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寄來明年的信 第8章(1)
作者︰千尋

二0一六年六月二十八日

全身上下無處不痛,好像誰拿了把尖刀,將她分割成一寸一寸的碎肉,這是不是傳說中的凌遲處死?

痛一陣一陣,眼前的黑暗漸漸出現光明,特特以為自己死了,只是,眼前的不是醫院、不是奈何橋,而是……是一條她從沒見過的道路?

小季慢慢地走在她身後,低聲問︰「你真的決定這麼做?」

「除此之外,我還能怎樣?媽媽已經死了,這家店除你之外,誰還能接下來?」

「蔓姨的心血,你就這樣白白給人?」小季說。

「不然呢?」她停下腳步,連日的奔波讓她心力交瘁,母親剛剛入甕,她一身的白衣還沒換下來。

寧寧恨透她了,她說︰「如果不是你堅持我去考什麼鬼指考,如果我陪媽媽去上海,媽媽就不會死。」

爸爸拋棄她們,寧寧怪在她頭上,現在連媽媽的死,也算在她的帳上,她多冤啊!

「我可以跟你一起經營,像過去那樣合作無間。」

「不了,我還是想開咖啡店,謝謝你,以後花店和那些老顧客就麻煩你,小季,過去幾年、謝謝你,今天的事也謝謝你。」

「謝什麼?蔓姨照顧了我那麼多年,這是我唯一能為她做的。」

「你先回飯店,我想一個人走走。」

「你走吧,我在後面不吵你。」退後五步,是他一貫的體貼。

特特沒有堅持,繼續往前走,只是腳步變得更加沉重。

她始終覺得不對,始終覺得母親的死因太詭異,怎麼會……就這麼死了?也許不該拒絕和楊慕生見面,至少她得弄凊楚,媽媽的出現會妨礙了誰?

拿起手機,點開通訊簿,她決定打電話給章育襄,她要見楊慕生一面。

此時奇怪的第六感出現,她覺得不安,迅速轉身,卻發現有個黑衣人高舉棍棒站在小季身後,她揚聲大叫想給小季示警,可是……來不及了,隨著棍棒落下,小季的身子癱軟在地。

凶手與特特對上眼,她瞬間明白,自己才是對方的目標。

飛快轉身,她拋下小季,拼命往前跑。

她幾乎能夠听見身後的腳步聲,她越跑越快、越跑越快,眼角瞄見左方五十公尺處有一間超商,她想也不想,直接沖進超商里。

她躲到最邊角的貨物架旁,拿起手機,點出寧寧的LINE,飛快地打下幾行字——

媽的死音不單唇,懷遺謀沙小季背打氳,有任跟宗我鄭件存款不在毛怪肚子里仙回外婆加,我去找你

她打得很快,錯字很多,但沒有時間改,因為黑衣人已經進了超商,已經看見她,他大步向她走近,逃不掉了嗎?

她轉身跑掉,在轉到另一個貨物架時,迅速把手機往一堆洋芋片里塞,再跑兩步,發現另一名黑衣男子站在前面,轉身,她已被包抄……

兩人獰笑走上前,低聲道︰「乖一點。」

下一秒,有把槍頂在她的腰際……

一陣怪異的氣味漫上她的口鼻,她不知道那是什麼,只覺得整個人變得昏昏沉沉、雲里霧里,走路時輕飄飄的,像踩在棉花上。

身體隨著男人的牽引,一步步向前走,在坐進轎車時,後腦一個重重的敲擊,她墜入黑暗。

不知過了多久,她听見一個男人的聲音,有兩分稚氣,有點像正在變聲期的小男生。「沒有被人看見吧?」

「放心,我們做得很隱密。」

「很好,把人解決之後,我會把後匯到你們的帳戶里。」

「多謝。」

迷迷糊糊間,特特睜開眼楮,她被放倒在冰涼的地板上,視線望去,看見一雙男人的腳,不大,皮膚很白,腳踝處有塊褐色、十元大小的斑點,大概有些緊張,他一面說話一面抖著腳。

「听說台灣那里還有一個,你們可以順便解決嗎?」

「男的女的?多大年紀?她的資料?」

「女生,十九歲,叫楊寧。戴隻,資料到手了嗎?」

「再給我兩天,我會弄到手。」是女人的聲音。

「到時再把資料給我,不過……跨海作業的費用要高一點。」

「多少,你們盡避開。」

「兩百萬。」

「成交,我還是老話,不要留尾巴,事成之後,就不要聯絡了。」

「道上的規矩,我們懂。」

頭很痛,特特緩緩閉上眼楮,不久,听見有人朝自己靠近。

她無法形容那種疼痛,像是有什麼冰涼的東西刺進她的月復部。

特特猛然張眼,她看見綁走自己的男人正把刀子往前推。

一個激靈,她猛地轉身,在地上接連滾幾圈,剛入肉的刀子歪了角度,橫過她的腰際。特特開始放聲大叫,她的尖叫聲讓男人心慌,他沒想到特特會突然醒來,更沒想到,以為是沒有人的林子,卻听見有人在對話——

「你們听見了嗎?」

「听見了,在那邊!」

緊接著,是雜沓的腳步聲。

那男人舉刀,還想再往她身上砍,沒想到腳步聲來得迅疾,有人揚聲——

「看,那邊有人!」

男人氣急敗壞,狠踹她一腳,大步跑開。

溫熱的血從月復部冒出來,她不敢停止尖叫,直到搖搖晃晃的人臉在眼前出現,她的聲音轉為微弱,低喊,「救我……」

她不能死,寧寧還小,她必須活著、必須回去……

疼痛再度侵襲她的知覺神經,這次……真的死了吧?

特特虛弱地張開眼楮,當視線接觸到媽媽焦慮的臉龐時,淚水潸然。

呼……太好了,只是作惡夢,媽媽逃過一劫,而自己沒有被綁被殺,那寧寧呢……她伸手,寧寧快步朝她走來。

「怎麼了?姊姊,很痛嗎?我去叫醫生……」

沒事,大家通通沒事……謝謝天、謝謝地,她有滿肚子說不出口的感激。

「沒事。」特特搖頭,轉頭看阿疆。

阿疆冷著臉,滿心罪惡感。

是自己信誓旦旦說,把她們帶來,就會平平安安把她們帶回去,明知道那個信件檔案里,阿姨就是在昨天出的車禍,他怎麼可以疏忽大意?沒事干麼去公司啊,少賺一點會死嗎?他不去,公司會倒嗎?

他恨死自己!如果阿姨真的像日記里寫的死于車禍,他敢發誓,這輩子特特都不會理他了。

他搶上前,把她冰涼的手裹在自己的掌心中。「對不起,是我的疏忽,我錯了。」

特特搖頭,她不要听這個,她要听的是……

阿疆明白她的意思,低聲說︰「放心,我照你沙盤推演的做了,肇事者已經被抓到,章律師正在警局交涉,再過不久,你們母女三人死于車禍的消息,就會傳出去。」

想起特特非要沙盤推演這個荒謬到近乎可笑的劇情時,他一臉不屑,嘲笑她太把那些信當成一回事。

沒想到,居然真的用上了,所以他也該試著相信,相信這種無法用邏輯推論的事情?

緩緩吐氣,特特點點頭,緩慢說道︰「阿疆,告訴章律師,我想見蔣默安。」

阿疆猛地張開雙眼,這不在他們的沙盤推演里!

她說過,沒有舊情復燃這回事,為什麼突然想見蔣默安?

因為受傷,所以心軟?因為這個時候,她需要一個依靠,而他的疏忽,讓她覺得蔣默安比自己更可靠?

「不行!」他大聲說。

這一喊,讓李蔓君和寧寧嚇一大跳,她們都曉得蔣默安這個名字,可……他怎麼會在這里?難道特特一直有和他聯系?

母女滿頭霧水,盯著特特和阿疆瞧。

特特沒有太多力氣說話,疼痛抽走她的力量,如果可以,她寧願立刻昏死過去,直接把事情交給阿疆處理,但不行,她不知道自己的夢有沒有意義,可那個夢太逼真了。

「求你。」

「不要求我,我絕對不會同意!蔣默安帶給你的傷害你都忘記了嗎?你不介意被他一傷再傷?難不成,你還對他抱持著期待?楊特特,你不一定有蔓姨的好運氣。」

阿疆氣到口不擇言,沒想到蔓姨正站在自己身邊。

特特好累,可她非要見蔣默安一面,她知道現在不是攤牌的時機點,她也沒有足夠的力氣說服阿疆,因此她直接了當的說︰「阿疆,你知道我有多固執,就算不是蔣默安,也不會是你,我們要當一輩子的兄弟。」幾句話說得斬釘截鐵,卻也讓她氣喘吁吁。

看她都已經這樣子了,還非要把事情挑明說,阿疆氣到快腦充血。

什麼叫做「就算不是蔣默安,也不會是你」,那麼多年的交情全是假的嗎?他也沒有非要她死心塌地愛上他啊,只是搭伙一起過日子,有這麼困難嗎?

她不是說他很安全可靠,她不是說在他身邊很舒服,他也是啊,他不過就是貪圖那麼一點點的舒服,不想把她拱手相讓,這樣也不行?難道在她心里,他的存在感那麼低?

誰要跟她當一輩子的兄弟?

他已經撂下狠話,非要把她娶到手了,她是撞壞腦袋嗎?怎麼會不記得?就算忘記,也該給他留面子啊,沒看到蔓姨和寧寧都在,就這樣直接拒絕,有沒有想過他的自尊心。

這些都還不是他最在意的,他最氣最氣的是,即使已經是這種情況,她心里還是只有一個蔣默安。

蔣默安到底有多好啊,好到她連半點退路都不給自己留?

「對不起、求你,」她強掌著眼皮與阿疆對峙,半點不肯退讓。

繃地一聲,心底那根線斷了。

長久以來,不肯正視的事實像大火席卷,不管有沒有準備,它都不留情面地狂燒。他不想接手她的意願,可熊熊火勢卻赤果果地告知——不管他樂不樂意,事實都不會改變。

他氣死了、氣瘋了,氣得想要掀屋頂、氣得暴跳如雷,他不斷在空中揮舞拳頭,不斷地怒指著特特,可是,罵人的話卻卡在喉嚨。

他的怒氣讓寧寧噤若寒蟬,好幾次她都以為他的拳頭會揍上姊姊,要不是媽媽拉住她,她早就撲到姊姊身上,很狗血地大喊——「你要打就打我,不要傷害我姊……」

李蔓君是對的,在阿疆發瘋了五分鐘之後,在他的拳頭落在牆面上之後,他恨恨轉身,對著特特咬牙說︰「我、不、要!」

猛地,他轉身走出病房。

他這麼生氣,可以用甩門宣告自己的情緒,但在門即將近閉合前一刻,他很沒出息地握住門把,輕輕關上。

超沒用,特特都把他招惹成這樣了,他還擔心她受驚嚇?!

李蔓君嘆氣,走到特特床邊,她知道女兒放棄了什麼,可……要怎麼說呢?不管是小季或阿疆,兩千多個日子的殷勒,他們始終無法排擠掉女兒心底的蔣默安,沒有得到,哪來的放棄?

死心眼吶,可全天下人都可以對特特說教,獨獨這話從她嘴里說出來,沒有說服力。

她低聲說︰「先睡覺吧,阿疆嘴硬,等他想通了,就會去幫你把事情辦妥。」

特特點點頭,她知道的,這是阿疆的行為模式,他總是先憤怒生氣、先發泄脾氣,先把她想做的事先罵得一文不值,卻是每一次……每一次都妥協于她的堅持。

寧寧看看媽媽、再看看姊姊,輕輕走到病房外,發現了背靠在牆面上,用手支撐額頭的阿疆。

她小心翼翼走過去,拉拉他的衣袖,笑得滿臉甜蜜,說︰「阿疆哥哥,不要生氣,姊姊不愛你,我愛,我嫁給你好了,我比姊漂亮。」

她安慰人的手法很拙劣,但是阿疆被安慰到了,雖然很可悲,自己居然需要一個小女生的安慰。

揉揉她的頭,阿疆用力點頭。「對,你長得比你姊漂亮的多。」

「有安格斯牛,就不要介意吃不吃得到澳洲飼谷牛了,對吧!」

什麼鬼比喻,阿疆無奈失笑。「好好照顧你姊,我馬上回來。」

「阿疆哥哥要去哪里?」

「去幫你姊找蔣默安。」

他嘆口氣,邁開長腿往外走,寧寧看著他的背影,被媽媽料中了?

其實阿疆哥哥真的很不錯,如果對手是蔣默安,她願意投阿羅哥哥一票。

二0一六年六月二十八日

飛快敲著電腦鍵盤,今天早上的會議開得亂七八糟,蔣默安不願意多想,但他確定,這是有系統、有計劃的破壞,不僅僅是個人行為。

他理解,自己被選中成為代理董事長,肯定跌破不少人眼鏡,再怎麼說,他跟在董事長身邊不過短短六年時間,公司里的元老幾十人,這種好康怎麼都不該掉到他頭上。

最近有謠言傳出,說他已經和董事長約定,幾年後要入贅楊家娶楊璦為妻,所以才能得到這個位置,謠言漸漸發酵,有不少人相信,因此背後攻擊自己的惡言惡語,像風吹似地猛傳。

他連澄清的意原都沒有,不過有意思的是,這段日子,楊璦只要放假留在上海,就會經常到辦公室找他,楊璦的行為增加了謠言強度。

莫非謠言背後的推手是夫人?莫非她已經和公司某些人達成默契,想要搶奪公司的經營權?如果是的話……那就更有趣了。

一朵柔弱嬌女敕的白蓮花,一個跟在董事長身後,永遠安靜沉默的賢慧女人,怎麼突然間野心勃發?

他當然不相信夫人想撮合自己和楊璦,他認為,夫人很清楚自己有多驕傲,她相信自己會為這種事主動提出辭呈。

如果董事長不是他的恩人,如果不是董事長給了他發展空間,讓他茁壯成長,或許他會為了自尊心操出辭呈,但現在是他回報董事長的時候,就算有再大的困難,他都不會退縮。

他必須找出破壞公司電腦程式,企圖讓公司內部行政一團混亂,有效率地組織公司元老,讓他們炮口一致對上自己的人。

看一眼電腦上的時鐘,拿起手機,按下群組通話,大家已經在上面了。

「各位考慮得怎樣?」蔣默安單刀直入,不說半句廢話。

里面的成員,都是他這幾年交的朋友,有台灣人、有上海人,也有老外。

他們之所以成為好友,是因為大家都離開家多,到這個不熟悉的大城市中打拼,他們相似的地方是有能力、肯付出,對于未來都有強烈的企圖心。

這樣的人,往往一拍即合。

蔣默安和董事長討論過,他需要一個智庫、一個專屬的團隊,董事長同意了,因此他一個個聯絡,希望他們跳槽。

「我是無所謂啦,反正現在這份工作缺乏挑戰,阿默,我挺你,什麼時候要我過去,我什麼時候報到。」Joy說。

「我想知道的是,如果董事長回來,我們這個智庫是不是要立刻解散?我可不喜歡老是換新工作。」Lucy問。

蔣默安回答,「不會,如果你們能夠對公司做出貢獻,等董事長回到崗位,我不認為你們會一直擔任智庫角色。」

蔣默安是有五分把握只說兩分話的人,所以這幾句……等同于承諾了。

「知道了,算我一份。」

「好,可我離職需要一個月,我慢點到隊,有事隨時傳訊息給我,我可以做免費勞工。」

群組里的朋友紛紛表態,除了兩個不願意加入的之外,剩下的六個都跟了。

「什麼時候報到?」Joy問。

「如果我說……現在?」

「哈,有這麼急?知道了,我馬上去跟老板拍桌子!」

正事談完,他們開始打屁,這是他們這群宅男宅女們的最佳消遣。

蔣默安太忙,說了聲抱歉,便退出群組談話,腦袋又往電腦里面鑽。

「董事長,李經理想見你。」裘秘書敲兩下門,走進辦公室報告。

李勁?蔣默安冷笑,還以為他能憋多久呢。「請他進來,別讓任何人打擾。」

「是。」裘秘書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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