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田小姑娘 第六章 咱是一家人(2)
作者︰寄秋

「大人,你一身正氣哪掩蓋得住,無論走到哪里都是光華外溢,即便未著官服也有著懾壓百姓的威儀,只會讓人覺得你更親民。」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身為地方官的段青瓦听得很樂,也不白吃人家的,扔下一錠銀錠子做為賞賜。

「對了,正月十五本官要辦個百花會,你們也來玩吧!本官在會賓樓給你們留個位置。」這對「表」兄妹挺有趣的。

「十五元宵嘛!我們正好去賣香包……」滿腦子鑽進錢眼里的牛雙玉忽地月兌口而出,她想的永遠跟人不一樣。

「雙玉表妹,那天我帶你去逛燈會。」特意強調的趙冬雷大手罩在她腦袋瓜子上面,不讓她顯俗了。

看到兩人錯愕的神色,自知失言的牛雙玉俏皮的一吐舌頭,捉下趙冬雷的手往一旁甩去,怪他手重,把她壓得長不高。

「對了,趙兄弟,本官先前不是說過有位和你同名同姓的天威將軍,前兒個家里頭來信了,他在京里,只是他的主子逍遙王下落不明,他急得有如熱鍋上的螞蟻四處尋找。」他意味不明的說著,嘴邊浮著一抹令人不快的淺笑。

好像一切了然于心的樣子。

「與我何干?」難道要他幫著找人?

段青瓦咧嘴笑得更歡。「本官有幸遠遠瞧過一回他在馬上的英姿,王爺與你有幾分神似呢,都是少年英雄……」

逍遙王越君翎是本朝的異數,他是當今皇上最小的弟弟,兩人相差近四十歲,是先帝生前最喜歡的皇子,由前皇後的佷女僖貴妃所生,先帝疼愛有加,一度想加封他為太子。

此舉嚇壞了僖貴妃,跪地嚴辭,先帝才打消這荒唐念頭,可又在越君翎三歲不到便封了「逍遙王」封號,封地景陽三城。

先帝可說是史上在位最久的帝王,二十歲登位,七十九歲駕崩,當了五十九年的皇帝,其中兒子為了爭位不知死了多少個,連皇後也換了五位,因為比他早死。

不過他也很會生,一共有三十七位皇子,二十五位公主,活下來到成年的約有十六子,八位公主。

但在現在皇上血洗下,還能活著的兄弟屈指可數,他以鐵腕政策威懾了他們,各賜一處不太豐饒的封地將其趕出京城,未經傳召不得私自回京,違令者斬。

可是先帝逝世時,越君翎才七歲,他的封地是本朝最富裕的一塊,每年的稅收佔國庫一半,即使是皇上也眼紅不已,因此他找了個逍遙王尚且年幼的理由將人留京,並派人代為管理景陽三城。

七歲時能稱年幼,那十七歲呢?還能扣著人家的封地不給?封地是先帝御賜,只要越君翎不謀逆,誰也不能強行收回,屬于他的銀錢也得悉數歸還,不得徵用。

僖貴妃芳華正茂,三十多歲的女人仍艷麗如二十歲女子,膚色白細,欺霜勝雪,貌美如花,宛若瑤池仙子下凡,早年有本朝第一美女之稱,令不少男子傾慕其美色。

當今皇上也是其中之一,也最為沉迷,他不只一次請求先帝賜婚,但當時有太多皇子求娶,為免不公,年過半百的先帝干脆自己納了,一樹梨花壓海棠,把愛慕僖貴妃的皇子們氣到半仰,背地罵他老不休,成性。

當初的僖貴妃如今還是僖貴妃,皇上不顧眾議的依舊將人留在自己後宮,盡避御史們不斷以死諫言,父死子承的一代妖妃一人事二夫,同為父子寵妃。

為此,已上了年紀的皇上和越君翎臉紅脖子粗的爭執了幾次,皇上不退讓,執意留下所愛,越君翎不願其母受辱,固執的要求接僖貴妃回京城的逍遙王府奉養。

兩人鬧得不歡而散,幾乎快撕破臉。

而後皇上覺得未經事的越君翎太不懂事了,決定賜婚相爺之女南清音為逍遙王正妃,看他成親後會不會體諒自個兒當年求之不得的苦。

可就在賜婚前夕,越君翎不見了。

所有人都以為他拒絕賜婚而逃了,因此覺得顏面無光的相府還閉門謝客半個月之久,相府千金自覺名聲受損而懸梁兩次,對外宣稱蒲柳之姿,不敢高攀,此事才不了了之。

但是日子一天天的過去,仍未有越君翎半絲蹤影,幕僚和家將們才驚覺王爺出事了,全府出動搜尋。

再為貴妃的僖貴妃又為皇上生下一子一女,得知長子失蹤後她心急如焚,日日以淚洗面,把皇上心疼的下令全力尋人,生要見人,死要見尸,否則提頭來見。

一個逍遙王搞得人心惶惶,朝廷動蕩不安,連皇上也無心上朝,只想守著他梨花帶淚的愛妃。

總之,此時京城已經亂成一鍋粥了,皇上還因此貼了皇榜召告天下,只要逍遙王回京,他的婚事自理,不再賜婚,要不要回封地由他自行決定,即日起接管景陽三城。

但遠在天邊的清江縣絲毫不受干擾,仍舊維持原有的步調。

回到了牛家,牛雙玉忍不住問︰「為什麼不能賣香包,我一天能做十來個,從除夕開始一直做到正月十四,你曉得會有多少入帳嗎?」成本不到三文的香包賣上五文,甚至六、七文都有人買,她為何不做,翻倍的好生意啊。

「人太多。」面色如水的趙冬雷說不出怕她太累的話,從收了秋麥後她就忙著賺錢,一刻不停歇,原本還有些肉的面頰都消了,臉色不若先前紅潤,出現體衰的病兆。

「人多才好,香包賣得快。」人潮等于錢潮,越多越好,有什麼比蜂擁而至的人潮更為賺錢?

牛雙玉的想法並不復雜,她單純的想著先拼過免糧稅、低地價的三年,替家里多賺一些錢、多買幾畝土地,等到三年福澤一過,他們家也安定下來了,可以朝小康發展。

所以她有些急躁了,擔心機會不等人,不趁這時候下手買地更待何時,等地價調回原價時得多付近一倍的價錢才能買到,身為有規劃的聰明人豈能錯過時機,自是趁此時竭盡所能的屯地。

牛雙玉的出發點是好的,但她忽略了自個兒的身子負荷不了,長期的勞累使她的雙頰黯沉,失去光澤,人也從弱不禁風變成骨瘦如柴。

「人多事多,人擠人容易出事,你忘了上一回到觀音寺為你大哥、二哥求平安符時,那個企圖迷暈你,打算帶走你的婦人?」莫非他及時發現異樣揭穿那婦人,她早中招了。

聞言,她臉上一訕。「那是意外……」

「意外往往發生在你沒防備的當頭,凡事沒有絕對。」別人想什麼無法預料,防人之心不可無。

「我又不是美人,擄了我也賣不到好價錢。」搞不好要倒貼,她要用的藥也不少,光是藥費也叫人頭痛吧。

牛雙玉近年來的藥用得少了,大多是固元護氣的補品,少發作的她便以為身子好得差不多了,能像當學生時那樣的上山下海,扛磚頭、拌泥、做土質測驗,再遠、再高的地方也去得了,豈料這是在透支自己的身體而猶不自知,賺錢的喜悅讓她毫不在意那一點點的不適,心想睡一覺起來就好了。

偏偏所有人都察覺她的不對勁,唯獨她樂在其中,不敢對她太嚴苛的牛家兄弟只好找來趙冬雷,讓他在一旁多提點她兩句,銀子是賺不完的,不用急于一時,千金散去還復來。

趙冬雷因她這句「不是美人」而頓了一下,以指挑起她下顎。「是不美,但眉眼間有股令人想再看一眼的清韻。」

他沒說的是,她最大的優點在于有雙會勾人的雙眼,不是有心的勾引,而是無意的撩撥,笑眸中的慧黠像水波蕩漾的漣漪,輕輕地,一波又一波,勾動人心。

她一听,突地掩嘴。「難得听你這根木頭贊我一回,我來年一定會大發特發。」

「不用來年,我現在就讓你發。」他將手放在她頭上,五指捉呀捉的捉亂她好不容易梳好的雙丫髻。

發瘋。

「啊!不要弄我,趙冬雷,把你的手拿開,我要用燒紅的炭火燙你……」牛雙玉尖叫著想逃開他的魔手。

「別光說不練,讓我看看你的本事。」單手一撈的趙冬雷輕而易舉的箝制住她柳條兒細的雙腕,將人壓在灶台邊。

當牛家兄弟來灶房喊兩人吃飯時,看到的便是這副雄鷹壓雲雀的驚悚畫面,三個人同時睜大眼,驚愕不已,兩位年長的哥哥更有如被雷 到頭頂,從頭到腳僵直得動不了。

「你們在干什麼?」比較單純的牛豐玉率先打破僵局。

察覺自己的姿勢不對的兩人倏地分開,異口同聲的說︰「玩。」

好奇心重的孩子更納悶了。「在灶台旁有什麼好玩的,灶口的火星飛濺出來燙到了可不好玩。」

他被燙過幾回,很疼。

「……」趙冬雷不知道該說什麼,直接無視。

「誰像你不小心愛玩火,火渣子才不燙我呢!來,幫我把富貴魚端出去,長生菜煮好了就能開飯。」眼神飄忽的牛雙玉笑著揉揉弟弟的頭,臉頰、耳朵皆有一抹殘紅。

一年過去了,今天是一年最後的年尾,過了子時便是新的一年,牛家人也一塊兒圍爐。

一只底下燒著紅炭的銅爐擺在圓桌子的正中央,爐上架著鍋子,鍋子里是自家腌的酸白菜,擺上豬肉、四色丸子、一大把野蒜和各種的配菜,一大鍋湯正熱滾滾的冒著白煙。

九道大菜圍著鍋子一共十道,取十全十美之意,有雞鴨魚肉,有涼拌,有快炒,還有燜上一天的鹵蹄膀,菜色之豐富勝過以往,不管吃不吃得完都得豐盛,晚點還有餃子可吃。

「咱們家剛泡的黃蜂酒還不能喝,所以買了酒性沒那麼烈的杏花酒,未成年……呃,咱們都還小不能多飲,一人最多一杯,誰偷喝就罰洗碗。」牛雙玉為每人倒一杯酒。

未成年不得酒這句話她是記住了,可是辦不到,在這麼熱鬧的年節,不喝一杯酒助興好像少了年味似的,她也放開手的讓眼前的至親盡興,掃走過去一年的不開心和傷心。

驀地,她的眼波掃過某張俊逸非凡的側臉,心口咚地一跳,好看的臉人人愛看,他又比好看更好看。

「哼!姊姊每次都想偷懶,叫冬雷表哥幫你洗,我不怕洗碗,再來一碗。」沒喝過酒的牛豐玉醉了,膽大包天的說起醉話,還抱著酒輝子說要大醉一場,男子漢要練酒量。

「 !小酒鬼,咱們家缺頭牛,拿你頂上。」話剛一出,牛雙玉就想到他們家該買牛了,老和村子里搶那十頭耕牛,他們真的搶不過,還易生事端。

她算了算賣春聯和煎餅的銀子,買頭牛綽綽有余,等十五過後開市了,再去買頭牛回來。

想到手邊的錢越來越多,她就樂不可支的笑著,一雙瓖了黑玉似的水眸特別明亮,彷佛夜里都不用點燈了,用她燦亮的雙眸照明,驅走一室的黑暗和往日的陰霾。

會越來越好的,她想。

「來來來,吃飽了發壓歲錢,二弟、妹妹、小豐一個,表哥你沒有,你比我大。」過年太高興的牛輝玉也說起笑話了,臉上堆滿笑的挨個發壓歲錢,一人二十個銅板。

牛家賺的錢都由牛雙玉管著,不過她會在日常花銷上多給其他人一些零用,依其所需給十文到五十文,他們私底下幫人寫信或做事的小錢則分文不取,各自分配使用。

只有一起干活賺的銀子她才正大光明的收起來,那是家里的「公費」,用來支付家中的開銷,其余是各自的私房。

唯一的例外是趙冬雷,因為他不姓牛,所以牛雙玉會多給他一些,畢竟他打的野味賣了不少錢。

「我不用。」他從未收過壓歲錢,不稀罕也不在意……趙冬雷似乎想起了一些事,在看到笑鬧的牛家人後,他腦中浮現了些模 的片段,一群人在歡樂飲酒,唯獨他一人坐在角落獨酌,四周人很多卻無一人上前攀談。

「你不用,我給你。我娘說過,沒成親前都是孩子,都該有壓歲錢,接下來的一年才會順順利利,趙冬雷,你會一天比一天好……」牛雙玉笑嘻嘻的遞上紅包袋。

捏著扁平的紅紙袋,眼眶發熱的趙冬雷有一絲動容,這惹人疼惜的小泵娘呀!「我沒準備……」

他沒想過要給人壓歲錢,過年對他來說有什麼意義他不知道,但他喜歡牛家的吃吃喝喝,為一家團聚而歡喜。

「以後再補給我,你敢不給,追殺你到天涯海角。」她佯凶的手叉腰,但面上笑得像春天的柳條兒,細細柔柔。

「好。」他微帶哽咽。

這顆凡事為人設想的小扁豆,他會對她很好很好的。

「冬雷表哥,快給我瞧瞧姊姊給你包了幾枚銅板,她這人忒小氣了,去年給我的壓歲錢才給五個銅板……」他買個糖吃就沒了,到現在還想不起來吃的是什麼糖,因為吃太少了,嘗不出味道。

「不給看。」那是他的。

趙冬雷將捏得緊緊的紅袋子高高舉起,不讓人瞧。

牛豐玉不滿的咕噥。「你怎麼和姊姊一樣小家子氣,看一眼又不會少塊肉,你們喔!太討人嫌了。」

孩子氣的說法讓大家笑成一團。

「不必看了,就一枚銅板,象徵一元復始,一切重新開始,來年博個好兆頭。」她看向趙冬雷,意思是說︰瞧,我對你多好,沒忘了求我家祖宗保佑你過得更好,你可要感恩。

趙冬雷但笑不語,深幽的墨瞳中異采輕漾。

「嗟!才一枚銅板而已,小氣就小氣,還一元復始……」待會再回屋數數今年得了多少壓歲錢,他想買彈弓。

子時一過,鞭炮聲齊鳴,此起彼落的迎接新年的到來。

這時,牛輝玉端了一碗長壽面出來,面里有顆水煮蛋。

「妹妹,生辰快樂。」

「姊姊,生辰好。」

牛家每一個孩子的生辰都是一碗母親煮的長壽面和一顆水煮蛋,從沒間斷過,如今娘不在了,由一家之主代替。

「今日是你生辰?!」趙冬雷面有惱色,未及時備上賀禮。

「嗯!我是大年初一寅時出生,那時天未明,我爹原本要把我取名初玉,取其諧音,但是他覺得雙字比較吉利……」她娘常在她耳邊說著,有時還會笑著喊她初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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