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家給了何嬪十萬兩,幾乎掏空賀家老底,加上下人跑了大半,徐靜淞便提議不要分院了,才幾個人,何必一個主母一個院子,人人吃飯八道菜,兩個湯,賀家現在不能再這樣過生活,賀老太太跟楊氏都覺得這樣不錯,賀家現在公中只剩下幾千兩,下人跑來打扮只是剛好,賀家勢必再送走一批下人。
于是徐靜淞去滿福院跟賀老太太住,小楊氏帶著貴妾姨娘,嫡子庶子去跟她的婆婆楊氏住,朝雲院跟朗霞院除了大嬤嬤跟大丫頭,其他人都撤走,然後落了大鎖,以後不得進出。
女眷既然不能出門,馬車也沒必要,都賣了,車夫自然另外找東家。琴娘,棋娘那些都讓她們走,蔚房,洗衣房都各撤一半,至于繡房,整個鎖起來,繡娘自找出路,以後穿著舊衣服就好,沒必要每個月裁新。
賀家男人都不在了,賀老太太原本說要把南方的棉田桑田,城郊的染坊,布莊都賣出,本來嘛,這外帳跟家帳不同,外帳很多字她也看不懂,那些染色原料,貨物進出地方,那些字太復雜了,女誡上都沒有,賀老太太根本不會,除了賣也想不出來能干麼,徐靜淞說不可,以後她來看帳,賀家是男人不在,但不能倒。
賀老太太見識過她在危難時候選擇撕碎休書,而不是回家安逸的模樣,自然信她。賀家的大掌櫃忠心,這回並沒有跑,他有幾個兒子,以後就讓他們父子幫忙跑外面,她來看帳本,她可是台大高材生,各類證書好幾張,古代帳目才難不倒他。
但還是感謝老天,大掌櫃沒走,真的,如果沒人幫忙跑外面,她再會企業管理也沒用。這段時間,李氏身邊的卓嬤嬤來了一趟,見到自家四小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五太太跟二爺原本要自己來的,可是老太太……五太太現在被禁足,二爺身邊多了兩個武師看著,硬是不讓他們過來,四小姐可千萬別錯怪五太太跟二爺。」
「我怎麼會怪我娘跟弟弟,我現在這樣……他們不過來也好。」
賀家出事後,她一方面擔心賀家,另一方面就是擔心徐家的母親了。
她是女兒,但母親依然愛她疼她,沒有絲毫偏心,出嫁前殷殷交代,出嫁後又是每個月兩三封信。
知道她有孕,比誰都高興,百年大參這種難弄到手的珍貴之物都給她送來了,各種叮嚀,就是要她平安生出孩子。
母親愛她,她比誰都知道。
這次賀家遭難,母親恐怕會擔心女兒擔心得無法睡覺,徐靜淞覺得自己很不孝,都已經十六歲了,也嫁為人婦,不能讓母親開心,還讓母親操煩。
別見面也好,母親看到她,恐怕更要心痛。
「老太太這回是鐵了心,說姑爺家欺君,要劃清界限,五太太跪在老太太那邊求了好久,老太太也不準她出門來瞧四小姐,雖然奴婢不該說主人家壞話,可老太太也心太狠了。」卓嬤嬤抹淚,「連三小姐回家都被老太太趕了出來,說她已經出門,跟徐家沒關系,金姨娘哭得半死,但大老爺這次也沒听金姨娘的。」
徐靜淞錯愕,徐謹月居然被祖母趕出來,這,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真的是命,不管她使計想進入賀家,或者不顧一切想回徐家,好像都沒如意,真是演繹了什麼叫做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
徐老太太的表現也真沒讓她失望,還是這麼絕斷,表面上好像是替徐家爭取最大利益,其實是很無情的。
當初把自己嫁入賀家,是因為知道賀家打算給賀彬蔚捐官,徐家想要一門官家親戚,所以要她放棄簡單的魯家,嫁入復雜的徐家。
成親成親,兩姓之好,既然賀徐已經成了親戚,親戚遭難,不問候也就算了,居然還想斬斷關系,真不愧是徐老太太,別人做不到的,她都能做到,而且還理由堂堂,這可是為了徐家。
還有,徐謹月好歹也是看著長大的,也明明拿了契約紙,是可以再嫁的身分,有徐家依靠,再嫁一門不錯的親事不難,祖母居然趕她出來,然後大伯也當沒事。
徐家輩分最高的老太太跟身為主心骨的大伯真不愧是母子,不只對別人狠,連對自己人都一樣。
徐靜淞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對了,二爺跟張二小姐的事情,可成了?」
「成了,剛好有好日子,老太太想在二爺進書院前把日子定下來,所以很快找了媒人,日期定在八月過門。」
「這麼趕?」現在都五月了,那不是只能準備三個月,張二小姐這是要怎麼繡嫁衣,難不成跟自己一樣找槍手?
卓嬤嬤解釋,「便是老太太了,不想二爺到時候請假回來成親,耽誤課業,所以想在九月進書院前把新娘子迎娶進來,張家也同意,因為張二小姐年紀也不小,耽誤不起,八月好日子又多,便這樣定下來了。」
「卓嬤嬤,你回去跟我娘還有二爺說,我很好,三餐都有吃,最近還胖了好幾斤,還有,為了不連累他們,就不寫信了。」徐靜淞想了想,「你告訴我娘,一定要好好吃飯,好好睡覺,不然我無論如何不安心,要是沒事,就給我的孩子繡點衣服鞋襪,我女紅不好,孩子將來肯定都要穿外婆做的。然後告訴二爺,大伯跟大堂哥自私自利,日後肯定不會管我們,為了將來,一定要給自己掙個好前程,不是為誰爭,是為了自己爭。」
卓嬤嬤點頭,一一記下,內心又是感慨又是難過,四小姐也是看著長大的,見她成親後很快就有喜事,原本替她高興,可沒想到禍事來得這麼快。
不過見四小姐神色尚可,又略覺得安慰,總算回去能跟五太太交代,四小姐過得還行,沒有。
五太太最近擔心四小姐,整個臉都凹了,憔悴了好多,只是老太太真的太狠,無論如何都不準五太太來看自己的親生女兒。
「還有,這個很重要,跟我娘說,在紫新書院附近給租個房子讓張二小姐住,派幾個下人過去服侍,二爺要是休息日,別回徐家,直接在媳婦那邊就好,等張二小姐有了孩子,這才接回徐家安胎靜養,記得,讓我娘千萬頂住老太太給的壓力,老太太就是怕壞人,只要我娘頂住了,老太太自然會退讓。」
卓嬤嬤一听就哭,四小姐自己都這樣了,還一直想著娘家的事情,擔心五太太吃飯,擔心二爺的婚事,又怕兩人聚少離多不易有孩子,什麼都交代了,就是不提自己,「老奴知道了。」
「時間不早,卓嬤嬤這就回去吧,路上小心,一定要把我的話好好轉告。」
卓嬤嬤磕頭,「老奴去了,四小姐千萬保重。」
徐靜淞覺得賀老太太很可愛,老人家原本早上吃素,求家宅平安,沒想到賀家落得這般田地,賀老太太火了,吃素居然沒好結果,早餐開始吃肉,而且不吃純菜,就算是青菜也得炒肉絲端上,好像跟肉有仇一樣。
然後除了可愛,她也很佩服賀老太太,東瑞國強調女子無才便是德,女子認字不多,賀老太太也是這樣,饒是如此,還是跟她一起看帳本,不認識的字便當場學,原來這個字是赭,提煉紅色染料的石頭,紫草的紫原來這樣寫,紫草是提煉紫色的色草。
老祖母跟孫媳婦,兩人一邊看帳,一邊對字,這樣便是一個下午。
賀老太太原本不太喜歡徐靜淞的,經此一難,現在可是疼入心里,蔚哥兒的女人全跑了,這唯一一個當時可以大搖大擺出門的,反而沒走,還能不疼嗎?
一個宅子,只要當家老太太鎮定就不會太亂,賀家便是如此,轉眼半個多月過去,慢慢恢復到正軌。
一日,徐靜淞正在看舊帳—她也沒學過布料這一方面的東西,看帳本學習最快,什麼顏色的布賣得好,成本高,都可以從舊帳本看出來。
幸好賀彬蔚專心讀書,不寫帳本,不然看到他的字,又要想他了。
這已經十幾天了,不知道在牢里怎麼樣,即便他生性淡定,但驟然從富貴之家變成階下囚,恐怕也是難受。
天氣漸熱,牢里又悶又髒,也不知道通不通風。
賀家女眷不方便出門,賀老太太派了冉嬤嬤去打點,塞給那牢獄的煮飯婆銀子,讓她分飯的時候給父子三人煮點好的,那煮飯婆子也真敢要,一個月要二十兩銀子才肯,徐靜淞堂堂一個賀家三女乃女乃,月銀也才三兩,煮飯婆子一個月居然拿她的六七倍,但也沒辦法,誰讓那婆子是獨門生意。
听說牢中只給喝餿粥,吃咸菜,而且那碗還小到比手掌不如,誰舍得讓那父子三人吃這種東西,二十兩雖然貴得沒道理,也是得給出去。
徐靜淞哀嘆一聲,自己錦衣玉食都沒什麼食欲了,賀彬蔚在那種髒亂悶熱之地能好好吃才奇怪,希望他千萬想著家里,吃不下也得吃,身體是一切的根本,吃不下很快就會垮了,牢里又不可能請大夫。
老天爺真奇怪,他從小為善,拿了祖父的手邊錢,第一件事是安置朝然寺的乞兒,這麼好的心腸,為什麼要遭遇這樣大的劫難?
宮中的人也是豬頭,拜托,那紗次等到一穿就褪色,怎麼可能會是賀家貢上去的,又不是不要命了,貢那種東西入宮,關賀家不如調查何嬪擋了誰的路,肯定是宮中有人想給何嬪一點警告,拿賀家下手而已。
會不會皇帝其實是知道的,但他不能罰祝皇後,因為祝皇後的爹是當朝宰相,不能罰管貴妃,因為管貴妃的爹是一品大將軍,所以只好罰倒霉的賀家?
唉,當皇商是很有面子,但這富貴真的太沾險了……
此時,閔嬤嬤匆匆進來,臉色又高興又驚訝,「三女乃女乃,那個周主事又來了,說奉何嬪之命,接三女乃女乃入宮一敘。」
徐靜淞一口補藥差點噴出來,雖然覺得奇怪,但能見到何嬪還是好的,她想辦法跪一跪,求一求,說不定何嬪高興便願意幫忙美言。那天周主事就說過了,快的話五六年,慢的話不知道,可是,可是,有人打點另當別論。
想到那一堆「可能」,徐靜淞立刻起來讓閔嬤嬤去跟周主事說稍等,她要淨臉更衣,然後讓春分給她梳妝整理。
天氣熱,她又懷孕不舒服,便穿了一件寬松柔軟的雲雁繡衫,如意嬌紗裙,頭面要用什麼?何嬪既然是貧困出身,想必看過的好東西還不會太多,戴上那套冰晶玉的,若是她喜歡,賀老太太那邊還有一套更貴重的冰晶頭面,賀老太太肯定願意獻上。
還在換裙子,賀老太太知道消息跑來,也不管了,直接跑進更衣屏風後頭,面對面交代,一向鎮定的老臉上難得緊張,「孫媳婦,你可要好好說話,討得何嬪高興,我們在宮中沒有熟人,雖然不知道何嬪為什麼要你見面,但總是機會,那父子三人能不能早點出來,就看這次了。」
「老太太放心,孫媳婦知道。」
「還有,她若是還要錢,便允她,我願把賀家名下所有的桑田,棉田,染布坊,布莊,全數相贈,我的嫁妝跟私房還有約莫一萬兩,也能都給她,只求她開開口,讓你公公還有文哥兒,蔚哥兒早點出來。」「好。」
徐靜淞心里更有底了,賀家名下資產至少也能值個五萬兩,賀老太太那邊還有一萬兩,自己身邊約有三千兩,這六萬三千兩對一個窮苦出身的宮嬪來說是很有吸引力的。
然後化妝時,楊氏跟小楊氏也來了,都是一般的又驚喜又擔憂,雖然都是搞不清楚狀況,但能有機會面見何嬪,那就能求,能求就有機會,殷殷企盼,各種交代。
徐靜淞終于畫好妝,站了起來,「老太太,婆婆,大嫂,靜淞這就入宮了,我一定會努力求何嬪的。」
賀老太太伸手給她整理了一下頭發,眼神中有著企盼,「好孩子,這就去吧,莫讓何嬪久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