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晉口下留人 第1章(2)
作者︰香彌

一旁有人搭腔,「哦,我倒有點好奇福晉口中那個最好的人會是誰。」

拂春循聲望了過去,待看清對方的模樣,她登時橫眉豎目,「恆毅,你怎麼會來這里?!」

她與端瑞郡王恆毅並不熟稔,不過兩人之間卻是隔著一層姻親關系,她已故的表姊琬玉去年嫁給他,不久便因病而過世,琬玉死前留了信給她,讓她別怪恆毅,因她在出嫁前本就有病在身,她的死與恆毅無關。

可她後來听聞恆毅在娶了琬玉之後對她置之不理,在府里常常與他豢養的男寵和歌姬們尋歡作樂,琬玉病了也沒去看她,她委實無法諒解他在琬玉生前如此冷待她,對他難有好臉色。

隨茵也望向他,想起不久才在揚州才見過此人一面。

「這杏花林又不是你家的,本王為何來不得?」回了句,恆毅挑眉睇向隨茵,嘴角微勾,「可真巧,揚州一別,居然在這里再見姑娘,原來你竟是玹邵王福晉的妹妹。」拂春自幼習武,在八、九歲時就敢一個人打了幾個年紀比她還大的宗室子弟,而隨茵身為拂春的妹妹,看來膽子也不小,怪不得那日敢當著他的面說他腦子有病。

隨茵也回了他一句,「原來你是端瑞郡王,怪不得言行肆無忌憚。」

她沒見過琬玉,琬玉過世那天,她才剛從揚州來到京城瓜爾佳府認親,後來也沒機會見到這位表姊夫,不過拂春與琬玉感情極為親厚,回娘家時,只要提及琬玉,拂春免不了要罵上恆毅幾句,且京里對恆毅的傳言可不少,說他驕縱跋扈,放蕩不羈,貪好美色,男女不忌,在府里豢養無數男寵歌姬,所以她也算是對他的大名「如雷貫耳」了。

拂春和永玹听了兩人的對話,狐疑地相視一眼,性子率直的拂春馬上問道︰「隨茵,你認識恆毅?」

「先前回揚州時見過王爺一面。」

發現隨茵即使在面對她姊姊時也面無表情,而拂春竟似也習以為常,恆毅看了她一眼,抬了抬眉笑道︰「那時與隨茵姑娘有些言語上的誤會,還望隨茵姑娘莫要記掛在心,只不過本王有一事想請教隨茵姑娘,那日我回去後特意照了鏡子,但照了半晌,也沒瞧出我哪里眼歪嘴斜了。」

他是個閑散王爺,約莫是皇上見不得他日子過得太逍遙,不僅讓他教導他那幾個皇子們武藝,還時常差遣他去辦事,那日他去揚州,正是替皇上去查一案子。

拂春也忍不住迸怪地看向隨茵,恆毅雖然名聲不好,但平心而論,他的面貌生得頗為俊美,且身材高大,儀表不凡,還有那一身武功,比起禁軍統領也不遑多讓,也不知他是怎麼了,竟惹得隨茵說他眼歪嘴斜。

隨茵的神色仍是冷冷淡淡的,「那日那位不慎撞了王爺的姑娘,我瞧著模樣十分清秀,王爺卻說她綠豆眼、朝天鼻、大闊嘴,若王爺不是眼歪嘴斜,又怎麼會看錯,還說出這種話來?」

「原來你是在為那姑娘打抱不平,你這性子倒也與拂春有幾分相像。」說到這里,恆毅看向拂春,似笑非笑的調侃道︰「看來你這半路認來的妹妹果然是親的。」

拂春馬上一臉認真的回道︰「隨茵當然是我親妹妹。」

知曉愛妻因著琬玉的緣故不喜恆毅,恆毅那脾氣也不好相與,永玹看向他,委婉的提醒道︰「恆毅,你不是約了人在這兒見面嗎,可別讓人等太久。」

明白永玹這是在趕他,恆毅也沒再多留,臨走前瞅了眼隨茵,俊美的臉上堆起和善的笑意說道︰「我這人素來寬宏大量,那日你對我出言不遜的事,我就不計較了,不過不是每個人都同我這般心善,往後說話時可得當心點。」

他走後,拂春沒好氣的磨著牙,「他怎麼有臉說他寬宏大量、心善?」

永玹安撫道︰「罷了,他的性子就是這般。對了,常臨在哪里作畫,你帶我過去瞧瞧。」他與恆毅算是表兄弟,他父親是當今皇上的弟弟,而恆毅的母親則是皇上的妹妹,不過兩人平素並不太親近。

恆毅的祖父生前因戰功赫赫而封王,原本爵位該傳給他父親,不過他父親比他祖父早一年過世,因此是由他這個長孫襲了爵,依照祖宗規制,他襲爵後降為端瑞郡王。

拂春領著永玹去看常臨前,不忘叮囑妹妹,「隨茵,往後你再見到恆毅,別理會他。」

隨茵性子冷,話也不多,但她說話又直又毒,一開始她也常被氣個半死,可是後來她發現隨茵泰半時候都是無心的,面對自家人是無所謂,可若是因此得罪了誰就不好了。

「嗯。」知曉拂春是為了她好,隨茵應了聲,不過她沒將恆毅的事放在心上,倘若他真要怪罪她,在揚州時他就不會輕易讓她走,這人看起來似乎並不像傳聞中那般貪花、跋扈不講理。

端瑞郡王府。

「王爺,長公主今兒個從明若庵回來了。」總管德多得知主子回來,連忙過來主子的跨院,親自稟報。

他約莫三十歲年紀,身材微胖,是在數年前恆毅被冊封為端瑞郡王時,被他提拔起來成為郡王府的總管。

听聞母親回來,恆毅的神色有些復雜,「額娘怎麼突然回來了?」母親自他去年成親後,便去了庵里靜修,大部分時間都住在庵里,鮮少回來。

德多臉上堆著笑回道︰「約莫是惦記著王爺,回來看看您,她吩咐您回府時,請您去她那兒一趟。」

「嗯。」恆毅應了聲,喝完一盞茶才前去母親的寢院,和母親請安後,他臉上雖帶著笑,但那嗓音卻透著一抹疏離,「額娘要回來怎麼不通知兒子一聲,兒子好親自去接您。」

他幼時十分畏懼額娘,額娘自幼管教他極嚴,他常因貪懶沒學好騎射或是文章而挨罰受餓。

阿瑪還未過世前,常會背著額娘偷偷端來飯菜給他吃,但自阿瑪在他八歲那年服毒自盡後,他挨罰時再也沒有人會來給他送飯,沒了阿瑪的維護,他不敢再貪懶,之後也沒再挨過罰。

可他與額娘之間的鴻溝卻越來越深,而且自阿瑪去世後,他對額娘除了畏懼,又多了一抹恨意,他覺得是額娘間接逼死了阿瑪。

東敏長公主雖年逾四十,面容仍十分姣美,她穿著一襲素色滾花邊的旗服,發上簪著一只翡翠簪子,打扮十分樸素,神色雍容的端坐在椅上,睇看著兒子,她慢聲說道︰「我只是回來看看,這陣子府里一切可都安好?」

「府里一切都好,額娘身子可好?」

「好。」東敏長公主矜持的微微頷首,接著又道︰「我這次回來還有一事要與你說。」

說到這兒,她朝身邊的一個嬤嬤示意,那嬤嬤將拿在手上的一份名冊遞給恆毅。

「這是什麼?」他接過看了一眼,問道。

「自琬玉過世後,這府里也沒個正經的女主子管著,這是我替你挑的幾個合適的人選,你看看喜歡哪個,我明兒個進宮去請皇上給你賜婚。」

「琬玉才死了一年多,兒子沒打算這麼快再續弦。」

東敏長公主哼了聲,「她生前也沒見你待她感情多深厚,怎麼她死後你倒是惦念起她來了?」

對于額娘的質問,恆毅意有所指地道︰「自她嫁進府里便一直病著,兒子沒與她多親近,是顧念她的身子,想讓她好好靜養,不想她沒能熬過去,但兒子與她總歸是夫妻一場,多少有些情分。」

這樁婚事是額娘自作主張的,琬玉未過府前就病了,進了郡王府,泰半時間都躺在床榻上,他與她甚至未圓房,不過是有名無實的夫妻。

听出兒子是在暗指自己給他找了個病秧子當郡王福晉,東敏長公主緩了神色解釋道︰「昔日她素有才名在外,人又嫻雅聰慧,我才會讓皇上給你賜婚,哪里想得到她有病在身,還這麼早就病死了,也是她福薄,這回額娘特地打听過了,你手上那幾個身子都十分健壯。」

恆毅垂眸看了眼手上的名冊,接著抬起臉,帶著笑挑剔道︰「額娘,這幾個人選兒子都瞧不上,像這禮親王的孫女體態肥胖;這兵部尚書大人的女兒長得尖嘴猴腮,瘦得像竹竿而這允貝勒的妹妹,平日里愛般弄是非,娶進府里豈不是沒有一日清靜?」

東敏長公主臉色一沉,她豈會听不出來兒子不喜她為他挑選的這些人,才會蓄意把這些人批評得如此不堪。兒子在她面前看似恭敬,但她知道自打丈夫死後,他便恨上了她這個額娘,怨她心狠,才會逼死了他阿瑪。

這些年來她心里也積了許多的苦楚,無人可傾訴。當年她傾心于丈夫,而後好不容易嫁給了他,卻不想他整顆心都放在寵妾宜琴的身上,對宜琴百般呵寵,身為皇室公主的她,哪里能忍受得了,因此遷怒宜琴,但她也只是在言語上刁難,並沒有真的做些什麼傷人的事,是宜琴自己心思歹毒,設下了局想毒害她,沒想到陰錯陽差之下,宜琴的心月復婢女將抹了毒藥的調羹遞給了宜琴,宜琴拿著那調羹喝了湯,當場毒發身亡。

當時宜琴為了想月兌罪,事先還刻意把恆毅給找來,恆毅就正巧親眼目睹了她毒發身死的情景。

事後不論她如何解釋,丈夫都不相信他那個溫柔可人的寵妾會如此惡毒,厲聲指責是她為了月兌罪,顛倒是非黑白,還把錯都扣到已死的宜琴頭上。

宜琴一死了之,倒也干淨,她卻得替宜琴背上這黑鍋,被迫擔起了毒害丈夫寵妾的罪名,丈夫甚至還親自向皇上狀告她,皇上不得不召她入宮詢問。

她當時滿月復委屈,將事情的原委全都說了,「……皇兄,我性子如何您難道不清楚嗎?若我真有心要置她于死地,又怎麼會用如此愚蠢的辦法,當著恆毅的面毒死她?」

皇兄信了她,但丈夫仍是不相信她,從此見了她便滿眼嗔恨,在宜琴死後兩個月,丈夫也跟著服毒自盡,為宜琴殉情,也以此來懲罰她。

鮑公為此悲痛不已,原本已有病在身的他,一年後也跟著去了,兒子也對她心存怨懟,與她離了心。

之後長大,兒子有了自個兒的主意,不肯再听從她的話,她讓他做的事,他偏不做,不讓他做的事,他偏做,她讓他成親,他硬是不肯,去年迎娶琬玉的事,還是她出面求皇上下旨,他才不得不娶她。

那時為了讓兒子心甘情願迎娶琬玉,她對兒子說——

「等你們成親後,額娘就會前往明若庵長住靜修,往後府里的事,額娘就不管了,你們自個兒好自為之。」

注視著兒子藏在眼里的冷漠之色,東敏長公主抑下滿月復的酸澀,淡淡啟口道︰「倘若你真的還不想成親,額娘也不逼你,但這偌大的一座郡王府,總不能沒人替你管著,額娘就留下來替你看著吧,直到你再成親為止。」

聞言,恆毅有些錯愕,下一瞬,他便明白額娘不過是想藉此來逼他成親,他心思一轉,說道︰「額娘,適才兒子之所以對這些人諸多挑剔是有原因的,其實兒子心里已有合意的人選。」

東敏長公主連忙追問道︰「哦,是哪家的姑娘?」

「是瓜爾佳大學士的二女兒隨茵。」

「我怎麼記得常德只有一個女兒,還嫁給了永玹。」她這一年多來泰半都在明若庵,對京里的事不太清楚。

恆毅揚起一抹笑,回道︰「瓜爾佳大人的二女兒是一年多前才從江南前來認親,听說是瓜爾佳大人十幾年前到江南奉命查案時,留下的孩子。」

東敏長公主听完,柳眉微蹙,「這麼說,她是常德的私生女?以她這般的身分配不上你。」

「可兒子若要再娶,只想娶她。」他何嘗不知隨茵的身分配不上他,他對隨茵也沒有絲毫情意,但他刻意提她,不過是存心想拿她來為難母親。

東敏長公主沉默半晌才出聲道︰「你當真這麼想娶她?」倘若兒子真的看上了她,她這個做額娘的也不是不能成全,只希望能因此讓兒子與自己多親近一些。

「沒錯。」恆毅堅定地回道,但其實他根本不想成親。

十七歲那年,他情竇初開,傾心一個姑娘,她性子柔婉,說話總是羞羞怯怯的,嬌美可人,然而她出身貧寒,只是一個秀才的女兒,他知道額娘一定不會答允他們的婚事,可他想著無論如何他都要娶她進門。

他猶記得那日在他進宮要去求皇上賜婚前,想先去見她一面,當他來到她家附近,瞥見她與一名男子站在一株梧桐樹後說話,他好奇之下偷偷湊到附近想要看看他們在做什麼,怎料竟撞見兩人親密的依偎在一塊兒。

「烈哥哥,咱們一塊長大,我心里裝著的是誰你還不清楚嗎?那恆毅我不過耍著他玩呢,他說要娶我我更是壓根不信,我心里有數,我這出身哪里配得上他,要真進了他府里,還不被人給看輕。」

「我就知道你不過是見他對你著迷的模樣,心里得意罷了,不過他們這些貴族子弟,可都是喜新厭舊之輩,他現下被你迷得七葷八素的,要不了多久,有了其他的人,可就像舊鞋一樣把你拋棄了。」

「我知道,所以我只是逗著他玩,我心里只有烈哥哥你。喏,上次他不是把他隨身的玉佩送給我嗎,那玉佩可值不少銀子呢。」

「要不以後你多向他討要一些東西,咱們可以拿去變賣換些銀子回來。」

听到這里,他再也听不下去了,怒不可遏的吼道︰「原來你從頭尾都在騙我!」他沒有想到她在他面前的一切全都是裝出來的,在戲耍著他玩。

陡然听見他的聲音,兩人同時回過頭,見到是他,嚇得頓時變了臉色。

那女孩見狀慌張的推開了男子,著急的解釋道︰「恆毅,你誤會了,我與他沒什麼……」

「你別想再騙我了,你們適才說的話我全都听見了!我真是蠢蛋,才會教你給騙了,為了你,我今日還打算親自進宮求皇上成全我們,還好我沒有進宮,否則我豈不是鬧了個天大的笑話!」

他緊握著雙拳,狠狠揍了那男人一頓,最後他滿臉陰沉的撂下話,「從今以後不要再讓我見到你們兩人!」

額娘因嫉妒琴姨而毒死了她,逼死了阿瑪,他少年時心悅之人又欺騙了他的感情,至此之後,他再也不相信女人。

東敏長公主沒有猶豫太久便答應了,「難得有你看得上眼的人,這事額娘會想辦法。」

餅往的事已解釋不清,且她性子高傲,對當年的事也不想一再解釋,如今她唯一的心願就是希望兒子能收收心,別再縱著那些他帶回來的男寵歌姬舞娘,所以即使對方的身分配不上兒子,她也沒打算阻止,只要那姑娘品性端正,她便會進宮替兒子去求來這樁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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