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荷晴的日子的確過得很美好,這座神似江南園林的大宅院,精雕細琢,亭台樓閣,假山流水,不管往哪里看,都是明信片級的風景畫。
說來朱靖實在是個很大方的前夫,給了這座宅子不說,連原本就在這里干活的總管及奴僕近三十名,他也全數送給她,直言隨她處置。
她這個新主子一來,就讓三十名員工失業,她可做不來,何況這座園子也太大了,她可不想累死瑩星跟鈴月,所以她全數接收,要他們原本該干麼就干麼去,月薪也照舊,反正朱靖讓何誠搬來的那十多箱黃金,要養這些人一輩子都沒問題。
唯一的不同就是,她看中的主院,除了瑩星跟鈴月,其他人等,沒有她的吩咐,誰也不許進,因為她打算將主院的後院改成練功的場地,且主院後方還有一道隱密的側門,她若要執行任務,進出相當方便。
她大膽假設這道側門應該是朱靖不想讓王府的人知道他進出時的任意門,因為她挑中的這個院子,就是朱靖偶爾過來時住的院落。
她不得不承認這個古代男人很有品味,不管家具或擺飾,並未太過陽剛,而是顯得舒服自在。
所以,她沒有動任何東西,只讓兩個丫鬟將所有衣物或日用品放進去而已。不過,為了持續的訓練體能,她交代管理頤明園的陸大總管請人來將後院做了些許更動,一旦完成,即禁止他人入內。
此時,主院內,一座面著荷池的樓閣,丁荷晴就坐在花廳里,裊裊沉香彌漫在空氣中,透著一股雅致,一座氣勢磅磚的山水畫屏風居中,隔開了內室。
她在等一個人,夏季的風透過半圓雕琢的窗而入,陽光暖暖的照在她的臉上,她忍不住閉上眼楮,享受這份溫暖愜意,聞著隨風吹來的花香,听著啁啾鳥鳴。驀地,她听到一陣腳步聲沿著青石小徑漸行漸近。
她睜開眼楮,微微一笑。
不一會兒,鈴月就帶著一名戴著帷帽的女子走了進來。
鈴月再為兩人端來一壺涼茶,這才退了出去。
雖然她心里有太多疑問,為什麼要把一個聚花樓的花魁從側門帶進來,還要小心別讓人看到,但主子在交代她做這件事時,已經表明了她知道得愈少愈好,她只能不問。
鈴月出去後,女子掀開帷帽。
她長相艷麗,媚眼如絲,一頭烏亮長發側挽成美人髻,綴著一支金步搖,簡單裝扮,卻勾人心弦。
她朝丁荷晴一笑,卻又煞有其事的嘆息一聲,「坦白說,我在京城這麼久,可是第一次看到有個下堂妻讓人如此羨慕的。」
丁荷晴凝睇著眼前眼波間盡是風情的大美人,笑道︰「你說的對,我也沒想到寧王這個人挺大方的。」
又歡故作沒好氣的瞪她一眼,「得了便宜還賣乖,雖然你沒听我的話死死巴著王妃的位置不放,但我必須承認,你現在的日子倒也挺好的。」
兩人相視一笑,再一起落坐後,拿起茶杯,豪氣的干杯,對飲起來。
丁荷晴第一次以替天行道組織之名執行完任務後,在近郊看到一輛停著不動的馬車,馬車內傳出女子的呼救聲,但坐在馬車前方的兩名小廝卻充耳不聞,她無法坐視不管,出手相救,那時又歡已經被那名京衛大人施暴,衣衫不整,臉上也有瘀青,她原本要殺了他,又歡卻要她饒了他,因為他是她的客人,他若是死了,她會惹上麻煩。
最後,是她催眠了京衛大人和兩名小廝,讓他們忘了今天的事,還對京衛大人下了一個特殊指令,永遠不再踏進花街柳巷。
又歡看到她做的一切,突然向她跪下,懇求道︰「天下還有許多不平之事,如果可以,可否請女俠幫忙懲治不公不義之事,尤其是仗勢欺人的貪官污吏。」
她再進一步解釋,她本是世居南方的世家千金,遭一名惡官陷害,一家遭罪抄斬,她是全家人拚命保全而逃出來的,本想告御狀,但一路顛沛,最後只能入青樓苟且偷生,期許能在有生之年為全家人報仇。
丁荷晴本想好人做到底,替她殺了仇人,再給她錢贖身,但又歡拒絕了。
「奴家已是殘破之身,聚花樓雖然龍蛇雜處,卻是可以窺視官場骯髒事的地方,很多見不得光的消息也在那里傳遞,我真的想做些有意義的事,這身子夠骯髒了,只有做些有意義的事,才能讓我覺得自己的生命也有可取之處,請你幫幫我吧。」
她答應了,而那名害了又歡全家的貪官,竟在月余後,升官來京城任職,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她催眠了他,讓他將貪污的密帳放在床上,再將誣陷又歡一家的事寫了自白書,又寫了遺書,說他因良心不安而上吊自盡。
仇人已死,又歡直言恢復官家千金的身分又如何?她是人盡皆知的妓女,反正一切早已回不去,所以,她甘願為丁荷晴效力。
身為花魁,她結識不少三教九流,理所當然成為丁荷晴的第一個線人,替她收集情資,兩人也因而成了莫逆之交。
丁荷晴更是透過她,認識一些可以信任的市井小民或富商名流,他們生性仗義,也有濟弱扶傾、懲奸除惡的豪情壯志,他們都成了替天行道組織的一員。
餅去,丁荷晴住在寧王府,必須夜探聚花樓,到又歡的香閨,催眠她的客人後,再听取情資,後續的安排也是以同樣的方式。
現在,她一人獨居在此,若不是考量到她一,個下堂妻召花娘入府的消息傳出去,可能引來寧王的到訪或關切,她是可以大大方方的找又歡來頤明園,畢竟又歡的琴藝是京城出了名的。
但對寧王那種太有責任感的男人,她很清楚保持安全距離,才能以策安全,她可不想讓他發現她就是鬼魅森林中救了他的恩人。
思緒翻飛間,又歡提起最近讓老百姓憎惡的黑名單,還有不少人直言誰能接觸到替天行道組織的人,他們願意付錢除害。
但她的線人再進一步查訪,發現那些人中很多都是拿了劉閣老手下的錢,刻意放餌,要找出替天行道組織的人,最後圍剿消滅。
「樹大招風便是如此,更甭提這一年多來,我處理掉的人渣都跟劉閣老有關系。」丁荷晴抿了抿唇,「既然如此,那些餌我們就不咬了,暫時休兵。」
又歡點點頭,隨即在鈴月的陪同下,從後院的側門離開。
丁荷晴覺得思緒有些繁雜,她閉上眼,緩緩吐納,讓心情慢慢沉澱下來,沒想到此時竟來了一個不請自來的人!
瑩星一臉尷尬的領著一身貴氣的蘇晨光來到花廳,「小姐,我趕不走他,我說你誰也不見,他卻自己跑進來了,陸大總管看到他,很恭敬的喊了他一聲世子爺,說他是寧王的好朋友,鎮國公府的世子爺,也是跟著王爺去打仗的大副將。」
「沒關系,你下去吧。」丁荷晴看著眼前這名高大英挺的男子,雖然有些吊兒郎當,但有一張愛笑的臉,讓人無法討厭。
蘇晨光好奇的打量著她,明眸皓齒,是個大美人,尤其那雙沉靜的瞳眸如同黑曜石,讓人一看就忍不住定住了,不過她的氣質又帶了抹淡然,多了股生人勿近的疏離,「你就是靖的前王妃?」他雙手交負在後,繞著她轉了一圈,驚艷的搖搖頭,再嘖嘖稱奇的道︰「怪怪,你怎麼可能是景寧侯府出來的人?從頭到尾就沒半點像的!」
「世子爺找我有事?」她語氣平靜,明眸澄淨,完全不像一個十六、七歲的小泵娘。
他爽朗大笑,「哈哈哈,好,單刀直入,這麼率性的姑娘,靖怎麼不要呢?」還真是坦率,她微微一笑。
他眼楮一亮,「完了,完了,你肯定有在靖的面前笑過吧?難怪他對你念念不忘。丁荷晴,我蘇晨光見過的美人很多,但你真的是美人中的大美人!」
丁荷晴的笑容又加深了幾分,「世子爺不是為了贊美我而來的吧?」
「當然不是,我是特別來見你的,想我跟靖從小一起長大,不管什麼年紀的女人,一看到靖就移不開視線,忘了他身旁還有我這個美男子,但我听到你對他做的事之後……」他尷尬的笑了兩聲,再搔搔頭,「費這樣想有點壞,但你是第一個不想黏著他的,我就覺得你特別,我很欣賞你,我們交個朋友吧。」
她看著眼前這張熱情的笑臉,腦海中迅速掠過這一年來听到跟蘇晨光有關的事,評價多是好的,是個不受世俗框架所限的世家公子,突地,某個念頭一閃而過,她粲然一笑,「可是我不欠朋友,只欠一個哥哥。」
「你跟她成了兄妹?!」
「是啊,說來她真不像大家閨秀,比較像是江湖兒女,靖,你知道我也有許多江湖朋友的。」寧王府的廳堂內,蘇晨光口沫橫飛的向朱靖笑道︰「她很爽朗,也很直接,她這一出族就沒親人了,她要一個哥哥,而且是一個像我這樣有身分背景的哥哥,多少有靠山,別人也不敢低看她,還有,她說京城她一點也不熟,現在身分又特殊,實在不方便出門,說等大家沒將注意力放到她身上後,請我帶她到處走走逛逛。」
朱靖只能點頭,食指卻無意識地一下又一下輕敲著桌面。
平心而論,他不怎麼喜歡好友對她的熱絡,但她跟蘇晨光說,她對京城一切都不熟……
稍早之前暗衛才來向他稟報,聚花樓的花魁又歡進了頤明園,還是從側門由鈴月帶進去的,她一個深居簡出的女子,怎麼會認識青樓花娘?這一點透著古怪。
「真是太可惜了,你們休離了,不然你就得喊我一聲哥哥,」蘇晨光再以手肘輕撞了下突然走神的好友,「要不要巴結一下,我幫你把人給追回來?」
朱靖回過神來,繃著俊臉道︰「婚姻豈是兒戲?!」
「好吧,唉,要不是打定主意不踫情啊愛啊這玩意兒,我覺得我跟這個妹妹挺合得來的,我爹娘催我成親多年,每催一回,我就跑去浪跡天涯,他們都死心了,把我一人丟在京城生活,搬到南方去,連這一次陪你出征,立了大功,他們也沒什麼表示。」蘇晨光看似很認真的思考,飄忽的眼神卻不時偷偷瞄向臉色凝重的好友,「你說我娶了她,帶到南方去給兩老看,能不能修補一下我們的親情?」
朱靖喉頭酸澀,對這莫名而來的醋意感到生氣,「你若不擔心外界怎麼看你娶了好兄弟才休離的下堂妻,你就去做,我還有事要忙,先進書房。」丟下話,他起身拂袖而去。
「喂,你怎麼生氣了?夏日氣燥啊,我開玩笑的,人家欠哥哥,不欠丈夫啊。」蘇晨光當真沒想到好友會冒火,急急的追上前去。
不過短短幾日,丁荷晴便成了京城中的火熱話題,成了人人稱羨的寧王下堂妻的風頭甫過,寧王的至交好友,鎮國公府的世子爺就派人送了一大堆布匹、胭脂水粉、好茶好酒一路招搖的送進頤明園,再大肆宣布,從今往後,丁荷晴就是他認的干妹妹。
要說這次征戰立功,蘇晨光沒封爵,也是因為他出身鎮國公府,他的老子跟祖宗們得到的封賞跟功勛已是公卿貴勛中數一數二的,再論功行賞的加封就要當王爺了,這個層級一下子跳太高,再加上他跟寧王太好,寧王又已是眾所矚目的焦點,他一點也不想成為某些人眼中想除之而快的目標之一,所以皇上未給他加封,卻賜了他一筆可觀的賞賜,長相好、家世好,加上他未娶,多少未出閣的閨女視他為乘龍快婿,怎麼他突然就認了丁荷晴當妹妹?
老百姓們議論紛紛,皇親國戚與朝中百官也很關注,在宮中巧遇蘇晨光或朱靖時,都會忍不住好奇問問緣由。
朱靖冷漠以對,蘇晨光則笑得很神秘,讓他們心癢得幾乎要得內傷,不少好事者還日日枯守在頤明園大門,但丁荷晴仍是大門不出。
由于沒有任何新進展,無法再煽風點火或加油添醋,這事漸漸平息了下來,老百姓很快就又找到可以當茶余飯後嚼舌根的話題。
東街霸王的妻妾低調的將他的人頭入棺,辦妥喪禮後,人去樓空,府內的財物也被搬空,東街霸王身後的大主子劉閣老因此與替天行道組織結下大梁子,私下派了許多暗衛,還以重金權勢利誘各方人馬,誓言找出他們的巢,全數殲滅。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這樣鋪天蓋地的圍剿,近一個月來,替天行道組織沒有任何行動,于是,又有傳言流出,替天行道組織畏懼劉閣老勢力,悄悄解散了。
于是,某些忌憚該組織而被迫安分度日的各路人渣,又開始活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