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取了喬無惑的「教誨」,戚書雅努力的調整心態,當他所謂「形象變了,但本質不變的水」。
之後,一次在戚府遇上戚聿恬時,她主動上前喊了聲「大姑媽好」,這可把戚聿恬嚇壞了,之後只要一想起戚聿恬當時的表情,她總是忍不住想笑。
不過大概是戚聿恬在戚聿靜跟前說了什麼,周品潔自那天起就再也沒來過雅坊,她想,周品潔肯定被下了禁足令。
這日,她系上自己手染,並在邊角繡上一叢綠葉的領巾,準備帶著染好的布跟手縫的頭花去錦繡織交貨。
她正要去問問管家能不能借她一輛馬車,就踫到準備進城的喬無惑,見她手中捧著一堆東西,喬無惑什麼話都沒說,便將東西接過。
此舉,霸氣又暖心,簡直是偶像劇或羅曼史小說里的男主角才會干的事,讓她的心不受控制的漏了一拍,她還沒回過神,又听到他沉聲道——
「上車,我順道載你。」
「喔。」
這回,她沒有像往常那樣噴出「不用,謝謝,我自己可以」這樣的回應來拒絕他,而是乖乖地順從他的指示上了車。
她想,她一定有哪里不正常了。
坐在晃晃又有點狹窄的馬車車廂里,兩人的肩膀不時的踫觸磨擦,她不是第一次和他同坐一車,但不知為何,這次她卻覺得特別特別的窘迫,她的呼吸莫名變得急促,還會不自覺地偷貓他的側臉。
英氣的濃眉、高挺的鼻子、飽滿的唇片,下巴到喉結處的線條如此誘人……第一眼看見他時,盡避她還迷迷糊糊的,但已經覺得他是個高顏值的男人。
現在,她越發覺得他好看了。
戚書雅看他看傻了,就連他突然轉頭看著她,她還無法立刻回神,過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她宭得低呼一聲,「啊!」
她本能地伸手捂著嘴,懊惱又羞赧得想跳車逃跑,她怎麼會做出這麼丟人的舉動?
喬無惑睇著她,眼底有著一抹深意。「你……」
「我不是在看你!」不等他說話,她急著辯解澄清,「我只是好奇你那邊的風景。」
他先是一怔,然後忍不住蹙眉一笑。「我只是想問……你怎麼把帕子圍在頸子上?」
「嘎?」戚書雅尷尬地模著脖子上的領巾,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好換,她真的是蠢斃了,根本就是自己挖坑還往里邊跳。
不行,她得冷靜,她深深的倒抽了一口氣,取下領巾,轉頭看著他,若無其事地道︰「送你。」說著,她把領巾折得方正,遞給了他。
喬無惑微怔,「送我?」
「嗯。」她點頭,「這是我自己手染的,可以當領巾,也能當帕子。」
「噢?」他看著她,再看著她手里的那條帕子。
他只稍稍沉默了五秒,她便心想著他可能不要,她尷尬得想收回,他卻突然伸手抓住她的手,她心頭一震,又驚又羞的看著他。「干……干麼?」
「不是要送我?」他問。
「你不是不要?」她秀眉一蹙。
他的眉心微微皺起,「誰跟你說不要,我正缺,拿來。」說完,他幾乎是用搶的將她手中的帕子取走。
喬無惑將帕子捏在掌心里,隱約感覺得到那帕子上仍有溫度,莫名地,他心頭悸動。
接下來的路上,他們各自看著窗外,沒有言語。
馬車才到錦繡織的鋪子大門前,里頭的掌櫃跟伙計就瞪大了眼楮。不為別的,只因他們發現停在門口的是戚家的馬車,而且是喬無惑專用的馬車。
喬無惑留在開陽的時間,幾乎天天都進城,他日日穿梭在各個戚家鋪子之間,沒人不識得他、不識得他的馬車。
坐在車前的小廝崇學下車,拿了凳子擱著,掀開簾子,「爺,到了。」
喬無惑踩著凳子下車,回身朝著車上的戚書雅伸出手。
她搭著他的手暫,小心翼翼的下來。
這時,掌櫃已經迎了出來,客氣恭敬地道︰「喬爺……」
「金掌櫃。」喬無惑一揖,「近來生意可好?」
「托福,還行。」金掌櫃困惑的瞄了眼站在他身後的戚書雅。
據他所知,這位姑娘是戚家的遠房親戚,雖然住在戚家,還得自己謀生,想來地位應與僕婢無異,可今天她卻坐著戚家大掌櫃喬無惑的馬車來,難道她的身分不如他所知的這麼簡單?
「不知喬爺今日前來是……」
「我只是順道載她過來。」喬無惑說著,吩咐崇學將車內的物件取來,並交給金掌櫃身後的伙計。
「金掌櫃,」戚書雅趨前,「少東家不在?我有些新貨色想讓他過過眼。」
「在,在。」金掌櫃說著,手一擺,「里面請。」
戚書雅邁步上前,發現喬無惑也想跟著進去,她微怔,「你忙你的,我自己來行了。」
她以為他只是順道送她,打聲招呼就會走。
「你忙你的,我自己瞧瞧。」他眼底有一抹難以理解的深意。
這時,單一行從帳房出來了,他眼里只見著戚書雅,並未發現距離她不及兩步的喬無惑。
「美美姑娘。」單一行藏不住一臉的喜意,「你來了?」
「嗯,我來交上次的訂單。」她說,「我還做了一些小玩意,想請少東家過過眼,若行的話,不知可否放在店內寄賣?」
「當然行。」單一行東西都還沒見著,便一口答應。
喬無惑看著那歡喜得像是在過年似的單一行,立刻意識到某些事,他雖然全心投入生意買賣,至今未踫情愛,但他可不是傻鵝呆木,一眼便覷出單一行的心思。
不知怎地,他有種不悅的感覺。
不過,美美姑娘是誰?她就這麼擔心別人知道她是戚家的孫小姐?
至今,她仍叫祖母為老夫人,不願別人知道她的身分,堅持不受戚家一點恩情,為什麼她就那麼不樂意當戚家人?
突然,他憶起她曾經說過她會走……他的心猛地一抽,感到憂心。
但很快地,他拉回心神,目光朝著單一行望去,出聲喚道︰「少東家。」
單一行轉頭一看見是他,登時瞪大了眼楮,「喬爺?你怎麼也來了?」
喬無惑走了過來,深深一笑,「我載……美美姑娘過來。」
說到美美姑娘的時候,他刻意瞥了戚書雅一眼,她偷偷瞪了他一眼,像是在警告他「別拆穿我,不然我跟你沒完」。
聞言,單一行也有著和金掌櫃相同的疑惑,不過他的表情很快就恢復鎮定,笑道︰「沒想到是喬爺送美美姑娘過來的。」
「沒想到?因為她只是個舉足無重的丫頭嗎?」喬無惑的語氣淡淡的。
「呃……」單一行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搭話。
「美美姑娘可是戚家的貴客。」
「貴客?」單一行更是困惑了,既是貴客,她何以必須自食其力?
戚書雅驚疑的瞪著喬無惑,深怕他把自己的身分曝露了,她涎著笑臉,說話時卻有些咬牙切齒,「喬爺,你不是還有事嗎?」
「我今日得閑。」喬無惑應道。
「我跟少東家還有事要談,你……」她用眼神警告著他,「真的該走了。」
喬無惑深深一笑,說道︰「應該不是什麼不能讓人知道的事吧?」
「是或不是,都不關喬爺的事吧?」她感覺到他是故意的。
他想怎樣?拆她的台?這個人反反復復的,到底在想什麼?她才覺得他是個深沉內斂的人,竟又有如此幼稚白目的行為。
他不是工作狂嗎?他不是還要去巡視戚家的店號鋪子嗎?他到底賴在這兒做什麼?而且還一副隨時要泄她底的樣子……
「美美姑娘是戚家重要的客人,你的事就是喬某的事,怎會不關我的事?」
「我的事我自己搞定,真的不需要你的關心。」她看著他的眼神多了幾分銳利。
靶覺到他們之間不尋常的對話及互動,單一行心里更加困惑了。
這時,喬無惑身後的崇學低聲提醒道︰「爺,今天您得見幾位莊子的管事,不好誤了時間。」
喬無惑一听,懊惱地斜瞪他一眼。
崇學心頭一驚,爺今天實在太反常了,他盡本分提醒爺怎麼就惱了。
「原來喬爺今天要見莊子的管事?」戚書雅咧著嘴,皮笑肉不笑地道,「那還不快走?」
喬無惑眉心一擰,冷冷的掃視單一行一眼。若非有要事處理,他今天肯定耗上了。
到頭來,理性終究戰勝一切。
「稍晚我讓崇學回來接你。」他神情嚴肅地道。
「不用,我自己回去就行了。」他終于肯走,她也松了一口氣。
「不準。」他臉一沉,「你一個姑娘家拋頭露面也就罷了,還形單影只,你是存心惹禍上身嗎?」
他這強硬到破表的話語,教她雲時沒了反應。
她想,說教肯定是他最鮮明的個人風格了,以往若他說了這些話,她肯定覺得他這叫蠻橫霸道不講理,可不知怎地,這一瞬間他這份霸氣卻讓她心跳加速,心悸不已。
察覺到自己的不對勁,又有些不甘當個乖寶寶,她急著想反駁,「我……」
喬無惑卻一口打斷了她,「我說了算。」
「什麼?」她完全愣住了。
喬無惑扭過頭,邁開步子走出店外,崇學急急忙忙的向戚書雅點頭致意,快速跟了上去。
待他們上了馬車離開,單一行才吶吶地問道︰「喬爺都這樣跟你說話?」
「別理他,他總自作主張。」戚書雅咧嘴一笑,「少東家,你先瞧瞧我新做的物件吧!」
他微頓,也跟著微微一笑,「也好。」
坐在馬車上,喬無惑煩躁不已。
他向來沉著淡定,幾乎沒有什麼事能教他泄露出情緒來,他十七歲便出遠門做買賣,第一次上路便遇到了土匪,可即便在那種危急的情況下,他也沒表現出絲毫的害怕,可剛才他卻……他在吃醋?
「爺,」這時,崇學掀開簾子一角,由外往里看著,「您剛才是怎麼了?」
喬無惑冷厲地掃了他一眼,不說話。
「爺,你是不是喜歡上孫小姐了?」
「多事。」他冷冷地道。
「這不正好嗎?」崇學欣喜地道,「反正有傳言說,老夫人將孫小姐找回來,本就是為了……」
未等他說完,喬無惑長腿一伸,朝崇學踹去,崇學嚇了一跳,本能的往後縮。
他聲音一沉,警告道︰「把你的嘴閉緊了,別在孫小姐面前胡說。」
崇學吶吶地應了一聲「是」,便趕緊放下簾子,坐回了身子。
戚書雅正要為第一個拼布包收尾,林楚琴來了。
「書雅妹妹?」林楚琴帶著貼身的丫鬟秀玉站在門外,猶疑的往里面瞧著。
戚書雅抬起臉,有點驚訝,「是你?」
「沒打擾你吧?」林楚琴怯聲地問。
「不不不,你們進來吧。」戚書雅招呼她們主僕倆進到屋里。
她不是第一次見到林楚琴,可每次見到她時,她都是跟在戚聿恬身邊,安靜得讓人幾乎要忘了她的存在,不過她感覺得出來林楚琴並不是壞人。
楚琴進屋前,還回頭張望了一下,像是擔心被人發現她在這兒似的,戚書雅看在眼里,不禁同情起她來。
有個厲害的婆婆,還有一個蠻橫的丈夫,她的日子肯定不好過吧?
「不會有人來的。」她對著林楚琴安撫一笑,「快進來。」
林楚琴靦腆又尷尬的回以微笑,輕移蓮步走進屋里。來到她的工作台邊,見她正縫制著從沒見過的新奇物件,不禁滿臉好奇,看了好一會兒,她才說道︰「書雅妹妹,是……是品潔拜托我來的。」
戚書雅一頓,「品潔?」
「嗯。」她點頭,眼底有幾絲歉意,「自從婆婆跟小姨母說了這兒的事後,品潔就被盯著了,她很想來找你,可又……總之她要我跟你說一聲,請你諒解。」
戚書雅溫和地道︰「我理解的,沒事。」
「真星對不住,婆婆她、她對你……」林楚琴欲言又止,多所顧忌。
見她明明不在戚聿恬的眼皮子底下了,卻連婆婆的一點事都不敢說,就不難明白她過著多麼壓抑的生活,想到這里,戚書雅不免為她感到難過。
林楚琴感覺到氣氛有些沉重,轉移話題問道︰「你在做的這是什麼?」她從一進來看到就很好奇,實在很想知曉。
「手提包。」戚書雅回道。
「手提包?」林楚琴難掩困惑,「我沒見過這樣的。」
「就是可以放很多隨身物品或是銅錢銀兩的袋子,你也可以說它是大號的荷包。」戚書雅繼續解釋道︰「我看很多人出門,銀兩銀票什麼的,全都擱在袖里或是懸在腰間,實在太不方便了,所以就想先做兩個到錦繡織去寄賣。」
她起身,隨手在桌上拿了兩樣東西往手提包里放,然後拎著手提包來回走了幾步,向林楚琴展現用途。
楚琴跟秀玉驚奇的瞪大了眼楮。
「書雅妹妹,這包真是太方便了」林楚琴由衷稱贊道。
「可不是嗎?」戚書雅得意一笑,然後一本正經地看著她,「你覺得這玩意兒賣得掉嗎?」
林楚琴想也不想便用力點頭,「一定可以,我都想買一個。」
戚書雅咧嘴一笑,眼底閃過一抹黯光。「不用買,我改天做一個送你。」
「這怎麼行,你是要做來賣錢的……」
「不要緊,不多那點錢也不少那點錢。」戚書雅爽朗地道,「就這麼說定了。」
她現在已經逐漸接受這些家人了,對她不好的,她自有辦法應對,至于對她好的,她一定會加倍對他們好。
看著爽快的她,林楚琴原本緊繃的情緒終于放松了一些,臉上也有了輕松的笑意。「書雅妹妹,我終于知道品潔為何老往你這兒跑了,你人好,跟你在一起,覺得很快話。」
頗見她眼底有抹悵然落寞,戚書雅對她心生憐憫。
「你不只人品好,還如此多才多藝,不似我……」林楚琴眼瞼低垂,神情又顯得郁郁,「我一無長才,又無法為金家生下子嗣,婆婆跟夫君都不喜歡我……」
眼見她眼眶里的眼淚就要奪眶而出,戚書雅下意識伸出手,一把握住林楚琴的手。
林楚琴被她的舉動嚇了一跳,疑惑的看著她。
戚書雅對著她溫柔一笑,語氣真誠地道︰「你若是悶,想找人說話,隨時可以過來。」
迎上她真摯的眼神,林楚琴十分激動,聲音微微顫抖著,「真、真的嗎?」
「不假。」她點點頭。
林楚琴的眼底滿是感激,像是想說什麼,又不知從何說起,頓了頓,她話鋒一轉,「我該走了,要是婆婆找不到我,會發脾氣的。」
「生氣易老,難怪她臉上一堆皺紋。」戚書雅說著,朝她做了個俏皮的鬼臉。林楚琴苦澀一笑,沒有搭話。
「既然你要走,那我也一起吧。」戚書雅有些不好意思地又道︰「我正好要去找老夫人。」
「書雅妹妹,怎麼還喊祖母老夫人呢?」林楚琴問道。
戚書雅干笑道︰「還不習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