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曙光照入房里,閻濬緩緩睜開雙眼,勉強撐起身子。
此刻的他,覺得自己全身上下的骨頭都好像要散開了一般。至今他才曉得,自己是那樣被「搬」進房里的。
「真是他娘的……」
閻濬瞥見手肘上莫名多出的一塊淤痕,心中不斷冒起的火氣更是熾烈,他憤怒地敲著床板,試圖將罪魁禍首引來。
丙然,一道縴細的人影隨著砰然之聲而至,手里還捧著一碗東西。
「閻濬,你怎麼了?」
「我……」當然是要找你算帳!
本來他是想這麼說的,但是她的出現就有如清晨的溫暖陽光一般,照耀得他渾身舒暢。
閻濬一時之間不知自己該有什麼反應。他怎麼覺得,一覺醒來後,見到她清新帶甜的淺淺一笑,反倒更加昏眩了?是因為傷重的緣故嗎?
「我肚子餓。」他呆呆地望著門邊那令他發暈的身影,改口道。
看著她手里的碗,閻濬突然听見自己的肚子真的咕嚕嚕地喊叫了起來。
不知他的可親寶貝為他準備了什麼好吃的?
閻濬心中頓時有種幸福的滿足感,早忘了方才信誓旦旦想要找她算帳的事。
「你再忍一會兒,等延炘吃飽了,我再替你送吃的來。」陸可親尷尬的道。
方才一听到響聲,她就匆匆忙忙的趕了過來,結果忘了把正要端去給弟弟的粥先擱下了。
「什麼?你手里那碗……」難道不是為他準備的?害他還陶醉了那麼久!
「喔,這是替延炘熬的粥。」陸可親老實的說。
「你……我受傷了,你好歹也先關心一下我吧?」
「但是延炘病了……」延炘可是她的寶貝弟弟,這麼明顯的暗示他該了解吧?在她心里,當然是一切以弟弟為重羅!
「我又傷又病又餓……」閻濬假裝虛弱的哀吟一聲,試著讓她將心思擺在他身上。
他哪來的病?
陸可親睨著閻濬抿嘴耍賴的模樣,實在很想大聲笑出來,只是基于從小到大所受的禮教,她知道自己不能這麼直率的笑出聲,只好努力地憋著笑,安撫他道︰「呃,閻濬,延炘還在等著我,你先等一會兒,我很快就回來看你了。」
在給予閻濬一個保證的關心笑容後,陸可親很快的轉過身,捧著碗,一溜煙便消失蹤影。
「喂……」該死的陸可親,居然一再藐視他!
哼!他發誓,一定要想辦法讓這個老愛裝正經的女人哭著求饒不可!
「閻濬,你喜歡我姊姊吧?」
在如此僻靜又優閑的地方調養了數天,此刻閻濬覺得自己精神飽滿,容光煥發,他知道,這一切都要歸功于那細心照料他的陸可親,若不是她,他絕不可能復元得那麼快。
只是快速復元也並非好事,這幾天,他已經快被眼前這個小表煩死了。
啐,真是該死又羅唆的臭小子!
「喜歡又如何?」難道還得經過這小表同意不成?閻濬冷冷的啐了一聲。
陸延炘早看出閻濬賴在這里的原因是因為對他姊姊懷有強烈的非分之想,也瞧得出閻濬望著姊姊的眼神中所透露出的關懷,只是,他不知道閻濬是否對姊姊表明過心意,若是沒有,那麼他是不是該好心為閻濬提點一下?
「閻濬,你知不知道,你是不能喜歡我姊姊的?」
「喔?」劍眉微微一挑,閻濬朝陸延炘瞟去一個對此事不是很有興趣的眼神,逕自拉了張椅子坐下,腳也很不客氣地擱在陸延炘的床舖上。
「喂,你……」的臭腳!陸延炘蹙眉瞪著那雙他不敢踹開的大腳丫,心忖,他恐怕比爹為姊姊找的那個未婚夫張大貴還粗魯吧?
不過,說起來這閻濬長得倒是要比那殺豬的張大貴賞心悅目多了,而且他的模樣看起來還像是個稍微讀過書的人。
陸延炘揪著眉,認真地思索著。他才德兼備的美麗姊姊要配的,至少也要是像閻濬這種人模人樣,又有點學識還有點家財的俊美哥兒才行呀!
當然,最重要的是,閻濬看姊姊的眼神是帶著欣賞與關切的,不像張大貴望著姊姊時總是一副色迷迷想要撲上來的惡心模樣,這才是他認同閻濬的地方。
「我姊姊她可是已經許了人家喔!」陸延炘瞪著他,帶著些許挑釁意味道。
「喔。」許了人又如何?他就不信有誰敢娶他閻濬看上的女人!
就算他目前還沒有成親的意願,但是,讓這個無論笑著還是板著臉孔都能逗他開心的陸可親陪伴在他身邊也是很不錯的。
「咳咳……閻濬,其實也沒有那麼困難……」只要閻濬肯求他幾句,他倒是願意好心幫忙。
「喔?該怎麼做?」閻濬眉頭微蹙,索性閉上眼,有耐心的開口配合道。
「閻濬,我們陸家嚴格說起來也算是書香門第,是個崇尚禮教傳統之家,姊姊從小就被我爹娘教養成一個以夫為尊,擁有婦女美德的女子,所以姊姊是不可能違背爹的意思悔婚的,不過呢……」
「不過什麼?」閻濬依舊緊閉雙目。他已經盡力配合這小表了,如果這小表再拖拖拉拉的,干脆送他一記閻皇拳。
「咳,你別心急嘛,現在姊姊一切都以我的意願為主,所以只要我開口,姊姊一定都听我的。所以……」所以閻濬你這大笨蛋,還不快來巴結討好我?
意思是要他閻濬對這個小表言听計從羅?
笑話!
閻濬緩緩睜開眼,夸張地打了個大大的呵欠,冷冷的瞟著坐在床上笑得很得意的陸延炘。听這小表的?他只要稍微輕輕動一動指頭,這個小表馬上就魂歸西天了,還跟他談條件!
「都說完了?」閻濬冷冷地對陸延炘扯動嘴角。若不是陸可親要他多陪陪這小表聊幾句,他才懶得踏進小表房里呢!
「嗯。」陸延炘興奮地點點頭,期待閻濬在他眼前低頭。
閻濬輕蔑的眸光再次掃向全身上下只有皮包骨的瘦弱少年。
唉,其實他連輕輕舉起手揍這小表的氣力都懶……不,他是不屑那麼做。
懊怎麼得到陸可親,他根本不需要任何人建議或幫忙,他閻濬可是不可一世的邪教狂人耶!而他要的女人,焉有不入他手的道理?啐!
「既然說完了,那你就待在房里好好休息,我去灶房幫忙可親。」
閻濬在努力吐出溫和的字眼後立即起身離開。
反正他也沒有跟這小表說話的耐性,還不如到灶房去逗逗他的可親寶貝好些,順便找機會問問她這樁婚事的真實性。
「喂!你……」
「還有事嗎?」閻濬回頭,投給陸延炘一個「給我閉嘴」的冷淡目光,其中還含著冰冷的殺氣。
正要說話的陸延炘被閻濬這恐怖的目光嚇得一顫。算了,識時務著為俊杰,反正閻濬向姊姊詢問了以後一定會回來求他的,他就等著閻濬來向他低頭。
「呃,沒事,你去找姊姊吧,我正好也要休息了。」陸延炘趕緊躺下,並蓋妥被子。
雖然他不希望姊姊嫁給那個討人厭的殺豬大個兒張大貴,但也絕對不會讓閻濬輕易便得到姊姊的!
鄉間的夜晚,寂靜得連一根針落在地面上的聲音都能听得清清楚楚,閻濬無聲無息地站在陸可親的房門外,注視著門縫中露出的些許燭光。
自他晚飯過後出去活動筋骨練功至今,已經過了數個時辰,然而陸可親這女人竟然這麼晚了還沒睡?
也好,他還有話要問她,就趁著那個小表不會來打擾的時刻向她問個明白。
閻濬伸手輕輕推開房門,門一開啟,卻意外看見一對含著擔憂神色的美眸,眼神里似是說著「你終于回來了」。
「閻濬,你……」
之前自閻濬出門去後,一直沒听見他回到屋里的聲音,陸可親擔心得無法入睡,便起床為弟弟縫制新袍,不過她的心卻一直系在眼前這個外出未歸的人身上。
她忐忑不安,害怕閻濬又像上回那樣不告而別。
雖然她明白自己已經沒有了對他遐想的權利,還是不希望他總是一句話都不說就走了……
再過一年,待她守孝期滿,就要遵從爹生前的意思,嫁給鎮上那個殺豬的張大貴……也許從此之後,她與閻濬就再也沒有見面的機會,所以,她不希望自己帶著這樣的遺憾與他分別。
「閻濬,如果你要離開,至少先說一聲再走。」陸可親低語,似是懇求,也像是低訴自己內心對他累積的情意。
「我沒有要走啊。」閻濬眼帶恍然驚愕的神色道。
他原以為陸可親會責怪他深夜進入她房里,沒想到他見到的竟是一抹擔憂的神色。這個世上,也會有人擔心他閻濬嗎?
「你在等我?」他試探著問。
「我、我當然沒有,只是不希望你又不告而別了。呃,夜已深,有什麼事明日再說吧。」陸可親口是心非道,不想再繼續看著他眼中那似有若無的情意,那種飄忽又不明確的眼神,只會讓她越陷越深的。
唉!明明知道接近閻濬只會讓她陷入萬劫不復之地,她還是忍不住想靠他近一些,忍不住對他有些遐想……
她總忍不住想要以自己是他的救命恩人為由,堂而皇之的和他談天說地,光明正大的與他同進同出……
其實,她應該要和他保持距離的呀!況且,她已經許了人家,早就沒有對男女之間的情事充滿期待而進一步追求那種甜蜜滋味的權利了。
她的心里不住嘆息。
婚姻之事,本就是該由父母作主的,嫁雞嫁狗,她又能有什麼好埋怨的?
陸可親低著頭,不敢再胡思亂想,也不敢望向閻濬那雙令她怦然心動的勾魂眼眸。
「我有話問你。」閻濬關上房門,徑自來到陸可親身邊,在椅子上坐下,壓根兒沒理會她溫軟毫無任何作用的抗議。
「啊!閻濬你……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不合于禮,有什麼事,我們明日在廳里再說吧。」
「听說你許人了?」閻濬才懶得理會這合不合禮法,直接問出自己想知道答案的事。
「什、什麼?」難得見他帶著怒意說話,陸可親有些錯愕的瞪著此刻有些霸氣的他。
難道閻濬那似有若無的關切愛慕眼神,並不是出自她一相情願的幻想,而是他對她真有那麼點情意?
這可能嗎?陸可親眸子里掠過一絲竊喜的光芒,不過旋即她又閉上眼楮,緊緊握著拳頭。
不,她可是已與人訂了親的女子,絕不能讓爹娘蒙羞的……
半晌後,她睜開眼,不過依然不敢看向閻濬銳利的眼神,只是佯裝出鎮定的神情,冷冷地道,「我是許人了,但……但這不關你的事吧?」
「你是我要的人。」
「啥……」陸可親的心好似突然止住了跳動。「你、你說什麼?」他說,她是他要的人?她沒有听錯吧?
「我說,你是我閻濬要的女人。」
閻濬凝望她因為驚愕而顯得有些呆滯的眼眸,再說了一次。這次,他說得斬釘截鐵,說得肯定明白,完全不容她有些許退縮。
「你你你……開玩笑的吧?」陸可親全身發顫。
竟有男人對她充滿佔有欲?這種事情怎麼可能發生在她的身上?而且這個男人還是俊得要命的閻濬!
「我當然是說真的,你,陸可親,是我閻濬要的女人。」閻濬認真的再說一次,眸里沒有半點玩笑意味。
「呃,夜深了,煩請閻公子你回房休息吧!」
陸可親的雙手緊緊地交握,假裝剛剛她所听到的都是屋外傳來的陣陣轟隆雷聲,閻濬說的話,她可一句都沒有听見。
裝死?
瞧她一本正經的裝死功夫,閻濬難得認真的臉立刻恢復促狹的笑容。
他雙腳高高地架在桌上,手臂環胸,微微眯著眼,冷冷地掃視著陸可親故作鎮定的可愛模樣。
哼哼,沒關系,裝死有裝死的治法!
「可親。」他狀似親密的喚了她一聲,然後勾起無限曖昧的笑容凝視著她。
「謝謝你那天為我揉開胸口的淤血。」
「呃,不用客氣。」陸可親呆呆地應道。他怎麼突然換了個話題?可見剛剛他只是在開她玩笑而已。
「可親。」他又親密的喚了一聲。「也謝謝你將我這滾得髒兮兮的身子擦拭得那麼干淨。」他繼續道,眸里透著一絲邪氣。
「呃,真的不用客氣……」咦,她怎麼覺得閻濬說話的語氣有些怪怪的?
听著他那樣的語氣,還有他眨個不停的雙眼,居然讓她全身毛骨悚然!
「還有,」閻濬抖了抖身上所穿的灰色衣袍,「也謝謝你將我那身被滾得破爛的衣裳月兌下,換上這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