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殊清理掉床上的花生桂圓,倒兩杯合巹酒,一杯遞給她。
「一定要喝嗎?」她問。
「帶幾分離意,好入睡。」
也對,要是心心念念著有人在外偷窺,今晚還睡不睡?
她接過杯子,猝不及防間,他的杯子踫過來,清清脆脆的一聲,下一刻,他的手臂勾上,仰頭喝掉酒水。
「快喝。」見她沒動作,他催促一聲。
點點頭,她順從喝下,是很甜的果子酒,只是里面慘了點奇怪的味道。
是釀造技術不好嗎?
當然不是,是藥下得太重,外頭那群人擔心他們老大曠得太久,怕她受不住,レ下的猛藥。
「睡吧。」他拉她上床。「你睡里頭。」
不是啊!女人應該睡外頭,夜半若是相公有需要,得起身伺候,當然她更在乎的是,如果臨時有「無法防範」的情況發生,躺在外面,可以跑得比較遠。
尚未反駁,她就被打橫送上床。
瞳瞳忙抓過一床喜被折成「鴻溝」,往床中間一擺,再抽出兩條被,一邊放一系,擺置妥常後方才躺下。
看著她忙碌的背影,孟殊失笑,她怎會以為一條棉被能夠阻止什麼事情?但他沒出聲順著她的意思躺在床的這一邊。
瞳瞳躺平,可不明所以地發熱。
推開身上的被子,她不解,今兒個有這麼熱嗎?
兩頰紅紅的,眼底透出一片迷蒙,孟殊知道,藥在她肚子里起了效用,他沒動作,仍然安分躺著。
她熱得更厲害,十指握了又松、松了又握,不知道自己在渴求什麼?莫名的燥熱在身子里頭竄過,她想起他精壯的胸口,想起他砍柴時的雙臂,她……流口水了嗎?
下意識模模自己嘴邊,幸好是干的,但雙頰熱得快要能煎蛋了。
習醫多年,念頭鑽進腦海中,她急急道︰「合巹酒被人下藥。」
「你不知道嗎?合巹酒就是這麼回事。」孟殊訝然反問。
買下她的時候,她梳的是婦人發式,對這個應該有經驗才對呀。
他習武,這點藥對他影響不大,但對她……可就嚴重了,她的心跳越來越快,呼吸越來越急促,她微張嘴,吐氣如蘭,更吸引人了。
吸、呼,吸、呼……不行,她得分散心思,不能想著他結實的胸、線條完美的身驅,不能想他好看到令人驚艷的五官,不能……
「我的家人都叫我瞳瞳。」她想用交談來轉移心情。
童童?不錯,很可愛的小名。
「我會醫術,我可以用這個賺錢還償,相信我,二十兩,我很快就能湊齊。」
就這麼念著想離開?他悶了,偏不、偏不,他非要她留下!
「我可以獨立的,我可以一個人活得很好,我沒有非要依靠男人,我其實……」她開始語無倫次,聲音越發柔弱嬌軟。
誰要她獨立?誰尤許她一個人?他要她依靠、她就得依靠。
在男女關系這方面,他很傳統,很霸道、很不講道理,男人為天、女人為地,天就該壓著地,地就該俯就天。
想著想著,他翻身,封上她的唇,把她的語無倫次壓回她的肚子里。
天曉得,這感覺真好,彷佛渾身的燥熱得到舒解,她忍不住想向他靠近,再靠近……她的忍不住,讓他心情愉悅,本來……
最原先的「本來」,他只想為兒找到好保母,之後的「本來」,他是想等到她心甘情願委身,現在的一「本來」改了,他想把她吞下肚,想造就不可更改的事實,想要留住她的一生一世。
但會不會努力過後仍然留不住?就像……
念頭鑽過,一陣創心刺痛!
不行、不要、不允許,他不讓同樣的事情發生!想著想著,他施了力,在她唇上、在她身上。
她的理智全失,憑著本能行事,回吻他,學著他的動作親吻著他的唇,她是個生手,但是在他的教下,進步神速。
……
直到天蒙蒙亮起,兩人才入眠。
瞳瞳被晚兒的哭聲吵醒,她全身乏力,連抬腳的力氣都沒有,但晚兒哭得那樣淒慘,讓她想撐著下床。
棉被推開,她發現自己一身紅紅紫紫,床單,雙腿間的點點殷紅讓她憶起昨晚做過什麼事,天!她連忙抓過棉被,將自己裹起來。
該死,不該喝合丞酒的,即使頭腦昏沉,她也曉得在那件事情上頭自己並非全然無辜。
「夠了!」一聲低抑聲傳進房里。
天,他哄不了晚兒,要對他發脾氣了嗎?
瞳瞳一驚,更急著下床,沒想到晚兒真被他給吼乖了。
「你想不想讓姨姨變成娘?想不想永遠把她留在身旁?」孟殊睜著眼珠子和兒子對峙,就不信鎮不住這小家伙。
晚兒點頭,他都听得懂,只是不愛講話,是因為姨姨……不對,爹說要把姨姨變成娘。
「你確定想要?確定不要姨姨離開我們家?」
「是。」他小小聲的做出確定回答。
「那就不能讓姨姨太累,昨天她哄你睡,可累壞了。」孟殊道。
三道線從瞳瞳額頭滑過,這是明晃晃的栽贓啊!讓她累壞的人哪是晚兒,明明是晚兒他爹,有這樣坑兒子的嗎?晚兒真是他親生的嗎?
不過……他待她也沒好到哪里,竟同兒子光明正大地算計她,她幾時說要留下了?她幾時說不離開了?
「姨做、布丁、晚兒,吃。」晚兒抽泣著,很努力地把幾個詞串在一塊兒。
「讓王嬸嬸做,行不?」
「不。」他把頭擋得像波浪鼓。
「好吧,你堅持吧,那就讓姨姨繼續當姨姨,不當娘,過兩天姨姨回她家後,你哭得再大聲都沒人理。」
嗚……晚兒哭起來,低抑的哭聲,讓瞳瞳心疼,哪有當爹的這樣威脅孩子的?
「停!男子漢哭什麼?有話用說的。」
「姨姨,不回家。」
「這就是重點了,不讓姨回家,就得把她變成娘,你說對吧?」
「對。」這話王嬸嬸說過,說姨姨變成娘,就可以一直住在他們家。
「那你要乖一點,不要吵姨姨,讓她多睡、多休息,她舒坦了,才會喜歡你、喜歡你爹,喜歡我們這個家。」
「姨姨,喜歡、兒,不喜、爹。」
屁!他直覺想反駁,但沒錯啊!事實就是如此,連兒子都可以輕易看得出來,看來,自己得在她身上多使點力氣才行。
「所以你得把時間讓給爹爹,讓姨姨也喜歡上爹,這樣她才能當你娘,以後再讓她給你生幾個弟弟妹妹,有弟弟妹妹陪著,你就不會孤孤單單,多好啊,你說有沒有道理?」
這次的沉默有點久,半晌,晚兒回答,「有道理。」
然後他被送到張找家里,讓王氏看著。
听著父子兩的盤算,瞳瞳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昨夜,打破了她要自贖,獨立,尋找哥哥的計劃,可是就這樣待下來,她怎能甘心?她還想去嶺南,她不想失去哥哥。
垂著眉,一股強烈的無力感讓她心累。
「醒了?」孟殊不知道什麼時候進來的,他坐在床邊關心問︰「不舒服嗎?」
抬眼,她認為有必要讓他了解狀況。「我听到了。」
他眉頭一揚,听到就听到,他本就沒打算陰著來。「所以……」
「我不會留下來的,如果你願意,等我還清銀子,你可以去買更好的人來當晚兒的娘。」
這話令人生氣,但他不能生氣,這幾天大家在他耳畔不斷重復說什麼女人得哄著寵著,要不然她離了心,早就要離了人。
所以得把她的心給攏著,他得……
「你想去哪里?」
「我要去嶺商。」
語出口,他捧月復大笑。
「我的話很好笑嗎?」她知道嶺南是窮山惡水之地,生活不易,她知道在那里可能會寸步難行,但再難她都要去,因為她哥哥在那里,她迫切地想要與親人團聚。
「這里就是嶺南啊!」
嶺南?這里竟然是嶺南!
怔愣,她竟說不出下一句話。
孟殊抱著她進浴盆泡澡,他收拾亂成一團的屋子,鋪上新被鋪,幫她擦干身子、穿衣服,還喂她吃飯,像照顧要孩似的照顧她。
第無數次嘆氣之後,她說︰「我可以自己來的。」
「不行,你身子弱。」
「我身子不弱。」只是昨夜被人榨干力氣。
他沒把她的話听進耳里。「吃過飯後,你再睡一下,睡醒後就有力氣。」
「我現在就有力氣。」她不放心晚兒。
「確定?」
「我的身子自己清楚,是的,再確定不過。」
「既然還有力氣,那……」他上床,撲上她的身,不由分說地又撕掉她一件衣服……
運動是好事,對于強健體魄有良好助益,但他迷戀上這個運動,不是因為對身體有益而是因為……
他早就不是童子雞,他有過妻子也有了兒子,卻從來沒有在女人身上如此沉迷。
他不知道她有什麼地方與旁的女人不同,但他喜歡她,熱愛上與她一起做運動……
這一輪運動下來,天了。
瞳瞳從不曉得時間可以過得這麼快,總之在醒醒睡睡之間,暮色游入。
她又被抱著泡過澡,她的力氣又被榨得一分不剩,她連眼楮都睜不開。
打理好兩人之後,孟殊把她抱在懷里,坐在院子里新架的秋千上。
「我以為你成過親。」沒想到她竟是處子。
「我是。」
「所以……是沖喜?」那男人身子不成,放下妻子,魂歸離天?
真可惜,那個可憐男人不知道自己錯失了什麼。
瞳瞳坐在他身前,靠著他,全身發軟,像一團麻糬,她只有翻白眼的力氣,可他看不到,還為自己的推測感到自豪。
她沒反駁,只道︰「重要嗎?」
三個字,他的嘴咧到後腦勺,這該是不好看的夸張動作,但英俊瀟灑風流無邊的他做起來,硬是填入兩分魅感,如果有女人在此時經過,肯定會為他癲狂。
事實上「已經」是,那些被買回來的大小媳婦,在看到刮掉大胡子的老大之後,心里無比懊惱,為啥當初買回自己的不是老大而是小嘍嘍?
「不重要。」他回答。
重要的是她成為他的妻子,重要的是他不會讓她自贖,重要的是她要一輩子跟在他身旁,不離不棄。
如果她想要離棄呢?
心中一刺,但過不了太久,他揚起自信笑眼,他不會給她這個機會。
「你要去嶺南做什麼?」
「找人。」
「男的女的?」
「男的。」
「他好看嗎?」
這句話很多余,男人重要的是能力,哪是長相,如果長相更重要,那他這些年的努力不就成了個屁?
只是天下女人多膚淺,只看得見皮囊面相,所以這句話必須得問。
「非常好看,他的眉很濃,眼楮很大,他斯文儒雅,卓爾不凡。」哥哥在她心目中,是最好的。
「男人長那麼好看做啥?招蜂引蝶嗎?」
她憋不住,蜂月復大笑,要說好看,天底下有幾個人比得過他?
「男人重要的是本事。」他又說
「我同意,他不只好看,還睿智聰明,他很年輕就考上一甲進士,他有能力,有本事,我認識的男人,他是最厲害的一個。」
孟殊呼吸一窒,所以她不是被沖喜,而是被丈夫離棄,如今千里迢迢尋夫而來,可惜運氣不好踫上人販子,便宜了自己?
「這麼有本事,到嶺南做什麼?治瘴癘嗎?」
一甲進士可不是帶兵的料,何況這里的兵都掌握在霍王手中,想插手?談何容易?
垂下眉睫,她也想問啊,分明前途一片光明,為什麼突然間……哥哥沒有貪瀆、沒有魚肉百姓,不過是辦壞了差事,怎麼就這樣嚴重?
「是上蒼不仁。」瞳瞳說。
怯!這也能怪到老天爺頭上,分明是他自己不好。「老天爺可不白擔這種罪。」
「你知道嶺南關押流放犯人之處在哪里嗎?」
流放?眉頭微挑,就知道天下女人皆膚淺,童氏肯定是被那人的相貌迷惑,搞不清楚是要怎樣罪大惡極的人才會被判流放。
他做了什麼?殺人放火?叛國篡位?孟殊兩顆眼珠子亮晶晶的,對于她「丈夫」被流放,快樂到不行。
「我知道,在很遠的地方,離這里騎馬大概要五、六天時間,坐馬車就更慢了,你知道的,嶺南多山。」
所以只攢二十兩不夠,得多賺一點レ行。「你知不知道,要怎樣才能讓犯人重獲自由?」
她還想把人給帶走?前夫回來,後婿怎麼辦?
他不滿意,卻還是老實回答,「最快的方法——花錢。」
「需要很多錢嗎?」
「當然,被送到嶺南的流犯多是犯下重大罪行,必須登錄在冊,隨時隨地都有人看管,要把人從一大群看官的眼皮子底下偷出來不容易,首先要先報死亡,再將名冊一層層往上送,每年匯整過後送往京城大理寺,確定沒有人會親自下來證之後,他們才會放人。
「在這種情況之下,整群看守官員,從上到下,每個人都得打點到,只要有一個「清廉」的,或者一個口風不牢的,就成不了事。」
「你猜,每年有多少人願意散盡家產買回一條親人性命?數量絕對沒有你想像的那麼少,無數的經驗把那群人養成碩風,他們一開口,就會讓多數人無法承擔。
「再說了,光把人帶出來就行了嗎?不行,還得給他辦新戶口、新身分,不能讓他回老家,必須在外頭流浪很長一段時日,這一切都需要花錢。」
他刻意把事情往難的說,但願能打消她的念頭。
「所以我需要花多少錢才夠!」
他都講成這樣了,就還不死心?
哀怨深上,他咬牙問︰「他對你就這麼重要?非把他弄出來不可。」
她毫不考慮地點了頭,「是,他是我這輩子最重要的人。」
咻咻咻!流箭飛射,他的心被射成馬蜂窩,憑什麼那個人可以這麼重要?
他很生氣又有些自慚,莫非……那人真的那麼好?
不過孟殊的自信是打娘胎里帶來的,短短數息間的沉默後,自信重新抬頭。
他想,是因為相處得不夠多,自己才不如對方重要,只要相處得夠久,她就會發覺,自己更重要。
念頭一起,桃花眼勾出笑意,他絕對可以辦到!
「三十萬兩,如果那個人真的是一甲進士,曾經在皇帝跟前掛上號的,那麼上下打點,包括大理寺那邊的孝敬,沒有三十萬兩成不了事。」
說三十萬兩,她總會死心了吧,他認為。
沒想到她盤算過後,竟攥起拳頭,發誓道︰「我一定會辦到……」
她……她……
是他把她盤算得太凶,讓她連清醒時都在作夢?
一個女人,要賺三十萬兩?就算價格最貴的青樓名妓,一輩子也掙不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