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八月十五,夜幕低垂,耀眼的金烏早已躲至地面之下,取而代之的是沁涼如水的一輪明月高掛在天上。
中秋的夜里,紫華山上的紫華派一片寧靜。
穿著深青色衣袍的男子心急如焚的四處奔走著,像是正在尋找某樣重要的東西。
這人正是鳳倚槐。
此刻他尋找的不是什麼貴重的物品,而是一個人,不用說,這個人自是與他一同上山的麻煩精東風雪桐。
在紫華派待了也有兩、三日,白天時,東風雪桐總會趁著他不注意,故意調戲紫華派弟子,讓他不得不時時刻刻跟在她身旁,深怕她又闖出了什麼不可收拾的大禍。
到了夜晚,她仍不肯罷手,不但不安安分分的待在湖畔的小屋內歇息,反而在紫華派內四處閑晃,若不是他及時阻止,她恐怕早就闖入了女弟子的閨房。
她是女兒身沒錯,但其他人可不知情,就這樣以著男子裝扮隨便闖入女弟子的房里,勢必會造成一場大亂,到時要解釋起來可就復雜了。
今日用過晚膳後,他一如前幾日亦步亦趨的跟在她後頭,沒想到她借口要去茅房,轉眼間就消失了蹤影,害他心急如焚的找了許久,到現在連個影子都沒找著哩!
紫華派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東風雪桐能跑到哪里去呢?若是不趕快找到她,好好看緊她,恐怕她又會背著他做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
「唉……」深深的嘆了口氣,鳳倚槐覺得好累。
自從踫上東風雪桐,他的日子就變得不再平靜,甚至連一向平穩的情緒也會被她弄得像是起了狂風暴雨。
東風雪桐啊東風雪桐,你到底在哪里?
他想了又想,能找的地方都找過了,說不定她早就回到小屋歇息了,不管怎樣,他還是先回去小屋看看,再做打算吧!
鳳倚槐穿過雜草茂盛的小徑,來到了後山,正要進入小屋時,卻听到了不遠處的湖畔傳來聲音。
會是她嗎?他的心里起了這樣的疑惑,最後決定走到湖畔一探究竟。
不看還好,這一看,卻教他看傻了眼,舍不得移開視線。
月光下,一個女子身穿月牙白的衣袍,手中拿著一把上好的寶劍,站在湖畔,一招一式的揮舞著。偶爾吹來的微風,還有那灑在她身上的柔和光芒,讓女子看起來就像是天上的仙女下凡。
天底下美女眾多,眼前站在湖畔舞劍的女子卻是他見過最美麗,也是最教他心動的一個。
這會是東風雪桐嗎?不……不可能是她。但是,這種時候會出現在這里的人,除了她以外,應該不會有第二個人了。
「東風雪桐?」他試探性的喊了一聲,女子緩緩的轉頭,果真是東風雪桐。
「鳳大哥。」東風雪桐將寶劍收回劍鞘,邁步走向他。
「你……」鳳倚槐看著她,不知怎地,突然覺得這張漸漸熟悉的臉龐在此刻竟是如此的陌生。
眼前的東風雪桐仿佛變成了另一個人,身上透露出來的氣息也和平日感覺到的不同。
是因為月光的關系嗎?還是……他一時之間看錯了?
「有事?」她輕聲問著,就連說話的方式也和先前判若兩人。
「東風雪桐?」他又問了一次,深怕是自己認錯了人。
「別再叫了,我是東風雪桐。或者你想听到我說『本少爺就是東風雪桐,你這該死的鳳倚槐,別再喊了』,這樣你才會相信嗎?」她淡淡的笑了。
他從未見過她笑,至少沒有看過這樣的笑容。
有別于她一貫戲謔的、不懷好意的笑容,眼前的她臉上掛著的是帶著些許哀愁的笑容。
這是東風雪桐嗎?盡避她都已經說了很多次,他還是不太相信,因為真的差太多了。
「如果你真的不信,那我也沒辦法。只有今天,只有今夜……我會是這個樣子的東風雪桐。到了明日太陽升起,我又會變回你鳳倚槐最討厭的那個東風雪桐。」
她揚起苦澀的笑容。
她不喜歡這樣的自己,不喜歡八月十五日。
「為何?」看著她,鳳倚槐依舊覺得自己置身夢境之中。
印象中的東風雪桐是打扮成少年模樣,說話狂妄又愛戲弄人的麻煩精。
而眼前這個黑發如瀑,說話輕輕柔柔,眼神帶點哀愁,身穿月牙白的衣袍,做女性打扮的女子,根本就和「那個」東風雪桐差了十萬八千里。
如果真的是她,那麼……他不得不說,她真的很美。
雖然他見過不少長相比她更美的女子,穿上白色衣袍令人感到飄逸出塵的女子也比比皆是,但只有眼前的她……能令他怦然心動,甚至貪婪的看著她,舍不得將目光從她身上移開。
也許是因為她眼底那股化不去的哀愁吧!
「今夜是我的生辰,也是我娘的忌日。」過了今夜,她就十七了……這也代表著,她娘已經仙逝十七年了。
鳳倚槐默默的走到她身邊,輕輕的握住了她的手。
沒有什麼特別的原因,他就是想這麼做。
而她的手,竟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冰冷、縴弱。
「我討厭八月十五日,因為十七年前,娘為了生我,丟了性命。」他溫暖的大手在無形之中給了她說出事實的力量。
伴在心底很深的秘密,她從未對別人說過,就連親密的五哥也沒有,他……鳳倚槐是第一個。
「自從我有記憶以來,就常听見別人對我說我長得很像我娘,特別是當我做女子打扮時,他們更是會說我簡直就和我娘如出一轍。我討厭這樣,討厭看到這張和我娘極為相像的臉。那會不斷的提醒我,娘是我害死的。即使他們不說,即使他們不怪我,但我還是怪我自己。在我心里,始終認為娘是因為我才會丟了性命。
「忘記從什麼時候開始,我不再做女子打扮,除非兄長們強迫我。我愛搗蛋、愛作怪、愛整人,一點都不像個女子,一部分是出自本性,一部分是故意的。這樣確實很快樂,也能讓我忘記那件事。但是,只有一天例外……只有在今夜,我會盡量不說粗口,我會勉強自己穿上礙手礙腳的女人衣裳,只因為我娘的關系。」
她其實討厭別人說她和娘很像,討厭想起娘是因為生她而死去的。
她不是怨恨娘,也知道這不是自己的錯,但她還是愧疚。
胖老爹很愛娘,偶爾不經意流露出思妻之情,總會勾起她的愧疚之心。
她以為自己不做女子打扮,就不會讓大家想起娘,就可以免去傷心。
只有今夜,她東風雪桐才會真正像個女孩子家。
不過,那是僅限于裝扮和談吐。
琴、棋、書、畫那些,她可是真的不會,也真的非常厭惡。
「傻。」鳳倚槐毫不客氣的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你這混……」「混蛋」兩個字差點要罵出口,東風雪桐硬是將話咽了下去。
「可惡的家伙,你就這麼想見我破功,想听我罵粗口嗎?」
「傻得……令人心疼。」不是刻意說好听話哄她,他是真心這麼覺得。
「我才不需要你同情。」話雖如此,但他的話語確實讓她的心里暖暖的。
「不是同情。」他鳳倚槐殺人無數,所謂的同情心對他來說根本就不必要,因此也不會無聊到去同情別人。
沒來由的,他突然有股想要將她擁入懷中的沖動。
而他,也確實這麼做了。
「你干嘛?」古怪的看了他一眼,他熾熱的體溫讓她有點喘不過氣,也有一點點想哭。
她不哭,不會哭。她可是東風堡中人見人怕的小魔星東風雪桐,才不是像司徒霙一樣用水做成的女人。
她很堅強,所以不會哭。
她不想哭。
但是,那一滴一滴順著臉頰滑落下來的熱燙液體是什麼?
是眼淚。她竟然哭了,而且是在這個才認識不久的鳳倚槐面前。
她瘋了不成?
也許是因為今晚的月亮太美,讓她和他都迷失了自己,變得一點都不像原來的他了了。
「鳳倚槐,你這該死的登徒子,快給我放手,放手!」不習慣在別人的面前露出這麼脆弱的一面,一時之間她竟有些慌了、急了。
她是東風雪桐啊!她一點也不想變得不像原來的自己。
她不要,也不想因為這個男人的關系而失控。
「安靜點。」他吻去了她臉上的淚水,也成功的吻去了她一連串尚未說出口的粗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