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銀月又圓又亮的高掛黑色天際。
闢道上有一做女子裝扮的人影慢吞吞的走過,肩上背了個深藍色的小包袱,手里握著用深色布巾包裹住的長形物體。
樹林里傳來打斗的聲音,人影的腳步頓了頓,隨即加快速度向前行。
「沒听到沒听到,我沒听到,我什麼都沒听到啊。」愛管閑事的人通常都不會有好下場,她還想活久一點……不不,是還要活很久很久,活到七老八十牙齒掉光走不動,所以,她絕不管閑事,絕不!
一道人影狼狽的跌到她前方的路上,對著她嘶聲大喊︰「姑娘,這里危險,快走!」
「……」娘的,不用他說她也知道很危險,他這樣根本就是陷害吧!她是真的不想管閑事啊,這老天瞎了眼不成?嗚……
「想走?沒那麼容易!」幾名身穿黑衣的蒙面人從樹林里竄出,將她和地上這名陷害她的陌生老伯團團圍住。
「幾位壯士,小女子只是恰巧路經此地,這不關我的事吧?」早知道就在方才那間客棧歇息了,就算被掌櫃的坑了她也甘願。
「少說廢話,既然你已看到我們的臉,就絕不能留你。」
「……」娘咧,他們每個人都蒙著面,她是會看到什麼?這人簡直睜眼說瞎話!有沒有這麼衰?她有沒有這麼衰啊!嗚……
「姑娘,是我拖累你,別管我,你快逃。」倒在地上的老伯捂著胸口喘著氣,一副隨時要斷氣的淒慘模樣。
暗冬晏暗自嘆了口氣,默默望著頭頂上的月亮。她好不容易活到二十有三的歲數,可不能在今晚就破功,她還有事尚未完成呢。
「好,來吧。」她一臉痛下決心,準備壯烈成仁的表情,黑衣人听到她這麼干脆的答覆,很明顯的愣了下。
「來啊,不是要殺我嗎?我就站在這兒,快動手吧。」
黑衣人聞言,反倒遲疑著不敢上前動手。雖不知道她是什麼人,可就怕這是個詭計,畢竟她如此干脆灑月兌的態度,實在太令人懷疑了。
「你們不動手嗎?」她笑嘻嘻的問道,手心卻在冒汗。娘的,她緊張死了,還真怕這些人會很听話的突然沖上來。
「是怕我使詐嗎?」她笑得燦爛,因為心虛,所以她更努力的堆出笑容。
「別怕別怕,我這人的優點就是誠實,所以……喝!那誰啊?!」話說到一半,傅冬晏驚恐的瞪著黑衣人身後。
只見黑衣人極有默契的同時回頭,看向她瞪著的方向,卻發現空無一人,心底一驚,惱怒著他們竟然被這種騙小孩的伎倆給唬了,再回頭果然不見她的人影,連同要追殺的人都不見了,幾個人連忙提氣追了上去,沒兩下就看到兩人的蹤跡。
看那女的即便使了輕功,腳步卻三不五時踉蹌一下,可見她的武功並不怎樣。
「娘咧,就知道我這手賤,干嘛自找死路多拖個老頭兒啊!」傅冬晏悲憤的朝天吶喊,一只手卻還是緊緊拉著那陷害她的老頭的衣領。
「姑娘,老夫很感謝你的鼎力相助,可這樣我倆皆逃不過惡人之手,你還是將我放下,自個兒逃吧。」被她拖著跑的老頭默默說了句。
雖然她拉著他一塊兒逃命,可一看便知她的武功不高,後頭的黑衣人馬上就追上了,唉,他原先還以為夜里趕路的說不定是個高人,沒想到……
「……」她默默瞥了老頭一眼,看到他臉上老淚縱橫,這讓她更想仰天長嘯。
她比他更想哭好不好?明明她就是很不想理這老頭,沒想到在她轉身逃命時,一只手突然很有良心的順手拉他一起……這手竟然比她還要有良心,有沒有搞錯、有沒有啊!
「咳咳,各位大哥,既然被你們追上,那我也無話可說了。」她嘿嘿干笑的看著眼神不善的黑衣人,隱隱覺得他們額上青筋暴凸,糟,早知道就不要逃了,這樣還會死得干脆些。
黑衣人首領冷眼看著她,心底對于方才被騙惱怒得很,卻在瞥見她手中那長形物體時驚呼了聲。
「那是……追日劍?!」
聞言,她迅速瞥向手里握著的東西,忍不住小小的哀號了聲。方才逃跑時沒注意到布巾沒綁好,竟露出了追日劍的劍柄……這人眼力未免也太好了吧,光看劍柄就知道這是追日劍。
「難道你是天下第一劍客月丹楓的徒弟?!」
「咳咳,這位大哥,你認錯了,我這劍是仿的。」絕對不承認她就是那個自戀狂月某某的徒弟。
「不可能,那的確就是追日劍,只是……」黑衣人首領遲疑的看著她,「月丹楓的徒弟不是個男的嗎?」
她臉頰忍不住抽搐了下,隨即露出諂媚的笑容。「是啊,我……」
「原來你有扮女裝的癖好?!」老人好驚愕的看著她。
「……」娘咧,這老頭沒事插什麼嘴?
「咳咳,抱歉抱歉,是老夫多嘴了。」老人不好意思的輕咳幾聲,他竟然不小心把人家的秘密給說了出來,可他實在是忍不住啊!
黑衣人首領冷哼了聲,盯著她手中的追日劍,眼底突然升起一股好戰的興奮神情。
「就算你喜歡著女裝,也掩飾不了你就是天下第一劍客的傳人,今日我倆就一較高下吧!」
她暗嘆了下,所以她才會把追日劍包起來,免得被人認出來了,就會招來像現在一樣的麻煩啊。
「好吧,」她狀似無奈的開口,「咱們就來一較高下吧。」
老人悄悄退到一旁去,臉上露出興奮的神情。真沒想到他竟然能見到天下第一劍客月丹楓唯一的徒弟,雖然這位少俠的癖好有點奇怪,不過不要緊,哪個江湖人沒有一點怪癖?一想到等等會看到高手對招的畫面,他就好興奮。
「……」老人目瞪口呆的看著眼前的景象,黑衣人全數倒地,只剩少俠一人笑嘻嘻的站在原地,他實在太震驚了,這這這……
「我還真是福大命大,這麼久沒使這手還這麼順。」她抬手抹去額上的冷汗,忍不住得意洋洋了起來。
「咳咳,這位少俠,你的救命之恩老夫沒齒難忘。」他實在沒想到,月丹楓的徒弟竟然會使出那麼不入流的招數,這使毒實在是……
「甭客氣。」她是在救自己的命,他只是順便,就說她是被陷害的。
「那個……雖然有些事老夫管不著,可少俠你這身女裝扮相實在是……不怎麼好看。」老人含蓄道。
「……」這老伯其實眼瞎了吧?
暗自深吸口氣,她道︰「老伯說的是,只是我以為做女子裝扮,路上較不會有人找我麻煩。」既然這老伯將她誤認了,那就讓他誤認下去好了,她可不想自取其辱,說自己其實是個女人。
「少俠說得也是有道理,可男人本就不該做女子裝扮。」更何況穿起來還不怎麼賞心悅目。「且少俠你膚色黝黑,甚至比老夫還要深上一些,一般姑娘家不可能會有這樣的膚色。」
「……」她這是曬黑的,曬黑的!而且什麼叫做一般姑娘家不可能會有這樣的膚色?活生生的例子就站在他眼前啊!她只不過是很好心的不想嚇壞他罷了。
「老伯,請問你要上哪兒?」趕快轉移話題,不然她等等可能會一個忍不住,錯殺了這老伯。
「我要到京城。」
「京城?」她眼楮一亮,找到同伴了,雖然……咳咳,這同伴有點年紀。
「是啊,老夫是京城夏侯家的總管。看少俠走的這方向……莫非也是要去京城?」
「是是,我是要去京城。」她這一路走得可辛酸了,雖然以前跟著師父到處亂跑,可她還是搞不清楚方向,一個月前她向人問路,那人說京城只要再三日就可到達,她卻走了整整一個月還未到。
「這往京城的路老夫熟,不如我和少俠一塊兒走,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當然好。」她連忙點頭,有老伯帶路,這下她肯定很快就會到京城了。
老人看了看她身上的衣服,面有難色道︰「少俠,前頭有個小鎮,我看你不如趁機換回男裝吧,看起來正常點。」
「……是。」這老伯可不可以不要再提這件事了?被人說她不適合著女裝,心好痛啊,她明明就是個女人,是個女人啊!嗚……
一名相貌平凡且膚色黝黑的年輕男子坐在一家鋪子里,很滿足的喝著熱粥。
他的衣著樸素,卻相當干淨,看起來就是個誠實可靠的好青年,臉上有著一雙與年齡不怎麼相符的靈動大眼,不時轉呀轉的,看起來頗為討喜。
「欸,那夏侯家的大爺今年該有二十七了吧?」一名粗壯的漢子問著另一名同他一樣壯碩的漢子。
「是啊,雖已二十七了,可夏侯大爺至今尚無一妻半妾哩。」
年輕男子皺起一雙濃眉,面露困惑。夏侯?這姓氏听起來好耳熟……不久前剛分別的那老伯不就說過他是夏侯府的總管嗎?
「這夏侯大爺怎不趕緊娶個妻子或納個妾,好給他生下繼承人?不是听說夏侯二爺對府里的大權虎視眈眈嗎?」漢子困惑的問著同伴。
「這你就不知道啦,雖然夏侯二爺覬覦夏侯大爺手中的權勢,可二爺卻沒有大爺的經商手腕,就算二爺的功夫比大爺高強許多,卻學不來大爺那種經商的能力,所以二爺雖然虎視眈眈,卻也不敢伸手去搶!」
「說的是,夏侯大爺實在厲害,怪不得能穩坐府里的大位。」
「當然,所以他不急著娶妻生子,要不整個京城不知有多少千金小姐想嫁給夏侯大爺,可最主要的原因……」漢子突然神秘兮兮的頓了頓,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這主要的原因是啥呢,小弟好奇得很。」年輕男子突然靠了過來,笑嘻嘻的問道。
漢子瞥了他一眼,顯然很高興引起他人的注意。「最主要的原因,當然是因為夏侯大爺有斷袖之癖!」
「啊!」另一名漢子驚呼了聲,年輕男子卻只是有趣的眨著黑白分明的大眼。
「是怎樣看出夏侯大爺有斷袖之癖?」真的好好奇。
「夏侯大爺從不上煙花之地,也從不讓女人近身,听說他住的院落都沒有婢女服侍,只有一名貼身小廝負責他的生活起居,這貼身小廝可美的咧,比百花樓的花魁還要美上幾分,所以啊,你們說,這夏侯大爺能不斷袖嗎?」
「咳咳,這位大哥說的是。」年輕男子輕咳幾聲。從不上煙花之地就是有斷袖之癖,那……他從沒看過追日上妓院,難不成追日其實也有斷袖之癖?
「小兄弟,你是外地來的吧?」
「大哥好眼力,小弟的確初次來到京城。」他咧嘴燦笑,一張黑黑的臉頓時亮了起來。
漢子愣了愣,這小兄弟的笑容怎地這樣燦爛,黝黑平凡的臉突然之間變得好看許多,這……其實是他眼花了吧。
「咳,看小兄弟膚色如此黝黑,想必很辛勤的工作吧?」
年輕男人臉上的笑容微微抽搐了下。「是、是,小弟我以前在老家每天都種田哪。」
「這樣啊。」漢子的眯眯眼頓時亮了起來,「我這兒有個現成的工作,你有沒有興趣?」
「啥工作?」他好奇的問道。其實他不是很急著找工作,身上的盤纏還夠他用上許久。
漢子咧嘴嘿笑,露出兩排黃板牙,年輕男子忍不住抖了下,這位大哥的笑容還真夠恐怖的。
「挑糞。」
「……」
「小兄弟,瞧你這表情,好像很瞧不起這工作?」
「……不會、不會,小弟絕沒有任何瞧不起的意思,這工作好啊!好得不得了,可小弟我臂膀沒啥力氣,怕去挑糞會撒得一地。」他還沒有想不開到想要慘死糞中。
「是嗎?」漢子一臉狐疑,實在不相信一個整天種田的人臂力會差到哪去。
「是啊、是啊……啊,大哥,那轎子挺美的,不知是誰家的轎子?」
漢子瞥了眼他說的轎子。「那便是夏侯府的轎子,里頭八成是夏侯大爺吧,夏侯二爺一向只騎馬,不坐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