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大當家 第5章(1)
作者︰余宛宛

當花明子和應炎隆進到花廣仁的房間時,花廣仁已經再度陷入昏迷。岑大夫嘆了口氣,交代他們可以開始準備後事。

此時,因為瞿大夫還未趕到花家,應炎隆便先跟岑大夫說了自己身分,遞過九藥,卻不說那是「一日仙」。

岑大夫一听他是應炎隆,便讓花廣仁服下九藥。

只見花廣仁服下一日仙後不過一刻鐘,便又睜開了眼。

「神物!當真神物!氣脈又增強了一些啊。」岑大夫替花廣仁把了脈,嘖嘖稱奇道。

「爹!」花明子飛步上前,眼淚混著話聲。

「明兒啊,他來了嗎?應家的那個當家……」花廣仁睜大眼說道。

「來了來了,我把‘他’帶來了。」花明子握住她爹的手,回頭看向應炎隆。

花廣仁的眼霎時亮了起來,用虛弱嗓音說道︰「……快……扶我起來。」

「我來吧。」應炎隆說。

花明子還未抬頭,便聞到了應炎隆身上的藥香;他站到了她身側,輕而易舉地扶起她爹,讓其靠枕而坐。

花廣仁努力睜大眼,看著眼前氣宇軒昂、氣度不凡的男子,還未開口便已先紅了眼眶說道︰「你就是應家公子……」

「是。今日方談妥婚事,拜見來遲,望您見諒。」應炎隆對著他就是一揖。

「好、很好。」花廣仁深吸了一口氣後,朝未來女婿伸出手。「我就這麼一個女兒……明兒做起事來雷厲風行……咄咄逼人,但她能干,孝心更是沒話說……」

花明子驚訝于爹竟能一下子說出這麼多話,但她想起旁人曾說的「回光返照」,心想這或許是爹最後要做交代,不覺淚水決堤。

「請您放心,我懂得她的好,也會包容她的一切,好好照顧她一生一世的。」應炎隆沉聲說道,握住了花廣仁的手。

花明子看著她爹,哭到幾乎沒法子看清楚他。

「我是捱不到你們成親了……」花廣仁拉過女兒及應炎隆的手,用盡最大力氣牢牢地握住。「你要替我照顧我這個女兒。」

應炎隆的手觸到花明子冰冷手掌,立刻緊緊地覆住。

花明子淚水啪地滴在三人合握的手上。「爹……你要快點好起來……」她哽咽說道。

「明兒。」花廣仁看向她,微微一笑道︰「爹沒遺憾自己沒兒子,你比十個兒子都強。」

花明子身子一顫,突然間再也站立不住,她哇地一聲趴在她爹的身上放聲大哭起來。

花廣仁撫著女兒的頭,半垂了眼,心滿意足地笑著。

應炎隆後退一步,看著哭得像個孩子的她,心中漫上酸楚。

「把她扶起來吧。」花廣仁對女婿說道。

應炎隆攙起花明子,感覺到她全身乏力,于是將她攬得更緊些。

花明子雙膝無力,只能靠在他胸前。

「我想睡一會兒。」花廣仁微笑說道。

「我們就坐在這兒陪您。」應炎隆轉頭吩咐人在床邊擺了凳子,並交代道︰「讓我的人到我車上取來藥匣。」

花明子坐在凳子上,看著她爹緩緩合上眼。她緊緊抱住雙臂,卻仍控制不住地全身顫抖,連眨眼都不敢。

她知道爹的病體多拖一日就是多一日折騰,但爹是她唯一親人,她根本不敢去想如果爹斷了氣,那她……

她驀地打了個寒顫,然後感覺一件斗篷覆住她的肩。

「你今天吃過東西了嗎?」

花明子木然地抬頭,只見應炎隆正站到她面前,俯身看著她。

她怔怔地看著他,知道他在說話,卻不知道他說了什麼,當然也就不知道要回復什麼。

「當家只在早上出去視察時,在馬車上匆匆吃了一些餅。回來後也只喝了盅參茶,卻已連喝了三壺濃茶。」翠宇著急地盯著當家慘白的臉色。

「事情愈多,身體就愈是要注意,否則你怎麼照顧鋪子和花府的人。」應炎隆看著花明子的眼楮說完話,轉頭對旁邊的婢女交代道︰「去取些熱湯熱食過來。」

「是。」翠宇立刻跑開。

花明子搖頭,身子隨之搖晃了一下,應炎隆立刻傾前讓她靠著自己。

「我……」她咽了口口水,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她爹。

「生死有命。」應炎隆的大掌按住了她的肩膀。

「我知道……只是舍不得……舍不得他活著痛……也舍不得他走……」她揪著胸前衣襟,努力地想讓情緒平穩,但一看到她爹,淚水便又忍不住地滑落。應炎隆看著她強忍眼淚的模樣,巴不得自己能為她分擔痛苦。

「他能少受點苦總是好事。」他啞聲說道。

「我知道……我知道……」花明子低喃著,臉龐無力地前傾,正好倒在他的臂膀上。

她渾然未覺自己的舉動,而他自然也不想推開她,便由著她依著,垂眸凝視著她,而她根本未曾察覺吳管事已悄悄退了出去,只留下翠軒,甚至不知道他的人已取來了藥匣,而他讓人在屋內燃起了安神香。

不一會後,翠宇取來了熱湯熱食,端到了花當家面前。

「我不想吃。」花明子搖頭。

「需得吃。」應炎隆不由分說地攙起花明子,將她扶到桌前,把筷子遞到她手里。「不吃,哪來的力氣照顧你爹。」

花明子看著菜半天,終于緩緩動了筷子,吃了幾口後,便又放下。

應炎隆證起一匙金黃雞湯遞到她唇邊。「吃。」

花明子蹙著眉,不想吃,可也知道他的話有道理,且他黑眸里有股讓人服從的神氣,她于是乖乖張嘴吃了。

翠宇、翠軒至此總算松了口氣。而等到花明子發現兩人這樣的舉動有多親密時,她已經吃了半碗餐食了。

她知道她該有女子嬌羞的自覺,可她現在根本沒法子想到那些。他喂她吃或是旁人喂她並無不同,差別只在——旁人的話,她不見得听得進去……為什麼只听他的話呢?

花明子抬頭看他,他正夾了一匙的魚肉要喂她。

「待會再吃。」她搖搖頭。

「嗯。」他沒勉強,因為听見了外頭慌亂的腳步聲。

「瞿大夫到了。」吳管事推開門,迎進了瞿大夫。

應炎隆和花明子同時起身。

瞿大夫向應炎隆點點頭,徑自走到榻邊,執住對方手腕。

花明子站在一旁,大氣也不敢喘一下。

「他服了什麼?一日仙嗎?」瞿大夫放下病人手腕,抬頭看向應炎隆。

「是。」應炎隆說。

「難怪。這種氣脈早該斷氣了。」瞿大夫搖著頭,烏黑長須隨之晃動。

「我爹服了一日仙之後,病情……」花明子著急地問道。

「你爹好不了了。一日仙畢竟是人間藥,吃了只能當一日神仙,保一日的命。再過一刻鐘,他應當會再清醒。有什麼後事要交代、有什麼話想說的,就趁這時候吧。」瞿大夫拿出懷里的藥包,取了銀針在花廣仁幾處大穴上施了針後,深吸了一口氣說道︰「屋內點了安神香,這樣很好;他離開時會有身心安適得像是睡著的感覺。」

「我爹真的沒有法子多撐一些……」花明子哽咽問道。

「你已經求到了一顆一日仙和安神香了,還想求什麼?人都要死的。」瞿大夫嚴肅地說道。

花明子身子倏地一顫,她握緊拳頭,用力地吸氣吐氣,強迫自己不去想日後要面對的人生,只去接受爹即將離世、接受爹可以在睡夢中平靜離世……

「我知道了,多謝大夫。」花明子起身向翟大夫長揖致謝。

「要謝就謝他吧。」瞿大夫朝應炎隆頷了頷首。「還有,你爹吃了‘一日仙’這事別傳出去。這藥的用處通常交由君王決定,放眼國內,已找不到幾顆了。」

「這……」花明子知道這藥貴重,卻不知竟名貴至此。她看向應炎隆,明白應家這筆人情,她欠得大了。

「能派得上用場最重要,我不介意,你也別放心上,保密便是。」應炎隆說道。

「沒事的話,我先告辭了。難得出宮一趟,家里人等著呢。」瞿大夫頭也不回地往前走。

「多謝瞿大夫。」花明子差吳管事送走大夫之後,對著應炎隆再度長長一揖,並說道︰「應當家今日之恩,花明子沒齒難忘。一時胡涂拒絕與令弟婚事,于此致歉。待得家中諸事抵定之後,必當親自上門致謝並懇談婚事。」

應炎隆皺起眉。「日後之事,日後再說。」

「多謝應當家。」她長揖未起,知道不能再欠他人情了,否則日後還不起,對她便是負擔。「父親病重,恕我無法親送您至門口……」

「不必多禮。」應炎隆扶住她手肘,讓她站直身子。

花明子呼吸著他身上的藥香,突然感到一股異常的安定力量。

「我走了,你保重身子。」應炎隆松開手,對一旁婢女交代道︰「盯著她吃飯。」

「是。」翠宇恭敬答道。

「我沒事的。」花明子看著應炎隆,挺直背脊說道。

「我知道你會沒事。我只是……」想關心。

應炎隆看著她,沒把話說完,便轉身大步朝門外走去,然後頭也不回地說道︰「趁現在你還有點精神,先將預備辦的後事先收掇一些。若需要我幫忙,便到應家找我。」

花明子看著他的背影,有種舍不得他走、想叫他留下的沖動。

當然,她沒開口,只是緊咬住唇。

丙然,她孤身奮斗久了,身邊終究還是需要一個能夠扶持她的人吧。這是她打從心里第一次認同了爹的話——她的婚事必須快點辦一辦。

花明子沒允許自己發愣太久,她交代翠宇喚來了吳管事及幾名小避事,分別交代了她爹後事的預先準備,然後又在紙上寫下她爹過世後,她在守喪期間需要找人代理的諸多事務。

一盞茶時間後,她回到桌前用膳,然後坐到了床榻邊,握著她爹的手,直到他醒來。

花廣仁笑著同她說了一會話,交代了讓她快點成親、別讓花家斷了香火等等諸事,便帶著微笑沉沉睡去……

***

人命終有時,花廣仁在睡夢中斷了氣。

花明子看著爹辭世時的笑容,淚水在眼眶里打轉,卻始終沒有滑下。

因為她知道從今以後,心里有苦、想撒嬌時,再沒有爹可以挨著了。她要挺直背脊,一個人走下去;所以,她洗了把臉、戴上面紗,走到外廳開始處理爹的後事。

忙碌對花明子來說是好事,因為沒有時間悲傷。十日之內,她辦妥了父親的喪禮。喪禮簡單卻隆重,只請了至親,回拒了各方生意往來對象。她沒再見到應炎隆,卻總是在忙碌間想起他,畢竟這幾日應炎隆讓人為她帶來了各種藥材及珍貴九藥,瞿大夫甚至還曾上門為她把脈。

這日,將父親葬至家族墓地,回到花府正廳後卻始終一語不發的花明子,任由著面前的叔伯至親們或推薦青年才俊、或毛遂自薦自己子弟,討論著她一個女人家不好拋頭露面等等諸事。

花明子听得不耐煩諸如此類的話,扔下幾句「當初我爹潦倒時,出手相助過我們父女之人的話,我才願意听……」

眾人在一陣沉默之後,算準了沒人站在她那邊,于是再度將話頭對準她,說她目中無人、不識好歹……說得她怒火橫生,扔下了一句「我快成親了,各位可以離開了」便轉身離開。

依照東炎國的風俗,若是雙親過世,要不就在四十九日內成親,否則就得等到三年之後。

四十九日內成為別人的妻子啊,這事……她雖沒法子想象,卻是一定得做的事。因為她得讓天上的爹安心——她答應過爹會成親、答應過爹會傳宗接代。

如今爹的後事已辦妥,她不想再拖延,那不是她的性格。

「翠宇,備好沐浴。翠軒,讓吳管事親送拜帖到應家,說我一個時辰後去拜訪。」

她要去向應炎隆的弟弟求親,婚期就訂在四十九日之內。

***

秋日午後,正是清爽宜人之際,應宅西側的清心院里正飄出淡淡茶香。應學文坐在臨著池塘的亭子里,替他娘親烹茶。

「娘……您不覺得大哥最近陰陽怪氣的嗎?」應學文將茶盞里的琥珀色茶液倒入玉杯里,待得茶湯不燙手後,才送到娘親手邊。

「你大哥原本就沉默少言。」宋青蓮說道。

「不,我覺得他看著我的眼神里有殺氣。」應學文打了個冷顫,不覺撫著雙臂。「我被瞧得頭皮發麻。可我最近根本足不出戶,他還瞪我,這算什麼啊。」宋青蓮笑了出來,拍了下麼兒的頭。「你成天不做正經事,你大哥心急,看你的眼神自然嚴厲一些。」

「什麼叫沒做正經事,我可是天天陪著您啊。」應學文替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口含蜜香味的茶液。「果然是好茶。」

「那是因為你被你哥禁足了,否則哪會有空陪娘。光是你外頭那些紅粉知己,就讓你時間不夠用了。」宋青蓮清雅臉上閃過一抹莫可奈何。「你啊,愛玩也要有個限度。」

「我愛玩,但不傻。我知道那些紅粉知己都是要有銀子才是紅粉知己。我也不是不愛做事,只是大哥那些藥材太繁雜,我又不像他那麼聰明有耐心。我也是在找自個兒想做的事情啊。」應學文放下玉杯,俊秀眉頭緊擰了起來。

「你大哥沒再提你和花明子的婚事嗎?」宋青蓮問。

「噓……您小聲一點,萬一被大哥听到,又想起此事,那我不就倒霉了。」

應學文睜大眼、壓低聲音,擔心地左右張望著。

宋青蓮見他」臉戒慎恐懼的模樣,不由得笑出聲說道︰「花當家哪里不好了,她一個女子闖出這番事業可不容易啊。」

「是不容易啦。只是一個女人手腕那麼厲害,八成長得青面獠牙、虎臂熊腰——」應學文立即閉嘴,因為他娘親瞟來了一眼。

「外貌能當飯吃嗎?如果不是花當家有那份才干和能力,花家早不知淪落到哪去了。我們應家靠的就是你大哥撐起這片家業,我們該更體諒花當家才是。」

應學文一听,眼眶卻紅了。他低著頭,久久都沒開口。「我知道家里的一切靠的都是哥,我什麼都做不好,只是一個耗家產的米蟲。但是,我的娘子是我要看一輩子的人,我不能說兩句嗎?」

宋青蓮嘆了口氣,模了下他的頭。「你懂你大哥的個性,他若認為別人做出的決定不若他好,誰都勸不了他。你不想被決定婚事,就得正經找件事好好地做穩做長遠,別讓他擔心。否則萬一我和你大哥先你一步離開,誰來護著你一輩子?」

「娘!」應學文急了,紅著眼眶去扯娘親的袖子。

「我沒有不听話的孩子。」宋青蓮起身往屋內走。

「你就是討厭我!就只會偏心大哥!因為我就是個沒用、不學無術的家伙!」應學文大吼一聲之後,氣呼呼地轉身離開清心院。

他不是沒努力過,他挑戰過那些記載藥草的醫書,可那些圖樣、藥名,他一個也記不得,背了下一個就忘了上一個。他不是只努力一次,而是整整幾天幾夜都耗在那些書籍筆記里,可記不住就是記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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