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會得知林子里有人遭蛇咬傷?」祈澄磊听妹妹滔滔不絕地說著,不解的問。
「我事後也很好奇的問她怎麼知道這事,她本不肯說,也不知是不是被我逼急了,竟說是有路過的神仙傳音告訴她的。」
「她說是神仙告訴她的?」
「沒錯。」祈庭月頷首道。
「這世上哪來的神仙,簡直胡說八道。」祈澄磊這生從未見過鬼神,所以也從不信這世上有什麼鬼神。
「若不是神仙告訴她的,那她如何能知道?」祈庭月反問。
「說不定她在你和那馬夫沒留意時先進了林子,才發現這事。」
祈庭月搖頭,「打下馬車後,顏姑娘一直在我眼皮子底下,不曾進過那片林子。」
「你確定她一步不曾離開過你身邊?」
「她確實不曾離開過我身邊。」正是因為如此,她對顏展眉的話才會信了幾分。
祈澄磊仍是不相信什麼神仙之說,忖道︰「會不會是有什麼高人發現林子里的人,以內力傳音告訴了她?」
他曾听出生武林世家的大嫂提過,這世上有高人能以內力化出劍氣,殺人于無形,亦能以內力傳音給特定的人听,祈澄磊心忖,興許那日他們遇到的就是這樣的高手。
听四哥這麼一提,祈庭月也覺得這比起那飄渺的神仙之說來得有理些。
「說得也是,興許是有什麼不願現身的高人暗中傳音給她,卻讓顏姑娘誤以為是神仙傳音。」想通此中曲折,她哈哈笑道︰「我這就去告訴她這事,省得她還以為自個兒听見了神仙的傳音。」說著她轉身就要走。
祈澄磊卻一把拽住她,「你給我換回女裝再去見她。」
祈庭月一口拒絕,「在她沒識破我女扮男裝的事之前,我才不換回女裝。穿著這身男裝行走可方便多了,而且啊,瞧見我這般俊俏的模樣,她總會羞答答的回我話,可有趣極了。」
祈澄磊沒好氣的曲指朝她腦門敲了下,「你這分明是在戲弄她,若是哪日真讓人家識破你同她一樣是個姑娘,你就不怕她生氣嗎?」
揉著被敲疼的腦門,祈庭月瞪了他一眼。嘶……四哥下手可真狠。
「不怕,顏姑娘平時性子溫順,除非有人傷害花木,否則她是不會輕易動怒的。」說著,她突然心生一計,看向自家四哥提議道︰「四哥,要不咱們來打個賭,你別告訴她我是個姑娘家,看她要幾天才能看出來?」
這話令祈澄磊挑起眉,嘴角一勾,應了,「好,你若輸了,就得回大哥那兒,听大哥的安排乖乖嫁人。」
雖然自小與四哥一塊兒長大,但每次瞧見四哥那邪佞的神情,還是免不了讓祈庭月的小心肝一顫。「那要是我贏了,我就要留在你這兒,你得護著我,不讓大哥逼著我嫁人。」
「成。」對她的要求,祈澄磊一口答應,巴不得把這礙事的家伙即刻打包送回大哥那兒。
唯恐四哥使詐,祈庭月事先約法三章,「但四哥你不能讓任何人向顏姑娘透露我是女兒身的事,你自個兒也不能泄漏,否則這賭局就取消。」
「沒問題。」這丫頭想同他斗,還差得遠。
得了兄長的允諾,祈庭月興致勃勃地問道︰「那四哥猜她要幾天才能瞧出來?」
「不超過五日。」
「那我就猜她要五日以後才能發現。」祈庭月一臉穩操勝券的表情。
這一路上除了夜里睡覺之外,她與顏展眉幾乎可說是形影不離,對方至今都沒發覺她是女兒身,要在五天內自個兒發現,呵呵,可難羅!
「先前一得知太倉河決堤的消息,我四哥已親自去了趟平倉鎮尋找你們父女倆,可惜與咱們錯過了,也沒找到你爹。不過回來時,他留了一半的人手在那里繼續打探,如今見顏姑娘平安被我帶回來,四哥已傳令讓他們全力搜尋你爹的下落,一旦找到人,就會接他前來與你相會,顏姑娘就安心留在樂雲城等候好消息吧。」
听完祈庭月所說的話,顏展眉柔聲向祈庭月表達謝意。「多謝祈公子,這一路多虧有祈公子相護,等找到我爹,我定與爹重重答謝祈公子的救命之恩。」
祈澄磊剛練完劍,行經游廊,便瞥見兩人在花園里說話,他沒漏看顏展眉眼里對自家妹妹那掩不住的傾慕之情,覺得很心塞。
他暗自狠瞪了妹妹一眼,恨不得當即揭穿她那假男人的身分。
不過是束起頭發,換了一襲男裝,顏展眉這丫頭就認不出庭月是個姑娘家,真是眼拙得教人生氣。他手癢得想將那蠢丫頭抓來,把她那雙眼楮給洗一洗,好讓她能瞧清楚眼前人的真面目。
瞅見站在游廊上望著她們的四哥,祈庭月揚聲喚道︰「四哥,你練完劍啦。」
顏展眉也望了過去,覷見祈澄磊,她柔聲向他道謝,「多謝你派人去尋找我爹。」
這會兒不知有多少人在尋找顏不忘的下落,幾個諸侯都暗自派了人前去平倉鎮,巴不得藉此機會將這位大儒給請回自個兒的地頭上,想借他的名望號召天下的士子們前來歸附,就連他大哥也加派不少人手暗中在尋找他,不過這其中緣由,祈澄磊沒打算告訴她。
他斂了斂思緒,一臉凜然的表示道︰「我在顏山長門下受教兩年,如今恩師下落不明,自當竭力找尋,顏姑娘無須客氣。你且安心住下,有什麼要求盡避告訴我。」
顏展眉欠身向他道謝,「多謝城主收留之恩。」
「顏山長只有你一個女兒,替恩師照顧好你也是我該做的,顏姑娘只管將這兒當自個兒家就是。」說完這句話,祈澄磊沒再多留,提步離去。
祈庭月與顏展眉再敘了會兒話,也離開了,留下顏展眉一人在花園里替花木澆水。
不久,祈澄磊忽然捧了盆有些枯萎的茶花過來找她。
「顏姑娘,我這兒有盆茶花,也不知是怎麼回事,前陣子開始一直落葉,你可有辦法救救這盆茶花?」他面露關切之色,宛如搖身成為愛花憐草之人。
「你把茶花擱下我瞧瞧。」顏展眉接著找來一支木棍,先松了盆里的土壤,再伸指捻了捻泥土,說道︰「這盆茶花之所以一直掉葉子,是水澆得過多,導致根部有些爛了,還有這花盆太小,最好能換個大一點的。」
祈澄磊一臉憐惜的看著那盆茶花,「一事不煩二主,能勞煩顏姑娘替它換個盆嗎?我擔心那些下人粗手粗腳的會弄傷它。」
昨夜他特地吩咐府里總管,讓他找來幾盆枯萎的花木給他,沒想到府里的花匠十分盡責,找遍整個府邸,竟找不到任何一株枯萎的花草。
最後總管只得命府里的下人回家去看看有沒有什麼枯萎的花木,這才有了現在這盆茶花。
見他如此愛惜這盆茶花,顏展眉十分欣慰,一口答應道︰「好,你讓人送來一個比原本這個大上一圈的花盆,再拿些土來,我替它換盆。」
祈澄磊即刻吩咐下人去找來她要的物品。不久,東西送來,他親自陪在一旁,看著她替那株茶花換盆。
顏展眉小心替茶花移植時,忽地一道意念透過她的手傳進腦海里,她微微一怔,抬目望向祈澄磊,問道︰「這株茶花不是你養的?」
沒料到會被她看出這事,祈澄磊不動聲色、避重就輕的道︰「這是先前一名屬下送過來的,我見它葉子掉得厲害,所以才拿來給你看看。」
顏展眉柳眉微蹙,沉默片刻,才柔聲朝他提出一個要求,「你能去那戶人家家里瞧瞧嗎?」
她這要求來得突兀,祈澄磊不解的問道︰「瞧什麼?」
「那戶人家里有個七、八歲的孩子,常挨他爹打罵,還常餓著肚子沒飯吃,十分可憐。」這是手上這株茶花告訴她的,它被送到那戶人家已一年多,不忍心見那孩子繼續受苦,希望她能幫幫那孩子。
祈澄磊狐疑的望著她,「你怎麼知道那戶人家有孩子被苛待之事?」想起昨日妹妹提及之事,他仔細查看四周,並未發現有什麼可疑之人,不由得問她,「難道這事又是神仙告訴你的?」
聞言,顏展眉訝異的瞠大眼,「你怎麼知道神仙的事?」少頃,她便明白過來,「是祈公子告訴你的吧。」適才被他一問,她正愁不知該怎麼解釋自個兒為何會知曉這事,便順著他的話說︰「沒錯,這事也是天上的神仙傳音告訴我的。」
他思忖的盯著她。
顏展眉紅著臉,垂著頭,回避他那審視的眼神。她也不願拿神仙之事來騙人,但爹曾囑咐過她,不能讓別人知曉她這奇特的能力。
為了查證她所說的事,祈澄磊隨即找來總管詢問,得知那茶花是一名管事送來的。他沒知會那管事,由總管領路,親自去了那管事家里。
避事家里是座二進的宅子,高堂尚在,故三兄弟仍未分家同住在一屋,老老小小輩有十四口人。
這個時間三個兒子都不在家,家里一對年邁的夫婦也不明白發生了何事,竟讓城主親自駕臨寒舍,兩人哆嗦的朝他行了禮。
祈澄磊沒搭理他們,抬手一揮,命同來的隨從進屋去找人。
這些隨從事先已被交代過,知道城主來此是要找一名受虐的孩子,領命後幾人各自分開搜尋。
「城主,您這是要找誰?」那名管事的爹見數名隨從進了後宅,驚疑的出聲問道。
見他們似乎來意不善,他心里害怕,暗自揣測莫不是在城主府邸里做事的老三犯了什麼錯事,得罪城主還逃跑了,所以城主這才來抓人?
沒費多少工夫,一名隨從就找到那名孩子,並將他帶到祈澄磊面前,只見那孩子嚇得整個人瑟縮成一團,抖個不停。
「啟稟城主,找到了,就是這孩子。」
祈澄磊懷疑的看向那孩子,「你莫不是找錯人了?這孩子看起來如此瘦小,似乎只有四、五歲大吧。」他清楚記得顏展眉說的是一個七、八歲的孩子。
那隨從回道︰「屬下問過孩子,也問過里面的女眷,這孩子確實已有八歲,興許是因為常挨餓,才會長得比同齡的孩子瘦小許多。」
聞言,祈澄磊命那隨從剝去他身上那身破舊的衣物,頓時露出藏在衣服底下,那布滿小小身子的新舊傷痕。
見一個如此瘦小的孩子身上竟然全是傷,一旁的總管和其他隨從見了都心生不忍。
那孩子驚嚇得掙月兌那隨從的手,抱著自個兒那身被月兌下的衣物,逃到角落里去躲著,那驚惶失措的表情,猶如一只受驚的小兔子。
祈澄磊自認不是個心慈手軟之人,但瞧見一個孩子被虐待成這般,也動了氣。
「他身上那些傷是誰打的?」他喝問。
那管事的父母嚇得兩腿一軟,跪了下來。為了袒護兒子,老母親出聲道︰「城主容稟,是因這孩子性子頑劣,屢教不改,所以才責打他的。」
祈澄磊瞟了眼那縮在角落的孩子,慢聲說道︰「我怎麼沒瞧出這孩子性子頑劣?只覺得他懦弱又膽小。」他冷冷的眼神掃向那對老夫婦,嗓音不輕不重的說︰「你們若是再敢撒謊,不從實招來,我就命人將你們一家老小全都丟進監牢里。」
這話嚇得老夫婦臉色發白,不住發抖。
「不知奴才家人犯了何罪,何以城主要命人將奴才的家人全都丟進監牢里?」出聲的是匆匆趕回來的管事。
不久前他才無意間得知城主去了他家,連忙跑回來想瞧瞧是怎麼回事,誰知剛進堂屋,就見父母雙雙跪地,他心急之下也顧不得禮節,只一心想弄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陳堯,你來得正好,我有事想問你。」祈澄磊指著那縮在角落里的孩子,問道︰「你可認得那孩子?」
「那是我二哥的兒子。」
祈澄磊瞅了眼身材肥碩的陳堯,「我瞧你也不像家里窮得沒飯吃,但那孩子卻瘦小得像只有四、五歲,這是都沒給他飯吃嗎?還有,他身上那些傷痕又是誰干的?」
听見城主那透著涼意的嗓音,陳堯心頭一驚,瞅了眼佷子,他不敢有所隱瞞,老實說道︰「回城主的話,這孩子出生時讓相士批過命,說他命中克父母,沒想到他三歲時他娘親真的死了,我二哥便認為他娘是被他給克死的,所以心里怨他,這些年來只要遇上什麼不順遂的事,就打罵這孩子來出氣,也常餓著不給他飯吃。」末了,他趕緊再補上一句,「奴才不是沒勸過他,可他不肯听。」
「那些江湖術士的話也能听信嗎?他隨口一句這孩子克父母,你們一家子就信以為真、冷眼旁觀,任由你二哥苛待這孩子,如此不明事理,活著還有何用!」祈澄磊接著再指向跪在地上的那對老夫婦喝斥道︰「為人長輩卻不仁不慈,縱容兒子虐待孫子,你們還有何顏面苟活于人世?」
原本這事說大可大,說小可小,他也不是非要追究陳氏一家的罪行不可,但既然這事被顏展眉發現,他也親眼見到那孩子身上的那些傷痕,便不打算輕饒這陳氏一家。
陳堯被嚇得冷汗直冒,「咚」地一聲,跪下求情,「奴才慚愧、奴才知錯,奴才日後定不會再縱容兄長凌虐孩子,求城主恕罪。」
「這孩子已被你們苛待成這般,再讓你們養著,還能指望平安活到長大嗎?這孩子我會另外找個合適的人家收養,省得他留在你們陳家繼續受罪。」祈澄磊接著說出對陳氏一家的懲罰,「你那二哥就罰他服五年苦役,其他人不論男女,凡年滿二十歲以上者,全都到城外去修築堤防三個月,為自己的不仁不慈反省思過。」說完,他拂袖離開陳家。
總管讓一名隨從抱上那孩子,跟著離去。
回到府邸後,總管向主子提出一個要求,「城主,奴才年近四十,與我內人成親多年,至今膝下無子,要不這孩子就讓奴才收養吧。」
祈澄磊頷首,「也好,你就帶他回去吧,有你護著,日後陳家也不敢再來欺負這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