是怎麼為我祈福的,謝謝你。可是我想我有必要先告訴你一個事實,那就是我失憶了,根本不記得你是誰,也忘了我們的過去,但你是我的老婆這件事既然已經是事實,那我想我只能接受了。」
什麼跟什麼……
舞冬末震驚得說不出話來,只能傻傻地瞪著他。
上帝是在跟她開玩笑嗎?在她好不容易盼到這男人蘇醒過來,他卻根本不記得她?她那麼深愛的一個男人,竟然這麼輕易就忘了她?
她突然好想哭好想哭……
「你真的忘了我是誰?」語調透著濃濃的哀傷,虛弱的身子顫抖著,極力壓抑著不斷泛上眼眶的淚意。
「對不起。」齊藤淺羽望住她沾著淚意的羽睫,難得用認真的語氣跟她道歉。
「我真的忘了。」
「你怎麼可以這樣?」她哭著嗓,好想罵人,伸手打人,可是她身上一點力氣都沒有。
他都不記得她了,她卻成了他的老婆?還有,他剛剛說什麼?他想他只能接受了?關于她是他老婆這個事實?听起來,他甚至不大高興她嫁給了他……
舞冬末難過地閉上了眼楮,覺得眼前一片黑。
「我很抱歉。你可以打我罵我,我都接受。」看得出來她大受打擊,現在,他除了認錯再認錯,其他什麼也幫不了她。
她的淚從眼角悄悄淌了下來,舞冬末背過身去不讓他看見。
「喂,你在哭嗎?」齊藤淺羽的手輕輕地拍上她的背,感覺到她的身子在他的掌心里顫抖,心忽然軟了。「別哭好嗎?雖然我不記得你了,可是我可以再重新認識你啊,甚至,或許某一天我會記起來……」
這招不行,她一點反應都沒有。
齊藤淺羽只好可憐兮兮地賣乖。「還是,你嫌棄我了?因為我忘了你,所以你不要我了?」
當然不!
她怎麼會嫌棄他!她愛他都來不及!
舞冬末起身,轉過來陡地抱住了他,雙手緊緊圈住他的脖子,把哭花的臉埋在他的胸膛里。「我才不會嫌棄你!我愛你!不管你怎麼樣我都愛你!」
終于,有反應了。
齊藤淺羽眼中的笑意斂了,漫不經心的眼神也散了,被這樣的她緊緊抱住的感覺,讓他頭一次真正正視這女人強大的存在感。
丙真是善良到無藥可救的孩子呵。怕他真以為自己被嫌棄,那樣用力地給他一個擁抱,那樣阿莎力地告訴他她愛他,多麼的……可愛。
可,可愛歸可愛,他齊藤淺羽也不是那麼三心二意的人,要變心也不可以這樣一朝一夕就變了,所以該守的原則還是要守。
「跟你說件事。」
「你說。」
「雖然你是我老婆,可是你才十八,在你滿二十歲真正成年之前我不會踫你,這是我家祖宗訂下的規矩。」
吧麼突然說這個?她抱著他有點愣怔。
不過,他很快給了她解答——
「所以你不能這樣抱著我,這樣我會心猿意馬。」他目光灼灼地看著她,眼底卻帶著戲謔之意。
舞冬末聞言,緩緩松開了手,身子稍稍退開了些,有點無辜地看著他。
「所以,我們暫時得分兩張床睡,你理解吧?」他笑著盯著她瞧,見她很艱難地點了一下頭,好像不是很樂意,不禁笑得更開了,打趣道︰「還是……你很想跟我一起睡?那我們可以偷偷地……」
「我沒有!」她紅著臉打斷他那羞羞臉的話。「就照祖宗的規矩!」
「真的?」他挑眉。
「當然是真的!」他把她當什麼了?大嗎?
「那就這樣吧。西院的主屋給你,我睡西院角落的那間客房。」那里有小橋流水還有竹林遮蔭,他早就想搬去睡了。
「還是我睡客房吧。」
他眯起眼,修長的指尖在她面前搖了搖。「那可不行,這樣人家會以為我虧待你、冷落你、對你不好,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把你捧在手心都來不及,怎麼可以讓你去睡角落的客房呢?」
明明是玩笑的語氣,听起來卻像是認真的。
靶覺,真的不大好。
舞冬末幽幽地看著他,笑得很淺。「淺羽,我希望你對我好,不是因為我是你的救命恩人,而是因為你愛我。如果可以,我不想當你的救命恩人,你明白我所說的意思嗎?忘記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吧,看見我的時候,只要知道你愛過我,而我一直愛著你,這樣就好。」
齊藤淺羽看著她,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
驀地,他傾身上前,緊緊抱了她一下,他身上有著藥味混著古龍水的味道。
「不管怎樣,謝謝你。」
淺羽身上的味道,讓她陌生。
他說話的調調也讓她陌生。
連他眉宇之間的神氣,都不是她所熟悉的羽……
丙真走了一趟鬼門關,就變了一個人似的?
他甚至已經把她整個忘記……
如果,如果,他不再愛她了,那該如何是好?
梅花盛開之後,近日來春櫻也妝點上樹枝。
春寒料峭,自那七天之跪後,舞冬末的身體大不如前,吹點風都要咳上幾聲,本來強健的身體也變得容易困倦。
可櫻花甚美,她總不由自主流連在櫻花樹下,沒人瞧見時,總忍不住躺在那大大的櫻花樹下,仰望著滿天的櫻花,舒心而笑,笑幾聲又咳幾聲,讓路過的齊藤英樹見了不禁皺眉。
苞齊藤英樹一起從爸爸公司回來的齊藤淺羽見大哥皺眉,循著目光看過去,見到自己的小妻子正穿著和服呈大字狀地躺在地上,趕緊大步走了過去,沒罵她,倒是陪她在地上躺下來——
「好看嗎?」他看著她看的地方,這樣的視角果真挺美。
舞冬末瞧見淺羽,趕忙想爬起來,卻被他伸手壓回去。「怎麼?老公回來了不陪老公看花?」
「你的身子剛好,不可以這樣躺在冰涼的地上,快起來。」說著,她又要爬起來,卻一把被淺羽拉過去,整個人不穩地撲跌在他懷中。「啊!」
她叫著,一抬頭,和淺羽的臉靠得好近好近,近到她隨時會吻上他的臉他的唇,害她一下子紅了整張臉。
齊藤淺羽也沒料到會這樣,本來只是要「以身作則」警告她以後切莫如此傷身,卻沒想到會把她給拉進懷里,軟玉溫香的,兩人倒是第一次這麼這麼的靠近,親密得就跟戀人一樣。
他看著她紅紅的小臉,感覺到她急促的心跳,竟覺得這小妮子越看越順眼,越看越可愛。
「淺羽……」被他看得臉又熱又紅,她在他懷中不安地動了動。
齊藤淺羽被她這一喚給震醒了,松開她的手讓她坐起,自己也跟著坐起身。
「你也知道這樣傷身嗎?那你為什麼這樣不愛惜自己身體,躺在冰涼的地上看花呢?你可以,我當然也可以。」
她模模鼻子,乖乖地應。「以後不會了。」
「當真?」
「嗯。」
「若是讓我再瞧見,那你在地上躺多久我也在地上躺多久。」
「嗯……咳咳。」她又咳了。
齊藤淺羽忙把外套月兌下披到她肩上。「我要把那些丫頭都開除了,她們究竟是怎麼照顧你的?」
「別怪她們了,是我貪玩,偷跑出來,她們以為我睡午覺呢。」她心虛地笑了笑,乖乖地讓淺羽拉起她。
「手冰成這樣,真是的。」他很自然地用他的大手溫溫她的小手,還把她的手捧到嘴邊呵了幾下熱氣。
說起來這哄女人體貼女人的習慣,在他很小便養成了,對他而言真是沒什麼的,可對旁人而言,這舉動便十分的親昵了。
舞冬未臉紅紅地笑著,那笑很甜,看起來很幸福。
齊藤英樹斂下眼,進屋去了,沒注意到櫻花樹下的齊藤淺羽正望著他離去的背影,也皺了他好看的眉頭。
「怎麼啦?」舞冬末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什麼也沒看到。
「沒什麼。對了,今天我和哥去了一趟公司,爸爸跟我說,因為你打小日本台灣兩地住,日文底子很不錯,他已經動用點關系,幫你申請好京都大學大一留學生的資格,四月開學以後你就跟大哥一起上學。」
她愣了下。「爸怎麼知道我日文底子不錯?」
嗄?「那自然是……你爸媽跟我爸說的吧?」
齊藤淺羽干笑兩聲,總不能說老爸早在相中她當兒媳人選之前,就把人家的祖宗八代調查完畢了吧?
「是嗎?那……為什麼是去大哥的大學?不是去你的大學?」
齊藤淺羽捏捏她的鼻子。「喂,能進京都大學當然要進京大啊,我的成績打小就沒哥哥好——」
「可是你在台灣當交換學生時也申請到跟我同一所學校啊。」有那麼不好嗎?
「那不一樣……」齊藤淺羽眼神閃了閃。「那個……留學生的條件沒那麼嚴苛嘛。」
他胡謅一通。
她听了眉頭都打結了。「是嗎?可我覺得你很聰明啊,當時很多問題還是你教我的。」
「是嗎?我全都不記得了。」齊藤淺羽斜睨了她一眼。「總之,事情已經決定了,你能念京大應該歡呼大叫才對,怎麼這副表情?你該不會想要二十四小時跟我黏在一起吧?」
他一副可能會被她煩死的樣子……表情超搞笑。
舞冬末看了差點沒笑死,可閃神間,再次覺得這樣的淺羽真的是太開朗頑皮了,跟在台灣時的他很不一樣。
天曉得,她在胡思亂想什麼?淺羽能好好地活著,是多麼令人慶幸開心的事呵,就算他跟以前的淺羽有點不一樣又有何要緊的?只要他待她好,一樣喜歡著她,其他的根本不重要,不是嗎?
想著,她故意俏皮地回了他一句。「你這麼怕我黏你啊?」
沒想到他很用力地點點頭。「當然啊,我在學校可是人緣很好的,你跟在我身邊,我的行情會變差的!」
舞冬末听了淡淡笑著,沒說什麼。
沒告訴他的是,在台灣的那段時間,他們兩個幾乎要形影不離,看書吃飯都在一起,他幾時在意過自己的行情了?如果她的記憶沒有錯亂,以前的淺羽根本懶得看別的女人一眼。
有一次,她笑著說她看見很多學姊在看他,他連眼皮都沒抬繼續看他的書,只淡淡地回了她一句。「不要拿那些無關緊要的人的事來煩我。」
記得,當時她還樂得躲起來偷笑……
舞冬末想著,覺得若有所失,唇上的笑意褪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