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分手了?」
戴著藍芽耳機和灶燁倫通話的向子齊熟練開著跑車,飛快趕往晨心芢以前教電腦的地方。听說費叔在那里出現,心芢要他立刻過去一趟。
「我們沒分手,只是先暫時各自冷靜。」向子齊黑著臉,想起她說要辭職時那張含淚的小臉,心頭又是一窒。
「你不是說她辭職了?」杜燁倫故意哪壺不開提哪壺。
「所以?」向子齊冷冷反問,語氣里有濃濃警告與不悅。
「這是分手進行式的狀況。」杜燁倫狀似漫不經心地說道,心底很清楚怎樣能夠一腳踩中老友的要害。
「吱——砰!」
「Fuck!」向子齊懊惱的猛按喇叭,隨口飆出髒話,似曾相識的場景讓他火氣更大。
相同的路段,跟上次不同的是,這次他煞住車了,但前面那輛賓士似乎撞上了……他也不知道是什麼鬼東西。
「你又發生車禍,該不會又是心芢吧?」杜燁倫在電話那頭大笑,調侃意味濃厚。
「少烏鴉嘴,我有事,先掛了。」向子齊說完就掛斷,也不管杜燁倫在電話那頭哇哇大叫著想知道車禍狀況。
他迅速下車,剛才那聲悶響,讓他感到很不安,走到賓士車旁,看見車上那對情侶完全沒下車察看的意思。
向子齊往前看了一眼,一只受傷的小黃狗正躺在地上喘氣,黝黑的眼珠子正可憐兮兮地望著他。
「你的跑車很炫喔,全台灣沒幾個人有吧?」賓士車的男車主降下車窗,看眼後照鏡中的昂貴跑車,吹了聲口哨。
「你說什麼?」向子齊濃眉緊皺,面無表情地瞪著對方嘻皮笑臉的模樣。
那只狗雖沒見血,但看它倒在地上,兩只前腳扭曲的樣子,八成骨折得很嚴重,結果這人居然聊起他的車?
男車主見他看著那只倒在地上還爬不起來的狗,連忙出聲,「沒事啦!只是撞到一只狗,抱歉,我還要回公司開會,先走一步。」
「等等,你撞到狗了。」向子齊抿緊唇,怒瞪對方。
「兄弟,只是一只狗,有必要這樣大驚小敝嗎?先走了。」賓士車男車主說完,油門一催,立刻駛離。
做人不可以有分別心,有動物歧視的人跟有種族歧視的人一樣可惡!
向子齊想起他跟晨心芢第一次相遇時她曾說過的話。不曉得那時候的他看起來是不是跟那個車主一樣可惡?
他看著倒在地上的狗,心跳聲在耳邊逐漸放大,他牙一咬,轉身走回車上,一路喃喃自語著。
「只是一只狗,只是一只狗……」
他跳上車,甩上車門,油門一催,跑車立刻飛馳向前。
吱——車子往前飛馳了一小段路,卻又緊急煞車,輪胎磨擦地面的刺耳聲音刮進他耳里。推開車門,他又下車繞回狗狗身邊。
「不在我身邊,還能影響我!」
向子齊咬牙恨道,快速走到狗兒身邊,望著它無辜的眼神,小心翼翼抱起它,放到跑車的副駕駛座位上,先送了狗到最近的獸醫院再趕去電腦教室。
被這一耽擱,也不知道心芢會不會等他過去,還有姓費的,今天要跟他把總帳算個清楚透徹!
「向子齊,你瘋了嗎!」
晨心芢猛然瞪大雙眼,先蹲下查看費叔,向子齊一見到他二話不說就沖上來狠揍他一拳,見向子齊還想再補上第二拳,她立刻上前緊抓住他手臂,阻止他又用暴力。
「心芢,別攔我!」向子齊憤恨大吼,黑眸死盯著費叔。「我媽被他害得有多慘,這幾天你也有到醫院看我媽,心里應該很清楚。」
見她擋在那個姓費的面前,他也不敢再用力,怕盛怒之下會不小心傷了她。
雖然她辭職這招夠狠,但每當想起自己是那樣責怪她,還對她說那些難听的話,他心里的愧疚感就排山倒海般襲來!
「向子齊,可不可以听我說句話?」
晨心芢擋在他身前,不管他怎麼瞪都不退讓。
「可以,等我把他揍到痛哭流涕,我再听你說。」
他大掌輕推,推開擋在眼前的她,正要跨步向前,卻突然被她一把抱住,倏地,他僵在原地,完全動彈不得。
「費叔得了阿茲海默癥。」
話一出口,她感覺到他身子猛然一震。
「他的記憶力越來越差,情況時好時壞,約好出國那一天,費叔情況又變糟了,還不小心發生車禍,被送去醫院才被醫生診斷出來,在這之前費叔只是覺得自己忘性越來越大,也不知自己生了病。」
她說完話,緩緩松開雙手,靜靜站在原地,等他會意過來這些話背後所代表的意義。
向子齊直盯著被自己打倒在地的費叔,轉過身,濃眉間的糾結更深。「心芢,這是真的?」
晨心芢仰頭看他,表情悲傷的點點頭,這幾下點頭,徹底打破他最後一絲疑慮,心中同時浮現更大的難題——
媽知道後,該怎麼辦?
「今天費叔情況較好,知道自己不能再耽誤向媽媽,所以就到這個他們相識的地方懷念,要不是我事先拜托以前同事,如果費叔過來請他們通知我,我也不會遇到費叔、也不會知道這件事。」
「那他打算怎麼辦?就這樣什麼都不交代,一聲不響地消失?」向子齊咬牙低吼,緊緊閉上雙眼。
「費叔打算寫封Mail給向媽媽,隱瞞自己的病情,然後搬去花蓮請個看護照顧自己,直到逝去。」她將費叔的打算全盤托出。
向子齊听了,顯然不領費叔的情,猛然睜眼,憤恨扭頭,冷厲視線直接掃向頹坐在地的費叔。
「這就是你的打算?」
「子齊,抱歉,我不能給你媽幸福,是我辜負了她!」費叔說完話,雙手捧著臉放聲痛哭。
向子齊大步沖上前,晨心芢緊張的隨後跟上,原以為他又要揮拳頭,沒想到他竟只是把費叔拉起身,沉聲說︰「你有沒有辜負我媽,不是你能決定的!」
晨心芢跑到他們身邊,緊張地看著向子齊的一舉一動。
「子齊,得了這種病,我的情況只會越來越差,這樣還能給惠珠幸福嗎?」費叔苦笑,表情充滿絕望。
「這件事的決定權在我媽手上,我馬上派車來接你去醫院,你當面跟她交代清楚。」向子齊松開手,冷冷瞅著費叔。
「子齊?」晨心芢詫異極了。
原本她以為他會以保護向媽媽為前提,同意費叔的做法,沒想到他居然要費叔親自去醫院跟向媽媽解釋清楚?
「如果你們真心相愛,最殘忍的結局不是我媽得面對你越來越糟的病情,而是分隔兩地!你以為隱瞞一切,跟我媽提分手,她心里會比較好過嗎?」向子齊冷冷說道,聲音里滿溢無奈。
戀愛這件事就是這點討厭,真心愛上了,不管對方是同情心泛濫的德蕾莎修女,還是得了阿茲海默癥的人,依然是自己最深愛的人。
待在情人身邊一起分擔生活的辛苦,與選擇說謊而分手的痛苦,後者比前者傷人太多了。
至少,選擇前者時,他們還有愛作為生活支撐,而不是各自承擔生活中的種種殘忍。
「子齊,我……」費叔驚訝的張開嘴,差點反應不過來。
「你們自己把話說清楚,如果我媽選擇離開你,我會想盡一切辦法讓你離開台灣,確保你永遠不會再出現在她面前,同意嗎?」
費叔听了,又怔愣許久過後,才反應過來,一開口,忍了好幾天的眼淚也跟著緩緩流下。
「子齊,謝謝你、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