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梅韻被江焛嚴厲怒罵後,一整天心情陰郁,忐忐忑忑。
江焛立即召集干部開會,直到下班時間,都沒再返回自己的辦公室。
梅梅韻心想,會不會有人通知她,明天不用來了?或者,她該自己收拾東西,主動遞辭呈,以示負責?
可就算被他怒火責難,她還是不希望離開這里、離開他。
對她而言,他已不單單是她的貴人,她才想賴在他身邊。
她很清楚兩人各方條件差距懸殊,清楚他即使沒遵照他父親指示跟崔亞葒結婚,他未來的對象,也會是門當戶對的千金女。
她並未奢望麻雀變鳳凰,她只想待在他身邊,默默暗戀他,陪伴他,就很知足幸福。
她這微小的心願,也許明天過後就消失了。
當晚,梅梅韻吃著晚餐,第一次感覺食不知味。
當她夜晚躺在床上,不由得又想起被他怒聲謾罵的情景,心口酸揪,眼眶濕潤。
她輾轉反側,首度失眠。
翌日,梅梅韻帶著疲憊倦容,懷著志忑心情,前往公司。
當她走進商業大樓,中年警衛對她親切打招呼,「小梅,早。」
這棟商業大樓出入的員工上百人,唯有她,對身為警衛的他特別有禮貌,上下班看見他總會主動問候,甚至偶爾還會送些家里寄來的水果給他,但今天的她很反常,垂頭喪氣的。
梅梅韻抬眼看對方,有氣無力地回道︰「高大哥,早……」
「發生什麼事了嗎?」高警衛擔心地問道。
「我可能……」她猶豫是否該先向對方告知一聲,她很可能要打包走路了。
這時,她的手機響起,她接听,一听到母親聲音急促地要她立刻乘車趕回花蓮,她有些為難,卻無法跟態度強勢的母親說不,只能應諾會盡快回去。
「高大哥,我家里臨時有急事,你能不能幫我打個電話跟盡鈦公司的總機王小姐說一聲,我今天臨時請假。」她交代完,隨即轉出商業大樓,匆匆前往公車站,搭公交車前往火車站。
***
「梅梅韻還沒來公司?」江焛因她難得遲到,前往董重賢辦公室問道。
「小梅還沒來?她從沒遲到過欸!每次都是提早到。」董重賢很意外,接著小聲說道︰「會不會是昨天執行長把她罵得太過火,她害怕得不敢來了?」
昨天執行長責罵梅梅韻時,他人也在場,雖一度想替她說話,礙于執行長正在氣頭上,他只能忍著不開口。
他打算等到今天,執行長情緒較冷靜,再向他理性勸說,不該輕易誤會梅梅韻,她不可能會做出傷害他或公司的事。
「這樣就不敢來了?」江焛撇撇嘴,心里一陣童悶。
昨晚他回到住處,坐在書房內,冷靜厘清事件,對于先前一味指責她、懷疑她,他也覺是他當下情緒太沖動,失去判斷力。
他應該了解她的個性,她單純善良,十足老好人,除了愛吃,對金錢沒有貪欲,不可能會因為利益誘惑而背叛他。
她或許有疏失,可能忘了拔起檔案櫃的鑰匙,也可能被有心人設計,讓人有機可乘。
他會仔細調查這事件,會找到真正背叛他的人。
而他願意相信,她是清白無辜的。
「執行長知道反省就好了,有進步。」董重賢一听,不由得大松口氣,也省得他費唇舌對執行長叨叨教誨。
「做錯事的人又不是我,我反省什麼?」江焛白了他一眼。
「就算小梅有一點點小疏失,你也不該把她罵得狗血淋頭,我還以為你會要她直接卷鋪蓋走路。」
董重賢跟在他身邊多年,他雖會對犯錯的屬下嚴厲訓斥並做出懲處,完全是公事公辦原則,不會摻雜個人情緒。
但昨天他第一次看到執行長失去理智,他想,除了因為公事問題,應該也是因為難以忍受可能被放了感情的梅梅韻欺騙背叛。
若背後緣由是如此,執行長一時大為光火,倒是情有可原。
只不過,梅梅韻一定更不好受吧!
「我有要她走路嗎?」江焛一詫,記不得他大動肝火時,究竟對她說了多少嚴厲難听話。
「呃……還好沒有。」董重賢替他吁口氣。
「打電話給她,告訴她上班不能遲到。」江焛對董重賢交代完,轉身返回自己的辦公室。
事情還未真正查清楚,他可不許她逃避。
董重賢聯絡不到梅梅韻,之後總機轉達樓下警衛傳話,因她家里有急事,臨時請假,他馬上去向江焛報告。
江焛听了,蹙起眉頭。
她既然人已經到公司樓下了,為何不親自跟他請假?還要透過警衛傳話?她家里發生什麼急事,要她匆促趕回去?
她是真的臨時被母親叫回家?或者是不想面對他,人到公司大樓,臨時又轉身離去?
他不由得胡思亂想,很在意她的情緒。
但他只能先擱下私人情緒,進會議室開會,結束後,又跟董重賢搭高鐵南下,去高雄拜訪客戶,並巡視一處工地。
直到晚上,他才返回台北。
晚上十一點——
江焛在住處書房,處理欲變更的花蓮渡假村土地收購計劃。
他看著派人查出的幾筆土地所有權人,盯著其中一筆,沉吟了下。
他不由得回想那日去梅家的情景,又想到她。
她應該回台北了吧?他猶豫著是否要打電話給她,但他要跟她說什麼?自然的問候她、詢問她家的狀況?那不像他,他也做不來。
還是打給董重賢,讓董重賢跟她聯絡看看好了。
他正打算撥電話給董重賢,手機響起,一看是一組陌生的號碼,他愣了下,隨即接起,「我是江焛。」這時間,也可能是客戶來電,他聲音低沉先報上名字。
「江執行長,江大哥,我是梅揚平,梅梅韻的弟弟,對不起,這麼晚打擾你,我姊有沒有去找你?」手機那頭傳來梅揚平擔心的聲音。
「你姊不是請假回花蓮了?」江焛愣愣地反問。
「她是下午就到家了,听說被我媽遷怒,嚴厲地罵了她一頓,她跟我媽吵起來,我媽氣得把她趕出去,她又匆匆回台北……」梅揚平向他交代從父親听來的事情經過。
母親在前一天下午接到詐騙電話,一人假裝是姊姊,大聲向她哭喊求救;一人偽裝綁匪,在電話中向母親要求高額贖金,否則就撕票。
母親被電話中女孩的哭喊聲嚇到,一時慌亂無措,信以為真,怕對方傷害姊姊,但也付不出高達一千萬的贖金,兩方幾經討價還價,對方最後將贖金降為六百萬,還要求母親不準報警,甚至威脅一小時內沒收到贖金,就先送她一根姊姊的手指。
母親掛掉電話後,想到有可能是詐騙,連忙撥打姊姊的手機,怎料姊姊竟關機,手機完全不通。
那時間姊姊不可能會關機,因為聯絡不到姊姊,她更惶恐害怕若沒按照綁匪指示,姊姊會遭遇不測。
又因父親不在家,父親也沒手機能聯絡,母親眼看距離銀行關門時間快到了,不敢再耽擱,匆匆拿著存折、印章,騎機車趕去銀行,按歹徒給的賬號,匯出大筆現金。
他父母雖省吃儉用,但為了供兩個孩子念書,其實身邊沒多少積蓄。
母親能一口氣轉出六百萬現金,其中絕大多數是代收的會錢。
因她接連起了好幾個會,會腳數十人,累積的會錢有五百多萬,而其中有幾個會過兩天就有人要標了,母親若生不出現金給會腳,恐怕要吃上倒會加詐欺罪名。當父親回來得知此事,無比詫異,直說母親太傻被騙了。
可他們試圖再跟姊姊聯絡,她的手機仍舊不通,一時下落不明,令兩老不免擔憂。
母親認為都按歹徒指示給了大筆贖金,姊姊該安然無恙才是。
直到隔天早上,母親聯絡上姊姊,一確認她無恙,且根本沒發生什麼綁架案,母親才驚覺真的被詐騙集團騙了,母親又氣又惱,要姊姊立刻回家一趟。
母親將矛頭全指向姊姊,怪她害她倒大楣,被騙大筆金額,要對一干會腳失信,要背負龐大債務,甚至吃上官司。
母親對姊姊怒聲謾罵,父親雖幾度想勸說,卻完全止不住母親的怒火,而向來溫順的姊姊也忍不住回嘴,與母親吵起來,令母親更惱怒,甚至撂話要跟她斷絕母女關系,趕她離開家,再也不要回來。
姊姊哭著跑出家門,父親想追也追不上,只能打電話給人在台南念書的他,向他告知這件事,要他在下課後北上一趟看看姊姊,安慰安慰她,而父親還得留在家處理母親的情緒。
當他晚上十點到達台北,搭出租車前往姊姊租屋處,沒想到公寓竟然發生火災,問住戶表示無人傷亡,但也沒人看見姊姊的行蹤。
由于姊姊的手機一直不通,他只好打電話給江焛,他覺得江焛對姊姊有意思,說不定姊姊是去投靠他。
江焛听完,替梅梅韻感到難過,更擔心她此刻的狀況。
她連租屋處都回不了,能去哪里?
他第一個想到董重賢。
他先安撫梅揚平,表示如果有他姊姊的消息,會立刻跟他聯絡,並確定他可以先暫住朋友家後,便結束了通話,接著他馬上打給董重賢,對方完全不知情,一得知梅梅韻失聯,也很擔心。
董重賢表示會先去公司看看,江焛則開車去她租屋處附近,看看能不能找到她的人。
梅梅韻很想仰天吶喊——為什麼老天爺要一直欺負她!
前一天被心儀的男人罵得狗血淋頭,在即將被炒魷魚之際,又被母親倉促叫回家,被母親罵得更淒慘,還揚言跟她斷絕母女關系。
她被趕出家門,傷心乘車返回台北,一回到租屋處樓下,卻見圍起了封鎖線,消防車正在滅火。
她一時不知道能去哪里,在街上漫無目的兜轉,路過便利商店,進去買了四瓶啤酒,打算一醉解千愁。
她走到附近公園,坐在公園椅上,心情苦澀喝著生平首次喝的苦澀啤酒。
她皺著眉頭,灌完一罐再接一罐。
她心想,今晚該不會要夜宿公園?
接著,突來一陣傾盆大雨,她連從背包翻出雨傘都無力,哀怨的被淋成落湯雞。
她好想哭。
不,她早已淚流滿面,臉上淚水、雨水混雜,狼狽又可憐。
她索性放聲哭泣,反正這里沒人看,她也沒什麼形象要顧,就將內心累積的悲傷委屈,一股腦兒宣泄出來。
她坐在公園椅,雙肩顫抖,嚶嚶啜泣,任雨水繼續打下,模糊視線呆望著前方沐浴在雨中的幽黑樹影。
她不是沒想過去找董重賢幫忙,向他開口借錢,但想到他每個月要付前妻贍養費,加上女兒還在隱研究所,即使能借錢給她,也借不了多少。
她唯一認識的有錢人,只有江焛。
想到江焛,她的心更是酸澀。
她才捅了大婁子,令他氣怒不已,她的工作也許明天就不保,怎可能開口向他求援……
正當她心灰意冷,感覺無路可走之際,她的左手臂被人一把拉起。
她驚了下,轉過臉,模糊淚眼望見一張朦朧熟悉的臉孔。
「你這個笨蛋!為什麼坐在這里淋雨?」江焛好不容易找到她,見她狼狽可憐的模樣,心口一扯,心疼也氣惱。「現在都幾點了還在這里晃,你有沒有危機意識?」
「我……」梅梅韻聲音輕顫,訝異他會來找她,然而面對他責難,她還是只能再度道歉,「對不起……」
不知道為什麼,看見他,她的眼淚掉得更凶了。
「算了,先離開這里。」江焛拉起她的手腕,匆匆朝停在公園旁的房車走去。
梅梅韻沒掙扎,抽抽嘻噎地被他拉著走,被他推進車內,隨後被他帶回他的住處。
「我這里沒有女性衣物,我的襯衫、短褲借你,你先去洗個澡,換掉濕衣物。」江焛拿了件襯衫、短褲和浴巾、毛巾,塞給她。
「我……」梅梅韻呆呆地望著他,腦袋一時無法運轉。
「快去!」江焛催促道,擔心她一身濕會感冒。
她捧著他給的衣物,朝他所指的浴室方向走去。
當她換下一身濕衣物,站在花灑下,匆匆沐浴完,她拿浴巾擦拭身體,不由得望著鏡子發愣。
興許是前一刻喝了酒,加上洗熱水,體內酒精發酵,教她竟橫生一大膽念頭,她是不是可以靠這副身體賺錢,替母親還債?
她沒換上他給的衣褲,用浴巾包裹身子,頂著半濕的發,推開浴室門。
她赤腳踏出浴室,緩緩朝客廳走去。
江焛坐在沙發上,端起熱咖啡啜一口,听到身後的輕微腳步聲,他道︰「先坐下來,我幫你泡杯熱牛女乃。」
他起身,打算再去廚房。前一刻他泡妥咖啡,不確定她洗澡要洗多久,便沒先替她準備熱飲,而他這輩子可還不曾替人溫過牛女乃。
當他一轉頭,倏地心口一重跳。
緩緩走來的她,身上只圍了一條白色浴巾,露出白皙肩頸、兩條藕臂、半截大腿和小腿,赤果著雙足。
她頭發半濕,一張白淨小臉,眼眸氤氳,雙頰酡紅。
她不若先前在雨中啜泣時可憐又狼狽,此刻的她性感嬌柔,簡直引人犯罪!性感?他先前絕不可能將這字眼套在外表平凡的她身上,現下,他一顆心震蕩,身體某個敏感部位蠢蠢欲動。
懊死!他暗惱,怎會輕易對她產生遐思欲念!
「怎麼沒換上衣服?浴室外面有拖鞋。」他擺開視線,壓低聲音,故作鎮定說。
「我……可不可以……賣、賣身?」梅梅韻小嘴輕啟,聲音輕顫,惶惶探問。
「你說什麼?!」江焛被她的話驚嚇到,瞪大眼瞅著她。
「我……不是要賣給執行長。」她忙搖頭,一臉羞窘澄清。
她有自知之明,他是看不上她的,她只是想問身為男人的他,她有沒有賣身的本錢。
「如果……我去酒店會被錄用嗎?如果……犧牲色相,賣掉初夜,可以換一大筆錢嗎?」她顫聲又問。
江焛眉頭一攏,臉色難看,大步向她,高大身形站立她身前,方才因她而生的欲火,全被怒火取代。
「你是白痴嗎?!憑你這平庸姿色跟平板身材,就算去酒店,也只能當清潔員!」他故意嘲諷她。
只有老天知道,她是第一個令他燃起欲火的女人,而她竟然有這種荒謬念頭,令他氣結。
「是嗎?」梅梅韻不僅氣餒,更覺傷心,完全無計可施,她蹲了下來,雙手環抱膝蓋,低下頭,忍不住又哭了,「我就知道……就算要賣身也沒人要……嗚……怎麼辦?還是去黑市賣器官……」她胡言亂語,更異想天開。
「喂,你是不是喝醉了?」見她又哭泣,他心有不忍,意識到方才對她太凶,他稍放低音量,輕聲探問。
記起先前在公園找到她時,她手上拿著空的啤酒罐,椅子旁似乎還有裝著啤酒的超商袋子,但由于當下他急著將她帶走,沒拿起那袋東西。
「我……不知道……有一點茫茫的、飄飄的……」梅梅韻吸了吸鼻子,她的腦袋確實有些昏沉,意識不太集中,喝醉酒是這種感覺嗎?
「起來,你先去睡覺,明天醒來,我們再好好談。」
當他一把將她拉起,她身上的浴巾忽地松開,滑落。
她驚駭瞠眸,飄散的意識,瞬間回籠。
而他也瞪大眼,心猛地一震,下月復的繃起。
「哇啊!」梅梅韻倏地整張小臉熱紅,驚慌失措,匆匆捉起滑落的浴巾往身上胡亂包裹,羞窘的逃開,一時卻不知該往哪邊去。
江焛告訴她臥房方向,她倉皇地跑了過去,用力將門關上。
「切,這樣就驚慌害臊,還想去酒店賣身?」他因她一副落荒而逃模樣,忍俊不禁。「真要賣,也只能賣給我……」他不由得喃喃自語。腦中又浮上她方才春光外泄、秀色可餐模樣,他雙腿間再度緊繃。
嘖!他得去沖個冷水澡。
他大掌抹抹燥熱臉龐,邁步朝浴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