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駱靖天來說,想像著要跟夏夏求婚,一點都不難,因為他只要想著這一切就是他真心想給她的驚喜,那麼這樣的準備過程甚至還能充滿喜悅。
畢竟訂婚及結婚戒指,他早在幾年前就準備好了,只是當時從沒想過會有派上用場的一天。
玫瑰花是求婚必備的道具,所以在走進夏夏的生日宴會廳前,會有一道用玫瑰布置出來的芬芳長廊。
夏夏不喜歡氣球,她說不環保,而且她很怕和氣球踫觸時所發出的尖銳磨擦聲,也擔心它們會突然爆破掉,所以現場一顆氣球都不會出現。
音樂是緩和氣氛的最佳幫手,因此他請雅紗安排東部育幼院的小朋友來幫忙,招待他們到城市一游,並在此獻唱。
駱靖天坐在宴會廳的沙發里,想像著一切就續後,今天中午會有怎樣的璀壤風箏。
鈴鈴鈴——
他的手機響起,他看了眼來電顯示,接起美國的助理打來的電話。
「嗯……我知道,一定會回去檢查的。」他拿著手機,在室內走動。「最多再三天就回去了,到時再討論湖邊建案的事情……如果他真的那麼急的話,就讓他另請高明吧。」
他的東方極簡設計在國外得到不少好評,這幾年來,許多在林間或海邊的獨棟建案也陸續找上他。他沒有經濟壓力,一年就只接兩個案子,也就更能專心一志地把每個設計案發揮到極致。
六年前那場突如其來的癌癥經常讓他覺得諷刺,人生求的不就是健康地活著嗎?可光是要無憂無慮地養病,首先便要經濟無虞。他的父母原本就留了一些房地產給他,加上投資做得不錯,雖然建築師的收入已比正常上班族高出十倍不止,但只夠打平日常開銷,至于那些精致生活的支出,靠的還是他的投資收益。
年輕時不覺得錢有多重要,可生病之後,他的心態便在瞬間調整了,連帶的就連夏夏的分也一起擔心了起來。她的父母各自都已有了婚嫁,無法陪伴她到老,而身為外文編輯,若想發大財,應該只能靠中樂透。
所以,他什麼都替她想好了。
出國留學對她有益,所以安排她申請獎學金出國,申請獎學金百分百沒問題,因為那是他為她一人而設的獎學金,窗口就是白致平。
就業之後,他讓白致平催著要幫她買股票,而她買的一定都會賺大錢,因為他會額外替她加入幾支他認為會隨著時間增值許多的績優股。
待到她退休後,她會發現有一份以她為保人的保單,能讓她擁有每半年都能在國外度假的好生活。那時的她,在想起他駱靖天這個人,應該也沒什麼愛怨情仇了,最多只會覺得自己像是莫名其妙地中了張樂透吧。
當年的他,想著若不能陪她走一生一世,那麼他就要用他的方式助她一生幸福。
當然,他一切的安排一定得有個重要的執行人,那就是白致平。
白致平待她是特別的,他認為白致平也喜歡她,否則不會那麼盡心盡力。不過也幸虧夏夏後來沒愛上白致平,否則白致平應該就沒辦法公允地處理那些事了。
駱靖天轉身推開通往一旁香草花園的玻璃門,他深吸一口氣,希望能散去胸中的那股郁悶。他想跟夏夏白頭偕老,他想自私地把她留在身邊,什麼都不管,可他辦不到。
因為他愛她重于自己,所以他更要事事為她著想。
「嘿!」
他的背突然被人用力拍了一下,他回頭,看見了吳雅紗。
「你來了。」他傾身給了她一個擁抱。「小花呢?」
「小花一看到外頭的游泳池就瘋了,人杰陪她玩水去了。」吳雅紗笑著挽住他的手臂,一同往前走。
「我還以為小花的最愛是我。」駱靖天嘆了口氣。
「唉呀,一個大男人跟游泳池計較什麼?!」吳雅紗笑著打他一下,然後皺起眉看著他。「你是不是瘦了一點?」
「沒有,你想太多了。」駱靖天笑道。
「想再多都不為過,照顧身體再多也不為過,最重要的是,人不要瞎忙。像你這幾天都在忙求婚的事,為什麼不干脆弄假成真,直接跟她說實話?這樣的求婚不就皆大歡喜了嗎?」吳雅紗皺眉,真的不懂。
駱靖天看著她,臉色越發嚴肅了起來。
「你們沒有跟夏夏說我的事吧?」
吳雅紗搖頭,將手放入長裙的口袋里,無聲地按下一個鍵。
「我們對你發過誓的,你不說,我們也不會說。」
「那就好。」
「一點都不好。」吳雅紗雙手插腰,瞪著他。「你得癌癥是六年前的事情,你的身體現在已經沒事了,為什麼不勇敢地追求幸福?現在的醫療那麼進步,癌癥已經變成了慢性病,你現在還活得好好的,不是嗎?」
他朝吳雅紗伸出手。
吳雅紗不明所以地伸手握住他的手,瞪大了眼。
陽光正盛,但他的手卻很冰。
「生了那場病之後,我的手就一直是這種溫度。雖然體力和精神各方面都控制得不錯,也沒有任何復發的情況,但體內氣血畢竟不比從前。」他淡淡說道。
「這樣算什麼!我手腳的血液循環也不好,比你的手還冰十倍,但我還不是結婚生子了嗎?你只是手冰,沒問題的。」吳雅紗啪地打在他的手臂上。
駱靖天笑出聲,迅速給了她一個擁抱。
「雅紗,我真高興有你這個好弟妹。」
「知道我好,那就要听我的話啊。乖——」吳雅紗用哄孩子的語氣說道。「快去跟喜言說明真相。」
「我這不就是要求婚了嗎?」
「我會被你氣死,說到底,就是你的完美主義在作祟。不能保護她到終點,你就連陪她一段都不願意嗎?」
駱靖天搖頭,側身看著一旁的玫瑰盆栽好一會兒後,才說道︰「要遇見一個就算不需要說話,彼此各自做事,也能覺得氣氛和諧的伴侶不容易。這樣的默契愈是融入彼此血脈,當另一半要離開時,那樣的拉扯便會有如自己死去一般,我沒有完美主義,也不是不陪她到最後,我只是不忍心看著她痛不欲生。」
吳雅紗看著他寂寞的神態,頓時紅了眼眶。
「要不要痛,該由她自己決定。」
「我不要她痛——這事我決定。」
「你簡直氣死人了!」吳雅紗狠狠戳了他一下。「你給我站著好好想一想,這樣對喜言公平嗎?也許她真的寧願抱著你心痛,而不是因為分離而心痛。」
「我一個人痛就可以了。」
吳雅紗見他神態固執依舊,搖頭嘆了口氣,轉身離開。
她看不下去了,再不出手,她會後悔終生。
她答應什麼都不說,但她沒答應什麼都不做。況且,機會都送到眼前了,重逢任即,此時不出力,更待何時?
她低頭取出長裙口袋里的錄音筆,準備立刻把剛才錄下來的話傳送出去。
「你是哭夠了沒?」白致平對著洗手間里的夏喜言說道。
半小時前,還在家里和白致平聊天的夏喜言,一听到手機里吳雅紗傳來的錄音檔,眼淚立刻失控地往下掉,然後她就抱起衣服沖進了洗手間,一直沒再現身。
「我才沒有哭,哭了眼楮會腫,今天是大日子,我要美美地出席。我剛才是在化妝啦。」夏喜言用哽咽的聲音回覆道。
「是啊,你沒有哭,剛才掉出來的都是珍珠、瑪瑙、珊瑚、琥珀……」白致平板著臉踢了下浴室的門。「你到底換好衣服了沒?是在穿金縷衣駒?」
「好了啦。」
浴室門被打開,穿著一襲白洋裝,一件合身皮外套,腳蹬羅馬涼鞋,帥氣亮眼卻又不掩清麗的夏喜言現身了。
白致平記得這件洋裝,因為當年喜言和駱靖天分手時,她曾不止一次穿著這件洋裝坐在沙發里哭泣。而知道所有關于她和駱靖天內幕的他,也知道她曾經穿著這件洋裝及駱靖天的皮外套,在「天藍」拍過許多照片。
而她現在身上穿的這件皮外套,則是他去年到義大利旅游時替她買的。
「如何?風華更勝當年吧?」夏喜言在他面前轉了一圈又一圈,臉上妝容美麗,短發勾在耳後,襯得一對黑眸水亮如星。
白致平心一動,卻翻了個白眼說道︰「可以停了吧?以為自己是游樂場的旋轉咖啡杯喔。」
「我身材沒變形,六年前的洋裝還能穿,很厲害吧。」她一手拎高裙擺,行了個宮廷禮。
「厲害什麼,根本是靠我送的皮外套擋住你比以前胖的手臂。」白致平冷哼道。
「我沒胖,洋裝穿起來剛剛好。」她完全不受影響,啪的一聲在他身邊坐下,推了下他的手臂。「要出門了嗎?」
「你準備好了嗎?」白致平側身看著她。
她點頭,知道他的言外之意。
「不成功就要成仁了。」她舉高握緊的右拳,做了個Fighting的動作。
「就算不成功,你也會纏到他成功的。」男人是拒絕不了心愛的女人的。「沒錯,你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蟲。」她一把抱住他的手臂,呵呵笑著。
「有我這麼聰明伶俐的蟲嗎?我是第六感敏銳的聰明人啦。」他看著她,拍拍她的肩膀。「還有什麼事要交代的?如果沒有,我們就出門。」
「有!」夏喜言傾身給了他一個大擁抱,把臉挨在他的肩上。「謝謝你一直陪在我身邊。」
「干麼沒事上演這種狗血戲碼?」白致平抓住她的肩膀往外一推。
「就是要演。」她繼續纏過去要抱他。
「那你小心臉上的妝別沾到我的衣服,不然我的身價會暴跌。」重點是她如果太靠近,會听見他的心跳如擂。
「你真的很愛計較耶,但我還是很愛你。」她一本正經地說。
白致平覺得鼻尖開始發酸,所以馬上起身,貌似不屑地說︰「拜托你不要再說了,我快吐了。」
「不需要用粗魯的話來掩飾真心,其實我……」
白致平抓住她的肩膀,鎖著她的眼說道︰「我愛你。」
夏喜言呆住,只能怔怔地看著他。
「哈哈哈……我贏了。」白致平戳了下她的額頭,一溜煙地往門外走。
夏喜言回過神,抓起皮包立刻追了上去。
「可惡!你竟敢耍我!原本我還想在我結婚的時候,幫你找個最正的伴娘,現在我要找只恐龍……」
白致平按下電梯下樓鍵,看著她一臉氣呼呼地朝自己走來。
對他來說,最正的伴娘一點吸引力都沒有,因為他最想擁抱的女人就是新娘啊,要他眼睜睜地看著她走入別人的懷里,真是情何以堪。
之前她和趙季慶訂婚時,他雖有些難受,但大體沒什麼特別想法。因為他知道她對趙季慶的情感,但這一回看到她和駱靖天訂婚,他卻感到難受了。
因為那是一個他再也沒辦法走進去的世界,無論是駱靖天對她,還是她對駱靖天。
「干麼一臉屎樣?」夏喜言走進電梯後問道。
「想到你可能會找個男人當伴娘惡搞我,我怎麼開心得起來。」白致平癟嘴。
「哈哈哈!」夏喜言放聲大笑起來。
看著她的笑臉,他也跟著笑了起來。她跟誰結婚其實無所謂了,反正沒人能取代他在她心目中的第一好友地位,這樣就夠了。
真的夠了……
夏喜言站在飯店宴會廳門邊,迎接所有前來參加的朋友。
雖然邀請函上已經寫了知名飯店的名稱,但現場以新鮮花卉布置而成的豪華場地,仍讓所有受邀者嚷嚷著想回去換裝再來參加。
「生日快樂,這個場地好美。」已經連拍了好幾十張照片的朋友甲說。
「沒想到你原來是富婆,生日這麼大手筆。」同事A湊上來說道。
「有人熱情贊助。」夏喜言笑著說。
「喔——那男主角呢?」同事B左右張望了起來。
「還沒到。」
夏喜言此時只慶幸她對感情的事向來低調,除了白致平之外,沒什麼朋友清楚。且因為趙季慶對于她的朋友圈沒興趣,沒跟她的朋友們見過面,加上她之前提到他時,總是用英文名字Greg帶過,因此她的許多朋友都不清楚趙季慶的中文名字,更遑論是同事了。
遠遠的,夏喜言看到駱靖天正朝這里走來,她立刻露出笑容。
她的同事和朋友們隨之抬頭看去,就看見一名身穿深黑色合身西裝'里頭的白襯衫前襟微微敞開,穿著有質感卻又不拘謹的修長男人。
男人有時好看的不只是五官或外表,而是那股氣勢和氣質,而這個男人透著高雅和些許漠然的神秘,無疑是吸引人的。
況且,打從這男人一走出電梯,目光就沒從夏喜言身上移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