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包小福星 第五章 許諾傾城(1)
作者︰寄秋

私相授受對女子而言是一句很重的話,于名節有隕,更有可能將女子的一生毀于一旦,日後不論婚嫁或與人往來都落了不好的風評,受人異樣眼光,甚至進不了高門,委身家世不如她們的世家。

身為陸家千金,陸青黛、陸青瑾當然知道蔣三閑話中的嚴重性,兩人同時面上一白,倒抽了口氣,看向蔣家表哥的眼神又急又氣,很想掐著他的頸項叫他收回這句話。

可是她們誰也沒動,臉上蒙上一層灰白,身子微僵,一個冷然、一個氣憤,卻不約而同的手心一握,想壓下胸口那抹直往上竄升的怒火。

這樣的羞辱她們承受不起,也不願平白受到污蔑,明明只是如往常的作風,怎麼就成了不是,那往後還能依樣畫葫蘆想要什麼就拿什麼,把陸青瑄踩得冒不了頭嗎?

「你怎麼有銀子買這麼貴的東西,我不信。」

愛里每個月的月例都有定數,不可能多給,她要不是有姨娘不時的貼補,只怕不到月中就花個精光,連條頭繩也買不起。

「不是每個人都能如你一般肆無忌憚的揮霍,寄人籬下的我也有上進心,想著不給姨母添麻煩,因此手頭再緊也會咬緊牙根硬撐,琢磨著添點進項……」他一臉落寞,似在感慨被人施舍的窘困。

蔣三閑這些話一出,最是難堪的是臉色為之一變的陸青黛,他雖然沒有明著點出謝皎月對他的虧待以及不夠寬厚待人,但字里行間卻句句指出他並未受到善待,也就有飯吃、有衣穿、有屋住,有二、三兩銀子打發窮親戚,余下再無其他了,放任其自生自滅,窮困中求生存。

以謝皎月和蔣三閑親娘間的堂姊妹關系,她做的的確不多,有些彰顯她的品性不端,對自家外甥的照顧還不如身邊端茶奉湯的嬤嬤,這個姨母做得太不稱頭了,沒半點當家主母的氣度,連來投靠的小輩都百般苛待,不予重視。

「哼!百無一用是書生,手不能提、肩不能扛,你能賺到多少銀子?」還是孩子心性的陸青瑾氣不順,張口就是瞧不起人的輕蔑,渾然忘卻她爹也是文官,出身並不高。

「姨父也是書生。」他起碼有個好的讀書環境,衣食不愁,而姨丈是真的一步一步往上爬,靠著自己的能力中舉、中進士、魚躍龍門,走到皇上面前成為天子門生。

娶了謝皎月不過升遷較快而已,比別人多點機會展現自個兒的才學,入了皇上的眼,日子當差更順心。

不過有利也有弊,所謂的權貴也要看皇上的喜好,他若看人不順眼,功勛再高也一指拈了,九族內都遭殃,冒犯龍顏是一句話,也就近臣近得了身,風險更大。

不然哪來的文字獄,欲加之罪何患無詞,天下人的性命掌握在九五之尊手上,官當得再高還是帝王奴。

「你……你不敬,爹他不一樣,他是四品官員。」怎能相提並論,他太放肆了。

「實話還說不得嗎?姨父也常以此自勉,告誡我為人不可好高騖遠或只想憑著妻族翻身,男兒當有凌霄志,憑藉一己之力平步青雲,靠別人永遠不會有出息。」陸敬之的確說過類似的話,他這一生最痛恨的便是遭人脅迫,硬生生的折節受辱。

讀書人都有竹子一般的氣節,不輕易向人折腰,他們頂天立地,仰不愧天,俯不怍于人,讀聖賢書、做聖賢事,為朝廷效力,使百姓豐衣足食,四海升平。

平遠侯府將嫡女下嫁自以為是給足了女婿面子,認為他該誠惶誠恐的伏低做小,把妻子捧得高高的,對侯府也要感恩戴德。

殊不知他們的驕矜自大正好觸了陸敬之的逆鱗,他最不能忍受的就是以勢凌人,而且這種事還發生在他身上,文人體內的骨氣一發不可收拾,雖然暫時隱忍,但累積了一定實力後便立即反擊。

他納秦姨娘為妾便是反抗的第一步,並在最短的時日讓其懷孕生子,意思是說不光謝皎月有孩子,只要他願意,他可以讓更多的女人生下他的孩子,不只謝皎月一人。

為此,整個平遠侯府氣炸了,故意壓著他不讓他升遷,以此為桎梏,想讓他低頭。

可惜陸敬之根本不在意升不升遷一事,他更樂于當個小縣令為百姓做事,不肯回京,甚至自願請求外放,措手不及的侯府只得放手,反倒讓勤政愛民的陸敬之有機會在地方上做事,成為百姓眼中的好官。

「你……你少岔開話題,你的銀子是怎麼來的,該不會是假藉我爹的名目斂財吧?」陸青瑾一副不相信他有本事憑自身能力賺取銀兩的神情。「抄書。」

「抄書?」她一怔。

「是的,抄書,我的字寫得好,十分受書肆的歡迎,因此當作復習抄書再交給書肆換取銀兩。」他確實抄了不少書,閑來無事的消遣。

「一本書能有多少錢,頂破天幾百文。」她輕蔑道,十分看輕蔣三閑,覺得人家肯收下他的書八成是看在她爹的面子上。

「二兩銀。」

她一窒。「二兩銀?」

「一個月十本書便是二十兩,一年兩百四十兩,扣去我買書的一些雜項,一年好歹存下百來兩,三年來約有三百多兩,我花一百二十兩銀子買下一套文房四寶算過分嗎?」他一筆一筆算得一清二楚。

「二、二十兩……」一個月?她的月銀才五兩。

不只陸青瑾咋舌,一旁不作聲的陸青黛也瞠目,雖然對身為嫡女的她來說,幾百兩根本不是個事兒,她做幾件衣服就沒了,她娘有的是錢,她最不缺的就是銀子。

可是蔣三閑悶不吭聲的攢下一筆銀兩,府里上下居然無人知曉,這得瞞得多深呀,讓人感覺很不好,有點吃里扒外的意味,同時也讓她娘顏面掃地,堂堂的刺史夫人養不起外甥,逼得他書也不好好念在外掙銀子。

唯一淡定且不受影響的是抱對大腿的陸青瑄,抄書是有,但她不信蔣三閑真會以此謀生,不過是做做樣子糊弄人罷了,他自個兒都說了私產頗豐,把家里細軟都帶出來了,還能窮到哪去。

「青謹表妹,你還要金鱗墨、青竹紙、紫犀毫、潮州硯嗎?你若不怕壞了名聲我倒是不介意。」蔣三閑拿起一方硯台往前送,表示她要就給她,私相授受于男子而言並無太大的損失,只會被當成少年風流事。

這便是世道的不公,放在女子身上是一大丑事,害及一生,可是對男子卻是不痛不癢,過眼雲煙般的小事。

「你、你不要過來,什麼破爛東西,本小姐瞧不上,就留著讓陸青瑄練她那手爛字。」已知男女大防的陸青瑾兔子蹦般往後一跳,嫌棄無比的不許他靠近。

「三妹妹,我是你二姊,你真不好連名帶姓的喊我,被人听見了對你不好。」唉!她性子太暴躁,被秦姨娘寵得無法無天,容易被當槍使,小小年紀就有品性差的傳聞。

好在他們很快就要回京了,在這里的種種惡名會一筆勾銷,京里沒人知道她的惡形惡狀,張牙舞爪。

不過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陸青瑄還是不看好三妹,在大姊有意無意的推波助瀾下,她只會更糟而不會好轉,在京城也是不得人緣的小潑婦。

「不用你管,貓哭耗子假慈悲,自個兒都泥菩薩過江了,還想管到我頭上來。珠玉,咱們走,這里臭氣沖天,燻著小姐我了。」陸青瑾憤而帶著貼身丫頭往外走,頭也不回。

「是,小姐。」珠玉瞪了氣著她家小姐的陸青瑄一眼,婢隨主樣,心高氣傲。

陸青瑾走過蔣三閑身側時,狠狠地丟下一句︰走著瞧,你給我記住了,我不會讓你得意太久。

她一走,被留下的陸青黛就有些尷尬了,想甩手一走了之又想留著,她實在看不慣有人為陸青瑄出頭,這人還是她親表哥,內心有股好強的不服氣,她才是嫡女,他姨母的親女兒,為什麼他護的不是她,而是光有長相的庶妹。

難道他也只看重皮相,被狐媚子迷住了?

好面子的陸青黛不甘心輸人一籌,明明她是府里最重視的女兒,為何一個她不要也瞧不起的表親居然無視她,明著說著剮心的話,讓她兩面不是人。

「咳!咳!三妹妹說的是氣話,表哥別放在心上,她就壞在那張嘴上,本性倒是好的,請你諒解。」成事不足、敗事有余,果然不能指望她,純粹是扯後腿的。

「她說的是氣話,表示是你做得不好,上行下效、有樣學樣,身為長姊的你沒帶好底下的妹妹。」蔣三閑像課堂上的夫子似板起臉,煞有其事的說教,講規矩、訓示。

她面上一僵,暗生怒火,心想一個小書呆也敢教訓她。「是的,表哥,我知錯了,以後我會管好妹妹們。」

她爹都沒說上一句,他倒是擺起架子了。

「不是嘴上說說而已,是要做給人看,刺史府也不窮,姨母又是出自高門,怎麼一個個目光短淺,像窮瘋了似的,居然臉皮子都不要的向人討要。青黛表妹,是不是姨母沒給你銀子花用?回頭我跟姨母說一聲,缺錢就不用給我銀子了,我靠抄書也能養活自己……」

陸青黛臊得慌,這臉打得啪啪響。「表哥說的哪門子話,虧了誰也不能虧了你呀!我們姊妹之間是鬧著玩的,誰會當真,有來有往感情才會好,二妹妹,你說是不是?」

「大姊姊,你去年借的青玉葵花鎮紙什麼時候還我,還有爹給我的‘泉山垂釣圖’,那是一釣翁大師晚年的畫作,價值千金,還有琥珀碗、夜光爵、碧玉杯、金瓖玉馬鞍……」

「停——」目光冷得不能再冷的陸青黛高聲一揚。

陸青瑄狀似不解的眨著眼。「大姊姊不還我了?你之前說是‘借’,可是借了好久,我怕你忘記了。」

已經是她的東西了,還想要回來?「大姊最近比較忙,等過些時日空閑了,整理整理就還給你。」

她一听,喜形于色,拿起紫犀毫沾金鱗墨,攤開青竹紙就要做一番書寫。「大姊姊,不用你費心,我都記在腦子里了,我一件一件寫出來,你不要嫌妹妹字丑呀!」

噗!蔣三閑以手覆口,掩住嘴邊笑意,他一臉寵溺,不好笑得太明顯,暗忖︰這丫頭太有才了,一鳴驚人。

不過陸青黛的臉色倒是不怎麼好看,一張滿月臉繃得緊實,沒什麼表情。「二妹妹,還做姊妹嗎?」

「為何不?」血緣天性,切割不了。

「凡事別太計較,大姊也幫了你不少是吧。」她語含暗示,用言語威脅,在刺史府中唯有听話才有出路。

「我沒跟大姊姊計較呀,你看我博古架上的擺設都被你拿走了,我也沒說不可以呀。可是我也喜歡,想到就哭,哭著哭著就睡著了,想著大姊姊只是借一下就放心了。」她拍拍胸口,一副我相信大姊姊不會貪了東西的樣子。

裝傻誰不會,陸青瑄將眾所皆知的草包美人形象表達得淋灕盡致,她就是沒腦子嘛!能指望她說出人話?

听不懂很正常,她要一下子就懂了,謝皎月和陸青黛母女反而要頭疼了,有才有貌有智慧,別人還混什麼。

「二妹妹你……」存心讓她沒法做人嗎?

偏偏她又無法說什麼,庶妹的蠢、笨、呆是她們母女倆刻意養出來的,哪能一下子變靈光。

「青黛表妹,你真做出這種事?看來平遠侯府也是真窮了,才會讓你和姨母過得貧困,連幾十兩的擺設也買不起,這幾天我多抄幾本書貼補姨母,免得姨父知曉姨母花錢如流水,把他給的府中用支全花光了。」反正她們不要臉,那就再丟臉一些。

嫡女虐待庶女總有千百種方法,不打不罵、不在規矩上挑刺,還有更好的嫡母嗎?頂多性子養歪了,生不了風波。

「表哥不要胡說,我娘有銀子,沒亂花錢,外祖家也一切如常,受皇恩浩蕩,你抄書的銀子自個兒留著,我們不需要。」氣得火冒三丈的陸青黛還一臉和煦,面上帶笑,可咬緊的牙根快把銀牙咬碎了,發出嘎吱嘎吱聲。

蔣三閑卻一臉困惑地撫著額頭。「那我就想不明白了,青黛表妹有借了不還的癖好嗎?」

「……我一定還。」她咬著牙,目光沉沉。

「什麼時候?」他問。

「……」地老天荒。

被自個兒表哥黑了是什麼心情,看陸青黛的表情就曉得了,木蘭家是磨刀霍霍向豬羊,她是眼楮下刀子雨,把蔣三閑插得體無完膚,沒一塊好肉。

「三閑表哥,我寫好了,你幫我蓋個印做見證,我讓大姊姊別還錯了。」陸青瑄嫣紅小口吹著墨跡未干的青竹紙,小小的一抹紅引人遐思。

「嗯。」他一板一眼地以朱砂印上印子。

「大姊姊,你也瞅瞅,看有沒有寫錯的地方。」陸青這眸光澄澈,似銅鏡般映照出另一一個人的惡毒心思。

陸青黛做做樣子的瞄了一眼,並未放在心里,因為她根本沒打算還回去,哄人而已,誰知……

「這張清單我收著,若是青黛表妹三日內未歸還,我直接拿給姨父請款,東西沒了就用銀兩補償。」吞下去的都得吐出來,他家小泵娘受夠欺負了,該是討回來的時候。

「什麼?」她臉色一變。

陸敬之不只是她,也是謝皎月的罩門,她們誰都不放在眼里,視同草芥般對待,獨獨對一家之主一點小脾氣也不敢有,如今不在京中,少了平遠侯府這座靠山,她們的底氣不足,只能先委屈著,不敢弄些小動作。

「青黛妹妹不是很忙嗎?不留你了,慢走,盡快把二妹妹的東西收拾出來,你要是忙我可以代勞,取回二妹妹之物,完璧歸趙。」勿以惡小而為之,老天都看著呢!

「表哥真不負其名,閑人、閑情、閑晃蕩,到處晃動管閑事,不過奉勸你一句,你想求娶二妹妹一事怕是不成的,我娘那一關過不了。」真當自己人護上了?他是竹籃子打水,一場空。

「不勞青黛表妹費心,在我和二妹妹成親之前,你先關心自己的婚事吧。」沒了傻乎乎的檔箭牌,慶國公府那個大坑就由她自個兒跳下去了。

蔣三閑為何知曉慶國公府?

佛曰︰不可說、不可說。

「你說我嫁不出去?」是湖廣總督之子眼光差,不識金瓖玉,她一招手,多得是青年才俊等她挑選。

「非也,是你趕緊找到良人,別擋住妹妹的姻緣。」他等得急。

「表哥也好自為之,別自誤誤人。」她看了庶妹一眼,隨即仰著頭,帶著婆子、丫頭離開。

千金大小姐是不會虧待自己,有損體面的,因此她每一回來青花小院,身後都跟了七、八人,一是排場、二是威嚇,她要讓所有人看清嫡庶的差別,沒人能越過她。

「嚇著了沒?」人一走,蔣三閑的手就往小泵娘的頭上一放,輕輕揉了兩下。

她搖頭。「被你嚇到。」

「我?」他一愕。

「你實在太厲害了,幾句話就把她們氣跑了,以前我怎麼趕都趕不走,非把我喜歡的東西都拿走方肯罷休。」她不是沒有怨言,只是找不到人傾訴,娘親只叫她忍耐,家和萬事輿。

「人善被人欺。」她要是敢拿起燒火棍一揮,相信沒人敢來打擾她。

陸青瑄小嘴一噘,托著下巴一臉苦惱。「我也知道我這性子太軟和了,所以我也在振作。」

「太慢了。」她根本是得過且過,別人不打上門就當沒這回事,坐以待斃,不會主動出擊。

她裝傻的笑笑。「我努力,不過你要幫我,人家人多勢眾,我打不過。」

「為什麼要幫你?」他無法時時看顧,她必須強硬起來。

「因為你是我的金大腿。」她淘氣的一眨眼。

女人一有依靠就會變軟弱,陸青瑄真當自己只有十三歲,小泵娘的嬌氣展露無遺。

「金大腿?」她還真敢說。

「三閑表哥。」表哥幫表妹,天經地義。

蔣三閑一嘆,拿起毫筆沾墨寫了個「天」字,意思是天塌下來有我頂著,你大可四下撒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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