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槿離開後,衛愛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爺。」
衛珩問︰「衛德賣掉的鋪子……」
「衛孝已經買回來了,二老爺最近還放出風聲,說想賣掉臥佛山的莊子。」
衛德總算要賣掉那里了?衛珩眼楮一亮,他等老半天等的就是這個。
臥佛山的莊子有個溫泉眼,是所有莊子里最有價值的一個,若非先帝賞賜,依祖父這樣的出身哪買得起,而臥佛山則是連回莊子一起賞下來的。
當年先帝把那處莊子賞給祖父,是因為祖父大戰歸來後腳傷難愈,御醫說得要經常泡溫泉,腳傷才能好得快。
先帝為嘉獎祖父,便想賞下一座溫泉莊子,可京城附近的溫泉莊子都被佔了,就是先帝手上也只有一處,當時還是皇後的元禧太後每年都要服侍那時的太後娘娘到莊子上住兩、三個月,若是賞給祖父,豈非不孝?
幸好,有人指出臥佛山上有處溫泉眼,離京城有段路,京城權貴沒幾個人肯走一趟遠路、花大把功夫跑到那里泡溫泉,于是先帝命人買下臥佛山、蓋上莊子,賜給祖父。
餅去,衛珩並沒有把那處莊子看在眼里,但先帝駕崩前給了他一支五千人的軍隊,軍隊必須隱密安置,他到處找尋合適的地方,最後找到兩座山中間那塊地,蓋房、安家、墾田,一年下來,初具規模。
士兵們閑來無事,常跑到兩座山上挖陷阱、逮獵物,這一挖,竟意外挖出了金礦!
衛珩想大量開采,問題是溫泉莊子那兒有敬國公府的人看守,若有所動作定會被發現,因此過去的大半年里,他曾試圖向祖父要這處莊子。
但祖父說先帝的賞賜不能賣,只能傳,倘若他將莊子傳給衛珩,那麼便是表明態度,要讓衛珩襲爵。
既然祖父不敢松口,他只好讓衛德松手。
這當然得感激大小姜氏的愚蠢手段,讓他有足夠的籌碼來說服祖父,祖父相信了他的話辭官離京,也才有接下來衛德逼迫管事、強收家業一事。
「衛德放出風聲,是等著讓人喊價吧?」
「是,李家、金家和張家都有這個意思,最近頻頻和二老爺接觸。」
總算還有點腦子,曉得要喊價,價高者得,要不衛德花錢如流水,賣鋪子的那點小錢怎麼夠他花用。
「爺,要讓衛孝去喊價嗎?」
「衛德從小在京城混大,沒有本事,但哪家富、哪家貧、哪家有權又有勢他倒是一凊二楚,派個名不見經傳的人物去喊價,他定會起疑心。」
衛德把小聰明全用在這些地方了,文不成武不就,卻是人脈廣闊、朋友滿天下,走到哪里就算沒有祖父的面子,人家也願意賞臉。
「那要怎∠把臥佛山拿到手?」衛愛問。
衛珩不答,笑得和煦無比,目光卻轉為犀利。
衛愛心頭一緊,曉得有人要倒大霉了。
把事情交代妄,衛珩讓衛愛先退下,剛好這時一名女子進了屋。
「大少爺,二夫人請你過去用晚膳。」紫衣婉聲道。她是通房之一,也是大姜氏最得用的眼線。
衛珩回府參加科考時,紫衣就被開臉,送到他屋里,衛珩的偽裝透過她的嘴,成功在大姜氏眼里塑造出溫良恭儉的良善形象。
大小姜氏敢用一堆蠢手段來對仗他,便是因為他的戲演得太好。
「時辰還早,紫衣先坐下來聊聊。」
紫衣紅了臉龐,羞澀地坐到衛珩身邊,她身上有著淡淡的脂粉香,刻意朝衛珩身邊靠去,衛珩注意到了,卻沒有拒絕。
「一些日子沒回來,院子里好像少了不少東西?」
紫衣聞言,面色一凜,輕咬唇,眼底無限委屈。
「是三少爺,听說他在外頭賭博輸掉不少銀子,卻不敢同老夫人要,只好一次兩次往咱們院子里拿東西去賣。大少爺,您要是能夠常常回來就好了。」她輕聲抱怨。
三少爺衛玥是二房庶子,向來不得小姜氏喜愛,只因他與小姜氏所出的衛瑜出生不過相差半個時辰,差一點點就要越過衛瑜成為二房長子。
這些年,衛玥已經幫衛瑜背下不少黑鍋,現在連這事兒也要賴在衛玥身上?
衛珩輕嘆,「無妨,三弟也是辛苦人,不追究。」
紫衣淺淺笑開,大少爺還是一貫的爛好人,哪有變啊?是她們小題大作。
「這次大少回來會待很久嗎?」
「皇上那里有差事要給我,許要住上幾天。」
「大少爺帶回來的那位姑娘是?」
「是皇上要的人。」
皇上?紫衣眉眼一轉,再說上幾句後便借故離開。
不久,衛愛來報,說紫衣往大姜氏院里去了。
听到這個消息,衛珩莞爾,扯出皇上這面擋箭牌,會讓她們婆媳消停幾天吧。
為了上官謙吩咐的事,衛珩決定先從被封為榮王的三皇子上官榮開始查起,因此昨日剛遞過拜帖,今晨衛珩便帶著女扮男裝的楚槿進了榮王府。
照理說,野心勃勃的是上官健,設計讓上官沐不管不顧沖進京城的人有極大的可能性是他,但衛珩卻不這麼認為。
他早已在上官健後宅埋下幾個眼線,如果是上官健所為,他不會沒收到半點消息。而之所以會帶著楚槿,是因為上官榮喜歡花草樹木,王府一年四季花團錦簇,方便楚槿打探消息。
門房客氣地把衛珩迎進府里,滿京城上下誰不曉得,因為沐王那事兒讓衛珩變成皇上眼中的大紅人,人長得俊俏,前途又是一片光明,這會兒許多高門大戶想與衛珩結親,便是自家王爺也想攀上這門親事。
機會難得,衛珩親自上門,誰敢不恭敬客氣?
走進大廳,楚槿四下張望,上官榮果然如處頭所言對花草特別喜愛,園子里花團錦簇,都已經過了中秋,滿院子的菊花依舊盛開,沒猜錯的話,榮王府里肯定有自己的暖房。在馬車上,衛珩已經知會過楚槿,大廳前方有一棵老茄冬,是府里最高的樹
為啥衛珩要提點這個?當然是因為宅站得高、看得遠,王府里若有什麼特別的事兒,老茄冬一定最為清楚。
等了一盞茶功夫,上官榮進了廳。
上官榮個子不高,身材略微富態,但皮膚白,兩頰上還帶著淡淡的紅暈。他五官可用明媚來形容,笑起來的時候,鳳眼帶上幾分勾引意味。
他穿著一襲淺紫長衫,身上玉佩、手釧、戒指戴了不少,三十幾歲的人沒有成熟男子的穩重,看起來反倒有幾分女相。
「榮王爺。」
「衛大人。」
兩人拱手為禮後入座,上官榮客氣道︰「衛大人今兒個怎麼有空上門?」
「王爺明白的……」話說一半,他掃了眼站在屋里伺候的人,上官榮會意,讓屋里頭伺候的人全都下去。
待下人離開後,衛珩對楚槿說︰「小槿,你不是喜歡植物?榮王府里旁的沒有,花草樹木多得很,出去看看唄。」
楚槿面有難色,猶豫著不肯出去。
衛珩皺起眉,口氣卻是異常溫和。「錯過這個機會,往後可沒這等好事了。」
楚槿看看榮王,再看看衛珩,最後心不甘情不願地離開大廳。
上官榮看著兩人互動,再多瞄楚槿幾眼,心中忖度,此人面白無須、喉間無結,莫非是宮里的太監?
「衛大人,那位是……」上官榮指指楚槿。
衛珩沒等他把話說完,點點頭,默認。
上官榮心中微凜,臉色瞬間慘白,問︰「是皇上讓衛大人來的?莫非皇上懷疑本王?冤枉啊,衛大人也知道,本王從不摻和爭儲那種破事兒,而且這個事件里我還是受害者呢,也不知道誰跟本王有仇,潑本王髒水,竟說本王害死父皇!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本王這是招誰惹誰了?」
看他連聲喊冤,衛珩語帶安慰,「王爺想多了。」
「不然呢?旁的人都沒查,第一個就拿本王開鋤,若不是皇上心存懷疑,衛大人怎會親上榮王府。」他口氣里有幾分抱怨。
「沐王遇伏一事,皇上命下官徹查,既然要查,便不能厚此薄彼,否則讓某人誤以為我手中握有證據,行事更加謹慎小心,那要到何時才能破案?」衛珩意有所指。
這意思是打算從最不可能的人先查起,借此麻痹真凶?上官榮听到這里,心情放松,臉上重拾笑容。
上官謙命衛珩限期破案,難怪衛珩要耍這個心眼,此事確實困難重重,何況事發至今已過多日,現在才來找證據未免太遲,就算有也早就被抹去,到最後還不是和楚家慘案一樣只能找人頂罪。
當時衛珩可以找到代罪羔羊,這回肯定也一樣,早就選好對象,只等著張羅出證據,呈上御案。
那麼誰會是那個代罪羔羊?
上官沐一事,所有人都把目光放在上官健身上,畢竟當年他和上官謙勢同水火,而上官謙生性多疑,對上官健也有諸多不滿,恐怕早已磨刀霍霍,等著上官健的頸上頭顱。
至于證據嘛……上官榮暗忖,該滅口的都滅了,現在他還能送上什麼證據讓衛珩早早結束此事?
他在內心暗罵上官沐的運氣怎就這麼好,十幾撥人馬都滅不了他,讓他平平安安回到京城,到上官謙跟前告狀,如今不但可以長留京城建立人脈,還打消了上官謙的疑心,把矛頭對準其他手足,害得他這段時日以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就怕被人抓了個首尾。
算了,他還是回頭問問謀士,該怎麼「襄助」衛珩一把。
「說到這個,本王很好奇,衛大人怎會恰好救下八皇弟?」
「哪是我救下的,王爺誤會了……」
大廳里,兩只狐狸正在爾虞我詐、勾心斗角,想盡辦法以套話的時候,楚槿裝出滿臉不豫,怒氣沖沖地走進園子里。
眼看有人遠遠跟著,卻因忌憚她的身分而不敢靠得太近,楚槿微微一笑,低頭捧起盛開的富貴菊,低聲問︰「能不能告訴我,榮王是個怎樣的人?」
盎貴菊輕哼一聲,口氣不屑地說了句,「虛偽的人?」
「虛偽?怎麼回事,說來听听。」
「每回有客人來,他都吹噓自己擅長種花,還說他特別喜歡菊花,才怪,咱們在這里待上幾個月了,他可從來沒有多看一眼。」
「不虧啦,後院的正妻、小妾通房,一整年都還得不到王爺的一個眼神呢。」旁邊的萬壽菊笑了聲。
「你連這個都知道?」楚槿訝問。
「喏,後面那幾株鶴望蘭就是從後院搬過來的。」
「嘻嘻……」鶴望蘭低低笑著說︰「那些姨娘小妾們私底下常說王爺不舉呢。」
不舉?太刺激了,楚槿的小臉紅透。「別胡說,榮王明明育有一子一女」
「那是年輕時生的,有子嗣之後王爺就恣意取樂啦,你轉頭瞧瞧那些高大威猛的侍衛。」
楚槿依言轉頭,嗯,一個個身材魁梧、鶴立雞群。「看見了,怎樣?」
鶴望蘭莫測高深地說︰「那些才是他的心上人。」
楚槿倒抽口氣,這個消息更刺激,意思是榮王有斷袖之癖?
「確定?」
「確定,我們可都是在暖房里待過的,榮王府的暖房蓋得多富麗堂皇啊,里頭的楠木大床雕刻得多繁復啊,不是我說大話,滿京城要找出第二張可不容易。」
「暖房里放楠木大床?我沒听錯吧?」楚槿掏掏耳朵,誰會把床擺在暖房里?
「沒听錯,榮王府的暖房不是用來養花的,而是王爺怡情養『性』的地方。」萬壽菊們咯咯咯笑得歡,恨不得再往精彩里說。
太勁爆了,她怎麼也沒想到會挖出這等秘事。
「偷偷告訴你哦,王爺最近的新歡是個深目高鼻的俊俏男子,一看就知道不是大錦人。」蛇鞭菊不甘寂寞,加入八卦行列。
「什麼新歡,明明是舊愛,他們兩人來往至少有十年之久。」這次的重點溝通對象——老茄冬搖搖枝椏說道。
「是府里的是異國奴才?!」楚槿問。
「不是奴才,人家氣勢非凡、相貌堂堂,身分肯定不比榮王低。」鶴望蘭插話。
蛇鞭菊接著說︰「那人每年都會來一兩回,總會住上一、兩個月。」
氣勢非凡、相貌堂堂?這話引起楚槿注意。「現在……他還在府里?」
鶴望蘭回答,「不曉得,我們已經離開暖房很久了。」
老茄冬輕咳兩聲,佔著身高優勢,滿王府就它看得最遠最清楚,它道︰「在的,這回已經待了將近兩個月,昨兒個說要離開,王爺硬留對方多待幾天。」
「他住在暖房里?」
「不,後院的園林里有座高聳的假山,假山里頭有間房,他就住在那里。」
楚槿很激動,她不確定這是不是正確線索,但肯定是個能引起衛珩關注的大八卦,日後有需要的話,說不定還能拿來利用。
走到老茄冬跟前,楚槿背著窺探的人,低聲問︰「王爺經常和外面的人往來嗎?」
「對,經常設宴邀請朝中大臣,百官們對王爺多有好感,但兩個多月前突然停了。」
兩個多月前?那不就是上官沐從封地出發之前嗎?楚槿擰眉。
這時有人尋來,說衛珩要離開了,請她回去。
楚槿點點頭,裝出一副郁悶的表情回到大廳,向上官榮告辭。
回去後,她立刻將打探來的消息告訴衛珩。
于是這夜,衛珩帶人闖入榮王府,活捉了大金國的二皇子赫連紀揚,又搜出多年來他與上官榮往來的信件,以此為證,呈到上官謙面前。
這回他抓的不是代罪羔羊,而是貨真價實的真凶。
此事衛珩做得極其隱密迅速,榮王府上下根本來不及反抗便被迷昏,衛忠等人如入無人之境,順利在假山里逮到正顛鸞倒鳳的兩人。
誰都沒想到,上官榮身為皇子,竟然為了愛情,欲把祖先一手創立的大錦王朝雙手奉上,更沒想到大金國會讓堂堂皇子來行色誘之事。
這麼荒唐荒謬的事倘若傳揚出去,皇家顏面何在?
上官謙震怒,秘密處決上官榮和赫連紀揚,讓兩人到閻王殿里繼當交頸鴛鴦,又命人再走一趟,把榮王府里的謀士殺盡,杜絕後患。
棒天,榮王府里的人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沒人曉得半夜里發生什麼事,只知道住在山洞里的貴客和王爺失蹤了。
就算兩人行事再隱密,那點齷齪事怎瞞得過近身伺候的人,更遑論榮王妃。多年來,榮王妃早就死了心,再沒妄想著能將歪苗子給扳正,只一心守著一雙兒女。
兩人的同時失蹤讓榮王妃心里有了若干猜測,果然數日後,榮王妃收到上官榮的密信,說他與愛之人比翼雙飛,再不回王府了。
于是早就對上官榮心意冷的榮王妃開始著手準備,她先將榮王生病的消息往外傳,請御醫進王府,兩個月後榮王病逝,此是後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