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王夫婦露出了失望的神情,藍炯順見了立即數落兒子說︰「平縣有啥急事我怎不知?王爺與王妃願意留咱們下來住幾日,是咱們的福氣與榮幸,你這孩子真不懂事,干什麼急著回去?」
他怪兒子不上道,難得墨王夫婦看重,這小子還不把握機會巴結上去,竟說要走,這平日的機靈哪去了?
藍筱悠仍是頭。「不,兒子是真有事得回去,不瞞父王與母妃,筱悠這趟除了給母妃醫治眼楮外,還有個請求。」
「什麼請求,你且說出來父王听听?」皇文諾見她神情嚴肅,便道。
「筱悠曉得瀝諾在平縣的宅子是父王與母妃所贈,如今請求兩位將那里送給我。」
「你要平縣的那座宅子?」皇文諾對于她的要求感到訝然。
「這……藍小子,那宅子雖說價值不菲,但就在咱們家隔壁,你住家里就好,去搶瀝公子的宅子做什麼?」藍炯順急道,莫非藍小子與瀝諾恩怨還沒完,這小子別以為自己現在是王府義子,就蹬鼻子上臉的與瀝諾杠上了,要知道這瀝諾可是墨王義弟,論起來他還得叫聲叔叔呢,這小子怎麼就不知好歹,才上雲端就想騰雲駕霧,當心雲端還沒站穩就先摔死啊!
「父王與母妃請將宅子賜給我吧!因為唯有進到那里,筱悠才可能得到他的訊息……」藍筱悠不管她爹如何警告她不可得寸進尺,更別開罪瀝諾,眼楮眨到要抽筋,她仍是開口要求。
皇文諾當然听出這個「他」指的是誰,眼角微眯一下即道︰「那宅子既給了他,也就是你的,回頭父王讓五戒將房契交給你,隨你處置吧!」
「多謝父王賞賜。」她高興道謝。
藍炯順再次傻眼,想不到兒子治好王妃的眼楮,居然要什麼有什麼,就是那瀝諾都不比這小子吃香了!他詫異後,喜孜孜了,藍家平白又多了座值錢的大宅子,回頭自己那婆娘知道不喜翻天了,將來自己不當官了,將現在住的官邸還給朝廷,也不會無處可住,之後養老不愁了,兒子這宅子討得好啊!
「你說那宅子能得消息,想必就是為此才如此急著回去,那好吧,你快回去,但若有任何消息,可得趕緊告訴咱們。」魏綰煙交代道,同樣明白她所謂的消息必定指的是諾兒的,因此不再留她,只盼她盡快有消息回復。
藍炯順站在墨王府大門外自己的馬車旁,氣歪鼻子了。
一出王府,他有滿月復疑問要問兒子,讓兒子為自己解惑,可這小子不知何時向王府要了匹快馬,只對他說趕時間得先騎馬回去,讓他自己坐馬車慢慢走,回頭平縣見,然後跳上馬就真丟下他自己跑了。
這混帳小子!他忍不住大罵,打算回去後剝了這小子的皮!
而這頭丟下老爹趕著回去的藍筱悠,懷里攢著房契,心急如焚日夜兼程的往平縣奔去,終于滿身塵土地回到平縣,她半刻也不耽擱,拿著房契便去敲瀝府大門。
阿志來應門,見到她立刻皺起眉頭。「怎麼又是你?我家主子未歸,你不能進來——」
他話還沒說完,她已塞了幾張紙到他手上。「拿去,瞧清楚了,以後這宅子是我藍筱悠的了,不過你放心,我還是雇請你,你的職位不變,一切照舊!」語畢未等阿志反應過來,人逕自往後院沖去。
到了後院,那涼亭依舊在,一旁造型如猴的石頭同樣立在那里,她快步奔過去那石頭邊,迫不及待地徒手挖地,很快手指皮都挖破了,但她顧不得疼痛,死命的挖,只是挖了半天什麼都沒有。
她腦子一片空白。「不管用……什麼都沒有……怎麼會什麼都沒有……」她臉色慘白的呢喃。
自己一取得這里的房契,馬不停蹄的趕回來,就想知道當初與瀝諾一起埋在石頭底下的東西經過兩百年後可還在?
然而……不在了……
她頹然。
「藍……藍少爺,您在挖什麼?」阿志問。
他過來是想問清楚這房契以及她剛說仍請自己是什麼意思?難不成她已成這宅子的主人,而自己換主子了?但到了後院見她像瘋了似的挖地,又失魂落魄的喃喃自語不知說些什麼,不禁不解的看著她。
「什麼都沒有,當初東西埋在這里的……為什麼不見了……什麼都沒有……」
阿志听出個大概來,問道︰「您該不會之前在這座猴形福石底下偷埋什麼寶貝吧?您若在這個位置挖,那當然挖不出東西來,半個月前下了場大雨,接著地牛翻了身,將福石給移位幾尺了,您若要挖,要挖過去點的位置才對。」他告訴她。
她立刻重燃希望之光,馬上起身朝阿志說的位置挖去,阿志見她雙手十指挖土挖得鮮血淋灕,指甲都翻開了,心驚看不下去,連忙拿了兩把鏟子過來,遞了一把給她,自己也幫著挖。
不久後,果然挖出了只木盒,藍筱悠驚喜不已,拍掉覆在盒子上的泥土,盒子經過兩百年歲月的洗禮又埋在土中,陳舊不堪,隨時可能解體,她小心翼翼打開盒蓋,里頭躺的正是瀝諾在晚市買來送給她的那支珍珠簪子。
簪子不再如兩百年前般潔亮,珍珠都黃了。
然而她見到這支簪子立即淚眼蒙,逐漸泣不成聲了,腦中只縈繞著他送她這簪子時說的話——
「藍筱悠,本太子可告訴你,方才給你買的這些東西雖都不是什麼好貨,卻是適合女子子用的,你姑且用一用,真不喜歡丟了也無妨,過幾天本太子讓人專程給你打造一批好貨出來。」
「你為何堅持將我當女子養?」
「因為你本來就是女子不是嗎?」
「話是沒錯,可當我回晏金,我依舊得扮回男子啊,我不會一直都待在這里以女兒身示人的。」
「本太子知道。」
「我說……你是不是……是不是喜歡……喜歡男人?」
「你說什麼?」他瞬間瞪眼,像是在看笨蛋。
一旁的阿志見挖出的東西泛黃古老,而且還是女人的東西,不理解她握著這樣東西在哭哪樁?
「這個……這簪子瞧著該是古董了,可惜珠子黃了,而且顯然也不是什麼上等貨,是有些值錢又值不了多少錢,敢問藍少爺哭成這樣是……喜極而泣嗎?」阿志不解問道。
她沒理會阿志,逕自將簪子小心收進自己懷里,那回她將簪子獻給皇後娘娘,但娘娘只是賞玩一番後就還給她,這簪子是她親手埋到石頭底下的。
她朝挖出簪子的地方繼續挖,但挖得頗深了,卻未再見到任何東西出視,她不死心,挖得更加拼命,那神情有點恐怖了,活像挖不出東西絕不停手,天荒地老也要挖下去。
「奴才說藍少爺,您這還想挖出什麼來?再挖下去都可以埋人了!」阿志忍不住奪過她的鏟子說。
「你把鏟子還給我,我不信他沒有留下只字片語,我不信!那日他一定沒死,還活得好好的。」她全身塵土,手指還滴著血,面目猙獰的說。
那日他胸口中箭,但那一箭定要不了他的命,她回來後,他會繼續活著,不可能就這樣死了。
不可能!不可能!
若不,老天爺真的對他們太殘忍了!
他們都已被迫分離,難道還得賠上性命方休?!
她哭得雙眼似要逼出血來了。
阿志見了,胸口彷佛教人踹了一腳,不知為何突然對她同情起來,至于同情什麼,自己根本不明白,總之他二話不說,再次拿起了鏟子幫著挖。
「這個……您別急,說不定地牛翻身之後埋東西的地方也跟著移位了,奴才往那邊挖挖,或許有收獲。」
兩人沒著亭子周圍賣力的挖,隨著挖掘的範圍越來越廣,仍不見任何東西,藍筱悠漸漸覺得不能呼吸,一口處像積發了大塊郁結之氣,淚水模糊了視線,教她看不清東西,只是下識的雙手起落不斷的挖掘,再挖掘——
瀝諾,求求給我個消息,至少……至少讓我知道你那時還活著,你沒有死……我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她雙手再也拿不住鏟子,讓鏟子滑月兌了,而她也跪下了,但即便跪在地上,她仍用著滿手是血的手扒著土……
她這樣子瞧得阿志都發毛了,看來不挖出點什麼,藍少爺不是活不下去,就是會發瘋!
人命關天,他卯起勁來死命挖。
半個時辰後,他忽然大叫一聲,「有東西了。」
本已半癱下的藍筱悠瞬間活過來,連滾帶爬的過去,瞧見他正從土里挖出一包用黃錦包裹住的東西,她十指劇顫,迫不及待的攤開那因時代久遠而顯得破爛脆弱的黃錦,里頭是用不透水的油布包著許多片刻著字的木片,幸好有油布,這些木片沒什麼損壞,在看見木片上的落款後,她當下大口喘息,滾下淚來,淚水完全潰堤。
阿志見她哭得瘋癲,自己居然也跟著激動掉淚了,不解自己這是怎麼了,怎麼跟著發癲?想想委實莫名其妙,算了,既然她要挖的東西已挖到了,就讓她自己瘋去,他轉身走了。
藍筱悠抱著那疊木片哭泣,這是瀝諾寫給她的信!許是擔心紙張無法久存,便用木片刻字,她顫抖地拿起最上頭的第一片開始讀——
吾妻•筱悠
平安勿念
夫•諾
瀝淵開元十年九月
僅僅這幾個經過歲月浸腐,稍顯斑駁不清的字,馬上教她熱淚盈眶,知他後來一切安好,這就夠了,完全夠了!
她一面流淚,一面笑出來了。
接著再讀起第二片——
吾妻•筱悠
一朝執卿手
縱使隔世不相移
夫•諾
瀝淵開元十一年五月
吾妻•筱悠
越是思你時
天涯分外長
夫•諾
三圓藍海元年三月
吾妻•筱悠
依心而行
刻骨而銘心
夫•諾
三圓藍海三年一月
吾妻•筱悠
滄海難越
思念難斷
夫•諾
三圓藍海七年十二月
吾妻•筱悠
半生未覺淒惶
你依然在心
夫•諾
三圓藍海九年二月
吾妻•筱悠
望來生三聚
夫•諾
三圓藍海五十二年五月
木片共有七十八片,雖然都僅僅短短數言,可已道盡他對她的思念,她跪在地上,泣不成聲。
她與他的愛情像是握在手中的清水,越是想用力挽留,越是從指縫流走。
留不住的人,看不見的歲月,無盡的思念,無邊的等待!
她與他,只能是彼此的天邊人……
她仰頭,已是燈火闌珊之時。
「你可也與我一般,看著同一輪的明月……我想你了……」淚水,泣成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