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有秘密 第7章(1)
作者︰寄秋

「唉!你看那些孩子……」

走在回宮路上,夜隱華看見一群衣衫襤褸的孩子,個個面黃肌瘦,神情呆滯,見著穿著較好的百姓就會圍上來,哀戚懇求。

有人會給他們一些食物,但更多的是視若無睹。

「是乞丐吧。」君無垢回道。

「挺可憐的,你看那孩子,瘦得都見骨了。」夜隱華心疼地道,若是小月和阿真,她絕對不忍心讓他們挨餓。

為了那一句「挺可憐的」,想討好她的君無垢大氣的說道︰「朕命人搭棚施粥。」

「皇上,那不是乞丐,是流民。」一名禁衛上前稟告,他有認識巡城的官兵,知道最近京里出現很多流民,路上處處可見小辨模的群聚。

「怎麼會有流民?」君無垢不解的問道。

「江南水患。」

「江南水患?」這不是上個月的事嗎?而且有人自請前往賑災,正是戶部侍郎蕭正浩,蕭正贊的胞弟。

「是的,他們逃難到京城找出路。」另一名禁衛道,他的家鄉就在江南,有些親朋好友在水患中沒了,感觸特別深。

「朕命人前去救災,他們救到哪里去了?為什麼會有流民?」君無垢早料到會有貪墨,但沒想過夸張到這種地步,陽奉陰違的任災情擴大,百姓流離失所。

因為賑災銀子一層層剝削,早就流入京官和各地官員手中,百姓連買種子的補助也只聞風聲不見錢——每個人都知道是怎麼回事,可是沒有人敢回話,畢竟一家老小還要活命。

「皇上,不僅要搭棚施粥,還要在城外劃出一塊地,讓人搭建可住人的草棚,我看這一波流民還是早的,以腳程來說,很快就會有更多的流民涌向京城。」感覺像是有人在煽動,一股腦地往最富饒的地方涌來。

「你的意思是……還有更多的人?」君無垢咽了咽口水,從她眼中讀出另一層含意。

「調兵維持治安,準備好大量退熱、防瘟的藥材,征調民間大夫或宮中太醫到城外為百姓看診,一有頭最腦熱立即用藥。」預防勝于治療,必須將有可能爆發的疫癥扼殺在初期。

「听皇後的,立刻去辦。」家有賢妻一鎮鬼魅無,二鎮家和萬事平,三鎮夫運旺。

「皇上,戶部怕又要哭窮了。」常順鼓起勇氣回道。一說拿銀子,彷佛在割戶部那些人身上的肉似的。

「朕的國庫敢跟朕說無銀可用?」君無垢怒不可遏,蕭正贊的手伸得太長了,連戶部也成了他棄中之物。

「皇上息怒,這幾年的兵亂用去不少銀子,去年的雪災又壓垮不少房子,百姓哀聲四起……」常順苦著臉說起官方話,盡量舒緩皇上的怒氣。

「皇上,先把眼前的事解決了,我捐米萬石,棉衣三千,藥材五車,先救救急吧!」好在她入宮前置辦了米行,布莊和藥鋪,和自家鋪子取貨省下不少轉手費,也不會有偷斤減料的事發生。

夜隱華不缺錢,她用現代的經營理念買下為數不少的鋪子和田地,自產自銷一條龍,米行的白米是自家地里產的,根本不花一文錢,賣多少賺多少,自用和買賣都不虧。

而鋪子有的租人,有的她拿來做生意。

未出嫁時,夜家的管家權就在她手中,為家里累積了龐大財富,大大改善家無積蓄的窘困,出嫁後,明面上的帳她交出去了,還有一大半的暗帳掌控在她手里,所以她能毫不猶豫的捐衣贈糧,幫助那些需要幫助之人。

「親親,你真好。」不愧是跟他一條心的皇後,有魄力、有擔當,在百姓有難時挺身而出。

「皇上……」他老是改不了口。

君無垢先是諂媚一笑,繼而端起皇上威嚴,擺出剛正不阿的神情,說道︰「皇後,此舉甚好。」

這人……變臉變得真快,夜隱華暗暗發噱。「由皇後帶頭捐贈,想必會有些官眷和權貴夫人也會跟從,你發令想行善的人家報上朝廷,咱們再派專人統籌,將捐贈的物資集中在一處,而後再一一分配出去,避免粥棚設置太多而後繼無力,後來的人無糧可吃……」

大家都想要名,搶在最前頭讓人瞧見,不管粥稠粥薄,名聲是打出去了。

可是問題來了,每個都想搶先,你設粥棚我也設粥棚,你贈藥我也贈藥,有人以次充好就罷了,怕的是出現其它問題。

用料實在的粥棚很快就派完了,晚到的人想要一碗粥卻是沒有了,後來者可能會心生怨恨,氣憤布施的人家小氣,故意羞辱流民,做好事反招來怨慰和不滿。

而隨便弄弄的粥棚可能會刺下不少白粥,一天派不完不是倒掉了,形成浪費,要不隔天弄熱再給人吃,不耐放的粥隔了一夜可能發餿了,若再被人吃下肚怕會引起腸胃疾病。

因此夜隱華比照現代救災模式,將物資集中管理,然後再送到設置點,一樣的粥,一樣的棉衣,沒有差別之分,只是由捐贈的人家輪流施粥,以物資多寡來決定誰多幾日,誰少幾日。

輪到誰家的人布施就由那家派人來施粥,粥棚上掛上那家的旗幟,捐得多的人就多了出風頭的機會。

這樣一來,就很清楚誰家捐得多,誰家一毛不拔,她鼓勵賬面公開化,每天張貼捐贈名單,誰家捐了多少石的米,誰家捐了多少件的棉衣,全都列得清清楚楚,接著再貼上已捐出之物資,讓人有所比對,自是沒法作假,貪圖小利。

「皇後……說得好,照皇後所言去做。」君無垢表面上嚴肅地吩咐下去,心里則是樂得很,目光寵溺地看著彷佛渾身在發光的她。

她真是太聰明了,從幾個流民身上就看出長遠的將來,他的皇後真厲害,果然是他看中的女人!

「粥棚要做,皇上也要做個愛民如子的仁君,能讓人暫住的草棚盡早蓋好,將流民留在城外集中管理,避免入城造成城中百姓的不便,安民、護民,維持平日的作息。」

她沒說的是,怕有人趁機混入城里作亂,危害百姓,引起恐慌。她最不想看到的就是民亂。

「雙管齊下。」帝後連手,共留佳名。

她點頭。「做好事不能不揚名,還要廣而告之,這樣才有更多的人加入捐贈行列,國庠的支出會大大減少。」

「皇後的話听見了沒?常順,快去辦。」先做好準備就不會手忙腳亂,制敵機先,先做了便可高枕無優。

「是,皇上,奴才馬上去辦……啊!不對呀,皇上,奴才一個人辦不了,奴才沒有三頭六臂呀!」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什麼斯人,他只是個公公,能成什麼大事,捅破天當個總管太監也就到頭了。

「沒用,平時朕看你挺伶俐的,怎麼連件小事也辦不好?去,把長英,長義給朕找來,朕有事交代。」還是用自己的人較順手,「前人」留下的奴才全是一堆廢物。

聞言,常順面色訕訕。「皇上,長英、長義是肅王府的人,如今肅王爺尚未回來……」

君無垢冷笑道︰「他還會回來嗎?」

常順身子一顫,面皮發白,解釋道︰「奴才指的是肅王爺的靈柩,听說還停在北境肅王府大廳,並未下葬。」

是呀,皇上沒下令,誰敢動肅王的遺體?他在心里苦笑,不是他刻意忘了這件事,而是不願回想自己因何而死。「知道了,一會兒朕寫個單子,你把列在上頭的人帶到朕面前。」

「是。」呃!這事要不要知會大將軍一聲?他拿了人家的銀兩,總要辦點事,不好白拿好處。

一行人回到宮里,君無垢神色凝重的往前殿走去,準備上朝,夜隱華則轉往鳳儀宮,略微梳洗後便往慈寧宮而去,要向太後請安。

秋分剛過,其實還不算太冷,但一向養尊處優的太後已燒起銀絲炭,淡淡的炭火味道輕漫,掩過檀香味。

「听說昨兒個皇後和皇上出宮了,一大早才回宮。」太後說話很慢,語氣听不出喜怒。

「是的,母後。」夜隱華態度恭敬的坐在太後下首。

「去了哪里呀?」士後像是在閑話家常,但不免帶了幾分試探,想確認這皇家媳婦是否安分。

「皇上說要四下逛逛,探訪民情,臣妾就跟在皇上身後,皇上去哪兒,臣妾就去哪兒。」夜了華不主動交底,大家都心知肚明皇後去了哪里,多此一舉不過是敲打敲打。

「逛了什麼呀?」太後又問,蒼白的手翻著佛經。

爆中有座佛堂,供奉著菩薩,太後信佛,常常去供香,一些品階高的太妃或娛妃偶爾也會去轉轉。

「臣妾記得不太清楚,皇上就走走停停的看了看,問人家滿不滿意如今的日子,皇上還隨手買了些小玩意兒讓奴才、丫鬟們拿著,臣妾不敢過問太多。」她說得含糊,沒一句在重點上。

太後眉頭輕輕一揚,似笑非笑的道︰「不是還回了恩德公府?皇後念舊,還念著娘家。」

「是去了,因為太晚了,宮里都落鎖了,皇上便說想去看看臣妾出嫁前住的地方。」

你不是都知道了嗎,還問什麼?這宮里宮外的動靜,哪瞞得過你這位皇太後?

回和去的意義大有不同,要用得十分有枝巧,太後的「回」暗喻著皇後失了分寸,皇後回門省親是多大的事,豈能倉促成行,豈不壞了皇家禮制?

而「去」字是探訪,我來看看你,不是回家,君臣之禮要有來有往,共為百姓謀福。

只是主家留客,客隨主便就住下了,即使是有親,皇上還是不忘重任,早早趕著上朝,皇後也按時前來請安,所以兩人一點過錯也沒有,他們孝、忠皆顧及。

「恩德公還好吧?京家許久沒見他了,那爆炭脾氣改了沒?」那老頭毛病多,要他進宮便說病了,此事一不提,就听見他又上哪兒溜鳥去,或是江邊釣魚,入山捉狐狸什麼,忙得不見人。

「好,祖父能吃能睡,一餐兩碗白飯,他常說他的脾氣很好,這世間找不到比他脾氣更好的人。」對兒孫來說,他的確是個好祖父,從不打罵,可是越投他緣的他的惡趣味越濃,常常口出令人啼笑皆非的話。

「呵呵……還能吃兩碗白飯,他的胃口真好,不過那個臭不要臉的真的敢說他脾氣好,早些年他連先帝都敢吼,哀家看他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膽。」膽敢犯上,論罪當誅。

夜隱華目光一閃,小手悄悄握成拳。「祖父老了,不比當年,動不動就瞌睡重,耳也背了,不怎麼靈光。」

太後,你最好不要動我的家人,否則我不介意讓你去陪先帝,地宮可是很幽冷的,需要活人陪祭。

祖父都辭官放權了,蕭家還不肯放過他,除了個恩德公的虛餃,領著為數不多的朝廷俸祿,他還礙了誰的眼?

先帝生前不計較的事還拿來追究,太後的腦門被門板夾了嗎?後宮不得干政,你逾矩了。

太後佯訝的掩嘴輕笑。「你這孩子真是親孫女嗎,怎麼把你祖父說得行將就木似的?以前他往朝中一站,文武百官立刻噤聲,沒人敢抬頭,就怕他劈頭來頓罵。」

恩德公呀,那是根難啃的骨頭,軟硬不吃,油鹽不進,錚錚的鐵骨,認為對的事一定據理力爭,非要爭到別人啞口無言,若是錯的事全力阻止,誰來求情都不留情面。

先帝曾又氣又恨的啐了句「牛脾氣」,可對他又十分敬重,加以重用,稱他已是世上少有的儒學大家,竹般風骨不可析。

夜隱華面癱,只能用嘆息表達遺憾。「就是親孫女才得直說,瞧祖父昔日多不拘小節,如今遭到報應了,也就臣妾這孫女能說上兩句,不然他還打算剃了發,上山當和尚。」

此時正在府里小湖邊垂釣的恩德公忽覺背後陰風陣陣,他回頭一看什麼也沒有,嘴上咕噥著見鬼了。

「恩德公要當和尚?」太後輕呼一聲,這次是真的訝異了。

誰都有可能想不開,唯獨恩德公是離不開肉腥的,他年輕時把整條羊後腿啃得只剩羊骨,先帝直呼他食量大。

「祖父自稱仙風道骨,有靈根,哪天當了道士或出家一點也不需要驚訝,還說那時他已見山又是山,見水又是水的悟道了,一身臭皮囊棄之不可惜,修得來世再當臣妾的祖父,再好好欺壓臣妾。」夜隱華裝出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她是笑不出來,不然肯定自嘲一番。

「哎喲嗯呀!別逗哀家笑,做人要厚道點,你祖父真那麼說?」

夜隱華故作為難的點頭。「祖父越來越瘋癲了,穿著簑衣釣魚,腳踩草鞋,背後背個竹簍,不釣大魚不收竿。」

打了個噴嚏的恩德公抬頭望天,發現快要下雨了,連忙叫人拿了簑衣遮雨,孫女做的羊皮靴舍不得淋濕,下人們匆忙間拿了雙草鞋給他套上,湖里的魚太小,肉少刺兒多,沒釣條大魚哪夠他塞牙縫。

皇後的形容也沒錯,只是他釣魚是樂趣而已。

「唉,歲月催人老,他也一把年紀了,能吃多少就吃多少,也別拘著他,人生在世求的是快活,能過一時是一時。」能活當年的人越來越少了,留一個是一個吧。

「是的,母後。」夜隱華握拳的手輕輕一松,暫時算是糊弄過去了。

太後眼皮子一掀,慈祥地笑道︰「瑤兒那丫頭也是胡涂,沒護好孩子給沒了,哀家相信不是你所為,你這孩子太心慈了,不可能懷有壞念頭,哀家希望你多關照她,別讓她鑽入牛角尖。」

「母後安心,後宮嬪妃皆是臣妾的妹妹,不論是誰,臣妾都會一視同仁。」特別照顧?太後真是想多了。

「一視同仁?」太後似是不滿的眉尖微蹙。

一、蕭鳳瑤的生母為太後親妹,兩姊妹打小靶情就好,妹妹要把女兒送進宮,她樂見其成,還特意囑咐皇帝兒子不得輕待,有意無意讓表兄妹走得親近,一入宮就封以貴妃。

如果不是先帝挑中了夜家女為太子妃,並立有遺旨夜氏不可廢,在她的偏袒下,蕭鳳瑤不會只是個貴妃。

「臣妾身為皇後,自該打理好皇上的後宮,每一位嬪妃,乃至于送茶水的宮女,都是皇上的女人,受皇上所喜便是貴人,反之,也要謹守本分,若在宮中無端滋事,臣妾定不輕饒。」

夜隱華這番話說得軟中帶硬,就是在告知太後一聲,只要有人犯錯,她便有權責罰,宮規不可因人而異。

「你……算了,你這性子太耿直了,回去吧。」皇後性情和她祖父十分相近,看到她有如看見剛正不阿的恩德公。

「是,臣妾告退。」夜隱華上身微傾,輕點下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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