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孕小王妃 第八章 小兩口訴情衷(1)
作者︰陳毓華

他來做什麼?

雖然說大衛朝民風開放,並不禁止訂親的男女見面,只是下聘後的未婚夫妻,禮貌上不是應該直到大喜日才能見面?

帶著疑問,沈瑯嬛迎到了門口。

雍瀾也不進屋,就在院子里站定,臉上帶著一股塵埃落定的歡喜,鼻尖聞到在她身上聞過的茉莉花香,幽幽淡淡,沁人心脾,院中一架秋千被風吹得吱嘎搖晃。

看著沈瑯嬛玲瓏有致的身影悄然到來,盈盈而立,她只是那樣站著,就好像萬千風華都在她身上,從容自在,彷佛立在洛水上的宓妃。

沈瑛從鼻子哼了哼,語氣和之前的恭敬簡直天差地別,變了個人似的,「王爺要見人,人也出來了,僅此一次,下不為例!還有,長話短說,不要羅哩嗦。」

他如今終于明白這廝急著要在一個月內和女兒成親的原因,即便當時雍王屏退下人就掀了袍子朝他下跪又怎樣?還不是嚇得他一碗茶灑濕了衣襟,恨不得掐死這個混帳!

雍王倒好,一句辯駁的話也沒有,任他好一通破口大罵,最可氣的是一想到女兒有孕在身,氣歸氣,能不嫁嗎?

他所有的怒氣無處可去,一個接著一個都給他出事,沈瑛忽然覺得自己蒼老十幾歲。

這廝跪也跪,罵也罵了,他還厚著臉皮說要見女兒的面,若不給他見,他就用自己的方式進來。

瞧瞧,這是一個嚴謹有度的王爺該有的態度嗎?剛剛他的服軟是怎樣?這下子賴皮的真面目就露出來了。

這女婿一表人材的皮相果然都是哄人的,雖說他跟兒女們的關系沒有好到哪去,可怎麼說三娘也是他沈家的女兒,讓人這麼欺負,他真是氣悶。

也難怪三娘一回京就說要與忠懿侯府退親,這是要全了相府的臉面啊。思及此,沈瑛對這女兒倒是多了兩分溫情,他喜歡女兒這樣以大局為重的態度,而那設計陷害三娘的人他遲早會找出來,他相府的女兒在外吃虧,他堂堂一國的丞相怎麼也咽不下這口氣。

沈瑛也沒走,氣呼呼的坐進放在花架下的搖椅,四處看看有沒有什麼趁手的工具,彷佛雍王只要出現任何逾矩的行動,他就能堂而皇之的揍他一頓氣似的。

百兒非常有自覺的替老爺端了杯香飲後便退到一邊去了。

沈瑯嬛也察覺到她爹幾欲噴發的怒火,自從回來後,這是她第一次看見她爹這麼糟的臉色,和雍瀾踱到一旁的時候,帶著幾分試探悄聲問道︰「你跟我爹坦承了什麼?他看起來很想拿把大刀把你給砍了。」

下聘本來是喜事,卻好像結了仇似的,還有他違背規矩跑來見她,如果沈瑛是那種好說話的,雍擁只要擺出王爺的架子就能說服他,可她爹的頑固和堅持是整個大衛朝出了名的,她不認為雍王能在短時間內左右他的想法。

就算壓低聲音,兩個年輕人也都知道耳聰目明的沈瑛哪里會听不見他們的「低語」,但這人是雍瀾未來的泰山、丈人、岳父,以後娶了沈瑯嬛為妻,便是他的長輩。

雍瀾據實以告,「我把咱們的事說了。」

沈瑯嬛怔了下,難怪她爹要生氣了,是父母的都會生氣,就算她跟沈瑛的關系一般般,可怎麼說她也掛著相府女兒之名。

上回,這事捅到她大哥面前,雍瀾就被打得鼻青臉腫,這回她爹沒對他飽以老拳,卻給足了晚娘臉孔,她忽然對這位王爺生出幾許說不清道不明的心緒。

錯,他一個人全擔了,她什麼責任都沒有,只是個無辜受害者。

人家一個天潢貴冑,從小就是謫仙般的人物,處處受人仰視,如今被當作與她偷情苟且的野鴛鴦,被她哥揍了不說,還得受她爹冷臉,就算雍瀾嘴里不說,心里也會罵幾句吧?

但是沈瑯嬛從他優雅清俊的臉上看不出任何不滿的情緒。

他的目光銳利,看得出來就是那種很聰明也很細致的人,這會兒眼中除了探究和若有所思,就沒什麼其他想法。

其實沈瑯嬛知道他這樣的人,雖然表面上常常噙著淡笑,在他高不可攀的身分上增加了親和力,可細看仍會覺得他整個人像是裹著一層冰霜,就算表現得再和善,實則還是疏離,然而現在的他眉目舒展,身上那層薄冰消融于無形,略帶犀利的眉眼柔和得不可思議。

沈瑯嬛很沒出息的看了一眼又一眼,差點拔不開了。

「我們見面不方便,我央求伯父讓我進來見你一面,是想告訴你我們的婚期定在下月初,鳳冠霞被吉服由宮里司衣局的繡娘縫制,四個來教你宮廷禮儀的嬤嬤,奇嬤嬤是我母後派來的,你可以安心差遣她,要是覺得得用就留下來,要是不得用,出嫁日將她遣回就是,余下事情有我,你什麼都不用做,只要在家待著安心備嫁。」

她舉一反三,試探著問︰「另外那三位嬤嬤莫非是皇貴妃的人?如果是……」她的手伸得還真是長,依照那位皇貴妃的風頭,那位還管六宮事了?

基本上,皇貴妃等同副後,只是不論她品級再高,皇後才是後,皇貴妃再貴還是個妃子,她要是連雍王的親事都要插手,莫非那位寧皇後被架空了權力?

據她記憶所及,似乎不是這樣……

她漾著笑看向雍瀾,這人總能給她意想不到的驚喜,他鄭重跑來是怕她吃虧,提醒她哪些人可以信任,哪些人得注意防範,這般設想周到,她對他的體貼心意除了感激,甚至已經從好感升華到對他有一股非常微妙的情愫了。

這個男人,她對他不只有好感而已。

雍潤再度驚訝起她的敏銳多思和聰慧。

沈瑛听見這小倆口居然議論起皇家的事,沒吱聲,只是輕咳了下。

沈瑯嬛把沈瑛的咳嗽忽略不計,「這事我有分寸,多謝王爺提點。」

她從來沒想過,自己回京後會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把自己嫁出去,嫁的還是上輩子知曉的短命王爺,只能說命運從來都不是人力能違抗的。

倘若他待她好,在自己的能力範圍內,她希望能助他逃過不知所終的命運,假若不能,那就當作彼此生命中短促的煙花,只要能抓住那一瞬間的燦爛也沒有什麼不好。

「那麼你就安心在家備嫁,我以後一定會好好保護你,不讓你被任何人欺負了去!」雍瀾的眼中明明白白的映著她一個人。

「如果我陽奉陰違答應你會在家,結果見天的往外跑,你會生氣嗎?」沈瑯嬛看向雍瀾,表情為難中帶著些忍不住的嬌憨。

照理說沒有什麼事情比嫁人更重要的了,可她手頭上一堆事要辦,只是她也不想騙他說自己會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待在家里繡嫁衣,她是真的想陽奉陰違一把。

只是出門,也沒什麼吧?

說也奇怪,雍瀾彷佛听得出來她話里的未竟之意,他想起她的馬上英姿和痛毆匪人的瀟灑便釋然了,她既然敢身邊只帶著一個武婢和護衛從巴陵回京,又一下子猜出他母後稱病不出、困居後宮的窘境,他又怎麼能用一般世俗的眼光來要求她?

他狹隘了。

「我無意拘著你,也能明白你剛從巴陵回京,有許多人事物必須整理,這樁婚事畢竟來得突然,日子還這般緊湊,這麼要求,是我不近情理了。」雍瀾眼中的笑意越發濃厚起來。

不過小事一樁,他雍瀾的王妃不需要和一般小娘子一樣遵守那麼些框框條條的規矩,他身居高位的好處便是身為他的妻,在某些程度上想做什麼就可以做什麼,恣意的生活。

這便是他能給與的自由,也是嫁給他的好處。

他們該榮辱與共,在高處時共享榮光,在低谷時相依相偎。

「多謝王爺理解,娶我,王爺覺得委屈嗎?」雖然她不記得記憶中的雍王有沒有娶妻,娶了誰家的小娘子,但是他願意遷就她,這世道少有男人做得到。

「我從未想過這個,沒有委不委屈。」看似高高在上的皇子也有不得不為的無奈,對他們這樣的人來說,婚姻只是利益輸送、權力交換的籌碼,無情的帝王家最不需要的便是兒女私情。

但是,他樂意娶她,將她護在自己的羽翼下,不全只是為了她月復中的胎兒,那樣的陰錯陽差,了不起一頂小轎把她抬進府里就是了,但他發現她不同于一般女子的柔弱,甚至稱得上是剽悍了。

包妙的是,當她不顧一切的跳水救人,當時自己竟沒能細想,身體便有了自我意識般一躍而下,這就是喜歡吧。

說來,對她看似突然迸發的情感其實是有跡可循的。

他也想問一問,她呢?他這樣的夫君,對她可有吸引力?仰慕?或著……有那麼點好感?

「我會對你好的,別看我是個王爺,我很會過日子的,賺錢的本事不會比你差,我琴棋書畫、禮樂射御書數都精通,這些都可以用來賺錢,我也能哄岳父開心,也能在大舅子的仕途上幫忙,我很能干,靠得住,我還特別疼媳婦。」往後他只會無條件搭護著她,籠她。

「至于婆媳關系,我母後是個好說話的,她既然接受你做她的媳婦,以後就是自己人,有我母後這靠山,我家嬛嬛想做什麼就做什麼,誰要敢來惹你,你就打回去,想笑就笑,想鬧就鬧,想闖禍就闖禍,別人要敢說什麼,往我身上推就是了,不講理、耍賴、耍潑,你想如何便如何,別讓自己受到委屈。」

隨著他寵溺的低語,帶著松竹般的氣息越來越靠近,沈瑯嬛承認自己被吸引了,這樣的話不是哪個男人都敢說的,她的俏臉淡淡撲上了粉色。

沈瑛越听越不對勁,這位王爺是想慣出個無法無天的女潑皮嗎?

刻意重重的咳嗽聲響起,小倆口沉浸在各自的心緒里,壓根有听沒有理。

「咳咳咳咳咳……」這對小沒良心的,這是要他老頭子把心肝肺給咳出來嗎?

沈瑛老實不客氣的橫進了兩人之間。「王爺您貴人事多,老臣就不多留您了。」

叫你們挑重要的事情說,這些無關緊要的卻說一堆,當他這泰山好說話是嗎?

雍瀾沒有慍色,躬身向他行了晚輩禮。「多謝岳父大人成全,小婿告辭。」

兩人都還沒成親,還岳父小婿呢!沈瑛大翻白眼,但終究沒敢宣諸于口。

他身居高位,私下怎麼做不說,明面上一向對這些個皇子王爺是客氣有加、敬而遠之,畢竟交好了有結黨營私的嫌疑,太過冷淡又會招來怨慰記恨,說他不識相。

在不遠不近這一點,他自信拿捏得很好,否則在多疑的官家面前他哪能一直保持中立,立于丞相這樣的高位?

這位雍王,說起來也不容易,他一直是冷冷清清的無為樣子,做足了閑散王爺的姿態,但是遇到邊關有事,或是那些個吃力不討好的差事,旁的皇子能推就推,他卻自薦帶著援軍向前,又或是江南水患,他也身先士卒,開粥棚、建河堤擴海堰,安撫百姓,然而最後所有的功勞都往官家身上推。

至于他與太子的關系,看似不敢攖太子鋒芒,處處讓他一頭,但是有眼楮的朝臣都看得出來,太子的諸多刁難都被雍王化解于無形,甚至有朝中大臣拿嫡出正統試探雍王,明里暗里推波助瀾希望他能登高一呼,與太子爭上一爭,可惜都被他明白的拒絕了。

如今一想,許是因為雍王的表態,所以他才能活到出宮建府,若是沒有大智慧,又豈能安穩度日?

他忽然覺得這個未來的女婿其實是不容小覷的。

雍瀾告別後很干脆的離開了。

「你……」沈瑛目送人離去後就轉過身,眸光不善的瞪著想偷溜走的沈瑯嬛。「到你出嫁之前,就給我安分的待在府里,莫要生事,另外,你們幾個……」他把炮火對準三個丫頭,「這段期間你們娘子要出了什麼事,仔細你們的賤命!」

從來都不是慈父,做不憤那些溫言寬慰的事情,就算知道女兒在外頭吃了大虧,又出嫁在即,他只能把她拘在家里,別再生出什麼事情來。

幾個丫頭嚇得從腳心泛起寒意,姑娘和人有染還鬧出了人命,犯了這樣的大錯,這樣的大事,別說失職,老爺就算當場要了她們的小命,也只能認了。

沈瑯嬛回頭朝她們點點頭,三個丫頭這才喘過氣來。

她雖然不知道她爹心里到底是什麼感受,但是她看得出來沈瑛備受沖擊,她自己可以不在乎面子,可是,她爹是大衛朝的丞相,他丟不起這個人。

就算忠懿侯世子和雍瀾大張旗鼓的到相府來下聘,用兩情相悅這個理由也能抹平大部分的閑話,但她爹的臉面還是受損了。

沈瑛知道實情還能不把雍瀾給扔出去,沈瑯嬛都覺得他是把一生的修養都給用上了。

她對這個爹談不上什麼感情深厚,她相信對方也是,但是短暫的相處,她發現沈瑛不是不講理的人,他就是個習慣趨利避害的人,她願意付出他一定有回應,畢竟他得到的是實打實的好處,況且能和她這個將來的雍王妃打好關系,何樂而不為?

她前些日子用油面糖蜜做了笑靨兒果食和五香糕給他送去,他便從百忙之中抽空去了她的小院,看她無聊的看著棋譜自己和自己下棋,便撩了袍子道——

「你會棋,爹來陪你下一盤如何?」

這和她—那時的情況不可同日而語,她也想過,若今天那男人不是雍王,他還會是這個態度嗎?總之她願意用心維持彼此相敬如賓的關系,這對他們父女來說大概是最好的相處模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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