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來了!沐依兒頭痛的看著這一幕。
華少楚和錦軒像兩個刺頭,只要踫面就非得斗上一番,偏偏有錦修的地方,華少楚一定在,也就錦軒那少根筋的姑娘才會老是記不得。
為了避免紛爭,她很自覺的讓伙計將飯菜端到窗旁,以免遭受池魚之殃。
只是沒想到她才坐下,就有個男人跟在她身旁落坐。
「對面沒位置嗎?」看著與她並肩而坐的男子,她瞪眼。
錦修聳肩,「在這位置看戲清楚得多。」
「……」沐依兒無語了。
的確,她挑的位置燈光美氣氛佳,不僅能看見舞姬載歌載舞,還能看見錦軒追著華少楚打鬧,最重要的是能看見臨水江旁熱鬧的景色,位置確實絕佳。
「吃菜吃菜,別客氣,有人請客多吃點!」錦修不客氣的大口大口吃起飯菜,還不忘替她挾了一碗的菜。
沐依兒對他如此自然的態度氣得牙癢癢的,咬牙問︰「錦狐狸,既然你在醉夢坊就認出我了,為何不拆穿,還、還……偷親我?」
她雖難以啟齒,卻還是說出口了。這問題困擾她許久,不問個清楚,她難受得緊。
「想親就親了,哪有這麼多理由?」錦修慢條斯理的吃了口魚,才道。
他說得一臉理直氣壯,堵得沐依兒啞口無言。
「你、你……無賴!」好半晌她才擠出這麼一句話。
想親就親?這家伙真當她是青樓里的姑娘,能讓他這般輕薄?
「你很氣憤?」
「你說廢話!」沐依兒快氣炸了。
「那要怎樣才能消氣?」錦修放下筷子,一臉真誠的看著她。
「呃……」他突如其來的轉變讓沐依兒一時無法適應,正想著要怎麼開口時,又听他說——
「要不,我讓你親回去?一人一次扯平如何?」
話落,他緩緩朝她貼近,一副真要貼上她唇的模樣,嚇得沐依兒連連大叫,「你、你別過來!」
錦修停下了動作,「你不討回公道了?」
沐依兒怕他真親過來,連忙搖首。
見她避開,錦修用「你吃大虧」的眼神看向她,「你這是暴殄天物,要是讓人知道我肯這麼犧牲,外頭等著‘討回公道’的姑娘都足以繞臨江河一圈了。」
犧牲?听見這話,沐依兒這才察覺到自個兒不知不覺被他給耍了,氣得大喊,「錦、修!你故意的!」
「在呢,我耳朵沒聾。」他掏了掏險些被震破的雙耳。
「我要的是你的道歉!」沐依兒干脆攤明了,誰要親回來呀,呸呸呸!
「可我覺得道歉實在是太沒誠意了,若你不親回來,要不我以身相許如何?雖然我是真的挺吃虧的……」
「究竟是誰吃虧呀?」沐依兒氣得發抖,她怎麼和這樣的人比鄰而居?真倒楣。
錦修用「這不是十分淺顯易懂嗎」的眼神瞥了她一眼。
那眼神險些又讓沐依兒破功。
如果說華少楚和錦軒是對歡喜冤家,她和錦修就是天生不合。
她喜靜,個性臭也文靜,不愛與人起沖突或是動氣,可只要遇到錦修,她便變得不像自己,時常被他給氣得牙癢癢,偏偏又無可奈何。
這家伙上輩子肯定是她的克星。
見她忍得這般辛苦,錦修心里嘆了口氣,表面卻依舊無異,笑著說︰「沐小依,你是不是忘了你小時候可是答應過要嫁給我的?」
他的真心,她怎麼就是看不到呢?
沐依兒的確看不到,且一提起這事她便來氣。
筷子一放,她咬牙說︰「誰答應過了?那明明就是你拐我的,一個不到五歲的小女孩能懂什麼事?」
雖然不承認,可她和錦修的確有過口頭上的婚約。
她從小就愛看書,而錦修從小便愛鬧她,每每來沐府不是扯著她的發辮讓她陪他玩,便是搶走她的書不讓她看。
有一回她看得正精采,他又來亂,搶了她的書就跑,她急了自然追過去,可這次不論她怎麼罵怎麼求,他就是不還她,還說除非她答應長大嫁給他,否則他要把書給扔進池塘里頭。
那書是她央求娘親好幾日才求來的,還沒看完呢,怎麼可以讓他丟池里,于是傻不溜丟的就答應了。
悲慘的是,她答應的時候雙方的父母就在一旁,听見這戲言,竟也跟著起哄要當兒女親家,若不是她父母早逝,而錦伯伯長年鎮守邊疆,加上她那祖母攪局,說不定她還真會嫁給錦修呢……
一想到這,她的小臉不由自主的發燙,偏偏錦修還在一旁煽風點火。
「怎麼會不懂?看看錦軒,五歲就懂得什麼叫示愛,你還答應了要嫁我。這人呀!最要不得的就是說話不算數……」那雙漂亮的眸底有著深深的期待,直直凝視著她,嘴上卻依舊是那漫不經心的態度。
沐依兒若是能看懂他眼底的情緒,那就不是沐依兒了,只听她哼了聲,道︰「無妨,我是女子。」
君子重諾,她不是君子,她是女子,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所以無所謂。
錦修額角一抽,「你讀這麼多書讀到哪兒去了?」
這女人,他都說得這麼白了,她怎麼就是不開竅?
「我——」沐依兒正要開口,就听見外頭一陣騷動。
「快!快救人!有人溺水了——」
「阿良!阿良你醒一醒呀,你別嚇娘呀……」
外頭一陣亂哄哄,一名小男孩面無血色的躺在河畔旁,身邊圍著一群人,看著那伏在孩童身上大哭的婦人,不停的搖頭。
「怎麼會讓小孩一個人跑到河邊玩……」
「可憐,一個孩子就這麼沒有了……」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惋惜著,伴著婦人的哭嚎,讓人心情沉重。
「讓一讓!麻煩大伙讓讓——」
沐依兒嬌小的身子拚命想往孩童所在的方向擠去,奈何看熱鬧的人潮實在太多,聲音又吵雜,壓根沒人听見她的叫聲。
錦修雖不解沐依兒為何一听見有人溺水便沖出來,卻還是跟在她後頭,見她努力想擠進去,低沉的喊了一聲,「讓開!」
他聲音不大,卻因為帶著內力,讓眾人腦子一嗡,下意識的挪了步伐,沐依兒這才得以擠進事發之地。
「阿良!我可憐的兒呀——」婦人哭得撕心裂肺,抱著渾身冰冷,已無呼吸的孩子,不停的哭叫著。
「這位大娘,能否讓我瞧瞧孩子?」沐依兒看了眼孩童的臉色,連聲說。
可惜那婦人全副心神都在孩子身上,根本听不進她的聲音。
「大娘……」沐依兒又喊了幾聲,見婦人依舊不理,她急得向前一步便想將孩子搶來。
一旁的錦修見狀俊眉一擰,攔住她,「你要做什麼?」
那婦人剛失去孩子,此時正沉浸在悲痛之中,沐依兒上前非但搶不著孩子,甚至很有可能會被失去心神的婦人所傷。
沐依兒想到方才錦修那一喊讓她輕松來到河畔,扯著他的衣袖說︰「錦狐狸,你告訴那大娘,她的孩子還有救,讓她把孩子交給我。」
聞言,錦修俊眉一挑,沒想過她為何能救,只再次將內力灌注至聲音之中,把沐依兒方才的那番話重述一遍。
「你說真的?」那話讓婦人瞬間清醒,期待的看向眼前的一男一女,著急的又問︰「我家阿良……真的還有救?是真的?」
「是,只要你信我。」沐依兒認真的看著她。
這話像一根救命稻草,婦人急忙將小孩交給她,「我信!我信!只要你能救回我們阿良,要我做牛做馬都可以!」
眾人听見這番對話,愣了愣後,頓時吵了起來——
「這……這怎麼可能救得回來,那孩子都沒氣了。」
「那婦人瘋了,連這話都行!那姑娘才幾歲,膽敢如此大言不慚……」
「就是說呀,這情況別說是大夫了,就是神仙都難救,一個小泵娘居然敢說大話,也不怕——」
「通通閉上嘴!」
錦修一句話再次讓眾人腦子一嗡,倏地靜下,大氣也不敢喘上一聲。
一旁的沐依兒顧不得那些閑言閑語,從懷中拿出銀針,動作極快的在孩童的人中、十二井穴、百會穴以及涌泉穴插入、放血。
這些動作不過片刻便完成,可她卻是滿頭大汗,屏息著、等待著。
好在老天有眼,不一會兒就見原本渾身毫無血色的孩童開始劇烈咳嗽,咳出了大量的河水。
「活了!真的活了!」
「我的老天爺,這可真是活神仙下凡……」
因孩童清醒,眾人再次陷入一陣喧鬧,可這些都比不上失而復得的婦人內心的激動。
「阿良,你嚇死娘了!」婦人抱著孩子放聲大哭,只是與之前的撕心裂肺不同,此時是喜極而泣。
「阿娘……」剛醒的孩子不知發生何事,茫然的看著痛哭失聲的娘親。
熬人見他真的沒事,忙轉身對著沐依兒叩首,「謝謝!謝謝姑娘救命之恩,我願為姑娘做牛做馬一輩子!」
沐依兒被她這一拜給拜得慌了,忙伸手要扶,「大娘您別這樣,這只是舉手之勞罷了,您不需要如此。」
她是醫者,既遇到有難之人,自然得救,這是怪老頭教她的。
只要在有把握,也絕對能救活的情況下,就得盡全力去施救,這是他的醫德,而她是他唯一的徒弟,自然得遵守。
她有能力、有把握,所以她不能見死不救。
眾人被她這一手起死回生給驚到了,這也包括錦修。
他復雜的看了她一眼,低聲問︰「你何時學了醫術?」
他與她說是青梅竹馬也不為過,但因為中間前往邊疆,空缺了數年,他現在才發現原來他並不如他所以為的這般了解她。
盡避如此,他對她的心依舊不變,就是不知這遲鈍的小女人何時才能看清。
這問話讓沐依兒手掌心緊了緊,她淡聲說︰「你忘了我愛看書?醫書自然也是我所愛,這情況我正巧看過,也是運氣好才能這麼順利的把人給救活。」
她不是有意瞞著錦修,即便她十分信任他,可重生這等驚世駭俗之事不是人人都能接受的,她不願他用異樣眼光看待她,因此她重活一世之事只能是秘密,一個永遠深藏在她心里的秘密。
看看醫書就能如此熟稔的施展針灸之術?他雖不懂醫術,卻也見過人下針,從未見過有人像沐依兒一樣,施針如行雲流水般輕松,想也未想便直中穴位。
要說這是看書學來的,他怎麼也不可能信,然而她既然不願說,他也不會多問。
不論如何,人的確被她給救回了。
「大娘,您別再拜了……」沐依兒有些手足無措。
前世她雖和怪老頭學了幾年的醫術,可真正用上針灸之術倒是頭一遭。能把人救回她很高興,但婦人如此熱情的叩首讓她吃不消。
她就算重活一世,依舊是個小泵娘,對這樣的事實在不知該如何應付,只好求助的看向錦修。
接受她無助的眼神,錦修手一伸,摟住她的腰,在眾人尚未有反應之前,便施展輕功躍上一旁的樹頭,飄然而去。
卻不知他這一手讓眾人更加驚嘆,「真是活神仙呀!居然會飛……」
錦修直接將沐依兒給送回了沐府,以他的武功,進出她所居的凌波院是輕而易舉。
「我們就這麼回來了?」直到回到自己的院落,沐依兒才開口。
「你還想逛?」錦修挑眉問。
沐依兒忙搖首,「我寧可多讀本書。」她喜靜,若非錦軒拉著,她著實不願去外頭和人湊熱鬧。
「只是錦軒還沒回來呢……」她可沒忘了好友。
「別擔心,華少楚會送她回來。」對于華少楚他還是放心的,知道這人並不如外表那般花心,至少華少楚沒膽子對他的妹妹下手。
「那就好。」知道錦軒有人護送她才放下心,可旋即又擰起了眉,抬起螓首瞪著他,「你還要抱多久?」
她掙了掙身子,發現那鐵一般的手臂仍環在她腰間,讓她動彈不得。
「一時間忘了。」錦修勾起嘴角,放開了手,心里依依不舍她身上特有的香氣及溫度。
沐依兒瞪了他一眼,「夜深露重,你該走了。」
「不請我喝杯茶?」他厚臉皮的說。
她瞪眼,「錦狐狸,你究竟知不知道我已經是大姑娘了?」
男女授受不親,兩人雖是鄰居,從小一塊長大,可現在和以往不同,他怎麼還老想著要賴在她這呢?
錦修上下瞥了她一眼,搖首,「還真看不出來。」
沐依兒被他那露骨的目光看得雙頰一紅,抬起腿便要往他腳上一賜,卻被他躲了過去,氣得她只好自個兒轉身回房生悶氣去。
望著縴細的背影,錦修收起了笑,那雙俊美的眸有著淡淡的落寞,極輕的說︰「依兒,你究竟還要讓我等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