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天氣愈來愈冷,等教會了編織坊的女工們新織法,他們便不打算久留,決定第二天回京,只是他們沒有想到初雪來得這麼快,前一天還只是稍微感覺到冰冷,在屋子里點上暖爐而已,第二天一大早推開門一看,外頭已經全被皚皚白雪覆蓋住。
一夜的落雪讓屋頂、院子、樹木、池塘和外頭的道路上堆起一層厚厚的白雪,一踩下去,整個腳全陷入雪里。
這場大雪對小康和小埃似乎是沒有影響的,他們一大早醒來,穿好保暖衣物後,顧不得吃早膳,連忙跑去雪地里玩起丟雪球,凌宇逍也當起孩子王,跟他們玩得不亦樂乎。
這一大兩小這般胡鬧,把行程都耽誤了,直到快晌午才搭上馬車準備回京。
這場雪未曾停歇,愈接近中午,雪花愈大,路愈不好走。
沐綾蘿撩開窗前的厚布簾,抬頭看了下陰沉的天空與依舊亂舞的雪花,蹙了蹙眉頭,「這雪也不知道要下到何時。」
凌宇逍回答,「看這樣子,沒有兩三天是停不了的。」
「這麼久!」
「這幾年氣候十分異常,往年初雪是一個月後才會下,沒想到今年提早了近一個月,這恐怕不是什麼好現象。」他食指微微撩開窗簾,看了眼官道兩旁已到半個車輪高度的積雪,有些不樂觀的說著。
她將小康身上穿的那件里頭縫著狐狸毛的小褙子扣子給重新扣好,「小康冷嗎?」
小康搖頭,指著車底下的暖爐,「不冷,有火,暖烘烘。」
她看了眼那固定在車底的暖爐,幸好凌宇逍安排了這麼一輛有暖氣的馬車,否則他們肯定要一路抖回京城。
沐綾蘿打算再加些炭火,打開放木炭箱子時,眼尾余光瞄到神色凝重、一直看著外頭飛逝風景的凌宇逍,不解地問︰「你怎麼了?表情突然變得很嚴肅。」
「不知這場初雪會不會造成雪災,軍方可能會有異動。」
「凌少主,你管大海嗎?」
他搖頭,「什麼意思?」
「既然軍方不歸你管,你擔心什麼異動?」
「你不知道吧,我們凌家這些年來可以一直為軍中生產最重要的作戰武器,被列入皇商,是葉大將軍的關系,因為他,凌家才可以提供武器給大軍,無須每年跟其他世家評比。這次能追回那些兵器,他的功勞也很大。」
「這位葉大將軍跟初雪有什麼關系?」
「初雪來得太快,邊關現在肯定積雪成災,無法通行,軍需絕對會受到影響,尤其是軍糧,而我們現在的軍糧有一大部分是跟大涼國和其他邦交國購買,這讓我不得不擔心。」
「原來是這樣啊……」
大雪擋路,糧食無法進入東璃國,軍方就有可能在民間搶購糧食,糧價定會再度飆高,屆時恐怕會再一次鬧饑荒……
不過她怎麼從這消息中聞到銀子的味道啊9?要是可以把手中的糧食賣給軍方,相信她定會大賺一筆,只是這事還得再觀察看看。
在這事未成之前,她得先寫信交代張大叔跟羅管事把那些糧食給看好,不要隨便出售,還有那些已經收進糧倉的糧食,得派人日夜看守,免得被偷盜或者是被搶。
她問︰「對了,一個營一個月所需的軍糧需要多少?」
「我不清楚,不過我大約知道葉大將軍手中有三十萬大軍,一個月的糧食加起來最少要十萬石。」
「這麼多!」
「是的,要是連基本的吃飽飯都沒辦法,如何有體力保家衛國,且那些士兵們要是長時間無法吃飽飯,久了軍心會不穩,這時我們與烏淄國的關系又緊繃……」
「原來是這樣,為了糧食問題,我想皇帝大概快愁死了。」
「豈止愁,連東璃國最大的糧商顏家也沒辦法。據我所知,他們已經從海外買了三十艘船的糧食回來,這會兒正在海上。顏家這次從海上運回來的糧食,價錢可能會沖上新高,一石價錢恐怕要漲不止五倍。這三十艘的糧全買下,國庫不只全空,還得舉債,皇帝說什麼都不能買,可他又不能眼看著百姓與軍人們無糧可食……
「這三十艘船的糧只勉強夠軍方支撐兩個月,百姓是不可能分到的,因此皇上現在愁得不行。」
「要是有辦法解決眼前的軍需問題,皇帝就可以不用舉債買下海上那些糧食了,對吧!」
凌宇逍點頭,「差不多是這樣,怎麼,你有辦法?」
「你認為呢?」她好笑的睞了他一眼。
凌宇逍到現在還不知道那農莊是她的,一直認為她是帶著孩子到鄉下游玩,要是他知道她手中有兩個農產量高得嚇人的農莊,不知會有什麼反應?
不過目前她還沒有打算將這事告訴他,等回到京城詢問過糧價後再做決定。
「這不是你一個小女人該擔心的,自有人會去處理。」
此時,本穩定行駛在雪地上的馬車突然一個急停,讓車內的他們紛紛跌得人仰馬翻,小埃還因為撞到牙齒而嚎啕大哭。
外傳來鐵雄顯得有些心有余悸的聲音「少主,前頭的橋突然被積雪壓斷了,無法過橋。」
「橋斷了?!」他將眼眶里還掛著晶瑩淚珠的小埃交到沐綾蘿手中,「你照顧一下兩個孩子,我下去看看。」
她接過小埃,探頭望出去,只見前面那座木橋因年久失修加上一夜大雪,硬生生從中間斷裂,還好鐵雄警覺性高,及早發現不對勁,拉緊馬車韁繩,否則他們一車的人很可能連人帶車掉進冰冷的河底。
不一會兒,凌宇逍回到車上,「天快黑了,這時間繞路走危險,附近又沒客棧,原路回到作坊也都半夜了,我們不如先到附近的靈空禪寺借住一宿,明天早上再繞路回京。」
「靈空禪寺?」
「是的,瞧,就在那山坡上。」他指了下被皚皚白雪覆蓋的山坡上露出的那一點點青瓦,「我跟那里的了空住持有些交情,他應該會行個方便讓我們借宿。」
天色愈暗空氣愈冷,她揉揉有些凍僵的臉,開口道︰「那走吧,早點過去,要是不方便,也可以早點有因應對策。」兩個小包子在,她可舍不得讓他們受寒。
約莫半個時辰後,他們一行人來到靈空禪寺向今天守門的小沙彌說明來意,請求拜見住持。
不一會兒,那名前去稟告的小沙彌回來,告知他們住持正在閉關,不方便見他,但是有交代可以讓他們在靈空禪寺借住一宿,于是他領著他們先前往大殿禮佛後,再帶著他們去特意整理出來的院子休息。
冬天的夜晚很快就來臨,一入夜,氣溫又驟降了幾度,讓人冷得直發抖。
用過寺里特別為他們準備的齋飯後,等火炕燒暖了,沐綾蘿便領著兩個小包子早早抱著棉被躺下休息。
如凌宇逍所說,這場雪一直沒停,且有愈來愈大的跡象。
夜愈深,那夾帶著落雪的強勁寒風就愈張狂,整夜的大雪將靈空禪寺掩蓋在一片白茫茫之中……
風勢呼嘯刮過樹梢,發出恐怖的聲音,讓人無法沉睡,沐綾蘿天未亮就醒了過來,推開房門,只見到幾位小師父已經在打掃他們院子里的積雪。
天冷的關系,兩個小包子睡得很沉,一時半刻之間不會醒來,她向小師父們詢問了下,便前往大殿禮佛。
來到大殿後,她見到有位老師父正在虔誠的誦經,她不想打擾,于是默默地拿個蒲團跪在老師父身後,雙手合十,靜靜的跟著老師父一起誠心禮佛誦經。
敲鐘聲響起,老師父三跪九叩之後起身,轉身看到沉靜地跪坐在後頭的沐綾蘿,慈悲的眼眸理綻放著一抹笑意,「阿彌陀佛,小施主,你有心了。」
「這位師父,是綾蘿無禮了,沒有經過您的同意便在這里打擾您禮佛。」沐綾蘿雙手合十,道歉著。
「呵呵呵,小施主,佛門是為眾人而開,任何人皆可進來大殿禮佛。」老師父做出請的手勢,示意她邊走邊談。
這位有著兩道白眉和一撮長白胡的老師父看起來好慈祥,跟她前世的外公長得好像,都像個慈眉善目的笑彌勒一樣,讓她看了就心生歡喜,很樂意跟老師父聊天。
「小施主,你是個與佛很有緣又很有福報之人,這份福報希望你能好好把握,並且善加運用。」
「嗄,福報,有緣?」沐綾蘿愣怔了下,連忙哇哇叫的拒絕,「師父,您不要跟我說要我出家啊,我可是很眷戀紅塵的,且六根不清淨,我喜歡吃肉,不想出家,我還有兒子跟佷子要養,您讓我出家,他們怎麼辦?」
「呵呵,小施主,與佛有緣不一定要出家,只有你守好本心,廣結善緣,善用這十年機緣,十年後就一切隨緣即可。」
她十分不解,「就這麼簡單?可是師父,您說什麼十年機緣呢?」
「小施主,時間未到,不可泄漏天機,既然你有這難得的神秘奇遇,便該把握那神奇機緣,在這十年間多種福田即可。」老住持笑呵呵的順著他的白胡子,提點著她。
沐綾蘿瞪大眼楮不可思議的看著他。這位師父竟然知道她曾經經歷過神秘奇遇,更有著神奇的機緣!
只是為何老師父要她好好把握這十年,為何有時間限定?
「現在不解不要緊,日後你自會明白,老衲還有事情,就不與你多聊了。」老師父說完後便向另一道月洞門走去,獨留還一臉莫名的沐綾蘿。
「呃,師父,您可否——」她話都還沒說完,白眉老師父就已經消失在月洞門後,她也不好追上前打破砂鍋問到底,畢竟天機不可泄漏,這位老師父不可能跟她說太多。
此時凌宇逍看到她,連忙走過來,「綾蘿,你怎麼在這里?方才我到大殿找你,沒見到你。」
他剛才在大殿旁邊幾個小佛堂找了她好一陣子,始終沒找到,卻在這通往了空住持閉關之地的小路上看見她。
「方才我與一位白眉老師父在聊天,他向我開釋佛法,說我與佛有緣。」她心有余悸的拍拍胸口,「還好他沒讓我出家……」
「你遇到了空住持了,只有有緣人才遇得到他,看來你真如了空師父所說的有佛緣。」他淺笑,「不過他要是讓你出家,我肯定將他那兩道白眉給剃了,讓他成為無眉住持。」
「欽,你真壞耶!」她拍了下他,「了空住持一看就是德高望重之人,你怎麼可以有這頑劣的想法。」
他笑道︰「了空住持真的了不起,當年他曾跟我說,我的良緣不是這世上的任何一個女人,是天上掉下來的,這不,你就是天上掉下來的!」
「真的?」
「當然,了空住持不打誑語。好了,別說了,快走吧,早膳已經送到,用過早膳後,我們便起程回京。」他牽著她的手往他們借住的小院前去。
沐綾蘿邊走邊回頭,望著了空住持閉關的方向,心底那疑問隨著遠離而逐漸加深,十年機緣究竟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