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穆兒被拖著走過了廊道、園林,最後來到一間獨立的屋子,大門口高高懸掛著一塊寫著「風雲堂」的牌子。
她初時還搞不清楚這兒是什麼地方,只見原先站在廊柱下聊天的眾人一見霍安準,便匆匆進了屋子,隨即她被扯近,透過大開的門扉,就見里頭擺著一張長長的桌子,旁邊整整齊齊地圍著一圈椅子已經坐滿了人。
金穆兒稍稍一想,便知道這兒應該就是他的議事廳了。
忍不住抬頭掃了他一眼,她的心中在轉瞬間塞滿了疑惑,腳步自然也慢下來。
照理說,他們現在是敵人吧,她現在或許被困在這兒,但不可能被囚一輩子,他這麼不忌諱的把她帶來議事廳,也許是想要她伺候他,可難道他就不怕她听去了重要的機密嗎?
「你既然是我的隨侍丫頭,那就得寸步不離的跟著我。」彷佛看清了她心中的疑慮,霍安準解釋完,又邁開大步走了進去,但握著她的手仍是沒松。
他們一進門,眾人染著好奇的眼神便齊刷刷地掃了過來,瞧得金穆兒尷尬地縮了縮身子,甚至有種想要腳底抹油溜走的想法,但隨即轉念一想,這可是刺探機密的大好機會,便又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你過來坐在這兒。」霍安準指著主位斜後方的一張椅子命令道。
「是。」她乖乖依言入座。
見她真的這般安分,他滿意地略微點頭,卻又有些不解的掃了她一眼,這才往主位走去,才剛坐定,眼角余光便見金穆兒的身子挪啊挪的,不知道又想做什麼。
「你要去哪?」他不禁有些不滿的低吼道。
「既然是伺候你的,難不成不用替你添茶倒水嗎?」金穆兒也忍不住微微地揚高音調吼了回去。
其實她是不想成為眾人矚目的焦點,這才想找些事情做做,他做啥又生氣?
在場眾將領一听,都忍不住為她捏了把冷汗。
對于這個看似丫鬟‘實則不是丫鬟的女人的身分,他們都有些了解,所以當霍安準把她帶來時,他們才會驚詫,可那樣的驚詫還不如現在。
在這里,霍安準的命令幾乎等同于聖旨,從來就不會有人敢這樣違抗他,或者與他頂嘴,更不用說與他對吼。
就在眾人以為霍安準會大動肝火、教訓金穆兒一頓時,他卻只是淡淡的說道︰「不必,你只要乖乖的坐在那兒便行,那種瑣事自然有人會做。」
那口氣說不上冷厲,其至還帶著一些些的溫軟,在座所有人都有些目瞪口呆。
「莫非將軍就是要我像個木偶一般,在這里旁听。」見眾人的眼神又全都掃向自個兒,金穆兒知道自己該忍忍,卻還是忍不住回道。
「對!」
就這麼拘著她,免得她那倔性子一起,真的去和底下的僕佣搶工作做。
他以為她會繼續反駁,可誰知道她只是抿了抿唇,便不再說話。
瞧著她那有些氣悶卻又無能為力的模樣,霍安準的唇角隱隱地勾了勾,一抹淺淺的笑意悄然流泄,幾個眼尖的將領瞧著了,頓時明白金穆兒現在的身分絕對不只是個俘虜這樣簡單。且八皇子向來是個鐵漢,何時對人這樣溫柔過,更別說還是個女人,怎能不讓人好奇?
但他們也都聰明的沒有作聲,只是悄悄打量著她的目光更多了,有些人即使嘴巴在議事,可是眼神卻不住地朝著她瞄啊貓的。
霍安準的眼光何等銳利,原本還能氣定神閑的他,頓時心中又起了把無明火。
雖然明知道下屬只是好奇,可他就是忍不住心里頭酸氣直冒,畢竟金穆兒這個被嬌養的公主生得很美麗,面若桃李,尤其當她生氣時,那兩顆又圓又大的眼珠子像天上的星星般眨啊眨的,是男人都會贊美的,讓他真恨不得把她給藏起來,不讓其它人瞧見。
深吸了口氣,霍安準試著讓自己平心靜氣,開始說起正事來。
「李衛,你說要怎麼才能直搗黃龍,用最快的速度將赤耶國殘余的部眾和金昌國一起拿下?」
「對于赤耶國的部眾,應該乘勝追擊,自于金昌國嘛……」
李衛的眼兒不著痕跡的掃了金穆兒一眼,果然見她立刻正襟危坐,雙眸更是閃現著警戒的光芒。
「咳……」霍安準重咳一聲以示不滿,順便再送去一記足以殺人的眼神,令李衛趕忙回過神來。
「金昌國一向重商輕武,其軍隊並不足為懼,且這幾年金昌國國主也算安分,甚是拘束自己的子民,不輕易擾亂邊境,所以微臣認為應該安撫招降為主。」
金穆兒一听,不自覺地點點頭,心中對于這個叫李衛的將軍有著很大的好感。
就算她一向被嬌寵著,幾乎從未被國事困擾過,但也知道自家軍隊和皇朝的軍隊一比,那可是小巫見大巫,這樣勢力懸殊的仗打起來,只怕也是以卵擊石,白白牲了將士的生命不說,還讓家圔毀于一旦。
都是那該死的赤耶國主,沒事做啥那樣野心勃勃,連累了他們金昌國那些安居樂業的子民。
想到這里,金穆兒不禁輕聲地說道︰「這位軍爺說的對,何必非要去打這場仗呢?」
「咳!」霍安準又再重咳一聲,提醒她的無狀。
可事關父王、兄長和百姓,她怎麼可能忍得住?
「金昌國的子民一向與世無爭、安居樂業,現在他們瞧見赤耶國幾乎半亡,自然害怕的想和霍氏皇朝的軍隊抗衡,可是只要讓他們想通了其中的關鍵,應該就能了解皇朝天子的苦心了吧!」
說完自己的想法,她這才發現自己又成了眾人目光的焦點,尤其是霍安準正用冷凝的目光鎖著她。
她後知後覺地想起她不過是一介戰俘,哪有說話的資格,不禁暗暗責備了自己的沉不住氣,但面上卻倔強的不願流泄出一絲退縮。
為了能早點逃離這里,她什麼事都可以屈服,唯獨這件事她不能示弱,身為金昌國的公主,自然有其責任在。
眾人面面相覷,對于這個擅自插話的戰俘顯然都寄予無限的同情,霍安準向來軍紀嚴明,她的作為其實已經犯了他的大忌,拖出去痛打五十大板也是不為過的。
「那麼你覺得本將軍該怎麼做呢?」霍安準瞧不出喜怒地一問,聲音雖冷,佳也沒有夾雜多少憤怒。
既然他都問了,金穆兒便一改方才的唯唯諾諾,侃侃而談起來。「奴婢認為,將軍可以先送些米糧或布帛,讓金昌國的人民知曉將軍待他們並無惡意,威嚇與安撫招降並進,並將金昌國與赤耶國切割開來,如此方是上策。」
「有人兵臨城下,還大方地送糧送水的嗎?要不要再送些刀劍武器,好教金昌國的國民能夠防身呢?」她的提議本就很合他的心意,但他就想要逗逗她,想瞧瞧她著急的模樣。
本以為她听了這話,自會收斂,誰知她竟又不知天高地厚地接去了他的譏諷之言,很認真的對他說︰「若是將軍願意,那也無不可,而且將軍若是願意這麼做,奴婢自當感激不盡。將軍請想,金昌國的國主與百姓,一向安居樂業,與關內通商亦是頻繁,如今是受了赤耶國的牽連,再加上我在這里……才會和將軍硬踫硬。」
李衛贊許地連連點頭。高壓統治有時的確不如懷柔,若是能將金昌國的軍隊收為己用,對于大將軍的幫助不可謂不低啊。
听完了金穆兒的話,再加上李衛的支持,霍安準也沒作聲,一時之間議事廳里靜得讓人扯著心,金穆兒則是靜靜地瞧著霍安準,眸中帶著濃濃的希冀。
她真的不希望金昌國卷入戰爭之中,她甚至想,只要能不打仗,要她做什麼都願意,就算得一輩子當一個低下的俘虜,她都不在乎。
迎著她的眼神,向來果斷的霍安準竟愣得說不出一句惹她心焦的話來,本來還想再逗逗她的念頭,也跟著作罷。
「既然李衛贊同金穆兒的說法,這事也合我的心意,那這件事就交給你去辦,撥出十萬人的兵糧,讓金昌國的百姓能夠過個冬,再派出一些人,助他們做出一些要塞,好教他們能夠自我邊防。」
听著他這長串的交代,李衛都還來不及應承,金穆兒已經星眸光燦的跳起來,也不管自己又成了眾人目光的焦點,又朝著霍安準恭恭敬敬地彎腰行禮。「奴婢替金昌國的百姓感謝大將軍仁德。」
這感激可不若她方才那種心有盤算的虛假,而是結結實實發自內心的感言。
瞧著她那興奮發亮的燦眸,霍安準臉上的冰冷頓時又被拂去了不少,他有些不自在地輕咳了一聲,但見眾人的目光又回到他身上,他又倏地板起了臉,有些心虛地說︰「對于關外的眾部落,本不可一再打壓,應以懷柔為主,李衛可得謹記,知道嗎?」
听到他的交代,金穆兒目光中的感激更甚,甚至有些忘了自己原先打著給他找碴的歪心思,于是接下來的議事便很順利的進行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