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好大的熊。」
「是呀!真大。」
「挺沉的,都快扛不動了。」
「你們呀!膽子也未免太大了,居然敢和熊瞎子對上。」
「以後小心點,看到熊瞎子就要跑,別傻乎乎的想獵熊,要不是遇到有本事的獵戶,二房就絕戶了……」
幾張嘴先是羨慕辛靜湖娘仨運氣好,白撿了一頭大熊,光是把熊賣出去的銀錢就足夠再蓋間新屋子了,不過再想到其中的凶險,他們也難掩驚懼,山里的熊可不是家里養的牲畜,可是會咬死人的。
接著年紀大一點的開始說教,責備小輩膽大包天,幾個女人小孩也敢往深山里鑽,銀子沒了還能賺,命沒了可哭不回來。
回到村里,眾人一起剝了熊皮,割下四只熊掌,每個人心滿意足的拎了十斤熊肉以及一些熊雜回家,辛有財和老父親住在一起,所以拎了三十斤熊肉,另外三位長輩那兒辛靜湖各送了二十斤熊肉,左鄰右舍割了一、兩斤當人情送,剩下的肉還是不少的。
等大家都離開了,辛靜湖和辛大郎依照辛未塵的吩咐,把骨頭與肉分開,辛未塵則把熊膽拿去用酒泡著。
棒天一早,辛靜湖趕著牛車,帶著兒女趕往城里,打算把熊給賣了,他們一家人吃不了那麼多的肉。
進了城,先到城中最大的酒樓,野味不多見,熊肉更是幾乎沒有,很快地酒樓掌櫃就以一斤五十五文的價錢給買下了,買的人高興,賣的人歡喜,雙方都滿意這次的交易。
熊皮以六十八兩的高價賣給皮貨商人,接著三人到了本地最大的藥鋪廣福堂,想看看熊骨能賣多少。
只是三人一入內,未聞藥材香,先听見喧鬧的吵雜聲,一把藥刀還從里面扔了出來,要不是辛靜湖及時拉了女兒一下,她的臉就破相了。
「你們吵什麼吵,藥刀是誰扔的,差點傷到我女兒,快出來道歉賠罪,不要縮著尾巴當烏龜!」氣不過的辛靜湖冷著臉,扯著女兒的手要向人討公道。
「是他。」
藥鋪中的人全都伸手指向一個方頭闊嘴的男人,他長相凶惡,眉粗眼大,兩眼像牛目,凶光外露。
「是我又怎樣,誰教你們自詡醫術過人,卻醫不好我家少主的病,我不砸了你們的鋪子又該砸誰的!」三十歲出頭的男人嗓門奇大,理直氣壯的下人面子。
「這位壯士此言差矣,我們是藥鋪,可不是醫館,雖有大夫坐館,也只是看些頭疼腦熱的小病,這位公子看起來全無病容,你叫我們看什麼病,豈非捉弄人?」沒病看什麼病,存心找碴來著。
「看不了病,還當什麼大夫,不如回家種紅薯算了,招搖撞騙的醫術還不是害人。」沒本事早點說,害他們不辭辛勞,千里迢迢而來,結果遇到群庸醫。
「天底下的疑難雜癥那麼多,誰敢夸下海口一定都能治,我們只是治不了你家公子的病,哪來的招搖撞騙,你別血口噴人!」哪來的無賴,不治病還礙了人不成,簡直無理取鬧。
「我能。」
爭論聲中,沒人听見小泵娘脆生生的嬌女敕嗓音,唯有披著連帽大氅的少年忽地抬起頭,看向站在哥哥身旁的辛未塵,他如黑玉般深邃的雙眸閃過一絲幽亮。
「你們先別吵,等丟刀的人給我女兒道了歉再吵,砸店也不能傷及無辜,今天不說出個道理來,我誓不罷休!」對辛靜湖而言,辛未塵不僅僅是她名義上的女兒,更像無所不談的朋友,她在很多事上都听她的,連家中銀錢也交給她管理。
不知為何,她總覺得女兒的心智年齡比她還大,也比她更懂得人情世故,聰明得無以復加,讓她一有事就想找女兒商量。
能在特種部隊那種環境生存下來,辛靜湖也有她強硬的一面,凡事一旦涉及到她關心、在意的人,前一世的火爆脾氣忍不住曝露出來,忘了這年代不講人權的,講的是官官相護的君權,有權有勢是大爺,平民百姓一邊站去。
「男人說話,女人插什麼嘴,你家男人不管你嗎?回家煮飯帶孩子去!」闊嘴男子不耐煩的揮手,他也在氣頭上,見誰都不順眼,尤其是女人,在他眼中如同拖後腿的累贅。
「我男人死了,你要到幽冥黃泉找他聊聊怎麼死才快活嗎?」女人就只能煮飯、帶孩子嗎?眼光淺薄。
辛靜湖握緊的拳蠢蠢欲動,她很久沒有朝人臉上問候的沖動,桀驁不馴的熱血在身體里沸騰。
穿越到古代三年了,她還是改不掉骨子里的烈性,與生俱來的好戰性格不時燃燒,雖靠著打獵消耗了一些,但是實戰更教人興奮,她想找個實力相當的對手較勁,好好打一場。
一听是死了丈夫的寡婦,闊嘴男子愣了一下,表情不太好看,覺得自己一個大男人欺負了女人,面子有些掛不住。「去去去,站遠點,省得誤傷,刀劍無眼,真給傷了也是你們不長眼,人家吵架湊什麼熱鬧。」
辛靜湖感覺腦門都在冒火了。「合該你沒錯,是我們來錯了?這里是藥鋪,不是你家的停尸廳,誰都來得了,要哭喪回家去,不要見人就亂叫,你家死人與我們何關?」
「什麼尸,什麼死人,你這女人欠教訓,膽敢詛咒我家主人?!」心高氣傲的闊嘴男子手一舉,打算要先讓她閉嘴。
男人打女人不是件光彩的事,但人一旦生氣容易失去理智,他本來就是以武力見長的武夫,以功夫高低來說話,什麼女人不能打,他家沒這規矩,女人要打才會听話。
「崔錯。」
一道正在變聲的粗嗄嗓音忽地響起,帶著幾許上位者的強勢,闊嘴男子身子一僵,往後退了幾步,「公子,這女人不給她幾分顏色瞧瞧不成,你看她氣焰多張狂,簡直不把你放在眼里,還詛咒……」什麼停尸廳,那得死多少人,高門世家最忌諱這種事了。
「是不把你放在眼里,崔錯,你是不是把自己抬得太高了?」
「公子……」崔錯一驚,連忙雙膝跪地。
「退下。」
「是。」崔錯不甘不願的起身退到錦衣少年身後,但眼中仍帶著怒意。
「你過來。」
雖然錦衣少年並未指名道姓,但他幽深如墨的眼眸一掃,眾人的目光便隨之落在年紀最小的辛未塵身上。
「你找我妹妹做什麼?」辛大郎一個跨步擋在妹妹身前,怕別人傷害她。
「她娘在這兒,你有事直接找我談,不要找我女兒麻煩。」又一個挺身而出,維護之心昭然。
看到一個又一個的相護,面無表情的錦衣少年微微揚眉。「我只找她談,莫要擋路。」
「你……」
「娘、哥哥,他就只是找我說說話,你們不用這麼緊張。」她是小雞沒錯,但也不是老鷹說叼走就能叼走的。
「妹妹,你不是常說知人知面不知心,要我提防長相凶惡和長得細皮女敕肉的小相公,你還說這種人最壞了,一肚子的骯髒齷齪,滿腦子只想害人,不學無術……」
簡單來說就是兩個字,壞人。
長相凶惡的闊嘴男子和面如冠玉的小鮑子同時一怔,露出復雜又微帶惱意的神色,他們幾時成了不學無術之徒,不過聞名來求醫罷了。
「小蒙蒙,有些人心里有病,特別喜歡那種天真無邪的小泵娘,瞧你越長大越惹人疼愛,必須要防著心術不正的人,他們外表正直,但內心污穢,你可不要被皮相蒙蔽了。」這小子長得比女人還好看,瞧瞧那膚色,居然比她還要白女敕光滑,這教人怎麼活?
辛靜湖這是嫉妒了,嫉妒人家長得比她好,她這副常年勞作的身軀雖然也小有姿色,可是一黑什麼都完了,別提風吹日曬的粗糙救不了,她的虎口還長繭子呢!謗本是個女漢子。
而且這人一瞧就是大戶之家出身的公子,那氣度、那儀態、那份雅致就不是和他們同等級的,不經意流露出世家子弟高高在上的倨傲,高居雲端,睥睨世間,眾生皆螻蟻。
辛未塵啼笑皆非的看著和她最親的兩個人,一手一個把人撥開。「他敢動我,我弄死他。」
防人之心不可無,所以她防身的好東西多得是,除非她願意,否則誰也近不了她的身。
「當著我的面說這樣的話,真的好嗎?」弄死他?錦衣少年眼中多了一抹令人無法捉模的冷意。
「反正你最多只剩下三年的命,我說什麼又如何,閻王來收命時誰也攔不住。」辛未塵往前走了兩步,兩大怒目金剛各在左右跟隨,他們對不認識的人防心特別重。
「什麼,三年?!你在胡說什麼……」崔錯滿臉怒色,只差沒用重拳捶死她。
「崔錯——?」錦衣少年粗聲低喊。
「公子,別信她的話,你只是病了,醫好了便能長命百歲……」這麼多年公子都熬過了,豈會被這點病痛打倒?
「中毒。」
「什麼?!」錦衣少年的眉頭一蹙。
「你這不是病,而是中毒,而且最少十年以上。」看來高門也不好待,時時有人算計,連孩童也不放過。
「何以見得?」錦衣少年一邊問,一邊思忖著,會是她嗎?可她用著艷如桃李的笑容哄他吃下她親手做的桃花糕,香濃而甜膩……
「桃花笑,一種原本毒性不高,但日積月累會使人瘋狂,剛服用一、兩年身體會自行排除,只要劑量不多就不會對人體產生影響,可若是長期服用,大約五年左右就會感覺到不對勁……」被下毒那麼長一段時日,他也夠遲鈍了。
桃花笑……呵!「說說看有什麼徵狀?」
「你真要在這種地方說?」他心真大。
「說。」事無不可對人言。
「你找面鏡面清晰的銅鏡瞧瞧自己的唇,下嘴唇有一道不易察覺的暗紅細紋,且平日看來是原本唇色,但是越近十五月圓,唇色越見鮮紅,仿佛抹了胭脂似的,到了十五那日唇紅似血,艷色無雙,我說的可對?」
錦衣少年心中一驚,眼波微動。「再說。」
「你這不是病,所以一直治不好,五年前發病了是吧?而且一次比一次嚴重,已經到了……」辛未塵忽地掩口,小聲的說道︰「想喝人血的地步。」
錦衣少年雙手一緊,雙目微微睜大。「你能解?」
「可以。」在醫學領域上,她媲美神級。
「開個價。」無論多少銀子他都付。
一到月圓之夜,他全身的血就像要燒起來似的,那種撕裂的痛仿佛有無數的刀在切割著他的身子。在經歷生不如死的折磨後,隔日他會大病一場,起碼三日下不了床,渾渾噩噩猶如死人一般,渾身虛軟要人服侍。
罷開始時並沒有這般嚴重,他還控制得住,頂多流了一身汗,次日喝些人蔘湯便能補足元氣,不必臥床。
但是近一、兩年卻是每況愈下,臥床時日漸長,人也越來越不清醒,他不知道自己在痛到受不了的時候做了什麼,只知旁人看他的眼神越發怪異,而且還會不自覺閃躲。
後來他才知道自己生飲了牲畜的血。
于是每個月一到十五他便會命下人全部走開,他不需要服侍,在他屋子下方有間秘室,他讓崔錯用鐵鏈纏住自己的身子,把自己鎖在里頭,獨自忍受猶如烈火焚身的痛楚,在一寸寸仿佛皮肉龜裂的痛苦中熬到天明。
他以為這已經是極限了,沒想到更大的苦難還在後頭,越接近十五他越渴血,與他錯身而過的稚齡婢女,他瞧見的不是她們嬌女敕如花的容色,而是雪白頸項下跳動的血脈,他不只一次想撲上前狠狠咬破她們的脖頸,一飲為快。
「不治。」辛未塵軟糯的嗓音甜軟入心,答案卻無情得很。
「不治?」錦衣少年雙眉一沉。
「不想治。」站著還沒人坐著高的辛未塵揚起下巴。
「為什麼?」
「你養的狗太會吠了,把我娘得罪了,他不好聲好氣的讓我娘順氣,你就先選口好棺吧!反正快用上了。」
被意有所指的狗……不,是崔錯,他滿臉漲紅,一雙牛眼瞠得又大又駭人,像要將人拆吃入月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