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若臣婦能為你解決一件困擾已久的麻煩,你能答應我一個要求嗎?」
「你有辦法?」那個困擾像附骨之蛆,殺不死,刮不掉,緊緊貼附,有如惡夢般難纏。
「是的。」要人活很難,教人見祖宗易如反掌。
「好,朕允了你。」反正他沒損失。
「君無戲言?」
「君無戲言。」
某一天,進宮探視太後病情的萬福和當今聖上悄悄達成了協議。
這日,在萬壽宮里,太後正在午睡,她不喜歡吵雜,便將所有宮人屏退,寂靜無聲她才睡得安寧。
可是她睡到一半時,忽然感覺胸口很重,好似有什麼東西壓著,她被擾醒了,睜目一看,是一張近在眼前的紅臉猴,齜牙咧嘴地似是要咬上她的臉,她驚嚇的發慘叫聲。
可是宮女、太監一入內什麼也沒瞧見,只有癱了一邊身子的太後指著空無一物的牆面,嗚嗚呀呀的不知道在說什麼。
到了夜里,同樣的事又發生,這次是抱著西瓜啃的人面猿,在太後的鳳榻旁來回走動。太後再度嚇得失聲尖叫。
沒睡好的帝後連忙趕來伺候,十幾個太醫輪流診脈,可是太後除了原有的癱癥外,並未再添新疾。
在太後罵罵咧咧的咕噥中,太醫開了安神香,皇上又加派了三十名宮人守在太後四周,讓她停了大罵「皇上不孝」、「皇上忤逆」的話語,總算睡了場好覺。
可是才平靜兩天,太後居然大喊有一株形似八歲孩童的大人參在手舞足蹈,甩動頭上的人參葉、人參花、紅色果子,扭動肥大的參腰、參腿,甚至問她要不要一起跳。
太後這話說得沒人相信,大家看她的眼神多了古怪。
因為一座萬壽宮上下伺候的宮女、太監有近百多名,卻無一人瞧見她口中的巨大人參,根本是子虛烏有。
為了此事太後又氣又驚,原本會動的半邊身體也癱了,說話更不流利,口水直淌,臉歪得更嚴重,頭發也全白。
太醫又來了,還是檢查不出任何病癥,只說要靜養。
可是怪事一再發生,太後靜得下來才有鬼,她口齒不清地讓幾名心月復上床陪她,她不信有誰敢再來嚇她。
平靜了兩天,她以為事情過去了,胃口也好多了,便讓人給她端來一碗燕窩粥,誰知進來的是一頭吊著眼楮的大老虎,渾身的皮毛雪白無垢,虎口叼著一只碗,碗里裝的是她的燕窩。
老虎將碗往她動不了的手一塞,太後直接嚇得暈過去,整整一天沒有醒來,大家認為太後彌留了。
殊不知她又清醒了,只是喉嚨再也發不出聲音,她嚇到失聲,咿咿呀呀要皇上派更多的人來保護她。
這次皇上未允,只當她虧心事做多了,心中有鬼,得了失心瘋,因此讓五、六名太醫十二個時辰不離的守著。
太後縱使再不甘也沒轍,誰教皇上不是她的親兒,要他盡孝何其難,還是她的晉王好,她好歹撐到晉王登基她才肯死。
命真的很硬的太後怎麼也不死,三番兩次狀似要死去又活了過來,讓宮中眾人人仰馬翻,疲于奔命。
這一天太醫在打盹兒,宮女熬著藥,宮人輕步的收拾太後排出的穢物。
明明日頭當空,卻莫名一陣冷風颼颼呼嘯而過,忽然間,一頭十尺高的大黑熊出現在太後床頭,快千斤的重量狀似要往她身子一壓,她的喉嚨便咕嚕咕嚕幾聲,吐出白沫,白沫中有血絲,泡泡似的不斷冒出口鼻。
突地,她身子一直,兩眼往上看,四肢一抖一抖的抽動,流出難聞惡臭的黃尿,濕了床褥。
靜靜地,無人發覺,太後沒了氣息。
此時,一道白影憑空出現,躲過了三三兩兩的宮女、太監,沿著牆角走向偏僻的冷宮,荒涼的冷宮雜草從生,在靠近假山的左側有個小洞,正好容一名身材嬌小的人穿過。
一出冷宮是永巷,白影閃了身,進入一條夾道,順著夾道往前走有道門,門邊有個婆子看守著,白影伸出雪女敕小手塞了一錠十兩銀子給看守婆子,通往宮外的門便打開了。
再听到吵雜的人聲、小販的吆喝聲,白影笑了,快步的走向停在樹下的馬車,人才靠近就被一股拉力拉上馬車。
「啊!疼……」
嬌軟的嗓音是女子。
「還敢喊疼,你居然大膽到私下和皇上做交易,你以為一旦出了什麼事,他會保住你嗎?」最是無情帝王家。
「我才不賴他,我賴的是你,你好,我才好,我要我們以後歲靜好的過日子,不會有人懷疑你幾時要造反。」她很懶,懶得與人周旋,懶人的做法是一勞永逸。
「你、你……是我拖累你了。」這個傻女人,傻得他如何不心疼,這是男人該做的事,卻讓她冒頭了。
白影一掀覆住面容的斗篷,露出一張清靈小臉。「說什麼拖累,是我自私,不願和你一起面對府外那些煩人的事兒,雖然把禍源斷了會引來更多的禍事,但是那已經與我們無關了,」不破不立。
「你把天頂破了,接下來的事我來做。」黑瞳倏地一冷,迸射出森寒光芒,絲絲如刃,「你是指晉王……」
溫熱的唇覆下,封住微涼的櫻唇,狂妄而霸氣的唇舌佔據最柔軟的蜜泉,一吸一吮,輾轉捻壓。
「他活不久了。」趙天朔的目光凌厲。
「你又要殺人了。」他身上的血腥味夠重了。
「他早該死了。」要不是有人護著,早死上千次。
「他死了,你就解月兌了。」外面的天地很大,一座小小的京城關不住翱翔天際的巨鷹。「太後真死了嗎?」他以為她可以活上一萬年。
萬福微微一笑,露出頰上的梨渦,她抱住他的腰,甚為得意。「嚇死的。」
「你嚇的?」
她一吐小舌,笑得有些狡黠。「裝神弄鬼我最在行了,太後根本動不了,只好由我擺布。」
「你是怎麼嚇她的?」太後那把年紀了,什麼場面沒見過,豈會被一點小伎倆嚇到暴斃?
「不告訴你。」她傲嬌的一甩頭。
「不告訴我?」趙天朔眉一挑。
萬福神情可人的輕哼,「日後你若有負于我,我便用同樣的招式對付你,不嚇死你也嚇個半死。」
她怎會說出自己的小秘密呢!太玄奇了,說出去也沒人相信,她不過用了靈氣空間隱身,讓里面的活物出空間活動活動,只要不傷及人命就由著它們玩,一個個樂意得很。太後的死不算傷天害理,沒有人傷害到她一根寒毛,她的死是自取滅亡。
「我無懼鬼神之說。」他是煞星。
「你的意思是,你會是負心漢、薄情郎?」萬福氣呼呼的鼓起腮幫子,用一副「你對不起我」的神態瞪著他。
平白多了一頂黑鍋的趙天朔哭笑不得,抱著愛妃又親又吻,用行動證明此情不渝。「不許胡鬧,我這輩子就栽在你手中,你的那些神仙酒、出處不明的糧食……嗯哼!我可是一句也沒多問。」
百年人參、千年靈芝是隨時可得之物嗎?運氣再好的人也不可能想要就有,而且一口氣就能拿出一籮筐,像路邊攤販在賣蘿卜、胡瓜似的。
若說他不懷疑是不可能的,太多反常的事無法解釋,包括春天的秋棗、夏天的冬橘、秋天的春桃、冬天的寒瓜,她無時無刻都有人驚奇的事發生。
哀著手腕上的血玉鐲子,萬福面上有些許虛色。「我遇到神仙了嘛,神仙給了我好東西,我怕說了就不靈驗了。」
趙天朔對她這番說詞沒說信,也沒說不信,又將懷中的人兒摟緊了些。「我誰也不要,只要你。」
他的話中之意是,不管你有多少說不出口的秘密,我不管、也不問,只要你常伴身側。
一個很卑微的要求,屈辱了男人的尊嚴,但他要的不多,也就是一份兩情相悅的真心。
「朔哥哥,只要你不負我,這一生我陪你走到底。」難得許出承諾的萬福握住他的大手,眼中細細綿綿的勾著情意。
「好。」他柔聲一應。
眉目相望情在彼此眼底流動。
驀地,沉厚的喪鐘響起,打斷兩人的凝望。
「太後終于死了。」趙天朔嘴角一勾。
「是死了。」鐘聲一起,再無回魂機會。
就算不死,皇上也會弄死她,畢竟太後的死已然發布,不死便是皇上的過失,所以非死不可。
「福兒,謝謝你。」解開捆綁他身軀的束縛。
萬福雙眸亮。「我可以去找皇上了。」
「還不行。」時機未到。
「還不行?」她沒什麼心眼,不明白為什麼。
「等晉王的死訊傳來。」事半功倍。
「嗯!晉王的確是雞肋似的毒瘤。」每個人都想要他死,卻又覺得留著也不錯,是個很好用的擋箭牌。
一听她說晉王是雞肋,甚覺有理的趙天朔忍不住低笑出聲。「不要太勉強自己,我不急著到封地。」
「但祖父等不及了。」他老了,還有幾年能等待?
一說到老王爺,趙天朔沉默了。
太後一死,宮中就忙起來了,禮部、內務府合辦太後的治喪事宜,先帝的陵墓已許久不曾開啟,身為元後的太後將葬在先帝身側,帝後同陵,天地長存。
在七七四十九天水陸大會後,太後在文武百官的護送送入陵寢,斷墓石一落,封存了太後的一生。
民間服哀喪一年,不得嫁娶,不得興樂,科舉往後延一年,春闈、秋闈停,帝王守喪一百日代替三年。
「你說什麼,朕沒听清楚!」膽大包天。
面對皇家威儀,萬福硬著頭皮無賴到底。「皇上,是你金口應允的,如今你想反悔不成,君無戲言,一國之君豈能出爾反爾,說話不算話會牙疼。」
本來生著氣的皇上听到那句孩子氣的「說話不算話會牙疼」,繃著的冷臉一下子笑開了。「不是朕不讓義盛離京,而是朕只有他一個同母兄弟,他走了,朕想起母妃時又能向誰說?」
趙義盛是老王爺的名字,榮太妃在七年前過世了,兩人的母妃到死也不能封後,這是皇上此生最大的遺憾。
因為太後還在,因此不能封榮太妃為聖母皇太後,榮太妃是妾,太後是妻,妾死仍是妾,不能越過正妻,此乃祖宗規矩,可想而知皇上有多痛恨太後,她活得太久了,擋住榮太妃的升位,死時仍低太後一頭。
身為兒子不能為生母爭取出好位分,那是兒子的無能。
「高處不勝寒,爬得高總要付出代價,皇上是只有一個同母兄弟,可是卻有很多的龍子龍孫,孩子長大了總有自己的顧慮……」萬福點到為止,不願說得太白。
皇上神情一凜。「是大了,都有自個兒的想法,朕想管也心有余而力不足,兒子多了就吵著要糖吃。」
「所以啊,皇上,是祖父離京的時候到了,若他再待下去,你那些龍子龍孫指不定找上他,帶兵打仗的事我不懂,可祖父懂呀,要是一、兩個有上進心的來討教,皇上你說祖父教是不教?」話都說到這分上了,不信你不怕。
千辛萬苦登上天子寶座,若干年後才發現,座下的龍位太搶手,而最該防備的不是曾經的對手,而是已長大成人的兒子,甚至是野心勃勃的孫輩,那才是痛心。
「有人找上景王府了?」皇上目光深沉。
萬福不做正面回答,「早晚的事,景王府處于風尖浪頭上,小有心思的都不會得罪。」
她用了個都字,表示不只一個,景王府的地位超然,要麼拉攏,要麼鏟除,這都是皇上不願見到的。
「朕再想想……」皇上想使拖延戰術,不讓景王一家離京,他認為放在眼皮子底下盯著比較實心,若有萬一也能及時安排。
可是他的如意算盤打得再好也不敵有心人的操弄,他有他的心機,別人有別人的城府,端看誰出手快。
「皇上,報——」
「報上來。」
「晉、晉王死了。」
「什麼,晉王死了?」皇上驚得臉色大變。
「是的,晉王死了。」
「怎麼會……」
「與人競賽,騎快馬失足墜落,摔斷頸椎當場死亡。」連救都沒得救,死得干脆俐落。
「他倒是死得及時,倒像是……」皇上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在看似無害的萬福身上。「景王妃,你說這事和你們景王府有沒有關聯?」
萬福輕輕眨了眨無辜的水眸。「皇上這話說得迷離,我們和晉王府一向沒交集,閻王要人命的事,我們雖是身分尊貴卻也不是神人,哪能和鬼神打交道,皇上你是天子,可否寫封信上告天庭,問清事由,別讓晉王叔死得不明不白。」
「你……你倒是個伶牙俐齒的。」皇上氣笑了。
「皇上,你偏題了,我們談的那件事你還沒答覆呢!」想順勢規避掉嗎?那也要看她同不同意。
她小女兒嬌態,皇上想起已和親多年的順儀公主,那是他最寵愛的小鮑主,她小時候也是如此。「罷了,朕也不是不講理的人,義盛想找個養老的地方就去吧,朕不攔他,但有些事咱們得商量商量。」
萬福眉開眼笑的。「皇伯公,你真是好人,你說什麼就是什麼,我們絕無二話,佷孫媳婦最佩服你的大度。」
「見風見舵,這會兒又改口喊起皇伯公了,夫妻果然都是同個德性,你跟那小子一樣狡滑。」他看走眼了。
「皇伯公,佷孫媳婦溫柔婉約、溫順賢良,你的話就是聖旨,莫敢不從,皇上商量的是留京人選吧,佷孫媳婦斗膽給你幾個建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