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黎頤高燒不退,伺候的太監宮女全都緊張不已,靜風軒來來回回的有大夫出入,連同軍營里的軍醫也請來了,卻是人人都束手無策。
「這是什麼事啊?」齊國太後焦急不已,這可是大齊的獨苗,若他出了事,那朝堂又將有一番風雲變色。
「都是我不好!」衛青馳十分懊惱,自責道︰「我不該讓頤弟戲水,這全都要怪我!」
「這怎麼能怪你?」齊國太後也是個明事理的。「頤兒牛脾氣倔起來,沒人拿他有辦法,他自然也不會听你的。」
謝明珠附和道︰「是啊!太子自個兒貪玩,又怎麼能怪青馳哥哥!」
衛青馳依然心情沉重。「總之,人是我帶出去的,我便難辭其咎。」
「現在不是歸咎責任的時候。」衛裕峰沉聲道︰「不如請魏姑娘過來看看如何?魏姑娘醫術勝過軍營里所有大夫,先前周全摔成重傷,所有大夫皆說沒救了,也是魏姑娘救回來的。」
齊國太後精神一振。「那魏姑娘是什麼人?此刻在哪里?」
衛青馳也是如見救星,連忙道︰「外祖母!魏姑娘此刻便在府里,孫兒立即去請她來!」
衛青馳飛奔而去,謝明珠暗自跺腳,她原來想快點定下和衛青馳的婚事氣氣魏縴懿的,沒想到還沒出一口氣,如今反倒要讓魏縴懿出盡風頭,真是嘔死她了。
魏縴懿與衛青馳一同到之時,夏侯悅音也到了,是衛知妤得知黎頤生病的消息便風風火火去通知她的,因她看他們倆整個下午像親姊弟似的黏在一塊兒,覺得夏侯悅音也要知道才行,果然,夏侯悅音一听便急得不得了,與她一同來到了靜風軒。
雙方在靜風軒的院子里踫著了,魏縴懿沉靜的朝夏侯悅音點了點頭,自從知道夏侯悅音有夫君之後,她對夏侯悅音的態度大大改變,如今她厭惡的是狗眼看人低的謝明珠,恨不得抓花謝明珠那張討厭的臉,只要想到謝明珠,她心里就窩火。
房里,氣氛仍然凝重,黎頤氣息微弱,整個人皮膚呈現不正常的燙紅,呼出的氣息也是熱氣滾滾,情況叫人擔憂。
驀然間,黎頤囈語道︰「喵……喵……喵……」
「頤兒啊,你說什麼?」齊國太後急急貼了過去,卻是听不明白,她抬眼問道︰「頤兒在說什麼啊?哀家怎麼都听不明白?」
無人回話,夏侯悅音倒是听明白了,淚水在她眼眶中打轉,她微微硬咽地道︰「太後娘娘,太子在說喵,貓叫的喵。」
「喵?」齊國太後一頭霧水。「奇怪了,頤兒怎麼會囈著喵?」
夏侯悅音難過地道︰「是我教太子的一首歌……都是我不好,衛大哥原來是不肯讓太子玩水的,是我慫恿的,都怪我……」
黎百合安慰道︰「這怎麼能怪你,你也是想讓太子開心,這些都是不可預期的,別太自責了。」
衛裕峰沉聲道︰「別說這些了,先讓魏姑娘給太子診脈吧!」
眾人讓開來,讓魏縴懿到床邊,她坐了下來,細細診脈。
「如何?可是能救?」齊國太後心焦的問道。
黎百合低聲道︰「母後,稍安勿躁,讓魏姑娘專心診脈。」
許久之後,魏縴懿抬起頭來,面色凝重地道︰「恕我無能為力,太子病癥來勢洶洶,皆為水中髒氣導致,我只能暫時穩住病況。」
其實她能治,以她的醫術,天下沒什麼病癥她治不了,也因為如此,前世的她才會備受尊崇。她故意說不能治,再拖個兩三天,太子必定會更加嚴重,眾人也必定更加亂套,到時候她再說自己苦思得來藥方,出手救命,這些人方能明白她的重要性,謝明珠那該死的丫頭也才不敢再對她頤指氣使,拿她當將軍府的下人看待。
「什……什麼……」齊國太後差點昏過去,黎百合連忙扶住她。
「母後!您可要保重身子啊!」
夏侯悅音一直抹淚,內心不斷自責,太子若真的死了怎麼辦?那麼可愛的太子不能死啊……
就在眾人一片哀戚之時,妙蓉突然說道︰「姑娘何不自己診治太子殿下呢?」
所有人都一愣,夏侯悅音更是不明就里。「妙蓉,你說什麼?我要怎麼診治太子殿下?」
衛裕峰眉頭一皺。「是啊,悅音要如何診治太子?」
「姑娘會醫術啊!」妙蓉看著夏侯悅音。「姑娘不是恢復記憶了嗎?怎麼,這部分的記憶沒想起來嗎?」
夏侯悅音打了個激靈,她好像……好像真的會醫術。
衛裕峰這時也茅塞頓開的說道︰「是啊悅音!我似乎听你父親說過,你受個嬤嬤教導,尤其擅長調配藥浴方子,各種疾病都能診治。」
夏侯悅音慢慢的記起了原主這部分的記憶,原主是個藥理高手,六歲和母親去上香時,
在路上救了個婦人,那婦人無家可歸,夏侯夫人便收留了她,留在原主身邊伺候,後來那叫葉嬤嬤的婦人手把手的教原主診脈和藥浴,夏侯夫人才知葉嬤嬤是個深藏不露的醫娘,原主也從六歲開始接觸藥理。
此時,她的記憶全回來了,她刻不容緩的上前想為黎頤診脈,她要救活黎頓,她一定要救活黎頤!
「魏姑娘,請讓讓!」
魏縴懿怔愣著起身,將床邊的位置讓給了夏侯悅音,她心里還不能接受些變化,夏侯悅音居然會醫術?這什麼破事啊?萬一太子真給夏侯悅音救活了怎麼辦?
那她豈不是沒戲唱了?又不能現在說其實她能救……該死!她搬石頭砸自己腳了,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啊……
魏縴懿縱有再多的懊惱都濟于事了,夏侯悅音已細細給黎頤診起脈來,她很快開了藥單,大總管立即派人去抓藥,齊國太後也讓太監們立即去布置,準備要給黎頤藥浴。
「悅音丫頭,你說頤兒真的有救?」齊國太後抓著夏侯悅音的手像抓著浮木,不斷追問︰「頤兒當真泡了藥浴便會好轉?你不是安慰哀家的空話?」
夏侯悅音此時只當齊國太後是個無助的老人家,她輕輕拍了拍齊國太後的手道︰「太後娘娘請放心,太子只要泡半個時辰的藥浴,一日兩次,連泡三日,體內病氣便會消散,明日太子便會慢慢轉醒,我保證太子一定平安無事。」
黎百合安慰道︰「母後,既然悅音胸有成竹,那頤兒肯定是有救了,母後不要自亂陣腳,放寬心,免得太過激動,影響了身子。」
齊國太後總算破涕為笑,她反過來拍拍夏侯悅音的手道︰「好好,哀家相信悅音丫頭,哀家當然要相信悅音丫頭了……」
布置好了藥浴之後,衛青馳不假他人之手,親自抱著昏迷中的黎頤去淨房,他在內心不斷祈禱著,他的頤弟千萬不要有事才好,千萬要醒過來……
棒日,第二次藥浴餅去後,黎頤果然悠悠轉醒,甚至喊肚子餓,要吃飯,齊國太後不知有多歡喜,拉著夏侯悅音直夸她醫術高明,廚藝也高明,簡直是天下無雙。
所有人得知消息都過來看黎頤,魏縴懿也來了,但她別有目的,不是高興黎頤醒來,而是來看看黎頤是否真的好轉。
她原本懷抱著一絲僥幸心態認為夏侯悅音在說大話,夏侯悅音不可能把黎頤治好,當黎頤去泡藥浴時,她還期待著夏侯悅音治不好時再出手,可如今居然傳來黎頤轉醒的消息,叫她又驚又疑,非得過來一探究竟不可。
一看之下,她當真驚訝得說不出話來,黎頤居然真的醒了,而且復元神速,居然在喝粥了……
黎頤病得很重,體內毒素極多,一般大夫根本不能治,什麼藥浴方子這麼厲害,竟可以將黎頤治好?實在令她難以相信。
謝明珠在一旁看好戲,落井下石道︰「魏姑娘說醫術有多高明,原來是騙人的,萬萬想不到,太子是讓悅音姑娘給治好的,看來魏姑娘得要向悅音姑娘拜師學藝才是。」
魏縴懿冷著臉不置一詞,任由謝明珠冷嘲熱諷,此時她說自己會治也沒用,沒人會相信她了。
這個夏侯悅音,為什麼這麼礙眼?都有夫君的人了,為什麼還留在將軍府不走?究竟將軍府要收留她到什麼時候?
「總之這次有驚無險的過去了,頤兒可要銘記在心,不可再貪玩了。」齊國太後諄諄告誡著。
衛知妤接口道︰「是啊!頤弟,你這次真是嚇死我們啦!悅音姊姊難過自責得都哭了,都是因為你!」
「悅音姊姊……」黎頤動容的看著夏侯悅音。「听說是你治好我的……你又陪我玩水,
又教我烤肉還教我唱歌,如今更救了我的命……皇祖母,我能不能認悅音姊姊為義姊?我真想有悅音姊姊這樣的姊姊!」
魏縴懿一听,嫉妒得都要紅了眼。
太子的義姊,那不成了公主了嗎?該死!她怎麼當時不立刻出手救治黎頤,若是她治好了黎頤,那如今公主就是她了,她也能跟衛青馳匹配了……
「好不好嘛,皇祖母,我要認悅音姊姊為義姊……」
齊國太後一個頭兩個大,堂堂大齊的太子認義姊是兒戲嗎?悅音丫頭即便再好也不能隨隨便便認為義姊啊……
齊國太後正在為難時,夏侯悅音走了過去,她握住了黎頤的手,溫聲道︰「太子殿下,即便咱們沒有血緣關系,沒有姊弟的名義,可我心里把太子當弟弟,只要太子在心里把我當姊姊,那我便滿足啦,不在乎什麼形式名分,那些都不重要,只有心意是最重要的。」
一番話說得黎頤萬分激動,他也緊緊回握住夏侯悅音的手。「好!我的心里永遠都有悅音姊姊,永遠都有!」
夏侯悅音微微一笑,「太子沒忘記喵喵喵怎麼唱吧?咱們一起來唱喵喵喵……」
她幫齊國太後解了圍,齊國太後松了口氣,面上恢復了笑容,不由得在心中贊道︰悅音丫頭真是懂事的孩子,也不貪圖利益報酬,不會利用太子來順藤模瓜,真是讓她越看越滿意,可惜已許了人家,不然她真想帶在身邊。
不只是齊國太後滿意夏侯悅音,衛青馳更是從頭到尾看著她,嘴角噙著笑意,滿眼的激賞,他的悅音就是與眾不同,能讓所有人都折服,而他,更是為她而心折。
這一切,悄然的落入了黎百合眼里,她心里的擔憂更重了……
夜里,黎百合尋了個理由到共雲軒,打算和兒子好好談一談。
黎百合是顯少會過問成年兒子私生活的那一種母親,因此看到她特意過來,衛青馳很是訝異。
「母親有事叫兒子過去便是,何必自己跑一趟?」
黎百合笑了笑,「過來走走也不錯,就當消食。」
寄安上了茶後退下,衛青馳察言觀色,啜了口茶,開口道︰「母親是有話跟兒子說?」
黎百合輕描淡寫地道︰「也不是別的事,是關于你的終身大事。」
衛青馳眉一皺,「母親,兒子眼下還不想成親。」
黎百合調侃道︰「以前你總說男兒志在四方,不想被兒女私情牽絆,今日怎麼不說那些了?」
衛青馳誠實地道︰「因為兒子已有想要共度白首的意中人,只是眼下還不能成親。」
黎百合心里一跳,卻故意說道︰「明珠跟我說,想與你定下親事,她不怕邊關之苦,想嫁你為妻,你覺得如何?」
衛青馳略微冷淡的說道︰「兒子只把明珠當成妹妹,並無男女之情,所以母親也別再提了,兒子跟明珠是絕無可能。」
黎百合听到這里,也無法再裝傻了,她開口問道︰「那麼你告訴娘,你想要共度白首的意中人是誰?」說完,她又抱著一線希望說道︰「若是魏姑娘,那娘也不會反對,魏姑娘雖然出身低,可人品還是不錯的。」
苞著,她又故意說道︰「最重要的是,魏姑娘是個清清白白的姑娘家,只要你中意,娘也樂見其成,咱們衛家不需要娶門戶相當的姑娘來錦上添花。」
她真的很希望兒子不要讓她失望,不要講出那個令她膽戰心驚的答案……
想不到,衛青馳卻是毫不回避,他瞬也不瞬的看著她,開門見山的說道︰「是悅音。」
「馳兒啊!」黎百合失聲叫了出來。「難道你不知道悅音什麼身分嗎?你怎麼能喜歡上悅音?」
衛青馳紋風不動地說道︰「悅音只是孫家名義上的媳婦,她並沒有和孫磊中圓房。」
黎百合反駁道︰「不只是名義上,悅音是實實在在的孫家媳婦兒,是孫家明媒正娶、三書六禮,拜過堂的媳婦兒!」
衛青馳面不改色的說道︰「只要事情水落石出,那麼悅音也做不成孫家的媳婦兒了,到時只要下堂求去即可。」
黎百合驀地起身,臉色一變,「你這什麼意思?」
衛青馳也站了起來,他目不轉楮的看著黎百合說道︰「娘您冰雪聰明,不可能猜不到夏侯家被抄家一事有諸多一點,而這些全指向了孫家,悅音如何還能再做孫家的媳婦兒。」
黎百合恨鐵不成鋼的說道︰「那是你的臆測,如果不是呢?如果孫家也是被設計的昵?
如果他們也很焦急的在找悅音呢?如果他們對悅音從新房失蹤一事也一頭霧水昵?」
衛青馳依然不為所動,「那麼就等水落石出再來討論,看看兒子的判斷是否有錯,不管如何,兒子都不會放開悅音的手,我們已許下承諾,不會離開對方,無論真相為何,她都會下堂求去。」
「枉費你平時聰明,卻糊涂一時。」黎百合滿眼痛心的搖頭。「你這是在愛悅音還是害悅音?你是要讓她被眾人丟石頭吐口水嗎?你一向有自己的主張,想做什麼,我和你爹總尊重你,但為娘萬萬想不到你會這麼糊涂,做出不該做的事,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你這份感情,不但害了自己,也害了悅音。」
「娘難道可以控制自己的感情嗎?」衛青馳筆挺地站著,嘴角輕揚,緩慢地說道︰「當年您執意要嫁給爹這個人人眼中的粗人時,外祖父和外祖母反對,不肯讓您遠嫁,嫁的又是個在沙場上征戰的人,何時會拋卻性命都不知道,您是怎麼做的?不吃不喝,絕食了三日三夜,終于換得了外祖父、外祖母的點頭答應,您能為愛痴狂,怎麼就不能體會兒子此刻的心呢?」
提到當年的為愛任性,黎百合的耳根子立即發熱起來,她尷尬的站在那兒,瞪了兒子一眼,「別以為這麼說我就會同意了,明珠愛慕你已久,我會勸她斷了念,所以在她回去之前,你千萬不要泄露了你對悅音的感情,以免節外生枝,依明珠那不服輸的性格,我怕她會對悅音做出什麼事來。」
黎百合匆匆離去了,衛青馳吁了一口氣,總算過了第一關,他知道不容易,這只是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