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平穩地走在官道上,馬車兩旁與馬車後方各有一名護院隨車護衛著,加上負責駕車的壯碩車夫,紀芙柔此行返回裴家的安全便是由此四人負責。
至于裴晟睿早已在喪事結束的第一時間便道有急事需要處理,先行一步離開了。
紀芙柔不知道他所謂的急事是真是假,反正她也不在意,甚至因為沒他同行她反而更輕松自在。
可是正所謂有得必有失——
「二少女乃女乃,二爺是不是生氣了才會不等咱們就先走?」
「二少女乃女乃,二爺所說的突然有急事會是什麼事,是真的有事還是借口?」
「二少女乃女乃,米嬤嬤所擔心的事會不會發生?」
「二少女乃女乃,奴婢想來想去還是覺得米嬤嬤說的話有道理,都說不怕一萬只怕萬一了……」
沒錯,這就是她此刻的處境,得面對一個因惶恐擔憂而忐忑不安、一路上喋喋不休的丫鬟。
「二少女乃女乃,您怎麼都不說話,是不是也在擔心回府後的事?」
「擔心有用嗎?擔心你所擔心的事,它就不會發生了嗎?」始終沉默不語的紀芙柔終于開口,同時也把春花給震懵了。
「二少女乃女乃?」主子的意思難道是在告訴她,自己所擔心的事真的會發生嗎?
「又或者擔心它便能夠解決它?」柔神色淡淡地繼續道︰「並不能不是嗎?既然如此,咱們擔心它又有何用,不如順其自然,船到橋頭自然直。」
春花霍然松了一口氣,但又覺得主子這話說的不太對。「可是二少女乃女乃,咱們可以在事情未發生之前想辦法避免啊,不是嗎?」
「如何避免?」紀芙柔反問她。
「可以照米嬤嬤所說的——」
不等她說完,紀芙柔即打斷她道︰「交出那兩間鋪子嗎?」
春花猶豫地看了她一眼,見她好像並沒有生氣的樣子,這才點了點頭。
「不可能。」紀芙柔果斷的吐出這三個字。
春花頓時啞口無言。
她只是個奴婢,或許因主子的寬容與和善能說上幾句勸導的話,可是一旦主子有了決定,還是堅定不移的那種決定後,她還能說什麼?只能跟著主子一路走到黑,听天由命了。
「你不需要擔心,這事不會牽扯到你,我不會讓任何人將氣撒在無辜的丫鬟身上。」看出她的擔憂,紀芙柔柔聲安撫她。
「二少女乃女乃說什麼呢?奴婢是您的人,為二少女乃女乃受氣或是挨打是理所當然的事,倘若奴婢受氣或挨打能讓二爺和二少女乃女乃和好如初的話,那麼奴婢完全心甘情願。」春花忠心地道。
「傻丫頭,咱們倆又沒有任何一個人做錯事,為何要受氣、挨打?你放心,只要你一心向著我,我就絕對不會讓你受委屈。」紀芙柔有些感動的承諾她。
「奴婢受委屈沒關系,奴婢就怕二少女乃女乃受委屈,今後在裴家不受二爺和其他主子們的待見。」春花搖頭道。
「說得好像我之前在裴家曾受大家待見一樣。」紀芙柔忍不住失笑。
春花聞言後呆了一呆,因為二少女乃女乃在裴家的處境沒有人比她更了解,婆母姑嫂的無視,二爺的冷落,奴婢下人們的怠慢,那每一張臉、每一件事在她這個奴婢眼里看來都覺得不平,覺得撓心難受,更何況身為當事人的主子了。
「二少女乃女乃……」
「放心吧,我若不願意,沒有人能夠委屈得了我。」紀芙柔伸手拍了拍坐在她身邊的丫鬟,語音輕柔卻自信而堅定。
可真能如她所願嗎?
答案就是在她風塵僕僕的回到裴家時,才踏進家門口就直接被管事媳婦攔住去路,連口氣都不讓她喘一下地將她帶到她婆婆面前。
「跪下!」
一進上房,迎向她的就是婆母的這一聲怒斥,既沒頭也沒尾,更沒清場,就這樣當著奴婢下人的面前要她下跪。
紀芙柔雖然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致使婆母如此生氣,但是婆母這般當著下人的面,絲毫不給她留點臉面就要她跪下不覺得太過分了嗎?更別提她連發生了什麼事情都不知道!
「敢問母親,兒媳犯了什麼錯?」她擰眉問道。「兒媳回娘家奔喪數日,這才剛剛踏入家門,連發生了什麼事令母親動怒要發落兒媳都不清楚,母親是否該先讓兒媳明白發生了什麼事,給兒媳一個辯解的機會,確定兒媳的確犯了不可原諒的過錯再來處置兒媳?」
汪氏錯愕的看著眼前這個老二媳婦,怎麼也沒想到她會質疑她,忤逆她的命令,之前那個軟弱、無用、膽小,動不動就哭的老二媳婦到哪兒去了?難道是因為她娘死了,沖擊太過而導致性情大變?
是了,肯定是這樣,不然依她那性子又怎敢與其兄長爭鋪子,怎敢在人前違抗夫君的命令,讓人以為她的兒子、裴家鼎鼎有名的二爺裴晟睿是個夫綱不振的。
汪氏一想到這事就氣得心肝肺都疼。
她的兒子晟睿自小就聰明優秀,又長得一表人才,什麼樣的妻子娶不到,怎會娶到這麼一個一無是處,又不懂得三從四德的媳婦兒?
這一切都怪她公公,為何要隨隨便便和人指月復為婚,這一指就把她優秀的兒子一輩子都給坑了!
不行,她真的沒辦法接受這樣的媳婦,沒辦法眼睜睜看兒子的一生就這麼毀在這個女人上。
她的公公都已經死了這麼多年了,當初公公和紀家老太爺的約定他們裴家也履約了,並沒有毀婚,可若是進門的媳婦不守婦道,自己犯了七出之條而被休離,那就不是裴家的過錯了,是吧?
汪氏看著眼前站得筆直的紀芙柔,冷冷地再度開口道︰「跪下。」
紀芙柔跪不下去,連著兩輩子她也沒有沒事向人下跪過一次,更別提是在這種莫名其妙又眾目睽睽的情況下讓人這樣折辱,即便這個命令她的人是她的婆母也不行。
況且,經過這段時間,不管是在裴家也好,在紀家也罷,所發生的種種事已讓她明白了,想在這古代世界里做只米蟲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尤其在這個米缸里還沒一個好相處的,一個個都讓她心塞不已。
所以從裴晟睿朝她丟出「休妻」兩個字之後,她就一直在想與其為了幾口飯這樣被人頤指氣使一輩子,她寧願不當這個米蟲,即便以後要為生活操勞忙碌,至少她能自由自在,不需要看人臉色過日子。
當然,她現在有底氣這麼想也是因為母親留了兩間鋪子給她的關系,只要有那兩間鋪子在,她就不怕自己離開裴家之後會無處可去,流離失所,更不怕自己未來會沒錢吃飯,餓死在街頭。
想到這里,她不再猶豫,直截了當的開口道︰「母親,這應該是兒媳最後一次這麼稱呼你,兒媳不知你為何要發落兒媳,但也不需要知道了。二爺在紀家當著許多人面前說了,倘若兒媳不將兒媳娘親留給兒媳的兩間鋪子拿出來交給兄長,他便要休了兒媳。如今那兩間鋪子的地契和店契都還在兒媳手中,二爺是勢必要休了兒媳的,所以,你就直接替二爺寫張休書給兒媳吧,兒媳一會兒就回房收拾細軟,休書到手後,明日一早便會離開,你也不需要再朝我發作了。」
說完,她也不等這個與她無緣的婆母有何反應,朝她欠了個身之後,直接轉身離去,留下一室目瞪口呆的裴家下人們與眉頭緊蹙、表情說不出喜怒的汪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