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了飯,洗完了澡,外面烏天黑地的,兩人一起窩在溫暖的沙發上,真的很難不讓人胡思亂想。
她可以感覺到他的體溫,聞到他身上的味道,雖然大部分是藥味,特別是他很喜歡把強壯的手臂擱在她身後的沙發背上,偶而還會微微湊過來和她說話,搞得她越來越緊張兮兮的,不管電視在演什麼,在她眼中都如浮扁掠影。
意識到這件事,她忙讓自己定神看一下螢幕上的畫面,以免被他抓包她沒在看電視都在偷看他。
電視在播放廣告,她忍不住又偷貓他一眼,發現旁邊的男人低頭在滑手機。跟著她注意到他的手機畫面,不是普通的介面,事實上,她之前幫他的手機充電時,就發現他的手機不是一般市面上有在販售的東西。
那黑色的手機上面沒有任何品牌字樣和符號,就連世界最知名的手機都會在上面有一顆被咬了一口的隻果。
他的沒有。「你是特務嗎?」
這問題,突然就從嘴里冒了出來,讓她自己都措手不及,她的理智很清楚,她並不想和他攪和在一起,可顯然她的情感不這麼覺得。
懊死。
「你可以不用回答我,當我沒問好了。」她火速補充。
聞言,他卻笑了,「我不是。」
「噢。」她應了一聲,強迫自己盯著電視螢幕,眼角卻瞄到他又開始滑他的手機。
滑滑滑——滑滑滑——
便告演完又換一個。
滑滑滑——滑滑滑——
她咬著唇,阻止自己的沖動。
滑滑滑——滑滑滑——
噢,Shit!避他的!
「如果你不是特務,干嘛去招惹那些恐怖分子?」咬在嘴邊的問題霍地月兌口而出。
「我只是工作時剛好遇到。」他笑看著她。
「什麼工作要和恐怖分子攪和在一起?」
「意外調查。」
「意外調查?」
「我是紅眼意外調查公司的員工。」他挑眉好笑的說︰「我之前給過你名片。」
「名片誰都可以印。」她放棄假裝看電視,整個人轉過身來,雙手在胸前交叉,正色的看著他問︰「別開玩笑,既然你只是意外調查的員工,如果你真的有父有母有兄弟姊妹、叔叔阿姨,你受傷不回家,到底龜縮在我這里干嘛?」
「說實話?」
「說實話。」
眼前的女人,語氣如此堅定,眼中卻閃著不安,但她沒有移開視線。
凝視著她,他心頭莫名一緊,扯著嘴角,伸手耙過一頭黑發,坦承。
「實話是,我受了這種傷,回家會嚇壞我媽,我回公司會被碎念,我老板剛好是我姊夫,那意味著他和我都會被我姊痛扁一頓,而且證妹窗姊認為我太年輕、太意氣用事、太沒有腦袋的理論是正確的。」
「可惡,我想听的是實話。」她惱怒的瞪著他。
「我說的是實話,大實話。」
看著眼前那一臉不信他的小女人,耿念棠一臉好笑又無奈,嘆了口氣,只能再道︰「你知道,如果我想從事這行,我應該要可以保護自己,可以安全的把客戶帶出來,受傷並沒有辦法讓人信任我。」
開頭時,他看來還像是在開玩笑,但到了最後,笑容卻消失在他的嘴角,她可以看見他不自覺擰起了眉頭,看見他眼底的懊惱。
「我犯了錯,錯估了那個女人的執著。」
忽然間,知道他是在說真的,鱷魚、亞馬遜森林、叢林部落的追殺,她以為他在瞎掰的事,全部都是真的。
「是人都會犯錯。」她听見自己說。
「我差點害死客戶和我自己。」他又笑,臉色卻微微沉了下來,然後他調開了視線,下顎緊繃的說︰「那是個致命的錯誤判斷。」
驀地,她領悟過來,這些天他看來輕松愉快,但在內心深處,他一直很在意自己犯的錯。
受傷並沒有辦法讓人信任我。
他想要得到的,是誰的信任?家人的?同事的?
或許都有吧,所以他才龜縮在她這里,不想讓人知道他傷得這麼重。「你這蠢蛋。」
她的話,讓他一愣,擰眉抬眼。
「啥?」
「如果你不想被當成八歲男孩,就不要表現得像八歲男孩。」她瞧著他,說︰「你身上那麼多傷,就算好了也會留下傷疤,你以為你姊姊和姊夫是笨蛋嗎?還是沒看到就不算?」
他挑著眉,咕噥︰「傷疤也是分很多種的。」
「你這是粉飾太平。」
「我是不想讓人太擔心。」他哼聲道。
「哈。」她諷笑一聲,轉身再次面對電視。
「哈什麼?」他忍不住追問。
「你只是想維持你無聊的面子。」她眼也不眨的說。
「男人的面子很重要,一點也不無聊。」他用鼻孔噴氣,也跟著雙手抱胸面對電視,不再看她,只道︰「而且你這時應該要安慰我,說我是蠢蛋實在太不可愛了,你這樣會找不到男朋友的。」
她抓起抱枕丟他。
他笑著抗議,「嘿!」
她抓起另一個抱枕丟過去。
他一把抓住,抗議︰「君子動口不動手,小人才」
她轉身去拿單人沙發上的抱枕,他傾身抓住她腰,將她拉了回來。
「哇啊—」小滿驚呼一聲,笑著道︰「你做什麼?放開我—」
「放開你?」他將她轉了半圈,壓在沙發上,箝住她的雙手,笑問︰「為什麼?好讓你繼續拿抱枕攻擊我嗎?」
看著俯身懸在她身上的男人,小滿只覺心跳飛快。
「你說君子什麼?好讓你繼續拿抱枕攻擊我嗎?」動手不動口的……」她微微的喘著,提醒他。
幾乎是在瞬間,他察覺到了什麼,臉上的笑容再次消失。
「我有說我是君子嗎?」他看著她反問,語音低啞。
小滿啞口,原本玩笑的心,因為他消失的笑容,因為他靠得太近,因為感覺到他的體溫、重量和心跳而消失無蹤。
有那麼一瞬間,時間好像靜止了,只有心在跳。
他凝視著她,靠得更近,近到她能感覺到他的吐息,好似能在舌尖上嚐到他的味道,她粉唇微顫,不自覺屏息。
就在這個當口,他的手機響了起來。
他清醒過來,松開了她的手,起身去拿手機。
「喂?」
小滿面紅耳赤的爬坐起身,看見他在听對方說話時,下顎再次緊繃,然後他習慣性的揚起嘴角,語帶笑意的說。
「我還在英國。」
對方又說了幾句話,他開口直接回答。「沒問題,我馬上過去。」
他按掉了通話鍵,轉過來看著她,她能清楚看見,他的笑只在唇邊,不在眼里,他張嘴試圖說些什麼,卻又頓住。
「你要走了。」她幫他說。
「我的休假用完了。」他玩笑似的說著。
是工作,她知道。
小滿想提醒他,他傷還沒好,但她想這男人比誰都還清楚。
她穩住心中紊亂的情緒,微笑開口。
「所以,我想我今天晚上可以回床上躺平了。」
「沒錯。」他再笑。
「太好了。」她盤腿坐在沙發上,朝他擺擺手,「快去吧,我真的等不及了。」
他笑著起身回房,沒一分鐘就提著他那黑色的行李袋走出來,那麼迅速的動作,讓她知道他其實早就把行李收好,他隨時都做著離開的準備。
他回到客廳時,她正蹲在地上,撿拾抱枕,看見他,她沒有試圖起身,只繼續蹲著。
「你記得把門閂上。」他禽著笑,提醒她。「好。」她蹲在地上,抱著那只抱枕點頭。
他張嘴像是想再說什麼,最後還是笑了一下,什麼也沒說,轉身大步朝門口走去。
小滿看著他打開門,把門合上,只繼續蹲在地上,抱著懷中柔軟的抱枕。她可以听見他打開車門,听到他關上車門,听到他發動了汽車引擎,然後驅車離開了。
屋子里,再度恢復了寂靜,靜到她都能听見牆上老鐘秒針走動的聲音。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她抱著抱枕,嘆了口氣,發呆了半晌,才慢吞吞的起身去問門,誰知才走到一半,就听到門外又傳來車聲。
小滿愣了一下,開門查看,只見那男人刷地甩尾把車停在門口,下車大步流星的朝她走了過來。
「怎麼回事,你忘了——」
她話沒說完,他已經三步兩並的來到身前,伸手將她拉到懷里,低頭吻了她。
熱氣轟然上涌,讓她腦袋里一片空白,只感覺到他強壯的臂彎、灼熱的唇舌。
當他退開,她還有些傻愣,反應不過來。
他笑了起來,又舌忝了一下她的唇瓣,讓她輕喘出聲。
「可惡,」他笑著低咒︰「小敝獸,你實在太讓人有機可乘了。」
啥?!
小滿回神,想抗議,他卻低頭又吻了她。
這一次,整個世界都亮了起來。
正當她被吻得渾身發燙,全身酥軟得站不住腳,小手只能緊攀著他的頸項時,那男人拉開了她的手,再次退了開來。「該死,我得走了……你把門鎖好……」
什麼?!
她茫茫然的呆看著他,但那豬頭就這樣轉身,丟下了她,三步兩並的跳上了車,飛一般的驅車消失在她眼前。
小滿傻眼,以手背遮著唇,耳臉暴紅。
他到底……搞什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