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氣嬌娘子 第十一章 侯爺回門笑(2)
作者︰雷恩那

春夜里,皎月剛躍上樹梢,薄涼的風夾帶不知名的花香,玉湖別業這回游式的園子,走到哪里都有景致可賞。

罷與岳丈大人喝了幾盅佳釀,蕭陌沒有立即回房,而是沿著成排燈籠火作為照明的回廊漫步、散散酒氣,回想今日一下午妻子所展現的種種樣貌,他剛硬嘴角不禁軟了軟,直到覷見不遠處湖畔小亭里的一雙男女,他步伐陡頓,雙目細眯,心情突然不太美妙。

能讓他心情美妙不起來的,在這別業中除了喬倚嫣不會有別人。

她又和那名十七、八歲的少男在一起,後者好像正對著她……哭?

一時間,蕭陌腦中閃過許多場景,想像自己此時大步流星沖過去,一把揪起哭哭啼啼的

少男振臂一丟,又或者把妻子扛上肩直接帶走,再或者大聲質問他們倆究竟是何關系……

然後他還想起當日定遠侯府的如意小池畔邊,何綺揪著他的袖,妻子怒極反笑殺過來的模樣……

原來是這般滋味——

謗本……非常的……不是滋味!

他最終沒有大步殺過去,因為身後傳來腳步聲,伴隨拐杖點地的聲響。

「侯爺臉色看起來不太好啊,可是府中誰怠慢了你?」老祖宗緩步走來,一名貼身僕婦候在回廊轉角沒有走近。

蕭陌恭敬對應。「府里一切都好。」表情仍繃繃的,說完,目光不由自主朝小亭瞥去。

老祖宗也朝小亭望去,了然頷首,溫聲道——

「那男孩子是老身唯一的一個外孫,姓顏,雙名天賜,老身的閨女兒當年所嫁非人,可是費了好一番功夫才讓女兒與夫家和離,讓她帶著尚在襁褓中的孩子歸家。後來天賜大了,開始進書院讀書,老身的閨女便選了處清淨廟宇帶發修行去了。見他們倆親近,侯爺也別往心里去,畢竟兩個孩子也算青梅竹馬一塊玩大的。」

蕭陌耳根略熱,才想說幾句話保住面子,小亭那兒卻響起顏天賜的嗚嗚哭嚷——

「我要你等我的,我書讀得好,文章寫得也好,嗚嗚嗚……書院的山長都夸我呢,嗚嗚嗚……我一定能狀元及第讓嫣兒……嗚嗚嗚,風風光光當個狀元娘子……你怎麼就嫁人了?我不依我不依嘛……嫣兒嫁人了那、那我怎麼辦?嗚嗚嗚……」

蕭陌面色再度鐵青,尤其見妻子掏出素帕既無奈又心疼地替顏天賜擦淚,靠得那樣近,當真怒火中燒、五內焚。

豈料喬家老祖宗沒試圖「滅火」,選在此際淡淡再道——

「嫣兒性情老身最知道,倔強要強,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光想著這樣好的女兒家到底要幫她挑個什麼樣的夫婿,這般難題,足讓人絞盡腦汁、夜難成眠。」略頓。「所以咱就想,他們表姊弟倆若能湊成對兒,那也很好,天賜性子軟和憨厚,彼此又都知根知底,定能和和美美過日子……」

蕭陌暗暗咬緊牙關,氣息微濁,不確定自己想不想再听下去。

老祖宗接著嘆了聲。「無奈嫣兒獨獨看中你。當年在天元糧莊的驚鴻一瞥,種下她與你的這一段姻緣,她一直留意著你,留意了那麼多年,那是費了番心血才去到你身邊。」

什麼是「如以冰炭置我腸」,蕭陌算是徹底體會了一次。

一顆心先是如吊著十五只水桶七上八下,晃得厲害,下一刻,老祖宗卻替他定了錨。

只是話不到最後,不知對方此舉底蘊為何,他算是稍稍抓到與老祖宗談話的精要,遂主動問——

「祖母有什麼叮囑,但說無妨,孫婿聆听教誨了。」

「‘教誨’二字實不敢當的。」老祖宗整張臉笑開,面上紋路清楚顯現。「只是想說,還望侯爺善待我家嫣兒,別令她傷心難受了……不過話說回來,人心是善變的,總會被新奇玩意兒吸引了去,若哪日侯爺眼里有了新人不要舊人,那就讓嫣兒歸家吧,如果有了孩兒,嗯……也一並請侯爺放手,我喬家定會把孩子拉拔長大、令孩子不愁吃不愁穿,侯爺可顧應允?」

蕭陌絕對相信喬家必然會善待外姓子孫。

瞧瞧此時在小亭中糾纏妻子的顏天賜就知道了,完全就是錦衣玉食養大的公子爺一枚,白皙而俊秀,十指不沾陽春水,但,他絕絕對對不可能讓那樣的事發生,他自個兒的孩子當由他養大,絕不會交由妻子母家。

老人家的話字字皆帶重量,他體會著,並鄭重待之,目光坦率直接。

「祖母且安百二十個心,嫣兒絕不會歸家。」道完,他深深作揖,幾是一揖到底。

其實沒說什麼,卻什麼都言明了。

也像沒做什麼,卻什麼都做了。

他的語氣、眼神、表情、姿態,再再強調出自己未全盤道出的承諾。

于是乎——

「嗯。」老祖宗點點頭又笑。「那很好,老身知道侯爺的心意了。」

待蕭陌直起身軀重新站挺,老祖宗已轉身往來時路走,候在回廊轉角的僕婦立時朝老主子迎將過來。

蕭陌立在原地目送老人家離開,接著目光再次調向湖畔小亭。

天賜此時終于止淚,但仍然一臉郁郁,垮著兩肩很委屈地坐在那兒。

小亭里的一雙男女有了對話——

「我早告訴你我心里有人的,阿賜怎就不信?」把皺巴巴又髒兮兮的素帕拋在石桌上。

「人家我、我沒有不信嘛……」吸吸鼻子。

「那你還跟我鬧個啥勁兒?」女嗓微揚。

「我……我不要嫣兒嫁他……他、他好像很強,孔武有力的,往後他要待嫣兒不好、欺負你了,我怕我打不過他,沒法兒幫你出氣。」

「……」嬌顏仰首,無語問蒼天中。

蕭陌同樣也很無語,但心窩暖熱,感到安穩扎實,喉間直冒出的酸味也變淡許多。

他又在原地杵了片刻,最後選擇轉身回房,沒有當場搶進小亭子里,對顏天賜展現自己究竟有多麼的孔武有力。

翌日,喬氏闔家在雅軒中一塊兒用過早飯後,喬倚嫣又賴在老祖宗膝下說了好一會兒話,直到外邊都套好馬車,隨行的護衛皆上了馬背候在外頭,喬倚嫣才依依不舍地向祖母拜別。

回門時拉著塞滿一整輛馬車的禮品返家,回程時仍是整車子滿滿當當,全是家里老祖宗和爹親為自家姑女乃女乃和姑爺備的回贈。

喬倚嫣沒有再讓淚水溢出眼眶,但都走了大半個時辰,她眸底仍紅彤彤的,鼻頭也是,心緒一直不揚。

這一趟回程,蕭陌沒有騎馬,反倒鑽進車廂內與她對坐,許是因為他在埸,她更不想哭哭啼啼給他看,所以一直努力不哭。

但蕭陌反倒想她放縱大哭,她這樣硬撐,他左胸便覺得堵得頗難受。

他從未像此時這樣懊惱自己拙于言語,加上之前他被拐去如意小池畔那一鬧,與她之間還有些事沒有攤開,讓他都不知該怎麼化解才好。

但看著她郁郁寡歡卻不說話,實也難以忍受。

他兩掌暗暗摩挲膝頭,假咳兩聲喉嚨道——

「前日蕭侯府的世子爺來擾定遠侯府,用御寶砸傷你額頭一事,當日我已進宮向皇上呈報,這兩天應會有旨意往蕭侯府。」頓了頓,見自己成功引來妻子眸光,他抿抿唇不讓歡愉過分展現。「蕭陽傷了你,就得付出代價,我絕不讓你受委屈的。」

「好。」喬倚嫣緩緩將身子坐正,深思許久的臉容仍有著一絲迷蒙,卻也沖著對坐的他露出笑靨。「妾身知道,侯爺會護著我的。」

「我自當護你,畢竟你是……是我迎娶過門的妻子。」他喉結緊了緊,可怕的熱氣在膚底燒騰,面上卻慣然地七情不顯。

但他所說的話已足夠惹得喬倚嫣唇角綻出一朵小花。

「那妾身就多謝侯爺愛護了。」

蕭陌先是瞥開目光,暗中調息好一會兒才又轉回她臉上,粗聲粗氣道——

「沒什麼好謝,是我該做的。你……你要不要隨我去探望一位舊友?」

「……舊友?」聞言,喬倚嫣背脊挺得更直,鳳眸更加圓亮。

蕭陌點點頭。「離帝京也不遠,咱們回帝京的路上可以順道去他結廬而居的竹林一訪,這次奉召回京,我一直想撥空過去探望,卻遲遲未成,你……你意下如何?」

「是侯爺年少時候在帝京結交的舊友嗎?」她好奇心滿滿。

蕭陌搖頭。「是在北境曾與我一起保家衛國、浴血殺敵的同袍,當年領兵趕至你天元糧莊的那一場戰事,他亦是我旗下三十名兵勇之一,剽悍勇猛,殺敵無數。後來他為救我一命,還曾以肉身作盾,替我擋了利箭,腿也因而受傷……」

「啊!侯爺之前在北境時曾稍稍提及過,妾身記得。」喬倚嫣雙手輕揪襟口,紅紅眸眶瞬間變得濕潤。「要的要的……妾身想見他,想拜會侯爺的這一位同袍舊友。」更想當面謝謝他啊!

于是整隊人馬在蕭陌的指示下半道轉了個彎,在離帝京二十里外的一個竹林內深進再深進,最終停駐在院子前鑿有一口深井以及燒著一爐旺火的茅廬土屋前。

喬倚嫣很快躍下馬車,見她家侯爺朝那名立在冶鐵火爐邊的高大漢子迅速迎了過去,後者像一時間驚著杵住不動,待蕭陌走近,回過神的他卻想跪下行禮,但拄著拐杖笨拙又搖晃的姿態立時被蕭陌阻止,牢牢將他扶穩。

「別鬧!彬什麼跪?你我講那些虛禮嗎?」

「大將軍……」虎目已含淚。

一旁的喬倚嫣看明白了,了解為何剽悍勇猛的將士非得退去兵籍回歸尋常百姓不可,因為在戰場上受的傷奪去行動的自由。

這位對她家侯爺有著救命之恩的壯士瘸著一條右腿,受傷的腿一開始便沒接好,不但沒接好,還錯位得離譜,因而呈現出極怪異的角度,讓他需得靠著一雙拐杖才能勉強挪步。

想也未想,她不等蕭陌引見,已一個箭步上前,扯著他的袖湊在他耳邊道——

「我能治好他的腿,侯爺信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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