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彼岸兩只胳臂從後頭攪住了她,頭頂著她的頸窩,呼吸熱得她發癢。「需要什麼,去庫房找,要是沒有中意的,慢慢添置就是了。」
「嗯,那過兩天我們去逛街采買,我買,你付帳。」
「好,你買,我付帳。」他完全沒有異議。
手下又更摟緊了一些,可惜,樂不染癢得直躲,把他的臉拍開了些。「這地方你一年回來幾次?看著還很干淨。」一點歲月痕跡都沒有。
「以前在軍營不常回來,後來成了太子的伴讀又都宿在宮里,這些年替皇上辦差,東奔西跑,一年也不知道有沒有回來一次,是府里留有我爹娘時的舊人,他們如今在我的院子里當差,會過來收拾。」
那倒便利,她本來還想著只帶了溫家一家陪房,人手怕是不夠,有了正經婆婆留下來的人手,省得她還要從頭培養新人。
而且,用世僕的好處是知根知底,不會有亂七八糟的人混進來,也不用特意的教規矩和禮節,但是世僕經的事太多,一個比一個油滑,當家太太要是能力稍弱,就吃不住他們了。
只是既然是婆婆留下來的人,她也不必急著出手收服人,看著辦吧。
「那咱們就歇會兒吧,晚上不是還有家宴?」趕了一天的路,她想去泡個熱呼呼的熱水澡,好好舒緩舒緩。
「家宴去不去不打緊。」男人忽然盯緊了她。
這幾天日以繼夜的相處下來,樂不染太明白這前奏是什麼,剛開葷的男人太生猛了,根本是一頭喂不飽的餓狼。
明知道他的意思,樂不染卻還是想逗他。「你是他們的家人,去不去不打緊,我可是外人,要是第一次宴會就沒到,老太爺還有叔叔嬸嬸堂弟堂妹們會怎麼看我?」
「你不是外人,是我的娘子。」
真是個老實頭,樂不染推了他一下。「天還沒黑透,你就不能想些正經的?」
男人還是眼也不眨的盯著她。
她偎進他懷里,摟著他膩歪了一下,沒有肉先給點湯可以吧,然後道︰「你幫我喊日暖進來吧。箱籠都由她管著,一會家宴,我總不能又穿這一身出去,你知道女人梳妝很花時間的。」
這一生,她堅定的確信自己會和這個男人過了,但是心里總想逗逗他,不想隨時隨地都應他。
他果然去外頭把日暖喊了進來,一同進來的還有一個胡嬤嬤和一個身形高大的中年漢子。
樂不染見那胡嬤嬤年紀不大,頭發梳得一絲不苟,頭簪華勝,一件青玉色褙子,俐落又端莊,一看就知道是府里體面的婆子。
中年漢子一身的墨綠袍子,濃眉大眼、面目清雋,留著一撇小胡髭,看來也十分的干練精明。
樂不染猜想這位嬤嬤和漢子,應該都是她那早逝婆母的人。
「大少女乃女乃,老奴姓胡,人家稱老奴一聲胡嬤嬤。」
「大少女乃女乃,老奴姓蔡,人家稱老奴蔡管事。」
連彼岸開口道︰「胡嬤嬤對府里熟得很,暫時我想由她替你看著內院,外院有任何事都可以交代蔡管事去辦。」
連彼岸替兩個老人介紹,雖然輕描淡寫,但是能讓他開口,可見這兩人在他的心目中地位不低。
「有勞兩位了。」樂不染得體有禮的稱謝。
「還有,跟著你來的那個溫家小子,就讓他跟著蔡管事,過段日子,再交給你用,你那兩個丫頭就跟著胡嬤嬤學規矩。」這樣的小事,連彼岸都替她打算好了。
「一會兒的家宴由奴婢來替您梳妝。」胡嬤嬤說道。
樂不染看了連彼岸一眼,見他頷首,她自然也沒意見。「有勞嬤嬤了。」
斑門大戶,她還真沒想到要過這樣的曰子,只能說既來之,只好努力適應了。
「少女乃女乃客氣了,那是老奴本分。」
樂不染在繡凳上坐下。
胡嬤嬤看了少爺一眼,她要替少女乃女乃梳妝,少爺于禮不是該回避嗎?
但見連彼岸隨手拿了本書,往羅漢榻上一歪,沒半點要離去的意思。
這是……新婚夫妻蜜里調油,不願分開,大少爺這麼稀罕少女乃女乃,這是真的上心了。
只是啊,這府里都是人精,這位少女乃女乃看著年輕稚女敕,也不知道能不能應付得來?
不過,她可以不相信任何人,對大少爺的識人之能卻堅定不移,她從小看大的孩子,眼光會差到哪里去?
也罷!就先這麼著,胡嬤嬤收攏心思,替樂不染卸了釵鐶,散了一頭烏如綢緞的長發,拿起象牙梳子梳理了起來。
連老爺子親口發話,讓一家人吃飯,說是家宴,王氏和華氏心里卻是明白,這是讓家里て人見兒婦的意思。
老太爺千年難得出來見人一回,平日也不讓人去請安,唯獨二房長女連錦繡還未出嫁時,能在他面前說上幾句話。
多少年了,老太爺總說他在朝堂數十年天天早起,致仕了還要早起讓子媳孫輩請安,他才不干!要大家都別麻煩了,該做什麼,就做什麼去!
因此除非連競誠、連競晏在朝堂的政治籌謀,爾虞我詐的圈套陷講中游走,有不解的問題找到彝石堂去,尋常是看不到連老太爺的。
于是今日連老太爺一聲令下,盡避還不到飯點,兩房卻是早早就到了。
王氏今天歡喜,穿了件喜慶色的衣服,銀盤粉臉上都是歡喜,兒媳童氏款款而立,細步香塵,也是一身的喜慶,王氏膝下只有一兒一女,兒子是個一心向學的,日前隨著鄒魯大儒去魏國游學,一年半載的還回不來,女兒前年嫁給了打小認識的逍遙侯二子,說起來元嬰和連家還有那麼一份姻親關系,身邊如今就兒媳婦作伴,婆媳倆處得倒是愉快。
連競晏四口也齊齊到了,華氏是精心打扮過的,一身的珠光寶氣,珠翠環繞,把門閥大戶的氣勢表現得淋璃盡致,至于連煙嵐也不差,雲鬢花顏金步搖,年紀不過十六、七,她在打量樂不染的同時,樂不染也在打量連煙嵐,她除了五官精致,皮膚還特別好,只是一雙眼楮看人的時候總是睨著,帶著幾分的恃寵而驕。
連彼錦則是肖父,眼底自有清風明月,更多的是勛門權貴子弟特有的清高和氣勢,桃花眼里一閃而過的輕佻倒也不會令人太討厭,但也喜歡不起來就是了。
不說連家是怎樣的門第,女子嫁進夫家,第一次拜見夫家的人,絕對是能多隆重就往多隆重里奔,可來到廳堂,兩房的人才發現這對新人居然很……家常。
連彼岸一身冰藍色絲綢直裰深衣,上面繡著藻紋,腰際綁著渦紋錦帶,發束玉冠,精美絕倫的臉廳上,冰與火矛盾交融的五官,深邃如海的黑眸猶如海面上的繁星,熠熠閃光。
樂不染臉上淡施脂粉,膚如珠光,身上是蜜花色的衫子,金線繡石榴花彩裙的石裙,烏黑油亮的發髻上是一柄雙鳥徘徊旋飛餃紅瑪瑙芍藥步搖,同一塊紅瑪瑙雕的芍藥耳墜子,腰際系的是白玉龍鳳紋長宜子孫玉佩,清雅中帶著貴氣。
那玉佩是被她當成禁步使了。
平日喜歡素雅顏色的樂不染,苗條的身姿居然很恰如其分的撐起了那份奔放的濃烈,行走間便看出那份屬于她自己的旺盛生命力和風華。
一屋里人都看呆了,就連一向自視甚高,眼楮長在頭頂上的連煙嵐都瞪大了眼,發現自己失態後,臉色發紅的別過臉去了。
什麼小門小戶的寒酸,上不了台面,這是在說誰啊?又或者只是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空殼子,就一張臉面唬人罷了。
連彼岸只當屋里人是空氣,看都不看一眼,可經過王氏身邊時,態度明顯柔軟了不少,他就這樣牽著樂不染的手進了廳堂。
樂不染圃團向眾人福了福,這才落坐。
「往後就一家人了,先認一認人吧。」老太爺對于身為晚輩卻姍姍來遲的小倆口什麼斥責的話都沒有。
其實要樂不染說,他們就是踩著飯點到的,不早不晚,心里也不覺得有什麼好愧疚的。
安靜的氣氛里,樂不染看過去,因為是家宴,沒有男女分桌,而是團團圍著八仙桌而坐,老太爺左首的第一個位實是空著的,卻擱著一副碗筷,這是為連彼岸父親設的位置,下首是幾個連家長輩,然後是連彼錦、連煙嵐。
幾個連家二代目光落到樂不染裙擺上的禁步時都微微變了臉色。
白玉龍鳳紋長宜子孫玉佩在連家代表著什麼,眾人心知肚明,最早是由連老夫人的手上交給了長媳,如今掛在那丫頭的身上,這表示老爺子私下已經承認她的身分了嗎?
樂不染的目光不動聲色的在幾個長輩身上滑過。
丙然是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
年輕的一輩長得好,長輩也不遑多讓,連競誠四十出頭的年紀,保養得卻像三十歲模樣,一身紫袍,風流種透著倜儻,倜儻中透著爾雅,爾雅又不失精明,唯有一雙眼十分深沉,透露出老謀深算。
連競晏中等身材,寬肩窄瞍,紗袍著身,看似和善,謙和有禮,但是樂不染以為生為連家人,,還官居禮部右侍郎,能爬到這樣的高度,胸中沒有半點城府是不可能的。
在連彼岸介紹過一圈之後,樂不染頷首微笑,「叔叔嬸嬸好。」
王氏是最先釋出善意的人,她保養得宜的臉笑起來微微露出淡淡的魚尾紋,可這樣一點也不影響她的美麗。「這孩子真大方,按規矩,第一次見面是要給紅包的,這頭面是叔叔和嬸嬸的一點心意,你拿著去買點愛吃好玩的。」
樂不染看著匣子里整套的金嵌寶鳳凰頭面,挑心、分心、滿冠、頂簪、掩鬢、頭箍、圍髻、簪子、耳環……竟有二十幾樣。
這見面禮很重。
樂不染大方的收了。
心想,這個家除了老爺子,這個嬸嬸看起來對連彼岸也不錯的,她這是愛屋及烏了,自己算是沾了連彼岸的光。
華氏在一旁看著,扯著臉皮,皮笑肉不笑的也拿出一個紅包袋,卻什麼都沒說。
樂不染當作沒看見,大方的接過紅包。「謝謝二嬸、三嬸。」
她轉過頭去,這才看向童氏、連彼錦和連煙嵐。
連彼錦還是少年心性,笑呵呵的,樂不染接過胡嬤嬤遞來的三個雞翅木盒子,給了三人。
王氏和華氏看見胡嬤嬤時,臉上都出現了原來如此的神色。
胡嬤嬤身為大房的陪嫁和貼身體面大丫鬟,據說聰穎機靈,還識文字,連府里有誰不識,只是大房發生了那樣的事情以後,誰都沒有心思去管那些下人的去處,後來也只听說連彼岸將幾個得用的奴才都收進了他的院子,等閑不會出來外面亂走。
連家是什麼人家,平日人情往來已經夠復雜的了,所以這些事也就在心上過了過,沒有人把他們往心底放。
這會兒見到久違的胡嬤嬤,這才恍然大悟,這是給未來的當家主母鋪路呢。
王氏是贊成的,連府的水雖然不若其他勛貴人家的復雜水深,但是,要適應其中,若有一個可以指導輔佐的嬤嬤,會省不少心力。
華氏則是心思轉了好幾轉,沒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