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守護者(上) 第6章(1)
作者︰典心

談話聲從門縫下溜進來,她蜷縮在陰暗客房的松軟床鋪上,蓋著舒適柔軟的碎花袖子,一雙大眼哭得紅腫,像是無辜的白兔。

「你啊,娶了個畫里小仙女似的新娘,該要好好寵著,怎麼能讓她受半點委屈呢?」布蘭德的聲音蒼老有力,正在指責那個惹哭她的罪魁禍首。

禍首不知反省,還有臉反駁。

「我沒有讓她受委屈。」

說謊!

她躺在床上,扁著小嘴無聲指控。

安娜為她說話。

「要是沒受委屈,怎麼會哭成那樣?我看著心疼死了。」

禍首還在辯駁。

「你們不知道,她可寵不得,脾氣壞得很。」

可惡,又在編派她的不是了。

「她那花一樣的女孩,哪會有什麼脾氣?就算脾氣不好,肯定也是被你氣的。」布蘭德振振有詞,像是指責兒子般,吐出一口嘆息。

「唉,她剛剛還替你圓謊,說一路上旅程不累,瞧她一臉憔悴,你肯定都用急行軍的速度往這里開來。男人耐得住那速度,可是她一個如花似玉的少女,哪里受得住這幾天的折騰?」

「我放慢速度了。」冥頑不靈的那人還在說著。

「只要她跟不上,就是你的錯。」安娜語音嚴肅,一語中的。「你連她腳上鞋帶斷了都不知道吧?那雙細皮女敕肉的腳底,還磨得都是傷,連最簡單的護理都沒有做。」

她哭得累時,安娜堅持她到客房里休息,說要留他們吃晚餐,看見她的鞋子跟鞋底時,就皺著雪白的眉走出去,再回來時拿了個家庭簡易醫療箱,說她自己瞧不見,非要戳著老花眼鏡,為她的腳傷擦抹消毒軟膏,還安慰說用了這種軟膏不會留下皰痕,每擦一點點就問她會不會疼。

軟膏敷在腳底,感覺涼涼的,她縮著修長不失腴潤的腿,腳底不怎麼痛,心口卻疼疼的。

「她是在哪里受傷的?」布蘭德逼問。

冷硬的嗓音,這回難得說了實話。「前天在旅館停車場。」

「怎麼受傷的?」

冷硬的嗓音不再吭聲。

老人們沉默了一會兒,吐出重重呼息,穿過門縫還能听得清清楚楚,肯定是再也無法強忍情緒,再出聲時語重心長。

「你們年輕人之間有問題,可以回屋里解決。但是,進到我屋子里,被我看見就不能怪我多事。」安娜說著,語音平和卻嚴肅。

「你既然娶了她,就要好好的愛護。青青是單純的女孩,看你時的眼神與模樣,心思都藏不住,你不要欺負她天真,要疼愛她多一些。」

躺在碎花棉質被單下的書慶,伸手撫著因為哭泣而發紅的臉,在黑暗中咬著唇瓣。

老人家們也被他騙了。

她會有那種神情,是因為他在入門前,故意吻了她,才讓她魂不守舍,應承了他的謊話,其實他們根本不是剛在拉斯維加斯結婚,更不是從拉斯維加斯開車過來的。

即使面對友善的老人家,看似毫無防備的時候,他也能流利說謊,一點破綻也沒有。連那麼激烈情濃的吻,都是機關算盡的舉動,他這個人到底還有幾分可以相信?該不會全身上下,沒有一根誠實的骨頭?

大哥就不會騙她!

書慶翻正身子,手掩著額頭,雙眸又氤氳泛淚,珍珠般的淚滴滾落發中,濡濕耳畔青絲。

黑太過狡猾,每當她以為稍微了解他的時候,緊接著就會發現他心機更詭譎之處,讓她旁徨不已,像是走進一座復雜迷宮,每次以為要走到出口了,卻又陷入迷宮更深處。

大哥就不會這樣!

大哥是一本書,而黑是一座迷宮,還是危險莫測的迷宮,每每踏錯一步,就會失去她與生來,極為寶貴的一部分。

談話聲再度從門外傳來。「她吃不吃牧羊人派?」安娜問著。

冷硬的嗓音藏著一絲不耐。「她很挑食。」

可惡,她哪有!

客廳陷入短暫寂余。

「布菜克,你老實說,青青是不是懷孕了?」布蘭德口氣也重了。

她側起身來,望著門縫下泄漏的燈光,忐忑的想著他是不是又要栽贓,但是又想到就算他依然如故的說謊,她也無力反駁。

「沒有。」

听到不同于貨櫃餐廳里的答案,她有些訝異,但是也沒有欣喜,雖然不會被老人象們盤問過多,但是哪里知道他又有什麼打算。

「那你總該知道她愛吃什麼吧?」安娜又問。

「她很挑食!」

「所以,你連她愛吃什麼都不知道?」安娜嘆了一口氣,無奈的問道︰「總知道她愛吃豬肉還是羊肉,或者吃不吃洋蔥跟西紅柿吧?」

「她吃豬肉,洋蔥跟西紅柿都吃,只是吃得比較少,愛吃甜椒。」冷硬嗓音放軟,隱約帶著一絲笑意。

「愛吃隻果但不會削皮,水喝得不少,但是只喝礦泉水,沒有礦泉水就寧可不喝,不喝氣泡水,有調味的水也不喝。」

每听一句,她的心就彷佛又掉了一階,要滾落到不知什麼地方去。

她的確愛吃甜椒,但是個人資料上不會附注得這麼仔細。仔細想了一想,想到可能這幾天,幾餐她都先吃甜椒,小習慣被他看在眼里。至于隻果,是他主動用瑞士小刀削皮後,咬過一口後才丟給她,嚴令不可浪費食物,不然她才不吃他咬過的隻果。

至于喝水的習慣,要是他沒提,她倒是真的沒發現。

即使在家里,她喝的也是礦泉水,因為即便是煮過的自來水,也有消毒水的味道,所以都習慣煮礦泉水來泡茶。

一般人在國外大多會買沛綠雅,或者是法國出產,粉藍色瓶蓋,中間塑膠膜上繪著阿爾卑斯山脈,紅色英文字體的知名礦泉水。但是前者有氣泡,讓她喝來覺得舌上不舒服,後者則是硬度太高,她也不愛喝。

原本以為這幾天放在後座的礦泉水,都是他下車時有什麼就買什麼,並不知道他觀察得這麼仔細,一再測試哪種礦泉水她才喝得多。

這些天的相處,在那雙鷹隼似的黑眸下,她到底暴露了多少,連自己都不知道的習慣與秘密?

床鋪上的嬌小人兒,本能用被子包裹全身,想要保護藏守自個兒,卻依稀知道只會徒勞無功,之前沒能藏住的,只怕之後也目轉不住。她對抗不了他的狡繪心思。

想來想去,好像只能束手就擒,覺得自己真不中用。

脆弱嬌娃背抵著床頭板,坐在黑暗里,哭得梨花帶淚。

安娜煮好晚餐,輕輕敲門後再打開客房房門,瞧見的就是這幕景況,吃驚得連忙走過來,把她抱進懷里,拍著烏黑長發輕哄。

「怎麼了?」安娜的身上,除了烹煮食物的味道外,還帶著一種淡雅的水粉味,聞著跟媽媽很像。

「怎麼自己一個人坐在這里哭呢?」就連用手指輕拍她頭發的動作也溫柔得像媽媽。

倚靠在安娜懷里,她抽噎了一會兒,慢慢止住淚水。

「沒事。」自己的無能為力,只能自己負擔,她不想連!兩位老人為她擔憂。「我太概是太餓了。」

「唉嗷,竟然是餓哭的,這怎麼行呢!快,我煮了一桌子的菜,你多吃一點,才不會像風來就要被吹走似的。」安娜抬起頭來,對門外揮揮手,像女王般下令。「你們兩個快去把刀叉擺出來。」

龐大的黑影背著光,看不清臉上的神情,她卻能感覺到,他的視線鎖著她,靜听她的回答,在安娜揮手趕人時,才無聲轉開視線,大步朝飯廳走去。沒有遮擋後,客廳里的燈光照進客房,亮得讓她微微眯眼。

「你啊,以後受到什麼委屈,盡避都跟我說。」安娜吩咐著,聲音並不大,沒有刻意壓抑,也沒有故意揚聲,純粹就是對她很是關心。「千萬不要把我當外人,知道嗎?」

「知道。」面對老婦人的親切,她感激在心。

黑或許隱瞞、欺騙了這對者人,但是老人們的善意與親切,卻是最純粹的,不因為她是誰,有什麼利益交關,單純就是對她好,卻顯得格外珍貴。

「好了,快下床來吃飯,別讓飯菜都涼了。」安娜拿來一雙棉質碎花的室內拖鞋,擱在床邊讓她穿,還體貼的吩咐︰「小心腳底的傷,不要走得太急,咱們沒上桌,那兩個男人不敢偷吃的。」

她勉強擠出笑容,跟著安娜走到飯廳,遠遠就聞見好香的味道,走進飯廳里香味愈是濃郁,勾得人連唾液都快速分泌。

布蘭德坐在主位,黑坐在背窗的位子,桌上厚重的太太鑄鐵鍋里,冒出陣陣熱氣,另一旁的大色拉碗,則滿是洗好瀝干的生菜跟紅黃兩色的甜椒絲,是特別為她準備的。

安娜坐到丈夫身邊,沒讓她去坐黑那邊,而是把她拉到旁邊坐下,然後用大木匙切進鑄鐵鍋里,先舀出一大塊上層撒著起司,鋪著西紅柿洋蔥與絞肉的馬鈴薯泥,擱進她面前的盤里。

「布蘭德的爸爸是老蘇格蘭人,父子兩個都愛吃牧羊人派,家里還留著一份食譜,每種材料的分量跟步驟都不能錯,以前煮這道菜我還會心驚膽戰,但是這些年來熟能生巧,不用看食譜也能做。」

布蘭德笑得見牙不見眼。

「我老婆做的牧羊人派是內華達州最好吃的!」老人大聲保證。

「又來了。」安娜嗔怪的看了丈夫一眼,嘴角卻笑意盈盈。「以前有好的羊肉時,也會用羊碎肉做,但是附近的農場十幾年前就不養羊了,他先前還說沒用羊肉,就不算正奈的牧羊人派,但是吃過後又改口說豬肉也好吃,這些年來我就都用豬碎肉做了。來,趁熱嘗嘗。」

熬人勸得殷勤,餐桌另一端的黑卻開口。

「她怕燙,必須涼一涼才能吃。」他伸長手接過她的餐盤,拿起刀叉叉起一塊,送到薄唇旁吹了吹,確定銀叉上的馬鈴薯泥不再燙得冒煙,溫度適口後,才把銀叉送到她嘴邊。「來,不燙了。」

老人們把這舉止看在眼里,眼里都含著笑,她這時要是拒絕,反倒就顯得不禮貌,僵著也尷尬,只能張開小嘴,從銀叉上吞含下那口食物。

「謝謝。」她含糊說道,垂眼咀嚼口中食物,白女敕小手探過桌面,把盤子拖回來。「我自己來。」

她又不是嬰兒,才不需要人喂。

「布萊克,你趁熱快吃。」安娜笑了笑,拿了一大塊到黑的盤子里。

「那我的呢?」布蘭德抗議著。

「客人優先,」安娜瞄了丈夫一眼。「何況你每個禮拜都吃,怎麼還貪嘴?慢一點都不行?」

「你該說我寬宏大量,願意把食物分給他們,不然整個牧羊人派都是我的!」老人促狹的眨眨眼。「快舀給我,不然我可要搶羅!」

「真是的,年輕人也沒你這麼著急著吃。」安娜雖然嘴上說著,但是自給丈夫的那份仍是最大份,最後才舀給自己,然後坐下來。

老人迫不及待開動,吃得津津有味,連頭都抬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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