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幾個時辰的歸置,五間房總算是有模有樣。
最右邊的是廚房,鍋碗瓢盆都從安樂軒拿出來的,雖然沒有桌子,但赫連湛用斧頭把木箱的蓋子給卸下,箱子換個方向就成了櫃子,木青瞳挑出尺寸一樣的靠牆誰疊起來,組成一組大立櫃。
她和雅兒把帶來的米糧豆類、蛋、醬、調料,連同來的臘肉、風鴨全往里頭擺。
兩人整理好廚房,發現赫連湛沒仗著王爺身分光看不做事,他把送迸來的十幾簍木炭和兩、三箱工具拿出來,分門別類全置放到廚房隔壁。
堡具是木青瞳打算種菜蔬用的,它們可稱了赫連湛的心意,原想著沒東西可使,要把樹上枯枝折下來燒火得折騰大半天,這會兒斧頭、錘子、鑿子、鏟子、鋤頭……應有盡有,還怕做不了事?
花力氣的事,他出頭。
兩人剛把水缸擺好,他立刻打水把缸裝滿,他的細心讓木青瞳吃驚,但她沒多說話,只是背過身,帶著雅兒繼續整理里其它屋子,既然赫連湛說要挪出一個房間當飯廳,她們便把多的那組桌子往空屋抬去,兩個房間整理過後鋪上床被和簾子,再把剛拆下來做牆櫃的木箱蓋子一層層疊起來。
淺淺的蓋子用來擺針線、衣物、筆墨紙現恰恰好,再加上幾個沒用到的木箱,可以收妥衣服布料等大件物品。
她們沒花太多時間就把三間屋子給打理好。
木青瞳看著勞動後的成果,對雅兒說︰「帶這麼多東西來,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咱們要在這里待上十年八年的。」
這當中教她最感動的是,遭逢巨變,王府下人非但沒有趁亂偷盜行竊,反而在江總管的指揮下,井然有序地幫著整理出更多日常所需之物,還幫著把東西一箱箱分類好,抬進馬車里頭。
江總管堅持得把所有車子全給塞滿才成。
看來赫連湛深得人心,雖然長年待在戰場上,但府里下人對他依舊忠心。
雅兒接話道︰「誰曉得要待多久呢,自然是準備得越齊全越好。」
不會太久的,除非歷史走向截然不同的方向。木青瞳微微一笑。
看見小姐的笑容,雅兒心定,打起精神說︰「明兒個我裁幾塊布做簾子,掛在門窗上,就更有模有樣了。」
「行,時間不早,忙過大半天都餓了,你去淘米做飯,我去看看咱們的雞鴨要養在哪里好。」
「晚飯交給我。」她可沒忘記小姐帶她進來,為的可是她有一手下廚的好本事。
雅兒進廚房,木青瞳朝後院走去。
江總管看見雅兒連安樂軒那十幾只雞都帶著,連忙到大廚房把里頭的幾對鴨鵝也給收上了。
若是省著點吃用,他們在這里的日子應該不會太難過,再不濟還備了銀子準備賄賂人呢。
走向後院,天色漸暗,黃昏的陽光把赫連湛的身影拉得老長。
陽光一曬雪便融了,融雪的日子比下雪天更冷,可他卻熱出一身汗。
他卷起袖子,露出碩壯的手臂,不知道什麼時候把前頭的枯樹給砍了,撿能用的長枝圍起籬笆,挺有模有樣的,他把鴻鴨鵝全給關進里頭。
直起腰,他發現木青曈,忍不住笑出一口大白牙。
木青瞳不曉得,他已經笑了一整個下午,每想她一遍就笑一回,想現在的她,笑,想前世的她,也笑,笑著笑著,嘴邊的肉發酸也不管。
迎上他的笑臉,木青曈必須承認,剃去大胡子的他相當好看,眉眼鼻唇湊在一塊兒就是一張偶像臉。
這樣的男人當GAY,會讓女人痛心疾首,但換個角度想想,喜歡男人的他,也許是她守身的保障。
她老早就不再幻想愛情,因為己經看透,自己肯定在什麼時候踹了月老一腳,月老記恨記仇,讓她成為愛情絕緣體。
這輩子她花大把力氣,企圖擺月兌前世命運,雖然還是進了信王府,但她努力逃離,打算找個腦袋里只有一夫一妻的男人搭伙過日子,平平順順地過完下半輩子。
不必愛情,不需要臉紅心跳、瘋狂分泌荷爾蒙,平安也是一種福氣,只是沒想到挫折再起……不過會好的,她這樣告訴自己。
對著赫連湛,她客氣點頭。
「這樣可以嗎?應該不會跑出去吧?」赫連湛抓抓頭發,笑出兩分無害憨厚。
憨厚?能打退凶殘北戎的男人怎麼可能無害憨厚,有這種想法的她真是瘋了,
木青瞳接話,「應該沒問題吧,不過天這麼冷,不曉得還會不會下雪,晚上還是先把牠們關進柴房里。」
話出口,木青瞳驚覺,面對他,竟沒有想象中困難,是因為……好歹上輩子相處過?
「有道理,那我先把牠們給抓進蔞子里。」赫連湛說。
木青瞳還沒應話,他已經開始動作,看著他流暢利落的身形,不得不說,他抓雞鴨的模樣還真是賞心悅目,手一抄就是一只,半點不拖沓。
木青瞳回視,入冬後她們想擾雞給圈進空屋子,卻被那群雞搞得一身狼狽的模樣,突然冒出來一種有人可以依賴的感覺……
等等,猛頭,她在想什麼呢?
木青瞳,看清楚、想明白,他是Gay、是Gay、是Gay!重要的話要講三遍,記住了嗎?!她還在發呆,他已經把雞鴨鵝送進柴房。
繞回後院,赫連湛打了一桶水,把眯兮兮的手臉給洗淨。
不知不覺地,她的視線被吸引,強而有力的臂膀、俊朗的五官、矯健的身形……口水在嘴里泛濫,差一點點就要追隨地心引力而去。
「在想什麼?」他開口問道。
木青瞳回魂,才發現他什麼時候靠自己這麼近了?她干笑兩聲,胡扯道︰「呃,我在想……天這麼冷,就這麼洗了,會病著的。」
「你不是帶了兩箱藥物過來?生病也不怕。」
「哪有人盼著生病的!忙一下午累了吧?到前頭等等,很快就能開飯。」
木青瞳搶快一步往前走,心底忖度,她們撿不少石塊在前院壘了兩個簡易的灶,但還是得想辦法在廚房砌個專用灶才成,否則下雨下雪時還要不要吃飯?
「真的嗎?太好了,托你的福,這里的飯菜實在讓人入不了口。」
前頭會照三餐送來飯食,中午忙著呢,他們也不挑撿,端起碗就吃了,可那味道……不是赫連湛挑剔,要不了一個月,他們都會變成皮包骨。
沒多久兩道菜已經上桌,看著木盆里泡的一大盆青菜,木青瞳失笑。「你打算把咱們帶來的菜全煮了?」
「不然呢,菜葉子不禁放,兩天就會蔫壞,這里又沒暖房。」雅兒愁眉苦目。
在安樂軒里想吃蔬菜,去暖房摘兩把就成,日子過得太舒暢,倒是忘記外頭這季節蔬菜少,也虧得雅兒、真兒心細,把暖房里大大小小能吃的菜全收了。
「小姐,這些吃光後,真要靠那些風鴨腌肉過日子?」
「不是帶了不少豆子來嗎,晚上尋兩個陶甕,把豆芽孵上。」
听兩人一言一語說的全是家常話,像是普通農家在過日子似的,溫馨得讓人忘記他們這是在圈禁。
赫連湛沒話找話說,倚在牆邊,看著木青瞳炒菜,問︰「安樂軒里有暖房?」
偏過頭,木青瞳不解地皺皺眉頭,他想跟她們話家常?看來宗人府確實是個寂寞地方。
把豆苗放進蒸好的臘肉里,快速攪拌,木青瞳手中的鏟子來回在鍋里翻動,她彎腰看著火候,一面回答︰「安樂軒後頭有一排屋子沒人住,拆了窗、打了牆,就當暖房用了。」
「怎麼會想到蓋暖房,難道下人沒照三餐送飯食?」赫連湛又問。
听到他問了,雅兒逮著大好機會,豈能不告狀?「還說呢,咱們才進安樂軒不久,前頭就停了三餐飯食,擺明要把我們給活活餓死,要不是守門的吳婆子肯收錢,悄悄地給咱們送吃的、買用的,還偷送幾個人進來幫咱們蓋暖房和雞舍,說不定我們早就到閻王殿里報到了呢。」
這是赤果果地打小報告啊,現在沒問題,要是出了宗人府,赫連湛跑去找趙涵芸對質,她們還要不要混?
木青瞳猛朝雅兒使眼色,可她正認真洗著盆里的菜呢,恨不得把蔫掉的部分都給洗綠。
主僕倆的表情全看在赫連湛眼里,他走到雅兒身邊蹲下,把她的注意力引到自己身上。「你的意思是王妃刻薄你們?」
雅兒看著王爺認真的表情,也曉得不妥,不過話都說了,又收不回來,索性豁出去說道︰「王妃怕咱們小姐國色天香,搶了她的寵愛,有這麼好的機會能把小姐給熬死,何必平白放過?要不是小姐嫁妝多,要不是小姐會種花,要不是小姐掙銀子的本事不輸男人……」
「雅兒!」木青瞳心急,雅兒嘴上沒把門,再往下說,肯定連皇太後那幾盆茶花都要透露出去。
雅兒氣勢洶洶的模樣,像是要把趙涵芸給釘死,狠狠替自己出口氣,但是怎麼可以,趙涵芸千錯萬錯都是信王妃,是赫連湛的「自己人」,若把人家搞到惱羞成怒,她們還要不要活?
小姐凶她?就因為她替小姐說話?雅兒委屈地看小姐一眼,癟起嘴,眼底泛紅,憋了兩天壓在心頭的恐懼在這時候冒出來。
不管了!她丟掉手上的菜說︰「都這個光景了,小姐還忌諱什麼?丟幾袋糧豆,柴油鹽炭樣樣不給,就斷了咱們三餐,這不叫刻薄什麼叫刻薄?吳婆子收錢幫咱們帶東西進來,就被打板子發賣出去,這不叫刻薄什麼叫刻薄?
「一接到聖旨,嚇得連行李都不收就急著跑到誠王府喊救命,把偌大的信王府給撂下,不管滿府下人的死活,這不叫刻薄什麼叫刻薄?
「要不是江總管和儲嬤嬤威望在,能鎮得住下人,跑到安樂軒向小姐討救兵,雅兒可是見過大官犯事落罪後,下人逃的逃、偷的偷,轉眼整座宅子都被掏搬一空的事。」
當初她就是那個傻的,上頭的人把府里東西掏空,他們這些下面的、來不及逃的成為待罪羔羊,又被發賣一次,那會兒的情景她還歷歷在目。
木青瞳頭嘆氣,當主子的不過喊一聲名字,當下人的倒是一大篇話,還紅了雙眼?
把菜從鍋中鏟起,她也蹲,環住雅兒的肩膀,在她耳邊低聲道︰「好了好了,我也不是怪你,我知道那年你被嚇得厲害,同樣的事又讓你遇上第二遍自然害怕,可……那終究是王妃啊,是『正妻』啊。」
用力強調了「正妻」二字,她只差沒明說︰人家好歹是夫妻、是自己人,同她這個小妾終是差了那麼一層,何況這會兒趙涵芸肚子里有孩子,她再壞,王爺還能不兜著、攬著、包庇著?
這親人外人能一樣嗎,萬一把王爺惹毛,千萬別看人家現在笑咪咪的,這位公子的職業是拿刀,不是拿筆,砍的人頭比收割的蘿卜多。
雅兒吸吸鼻子,听懂小姐的意思了,是她造次了,王爺問一句,她便掏心掏肺回答,說不定眼下王爺心頭已經窩著一把火。
吶吶起身對王爺屈膝,雅兒道︰「是奴婢造次,還望王爺見諒。」
可惜,赫連湛原本還想再多問一些的。
不怕,年深日久的,還擔心挖不出更多事嗎!他抬眸微笑,把木青瞳擱在一旁的盤子端進廳里。
這天晚上,赫連湛讓雅兒一起上桌吃飯,這讓木青瞳高看他一眼。
前世她對信王爺的認識不淺,比起他的性格,她更了解他的床上功夫,對于他這門功夫的評價,木青瞳只有四個字——乏善可陳。
不過也就是圖個生存,前輩子她無力置喙,這輩子趙涵芸肚子里有了傳宗接代的子嗣,痛恨女人的他應該沒有子孫滿堂的吧?
雅兒心大,把宗人府的餐桌當成安樂軒的,對著赫連湛說個不停。
這實在不能怪雅兒,是赫連湛先沒把自己當成王爺的,他很好奇、很多話,問題多到讓人頭痛。
他先問暖房要怎麼蓋,要不要也把大廳改造出來?然後問沒有水塘,鴨鵝能不能養得活?又問甕怎麼能夠種綠豆……
堂堂大將軍問這麼幼稚的問題,雅兒難得很有成就感,能不仔細回答?
雅兒心善,單純又沒有城府,人家待她好她便交心,依照這情勢發展下去,木青瞳猜測,她很快就會把赫連湛當成親人。
木青瞳無力阻止她的天真,只能暗忖,找機會再點她幾句。
吃過飯、洗了碗,他們燒開水準備洗澡,但……只有一個木盆,是江總管備上的,大得令人咂舌,說王爺習慣泡澡。
唉,也不看看是什麼光景,把木炭全用來燒水洗澡,還要不要煮飯。
幸好赫連湛有自覺,只用小半盆水就解決沐浴問題。
包讓雅兒感激的是,王爺沒閑著,水是他燒的,燒好自己的又挑水進鍋,幫兩個女子服務到底。
這下子能怪雅兒心往他那里偏嗎?
未到子時,三人打理好自己,道了聲安,木青瞳和雅兒就往自己屋里走去。
「青瞳。」赫連湛喊了聲。
她停下腳步轉頭望他。「王爺還有吩咐?」
非要這麼生分?赫連湛嘆氣,比起雅兒,她太有戒心。不過他豈能允許這樣的情況持續下去,就算手段不夠光明正大,他也要在離開宗人府之前達到目的。
前世病殃殃的自己能夠做到讓她愛上自己,這輩子英勇強健、充滿男性魅力的自己,又怎會辦不到?何況有前世記憶,他佔了不少優勢。
「青瞳好像忘記一件事了。」
眼珠子轉上幾圈,她頭回答︰「還請王爺明示,妾身忘記什麼?」
「青瞳是本王的側妃,怎能不服侍本王就寢?」
意思是……她倒抽口氣,不會吧,他都有後了,何必在最痛恨的女人身上使力?
雅兒也瞠起一雙大眼楮,王爺想同小姐做真正的夫妻?他看見小姐的好了?她的告狀有用了?王爺和王妃已經離心離德?
雅兒樂得厲害,不曉得該對小姐說聲恭喜恭喜,再找件紅色的衣服給小姐換上?還是站在小姐身前忠心護主,讓小姐留得清白之身?
雅兒還在瞎琢磨著呢,赫連湛已經搶步上前,壓低聲,神秘兮兮道︰「這里有隱衛在瞧著呢,若是咱們不同房,皇上那里……」
話說一半留一半,木青瞳瞬間明白。
她雖不懂朝堂局勢,但皇帝只剩下兩個可用的皇子,分明前方危急,皇帝沒派驍勇善戰的信王爺出征,反倒把他關進宗人府,里頭必有不可告人的貓膩,在這種情況下,自然會派人在暗處偷窺。
點點頭,她當機立斷,對雅兒說︰「去拿一套枕被過來。」
雅兒看看小姐,再看看王爺,轉身……笑容掛上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