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木顯榕的手輕覆上他的手臂,「發生了什麼事?」
「沒什麼。」段頌宇將碗移至她嘴邊,「再喝一口。」
她卻倔強的閉上嘴,臉色蒼白的搖頭,「你打算瞞我什麼?」
「我不會瞞你什麼,就如同阿依所言,不過就是一些流言蜚語。」他淡淡的說,「你毋需放在心上。」
「既然可以不必放在心上,那說給我听又何妨?你若不說—」她柔聲要求,「就讓阿依說。」
「榕兒——」他的語氣很是無奈,「你現在該做的是好好靜養,而非理會那些莫名其妙的是非。」
聞言,她的眉頭頓時皺了起來,心中有不好的預感,「到底是什麼?阿依——」
阿依接收到自家小姐的無聲命令,精神立刻一振。
「還不就是小姐留宿旭日殿的事傳了開來!這兩日,王子可以說是寸步不離守著你,外頭那些話傳得可精采了,說什麼堂堂茴月國王子,要哪個美人不成,偏偏對個男人情有獨鐘!而且為了一個臣子目不交睫,衣不解帶的守在床榻前,就連國王召見也不予理會,大伙都說王子戀上了男人,而那個男人當然就是小姐你啊!」
大王子和小姐,瞎子都會知道要選哪一邊,雖然大王子位高權重,但是一遇到她家小姐就成了繞指柔,這幾日他緊張小姐的模樣,她都看在眼里,所以只要小姐站在她這一邊,王子也絕不敢對她怎麼樣的。
木顯榕心一驚。這便是她自始至終最擔心的事,這事會毀了罕伯澤的聲譽!
「立刻回府!」她火速拉開身上的被子,明快的下了決定。
只是才一動作,男人的手掌也馬上壓住她。
「王子!」木顯榕的目光對上他。
段頌宇沉下臉,「你才剛醒,躺下來。」
「可是外頭的傳言——」
「我只在乎你,至于其他——隨便人去說!」
「你不能如此任意妄為!」
「任意妄為」他灼灼的目光鎖著她,「若我真任意妄為,在你昏迷這幾日,我早就去找罕尹帕算帳了!」
迎視他的黑眸,木顯榕的心不覺一陣輕悸,他的態度擺明沒有任何轉圜余地。
「躺下來。」他的語調一柔,「算我求你,成嗎?」
若是他用強硬的手段,她一定會不留情的抗爭,但是柔情……她輕喟了一聲,「我听你的,但是情況會變得復雜。」
「為了你,就算復雜,我也不在乎。」他讓她躺了下來,拉上被子。
「要去見你父王嗎?不是說這幾日他召見你?」
「可是你——」
「我听你的了,」她打斷他的話,「你也听我一次,好嗎?」
「……好吧。」段頌宇側頭吻了下她的唇,「我會盡快處理,然後回來。」
這世上有些事情就是沒有辦法隨心所欲,尤其是生在這個有眾多試探目光的皇家。
正殿內,侍者、侍女全被斥退,大大的殿堂之內,只剩罕陽、罕凡昭,和神色不快的段頌宇。
罕陽與二兒子相視了一眼,最後目光定在大兒子身上。「本王召你無數次,你竟然都不予理會!」
「兒臣知罪。」他恭敬的立在殿前,淡淡的說。
「本王要個理由!」罕陽皺起了眉頭,「你與木將軍……」那些流言傳進了他的耳里,而且已經到了不堪入耳的境地,他怎麼也沒料到自己的兒子竟然愛上一個男人。
「木將軍是兒臣此生最在乎的一個人。」
此話一出,罕陽用力一擊椅子,「你說什麼」
「父王,如果您能免去木家上下數十口人的死罪,兒臣可以向父王坦誠一切。」
罕陽眼底閃過復雜的神色,「你在跟本王談條件」
「是。」他直言。
「大膽!」罕陽的臉色沉了下來,「你的所做所為讓皇族蒙羞,還敢跟我談條件!」
看著他不豫的神色,段頌宇很清楚,若再硬踫硬下去,對任何人都沒有好處,尤其是對木顯榕。
于是他深吸了口氣,「總之——兒臣不喜歡男人。」
「什麼」罕陽一愕,接著蹙起眉,「可是你方才說木將軍是你——」
「這些年來,要不是有他在一旁,兒臣實在不敢想像會成為什麼模樣。」他索性先發制人,「父王之前不也是因為看兒臣的懦弱不順眼,所以才把兒臣趕到淨水沙洲嗎?父王放棄了兒臣,但是木將軍沒有,自始至終,不論兒臣是勇敢、是膽怯,是勇士、是懦夫,她都敬兒臣為主,姑且不論其他,就以她的忠心不二來看,兒臣連著兩日衣不解帶照料她,何錯之有?」
被這麼一搶白,罕陽倒楞住了。
「父王身為一國之君,要看、要管的是天下事,而不是小小旭日殿里發生的點滴,跟著人雲亦雲,說兒臣喜歡男人、有斷袖之癖,如果真如此,兒臣也敢大方承認,但兒臣真的不是。」
這樣不敬的語氣令罕陽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氣,沒料到他竟有勇氣以下犯上。
不過看著他激昂的模樣,罕陽眼底閃過了光亮,頗為欣賞大兒子直來直往的性子,只是現在兩人正杠上,他倒沒有台階下了。
「王兄所言也不是沒有道理。」始終不發一語的罕凡昭終于開口,「有這麼一個忠心的臣子,王兄如此做為也是合情合理。」
段頌宇可沒想到他會替自己緩頰。
「凡昭的意思是——」罕陽的目光掃向他,「父王錯了嗎?」
「兒臣不敢。只是王兄都否認了,那就證明事情是子虛烏有,要怪就怪那些愛嚼舌根的人!」
段頌宇以全新的目光看向罕凡昭。
縱使有野心,但顯然他也不是個不明事理之人,不然此刻他大可對他落井下石,畢竟這是除掉他、除掉「木顯青」的大好機會。
看著他,段頌宇竟然想起了在二十一世紀的弟弟——段思恆。
一直以來,他總認為他太過婦人之仁,成不了大事,在爾虞我詐的商場上一定會吃虧,卻不能否認思恆從沒有傷害過任何人,深知得饒人處且饒人的道理,要得到想要的一切,未必只能用「掠奪」這種方式。
「關于這件事,父王和王兄就不用放在心上。」罕凡昭繼續說,「下個月王室便要到天山狩獵,這是每三年的一大盛事,別為了這些是非亂了心情才好。」
罕陽輕挑了下眉,抿了抿嘴。「這次秋狩伯澤隨行嗎?」
罕凡昭都說是三年一次的盛事了,他能不去嗎?「回父王,這是當然!」段頌宇只能點頭。
「三年前,父王曾在天山看到一頭通體雪白的玉狐狸,這次兒臣一定會捉到,獻給父王!」
听到這個,罕陽的心情好轉,哈哈一笑,「好,父王等著你獻上的玉狐狸!伯澤,這次你可也得好好表現,讓我看看這五年,你從木將軍身上學到了什麼驚人的技藝。」
「……是。」天知道他連箭都射不好,跟人家狩什麼獵?不過到時只要木顯榕在一旁就好,這種事,交代給她準沒錯。
想到那個小女人,他立刻歸心似箭。
「父王若沒事,請容兒臣先告退。」
罕陽對他揮了揮手,但像是想起什麼似的交代,「再怎麼說,你都是茴月國的王子,凡事要有分寸,明白嗎?」
「兒臣明白。」他立刻跪拜離去,罕凡昭也跟在他身後退了出來。
走沒幾步,段頌宇又停了下來。「喂,小子!」
听到這聲叫喚,罕凡昭著實楞了一下,「王兄……是在叫凡昭」
看他正經八百的模樣,段頌宇輕笑,「是,就是叫你,小子。」
「王兄有何事?」
打量了他一會兒,段頌宇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的舉動使罕凡昭更是驚訝,畢竟他們雖是兄弟,卻從不親近。
「我該謝謝你,你替我解了圍。」
罕凡昭的眼神一斂,「凡昭只是陳述事實,凡事眼見為實,耳听為虛——王兄與木將軍之間,凡昭沒見過異狀,所以沒什麼好說的。」
「若就一個有野心的人來說,你似乎有些愚昧。」
「……王兄」
段頌宇嘆了口氣,「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你難道不明白嗎?」
「王兄是凡昭的兄長,不是敵人。」
「哎呀,這麼高來高去的言論,好累。」搖了搖頭,段頌宇抬頭沖他一笑,「你讓我想起了我弟弟。」
這話讓罕凡昭一臉莫名其妙。他本來就是他的弟弟啊!
「你比我適合當個王。」他突地丟出這句話。在二十一世紀,思恆也比他更適合成為主事者,真沒料到自己竟然會在這個時空意會到這麼一件事。
不是強悍、霸道便能服人得天下,而是要有仁德。
罕凡昭難得感到無措,他不解的看著眼前人,「王兄——」
「什麼話都不要多說,」段頌宇揚首大笑,「你比尹帕好多了!我喜歡你!」
看著他率性的走遠,罕凡昭越顯困惑。
「二王子!」看著出神的主子,不知何時來到他身旁的托泰輕喚了一聲。「出了什麼事嗎?」
「沒什麼。」回過神的罕凡昭搖了搖頭,「只是王兄……變了很多。」
「這是因為木將軍。」托泰曾經前往淨水沙洲,所以對大王子的轉變皆看在眼里。「若要登上王位,就要先除掉他。」
他不認同的看向托泰,「我王兄原本懦弱,沒有肩膀承擔重責,但若是他有所轉變,為了天下百姓,我可以敬他為王。」
「二王子——」
罕凡昭沒有留下來听托泰多言,逕自往自己的水月宮走去。這幾日,他的王妃將要臨盆,他心系于她,至于王兄的事,他暫時將之拋到了腦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