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苑里,已成為鳳夫人的東風雪桐仍然做男子打扮,烏黑的長發也隨意的束了起來,在偌大的花圃里忙進忙出,先是把所有的花都挖了出來,接著又挖了好多個洞,然後又朝洞里扔進一些不知名的東西。她從左邊弄到右邊,花了好大一番工夫,才把所有的工作做完。
「呼,終于大功告成了。」她滿意的看了看自己的杰作,經過她的一番改造,這下這個花苑可是比先前還要值錢百倍呢!里頭種下的盡是世間罕見的寶貝,治百病的仙丹,還有許多稀奇古怪的毒藥,應有盡有。
等會兒鳳倚槐看到了,應該會很滿意吧!
說到鳳倚槐……算算時候,也差不多該醒了,不知道當他看見臉上的圖案時,會有什麼反應?不用猜,一定又是氣得直跳腳吧!炳哈……誰教他要睡著?她當然要在他的臉上畫一只豬,給他一點懲罰!
「你這回又做了什麼?」鳳倚槐一走進花苑,便看到地上滿是花的殘骸,再看看花圃,只見原本生意盎然的花圃已經變成了光禿禿的一大片,了無生機。
東風雪桐穿著他的舊衣,不合身的衣袍穿在她身上,有種小孩偷穿大人衣裳的滑稽感。視線移到了她的臉上,經過勞動,她的額頭微微泌出汗珠,但是露出心滿意足的微笑,在陽光的照射之下,他竟覺得她的一張小臉此刻散發出美麗的光輝。
美麗?沒來由的,他就是這麼覺得。也許是陽光迷眩了他的眼,才讓他有這樣的想法吧!
「種藥草啊!」她笑嘻嘻的回答他的問題,完全忘了被她惡整過的他此刻很有可能是來找她算帳的。
「種藥草?」他疑惑的發問,同時走近她,高大的身軀擋住了她面前的陽光,他緩緩的伸出手,拭去她額角的汗珠。
東風雪桐的心毫無預警的震了一下,雖然他擋住了陽光,但她仍感到熱……是因為他吧!她想。今日的他看起來格外溫和,究竟是為什麼呢?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也不想去探究,她硬是壓下了心里的疑惑。
「花圃里的花雖然昂貴,卻也很嬌貴,甚至除了好看以外,一點用處也沒有。與其浪費這塊土地,還不如拿來種我的一些寶貝實際多了。現下我就種了可以治百病的仙丹,還有……」她停頓了一下,晶亮的眸子瞥了他一眼,「可以讓人千杯不醉的靈丹妙藥。」
他看著她,一語不發。
「欸欸欸,我告訴你,這些可是我的寶貝,別人想要都買不到呢!若非你是我東風雪桐的夫婿,又是堂堂的大俠,我連管都不想管你。你這不能沾酒的毛病一旦被人發現,可就慘!」她嘰嘰喳喳又說了一大段話。
「雪桐,上街走走。」鳳倚槐不但沒惱她直戳他的痛處,反而還牽起她的手,用她認為是「溫柔」的語調說話。
她這麼做是為了他嗎?她在擔心他?這樣的想法讓他心情大好。
趁著今日天氣晴朗,帶她到街上晃晃,順便培養夫妻間的感情,似乎也是不錯的。
「哇哇哇,我說,這京城的大街比別的地方都還要熱鬧呢!」走在熱鬧非凡的街上,東風雪桐一臉興奮的說。
京城真不愧是京城,不論是人還是攤子,都比別的地方還要多,甚至連販賣的商品種類也讓人目不暇給。
「小心點,別走散。」鳳倚槐牽著東風雪桐的手,以防她一個不注意,被人潮沖散了。
牽著她的小手,他竟有股溫暖踏實的感覺,她,東風雪桐,如今成了他的妻、他的家人。
一直以來他都不認為自己是適合成親的,在他的生命中,似乎也沒出現過他認為適合的對象,但他還是娶了她,這個他認為最不可能會成為他妻子的人。
她是淘氣、是麻煩,不過同時也讓他感到心疼。她的心思比誰都細膩,比誰都還要在乎別人的想法,盡避她總是用嘻笑掩蓋過這一切,但他就是知道。
她雖然愛做男子打扮,但他明白她很羨慕其他女子可以隨心所欲。
他似乎越來越喜愛她,目光也越來越不能從她身上移開了。
她總是充滿活力,偶爾的惡作劇會讓他氣得跳腳,但那些都無傷大雅。
比起那些矯情飾貌的女子,她這樣直來直往的性子反而讓他更喜愛。
或許就是這點吸引了他吧!
不想去探究到底是怎麼發生的,又是何時發生的,他只知道,他會一直牽著她的手。
「欸,鳳倚槐。」她忽然扯了扯他的衣袖,拉回了他飄遠的思緒。
「倚槐。」他糾正她,不知為何,就是想听她呼喚他的名字。
「噢!好啦!倚槐。」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她總覺得渾身不自在。「好像我們第一次結下梁子也是在街上,對吧?」那時他還不知道她是女子,硬是對她拉拉扯扯、東模西模的,吃盡了她的豆腐。
「因為你偷東西。」
「才不是,我錢多,才不會做這種事咧!是有個該死的混球偷了我的錢袋,我才會『偷』回來。哼,技不如人就不要出來獻丑嘛!」她很是得意的說著。
「不準罵粗口。」這些日子以來,雖然她比較像個女人了,但……偶爾還是會不小心冒出一、兩句粗口,看來他勢必得讓她改過來了。
不是刻意要她變成一般的大家閨秀,只是……這樣真的太難听了。
「哎喲!我愛怎樣就怎樣,你管這麼多做什麼?」她說習慣了,哪那麼容易改?
「這麼愛說?回去罰抄『唐詩』十遍。」
「十遍?該死!我才不要……」她討厭寫字啦!
「二十。」
「知道了啦!你這混……我寫就是了。」她苦著一張臉,非常哀怨的嘆了口氣。他真的是她命中的克星,專門派來整治她的。
「別耍花招,我會盯著你。」
「知道、知道。」她回答得很順。
事實上,她敢是不敢呢?當然是敢啦!她東風雪桐有什麼好畏懼的?哼哼,總會有辦法的。
「不知道京城有沒有賣……禁書啊?」之前買來的那些她都看完了,是時候該補充一些新貨了。京城這麼大,應該什麼東西都有吧!
「做什麼用?」鳳倚槐雖然不是偏好此道的人,但也知道那些書里是什麼內容。只是他很好奇,她要那些書做什麼?
「看啊!有機會的話,順便試一試……」
「試?和誰?」他半眯起眼。她打算和誰試?
「笨哪!還能和誰?」他是豬嗎?這種問題也要問。
「你真不像個女子。」一般女子都十分含蓄,向來不敢談論這種話題,更別提大膽的說出自己的喜好了。
「我本來就不像啊!」哼,他若不喜愛,大不了去娶別人。
「仍不喜愛梳妝打扮?」
「不愛。我厭惡那些脂粉味,也不喜歡緋手緋腳的衣服。」
「你卻愛親近女人。」女人不都有脂粉味嗎?依他看,她是在找借口。
「那不一樣。」她說不一樣就是不一樣。
「你是羨慕,也是害怕。」
「羨慕什麼?害怕什麼?」
「羨慕能做自己,也怕不是自己。」他直接點明了她心里的疙瘩。
「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我就愛做男子打扮,不成嗎?誰規定女子就一定要像女子的?」被說中了心事,她心里一陣刺痛。他說得這麼明白做什麼?為何一定要這樣刺傷她?
「雪桐。」他輕輕的撫了撫她的臉頰,黝黑的眸子直勾勾的望著她的。「你不是你娘,你是你自己。」
他知道她想擺月兌她娘的影子,所以不做女子打扮。但即使是做女子打扮,她也還是有她自己的味道。
「雪桐,不管你做任何打扮,你就是你。」
「鳳……倚槐。」他的話撞進了她的心里,一直以來,她都很想听到這樣的一句話,希望有個人能告訴她,東風雪桐就是東風雪桐。可是她的哥哥們,甚至是老頭,這麼多年來都不曾對她說過,總愛說她像極了她娘。她該死的不想有她娘的影子在身上,他們難道不知道?
鳳倚槐出現了,他看見了她脆弱的一面,也看穿了她真正的想法。
心里感到一陣暖意,是啊!她就是她,他的一句話,讓那糾纏多年的結漸漸的打開了。
能夠遇上他,真的太好了。
此時此刻,她真的好想緊緊抱住他,甚至……
「倚槐。」她望進他的眸子,在那平靜無波的黑潭里看見了自己的影子。
他一直都是看著自己的,所以他比誰都還要了解她。
「你……」他尚未說出口的話語,全教她主動獻上的唇堵住。
她在大街上……吻了他。
她的吻似火,幾乎要將他吞蝕殆盡,她的雙手不知不覺的攀上了他的肩膀,而他的手也不知在什麼時候環住了她的縴腰。
她一向是個愛恨分明的人,若是喜愛上一個人,絕不會吝于表達自己的情感,一如現在。他的話語令她感動,令她對他的喜愛又增加了幾分。
有些話,她不知道應該怎麼說,也不知道應該如何開口,或許借由行動表示還更為實際吧!
她因他而輕狂了,他也因她而失控了。
大街上,吻得難分難舍的兩個人好像遺忘了一件重要的事……
兩個身著男裝的男子,其中一個還是京城有名的鳳倚槐,居然不顧眾人的眼光,在大庭廣眾之下如此卿卿我我,怕是又會成為茶余飯後的另一個新鮮話題了。
從這天起,鳳倚槐有龍陽之癖的謠言又不脛而走了……
「鳳大俠,听說你喜好男色啊!認識你也有好一段日子了,怎麼我最近才知曉呢?嘻嘻,都是夫妻了,有什麼話就直說,別那麼見外嘛!」小廳里,東風雪桐慵懶的橫躺在軟榻上,一邊吃著點心,一邊調侃鳳倚槐。
自從她在大街上吻了他後,他登時成了京城最有名的人物,除了傳言他喜好男色外,更傳言他娶進門的妻子其實不是個女子,而是個男人。她當然知道這些全都是她的杰作,不過她也不想替他澄清就是了,反正……好玩得很嘛!
只不過,鳳倚槐似乎不是這麼想。
听到罪魁禍首還事不關己的說著風涼話,他忍不住瞪了她一眼。
她好像一點也不把他的不悅放在眼里,還繼續說下去,「呵呵,如果不喜好男色,怎麼能容忍女扮男裝的『東風海』一路跟著他這麼久呢?你說,是不是啊?鳳大俠。」
「東風雪桐,我記得你好像還有十遍『唐詩』沒抄,是吧?」對于她的百般挑釁,他也自有一套方法對付她。
「你……你還真是小氣,說說也不行。整個京城都傳得沸沸揚揚的,為什麼就是不讓我說?」可惡!他就愛用這招要脅她,為什麼向來天不怕、地不怕的她偏偏會怕他鳳倚槐呢?她真是想不透。
還有,這些日子以來,他的話怎麼越來越多了?以往他不是都對她惜字如金嗎?現在好像隨便說說都會超過十個、二十個字……他該不會要變成她最害怕的唆男人吧?
「這是誰的杰作?」他微挑眉頭,看著她。
「不知道,總之,和我無關。」她硬是不肯承認。「我東風雪桐可是個貨真價實的女人呢!」
「嗯哼。」很顯然的,他並不是很贊同她的話。
雖然她現在鮮少做男子打扮,但那調皮的個性始終不改,老愛捉弄府中的奴僕,若要說像個大家閨秀,似乎還有一大段距離。
不過他本來就沒有打算要她里里外外都變成像尋常女子一樣,若真是如此,那東風雪桐就不再是東風雪桐了。
現在這樣,他就挺滿意了。
橫躺在軟榻上的她,舉止雖然慵懶,卻別有一番韻味,湖綠色的衣裳包裹住姣好的身段,微敞的衣襟下,白晰的肌膚若隱若現,上頭還有點點紅痕,是他昨夜在她身上留下的記號……
思及此,他的目光不禁變得有些黯了。
「欸,鳳大俠。」她勾了勾手指,像是在對他做無言的邀請。「你說我不是女人,那你要不要親自確認一番?」
「有何不可?」既然她都這麼說了,他也沒有拒絕她的必要,甚至……他根本就沒想過要拒絕她。
「在這之前,按照老規矩。」
所謂的老規矩,其實也是最近才訂下的。
為了培養他的酒量,除了定期給他服下她精心特制的藥之外,她還規定在他想要親近她時,必須要和她喝上幾杯酒,甚至幾壺酒,仍保持清醒,才可以踫她。
到目前為止,他被她訓練得酒量越來越好,不會像從前那般,五杯瓊漿玉液下肚,人也跟著倒了。
「好,最近栴浯才又送了美酒過來,說是西方小柄進貢的珍品。」鳳倚槐拿出一個極為漂亮的琉璃瓶子,才一打開瓶口,濃郁的酒香頓時充滿整個小廳,接著又拿出了兩只琉璃杯,將酒倒入杯里,將其中一只杯子遞給她。
「好香呢!有個在朝中當大官的弟弟還真是不錯,只是……他那個性還真是可怕得很。」她緩緩的坐起身,倚著剛坐在軟榻上的他。
栴浯,也就是鳳倚槐的弟弟,是當今位高權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宰輔,年紀雖輕,手腕卻十分高明,且心狠手辣,因此只要一提及他的名號,眾人無不聞之色變,避之唯恐不及。
他倒也大方的攬住了她的腰,恣意享受她身上那股特有的馨香,難得的勾起嘴角,「你的性子也不怎麼好。」如果她狠心一點,也許就會和栴浯一樣了。
「哈,再怎麼不好,你也沒得選擇了。」都娶了她,他還能怎樣呢?「欸,倒是毒殺事件……現下查得怎麼樣了?」
當初她救了他之後,他就匆匆忙忙將她帶回京城成親。至于毒殺事件,他在得知她五哥似乎也在調查此事後,便將查到的部分全都告訴了五哥,暫時交由五哥負責。
當時她不知道他是奉了聖上的指令來調查此事,現在知曉了,只覺得他這麼做好像有點不負責任。
再說,這毒殺事件……事關她東風堡的名聲,她當然關心得很,更希望早日將凶手緝捕歸案,別讓他有機會再為非作歹。
「你五哥最近捎來一封信,要我們近日回東風堡一趟。」雖然表面上他像是將所有的事情都交給東風湍,但私底下他還是有派人到四處搜查情報。可惜的是,那凶手在武林大會之後,便再也沒留下任何消息,讓他就算有心想查也無從查起。
不過,或許這次回去東風堡,能從東風湍那里得到不錯的情報。
「是嗎?要回去東風堡?嘻嘻,這下正好可以讓他們重溫舊夢,再一次嘗嘗我東風雪桐的厲害。」才剛听到要回去東風堡,東風雪桐就開始動起歪腦筋了。要對他們下些什麼藥才好呢?一瀉千里、花瀉流香、千手觀音,還是……
算了,反正這趟旅程還有點時間,她可以慢慢想,不急、不急。
「別太過分,不準用輕功逃跑,還有……」
她堵住了他的唇,也堵住了他未說完的一長串話語。
當他開始對她說教時,她也是有辦法應付他的。
而這招,屢試不爽。
接下來,什麼約定全都被拋諸腦後了,房內的溫度逐漸攀升,兩人的熱情就連窗外的冬陽都自嘆弗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