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符駿穿了一件深褐色的短款夾克,看上去腰窄腿長,鼻梁上再頂一副墨鏡,更是顯得帥氣迷人。在助理的簇擁下,他從容地走過來,余疏影的心跳得亂七八糟,干脆躲到周睿身後減緩一下內心沖擊。
作為本季人氣最盛的嘉賓,節目組里上至導演下至後勤都對符駿客客氣氣的。他一走近,在場的工作人員紛紛對他說「辛苦了」、「Good Job」之類的話。
周睿的笑意更深,他壞心眼地捉弄她,「別躲,來讓他見見你。」
當他的手撓了過來,余疏影干脆抱住他,同時將臉埋在他背後,「我不要、不要!」
棒著厚實的衣服,周睿還是感覺到那雙縴細的手臂正環在自己腰間,他的動作一頓,與此同時,符駿已經走到他面前熟絡地打招呼。
斯特財大氣粗是眾所周知的事情,該品牌的代言人尚未確認,現在每家娛樂公司都借機推薦旗下藝人,希望能掙得可觀的代言費,同時借著斯特那強勁的勢頭躍出重圍。
坊間有傳,符駿是斯特高層心目中的最佳人選,然而符駿卻很清楚這些只是傳言,別說高層,就連斯特的任何一個職員都不曾向他的經紀公司表態過。
上次周睿來探班,符駿就有意探個虛實,隨便跟他套近乎,可惜當時要趕進度,還沒轉入正題就要回去錄影,今天難得再踫面,他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余疏影還沉浸在激動之中,听見符駿的聲音,她更是歡喜雀躍,抱住周睿的手臂也不自覺收緊。
符駿將墨鏡摘下,「周總監事事都親力親為,這麼冷的天還過來探班,我們不努力一點真對不起你的用心。」
「這話我受之有愧。」伸手揉了揉那顆貼在自己背上的腦袋,周睿笑著說︰「這丫頭是你的粉絲,我只是帶她過來見見你,隨便探個班罷了。」
「我的榮幸。」听了周睿的話,符駿的注意力自然落到她身上。周睿柔聲對伏在自己背後的余疏影說︰「好了,來露個面吧。」
余疏影這才探出腦袋,對符駿說了句「哈羅」,隨後又重新躲回去。
周睿像給小寵物順毛一樣,伸手安撫了一下余疏影,同時對符駿說︰「失禮了。第一次見偶像,她太興奮了。」
看見他們毫不避嫌地抱在一起,符駿沒有多想就說︰「沒有,你的妹妹很可愛。」
聞言,在場的柳湘悄悄給符駿使了個眼色,接著又觀察周睿的反應。周睿臉上仍舊掛著淺淺的笑意,並無變化,看不透他內心的想法。
在周睿的多番誘哄下,余疏影終于敢跟符駿握手合影。符駿很有耐心,無論她提什麼要求都沒有拒絕。休息時間完畢後,符駿去錄制節目,余疏影就拿著手機時不時偷拍幾張照片。
周睿走過來的時候,余疏影正在站在外面翻看照片,肩頭上堆著一層薄薄的雪,他輕輕地替她拂掉,「簽名拿到了,合照又有了,該滿足了吧?」
余疏影笑得眉眼彎彎的,用力點頭,「滿足了!」
周睿連眼底都帶著笑意,但嘴上還是忍不住數落她,「這麼冷的天,特地跑到山頂跟偶像見一面,听起來就覺得很傻。」
听出他話中的揶揄,她笑嘻嘻地回敬他,「這麼冷的天,你特地帶我跑到山頂跟偶像見一面,听起來不是更傻嗎?」
周睿輕笑了聲,「是挺傻的。」
看見那張英氣逼人的臉,唇角帶著一絲笑容,襯得五官柔和不少,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發現眼前這個男人比符駿更讓她怦然心動、情不自禁地想靠近。
風雪又大了幾分,漫天飛舞的白雪在他們頭頂回旋飄降。
周睿帶著她往回走,走了一小段路,他就听見余疏影說︰「我們現在就走了嗎?」
想起余軍昨晚那條訊息,周睿思量了數秒,接著回答,「等雪停了,我們就回去吧。」
余疏影有點失望,她還以為能在這邊多留幾天。不過,周睿這麼急著要走,想必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處理,她什麼也沒說,只是乖巧地點頭。
被寒風大雪吹打了一路,從山頂回到旅館,余疏影冷得整個人都懵了,周睿扭了熱毛巾給她擦手和擦臉,好一會兒,她才慢慢緩過來,見那張蒼白的小臉漸漸有了血色,周睿才松了一口氣。他只覺得失策,這麼冷的天,他真不應該帶她到處亂跑。
余疏影的鼻尖還是紅紅的,那雙眼楮卻水潤水潤的,看起來分外惹人憐愛。察覺她正對著自己眨眼楮,他便說︰「有沒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吃點感冒藥?」
余疏影將熱毛巾往臉上貼著,「沒事呀,你不用擔心。」
周睿還是不放心,模了模她的額頭,語氣有點焦慮,「要是你生病了,我怎麼跟余叔交代?」余疏影突然喊了一聲「糟糕」,接著又說︰「昨晚我忘記給爸爸打電話了!」
周睿淡淡地說︰「我幫你說了。」
「真的嗎?」她將涼掉的毛巾放下,忐忑地問︰「我爸爸他……有沒有罵我?」
周睿又給她遞上熱乎乎的毛巾,沉默了下,他才說︰「回家以後你就知道了。」听了這話,余疏影忽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回程的路上,余疏影想像著父母的各種反應。他們向來都覺得自己貪玩,現在細想,她確實覺得自己貪玩得過分。
周睿將她平安送回學校,她臉上那點小情緒根本藏不住,他笑她,「別害怕,余叔頂多罵你兩句,要是他氣得把你趕出家門,我就勉為其難地收留你好了。」
余疏影被逗笑了,心情突然輕松不少,從他手里接過行李箱,將拉桿拉出來,「就算他把我趕出家門,我也會賴著不走的。」
周睿微微扯了下嘴角,「上去吧。」
已經是晚飯時間,余疏影問他,「你不進來坐一坐嗎?」
他知道余疏影正含蓄地邀請自己到她家吃晚飯,他沒有答應,只說︰「下次吧。」
她也不勉強,剛拉著行李箱走出電梯,恰好就看見在外面等待電梯的父親。她微微詫異,遲疑地喊了聲,「爸……」
余軍倒是平靜,點了點頭,「你媽給你做好飯了,回家就能吃。」
案親的態度出乎她意料,他沒有責備她,反而還和顏悅色地讓她回家吃飯。看著他走進電梯,余疏影追問︰「不是吃飯了嗎?您還去哪里呀?」
「我有點事情要處理,你跟你媽先吃……」
最後一個字還沒有說完整,電梯門已經緊緊地合上。余疏影很自然地想到只把她送到樓下的周睿,腳步匆匆地走回家,一進門就問︰「媽,爸爸要去哪里?」
文雪萊端著飯菜出來,她避而不答,只說︰「趕緊洗手吃飯。」
余疏影不依不饒地追問︰「爸爸為什麼不在家里吃飯?他該不是去找周學長的麻煩吧?」
最後一個問題讓文雪萊停住動作,轉頭端詳女兒的表情,過了好半晌,她才開口,「影影,你是不是跟小睿談戀愛了?」
余疏影張了張嘴巴,良久才找回聲音,「怎麼可能?」她的臉有點燙,半羞半惱地說︰「您怎麼問這種問題!」文雪萊松了一口氣,單看女兒這表現,她肯定還沒有愛得死去活來,頂多就是心神蕩漾罷了。「你跟小睿最近走得太近了,你得注意點,都在外面過夜了。」說到這里,她板起臉來。
「但是,」余疏影極力辯解,「我們沒有做任何出格的事情。」
文雪萊淡淡然地說︰「防範于未然是有必要的,總不能等到真有不該發生的事情發生了,我們才想辦法補救吧?」
這話余疏影算是听懂了,她問︰「您跟爸都認為周學長喜歡我?」
文雪萊正在擺放餐具,她動作一頓,接著抬眼看向女兒,「小睿到底喜不喜歡你,你不是最清楚嗎?」余疏影倏地反應過來,她滿臉震驚,「難道爸真去找周學長了嗎?」
文雪萊進廚房盛飯,余疏影跟了過去,很執著地追問。文雪萊知道女兒的性子,得不到答案不會消停,只能回答,「剛接完小睿的電話,你爸就出去了。」
荒誕的念頭瞬間劃過腦海,余疏影連聲音都變了,「爸不是也跟他說……這種話吧?」文雪萊沉默地回到飯廳,將筷子遞到女兒面前,「吃飯吧。」
母親很明顯就是默認,余疏影感到不可思議,「周學長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做,爸跑去跟人家說這些……也太奇怪了吧?」
文雪萊說︰「放心吧,你爸會有分寸的。」
對于母親口中的分寸,余疏影深表懷疑,整頓飯下來都味如嚼蠟,心里老想著父親到底會跟周睿說什麼,很快地,她停下筷子,「您跟爸不是很喜歡周學長嗎?怎麼現在又這麼排斥他呢?」
「你想問的是,為什麼要阻止你跟小睿往來對吧?」文雪萊搖搖頭,「看來我們還是遲了一步,雖然還沒有燎原,但苗頭可算起了。」
余疏影很快領悟到母親的意思,她垂著腦袋說︰「我只是覺得,周學長對我挺好的……」
文雪萊感慨地說︰「我跟你爸一直不希望你這麼早談戀愛,一方面是想讓你專心學習,而另一方面是覺得你長大了、閱歷豐富了,才知道什麼樣的男人適合自己,在這條路上可以少點磕踫……影影,我們不是什麼大富大貴的家庭,跟小睿家相比更是天壤之別。自古以來,婚配嫁娶講求的是門當戶對,這雖然是落後守舊的思想,但不是沒有道理的。」
文雪萊頓了頓,之後更是語重心長,「你是爸爸媽媽的心頭肉,我們比誰都不希望你受委屈。小睿他不是不好,但那又怎樣?他不是一個人,他還有他的家族,像他這種出身的孩子,目標和抱負肯定比普通男人要遠大得多,我們誰都不能保證,利益當前,他心里的天秤會向哪一方傾斜。」
案母的用心良苦,余疏影不是不明白,她靜靜地听母親說完,才出聲,「那您覺得我應該怎麼做呢?」
文雪萊不禁嘆氣,「不管小睿是怎麼想的,你都不要繼續陷下去了。你還小呢,往後一定會遇到更好、更適合自己的人。」
余疏影的表情變了變,她摳著手邊的鏤空桌布,一言不發。
餐桌上的飯菜已經涼了,文雪萊站起來收拾,「你先回房間休息吧,晚一點我再給你做點宵夜。」
回房間以後,余疏影抱著抱枕坐在床上,明明想放空思緒,但總是無法控制地想起周睿,相處的點滴歷歷在目,她突然察覺原來自己內心有顆情種正悄悄萌發。剛冒出了嬌女敕的芽,明明最需要呵護和澆灌,現在她卻準備把它連根拔起。
忽然,手機鈴聲響了,她瞄了眼螢幕,周睿的名字尤為刺眼。她把手機反扣,鈴聲斷斷續續響了三次,她都沒有接听,直至手機徹底安靜下來,她才拿起手機把那幾條未接來電的紀錄刪除,然後打開微博胡亂地刷著,從第一條開始按贊,按了十來條,她就刷新了一下。
半秒以後,首頁出現幾條新微博。余疏影慢慢地往下拉,拉著拉著,她發現這麼一條——
@傾城食譜︰吃牛排,有人選擇配黑胡椒醬汁,有人選擇波米滋汁,也有人選擇配藍起司汁。不同的選擇,牛排的味道就有千差萬別。由于口味各異,誰也說不準哪一個才是最好的,與其相信別人的舌頭,還不如用自己的味蕾好好地感受。畢竟,吃牛排的人,是你自己。
余疏影差點笑了出來,這個從來只發食譜的微博,今晚居然破天荒的發了一鍋心靈雞湯,而這鍋雞湯好像還該死地適合她……
將評論頁面打開,余疏影想了想,接著往對話方塊打字︰可我還是想知道博主推薦什麼醬汁。余疏影沒有妄想博主會回覆,將手機放下,拿著睡衣去洗澡。
腳下穿著軟底的毛毛鞋,她走路沒有什麼聲響,正要拐進浴室時隱隱听見父親在說話,她腳步倏地頓住,微微側著耳朵凝神听了起來。
「……那脾氣,簡直跟老周一樣倔。不過再倔又怎樣,老周還不是守不住……」
案親的聲音越來越小,余疏影沒有听清楚後面的內容,她隱隱察覺這事尚有內情,于是悄悄地站到轉角處偷听。
余疏影的影子投在地上,余軍還是發現了女兒的蹤跡,他向文雪萊使了個眼色,同時朝那邊喊道︰「影影,這麼晚怎麼還不睡覺?」
沒想到這麼快就被發現,余疏影撇了撇嘴,接著往客廳走,「洗完澡就睡了。」話雖這樣說,她卻在沙發上坐了下來,一副要跟他們徹夜詳談的架式。
苞丈夫交換了一個眼色,文雪萊就說︰「是不是餓了?我把銀耳羹熱一熱,你洗完澡就可以吃了。」余疏影搖頭,「我不要吃銀耳羹,我要知道你們在聊什麼。」
余軍說︰「去洗澡。」
她坐著不動,「我不要。」
「听話!」余軍的音量不大,但卻有不容拒絕的意味。
余疏影更加肯定父母還有事情瞞著她,她決意要問個清楚,「你們到底在說什麼?我為什麼不能知道?」余軍臉色微沉,「余疏影!」
眼見丈夫將要動怒,文雪萊將女兒從沙發拉起來,「快去洗澡……」
「媽!」余疏影不情不願地被推到浴室門前,還沒來得及說話,浴室的門就被「砰」地關緊了。
洗完澡從浴室里出來時,余疏影往客廳張望了一下,發現父母不在,她回房間休息,剛推開門就看見書桌上放著一碗銀耳羹,剛坐下沒吃兩口,微博的新消息提示音已經響了好幾次,她伸長手臂將手機模過來,點開螢幕後不禁大吃一驚。
最下方的功能表列居然顯示著99+條新消息,99+個新粉絲。余疏影強作鎮定地將消息點開,這才知道「傾城食譜」的博主轉發了她的評論,並附帶了一句話——孺子不可教。
余疏影默默地反思了一下,她好像真的有點蠢啊……
人家博主明明白白地寫著,讓大家選擇適合自己的醬汁,而她還傻愣愣地追問答案。
她作夢都沒想到,這個博主竟然會回覆並轉發自己的評論。這感覺真像中了特等獎一樣興奮,但興奮過後,她忍不住喃喃地抱怨,「以前給你寫了那麼多有水準的評論你不轉發,偏偏要轉這條又傻又的……」
盡避如此,余疏影還是在這條微博下按贊。她沒有寫評論,但卻津津有味地翻看網友千奇百怪的評論。翻著翻著,她不僅忘了那碗涼掉的銀耳羹,連今晚那糾結的煩心事也拋之腦後了。
***
那晚拒接周睿的來電之後,余疏影再也沒有跟他聯系過,而她的父母也沒有再提起那晚的事情,她有幾次旁敲側擊地詢問,父母總是搪塞過去,她雖然覺得周睿也知道內情,但又不敢找他問個明白,無計可施之下,她只好暫且把事情放下,專心準備期末考試。
空堂時間,余疏影每天都跟孫熹然結伴到圖書館復習,除此以外,她還需要為班上同學傳遞各種就業資訊。臨近寒假,各類的寒假打工和兼職需求多了起來,她經常要到系上辦公室取資料或交表格。
辦公室下午五點半才關門,余疏影通常提前一點離開圖書館,去完辦公室再跟孫熹然在飯堂踫頭。今天離開系辦恰好踫上放學時間,等電梯時,她听見有腳步聲由遠而近,起初沒在意,直至隱隱辨認出那熟悉的聲音,她才猛地反應過來,急匆匆地推開通往樓梯間的門躲到門後,那群人就走了過去,聲音從門縫傳來,這回她清清楚楚地听見了周睿的聲音,暗自松了一口氣,幸好自己跑得快……
她還沒有想好要怎樣面對周睿,她對他那點好感到底能不能算得上喜歡,仍然有待探究。而周睿對她是一時興起還是早有預謀,她也不知道。不過她可以肯定,周睿對她肯定有那麼一點意思,否則她父親不會那麼生氣。
約莫兩分鐘以後,一台電梯來了,不一會兒,外頭就恢復了平靜。
余疏影還站在門後繼續沉思,她雖然不清楚她家跟周睿家有什麼牽扯,但大抵能猜到跟男女感情月兌不了關 系。父母那麼堅決反對她跟周睿發展,顯然那段往事對兩家造成頗大的影響,時至今日她父親仍舊耿耿于懷。就在余疏影天馬行空地腦補時,樓梯間的門突然被人朝外拉開。她下意識抬頭,看清楚來人,她的眼楮圓瞪,「你不是走了嗎?!」
周睿的手還握在門把上,面無表情地看著她,「我看見你彎著身體躲進來。」
余疏影被他盯得心里發虛,他們就這樣站在原地僵持著,最後周睿開了口,「你在等我抱你過來嗎?」那語氣有幾分威脅的意思,余疏影不敢跟他硬踫硬,乖乖地從門後走出來。
從等電梯到進入電梯,他們誰也沒有主動說話。
余疏影站在周睿身前,她沒有回頭卻能感受到身後有道熾熱的目光正緊緊地盯著自己。在這安靜得壓抑的空間里,她實在如芒刺在背。
就在她祈禱著電梯快點抵達一樓時,周睿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還沒吃晚飯吧?」她小幅度地點了點頭,周睿沒有應聲,她以為他沒有看見,接著又「嗯」了一聲。周睿還是沒有下文,剛才那句詢問,似乎只是沒話找話說罷了。
當電梯門向兩側滑開時,余疏影有種重見天日的錯覺,周睿很紳士地摁住電梯鈕,等她出去才離開電梯。穿過大堂,余疏影不自覺地加緊了腳步,可惜她的腿不如周睿的長,他還是很輕易地跟上了她。
通往教學樓出入口的方向只有一個,周睿不緊不慢地走在身後,余疏影不能確認他是不是跟著她,剛踏出門口,她就有目標地轉向食堂,同時急匆匆地說︰「周學長再見!」
話音未落,余疏影已被人揪住了衣領,未回頭就听見周睿說︰「一起吃飯吧,我的車子停在東門。」在周睿的一拖一帶下,余疏影不得不換了方向,跟著他往食堂的反方向走。
余疏影偷偷地抬眼張望,身旁的男人唇角微抿,下顎線條繃得直直的,一看就知道不能亂惹。猶豫了半晌,她才試探著說︰「我跟熹然約好一起吃飯,她還在食堂等我……」
周睿很平靜地提議,「那就叫上她好了。」終于,余疏影安靜了。
將車子駛出校道,周睿問她,「考完試了沒?」
「還有兩科。」余疏影很配合地回答。周睿又問︰「趕著回去復習嗎?」
余疏影頓了半秒,接著說︰「挺趕的。」
聞言,周睿隨意在附近選了一家餐廳吃飯。剛準備把車子倒進停車位,他就發現余疏影的眼楮正好奇地打量著對面餐廳。
那是一家泰國菜館,透過光潔的落地玻璃窗,能一睹室內那神秘的佛像、極具東南亞風格的燈飾,以及做工精巧的木屏風。
周睿打著方向盤,接著駛進對面停車場。下車之前,他還問余疏影,「泰國菜吃不吃?」余疏影沒有回答,卻彎著眉眼笑了起來。
進了餐廳,聞著空氣中飄散著多種香料交織的味道,穿過被鮮花簇擁的小庭院,他們被帶到一個安靜的角落。
輕紗垂幔、火紅玫瑰、搖曳燭光,這位置明顯就是情侶座。周睿從容地落坐,余疏影有點尷尬,不過最終還是坐到他對面。
點完菜以後,余疏影默默地喝著清新的檸檬水,不知不覺地喝了大半杯。周睿不想跟她打啞謎,他直截了當地說︰「我在追你。」
余疏影毫無心理準備,一口水嗆住,霎時狼狽地咳嗽起來。她的臉漲紅,不知道是由于氣息不順,還是因為周睿的話。
她把水杯放下,周睿拿起造型奇特的水壺重新替她添滿,臉上平靜無波,連聲音都沒有半點起伏,「為什麼還這麼驚訝?你已經知道了不是嗎?」
那晚從山上回來,余疏影剛回家,他就循例告知余叔了。
余叔要求跟他踫面,他在車外等候,那時余叔一看見他,眼神瞬間復雜得可怕。他突然想起,當初他得知自己是周立餃兒子的時候,眼神也是一樣的復雜。
那是一種充滿意外、憤怒、戒備,甚至更多不知名情緒的眼神,他差點難以招架。他垂首等待余叔發火,但余叔只是帶他走到不遠處的小菜館,連菜都沒點就要了兩瓶燒酒。
他被灌了幾大杯,酒液狠狠地灼燒他的喉嚨,好半晌都緩不過來。他硬著頭皮把剩下半杯喝完,隨後就听見余叔說——
「我起初就覺得奇怪,以你的本事根本不需要我協助斯特打開國內市場。原來,你打的是這樣的主意……」
不要多問、不用多說,余叔已經看透了一切。他沒什麼好交代的,更沒什麼好辯解的,只能低聲說︰「余叔,對不起。」
余叔同樣喝下幾大杯燒酒,臉不紅耳不赤,跟他的狀態大相逕庭,「不用對不起,這句話應該讓我對你說。」他的心猛地一沉,余叔則繼續說︰「你跟影影的事,我不同意。至于原因是什麼,影影不知道,但你卻很清 楚,我就不多說了。」
心知不能硬踫硬,但听見這樣的話,他還是按捺不住情緒,借著幾分酒氣地跟余叔以事論事,他們起初還能好好說話,但很快就破局了,饒是他這樣鎮定自持的人也氣得暴跳如雷。
最後又被狠灌了幾杯,人就扛不住了,還是他的助理將他送回公寓,吐了兩回,他漱口洗臉後,思緒才慢慢恢復清明。
按照原來的計畫,他本想溫水煮青蛙把那丫頭追到手,再慢慢跟她交代父執輩的前塵往事。如今這樣一鬧想必已經打草驚蛇,他有點煩躁,突然很想听听她的聲音,可接二連三地撥打著,那丫頭就是不接听。
周睿猜想她已經被父母教育過、洗腦過,他體諒她的心情,也給她時間平復和思考。但現在他才發現她沒有半點覺悟,還像鴕鳥一樣逃避問題,他忍無可忍,干脆就跟她挑明了。
余疏影確實知道他在追自己,但听他親口承認,她還是不禁錯愕與驚訝。「我爸媽都說,我不可以跟你在一起。」頓了半秒,她又補充,「也不可以喜歡你。」
他「嗯」了一聲,接著追問︰「那又怎樣?」
「就,就……」她有點詞窮,支支吾吾地說不出答案。
「算了。」周睿將手肘撐在餐桌上,身體微微前傾,「換別的問題,我問你答,你只需要說是或者不是。」
「我不要!」余疏影立即拒絕。這種把戲她跟孫熹然玩得多了,她才不會上當。
周睿笑了,沒想到這傻妞在關鍵時刻還是挺聰明的。
看見他的笑容,余疏影的表情反而嚴肅起來。她挺直腰板,很認真地問他,「我爸媽這麼排斥你,原因是什麼?」
他有點意外,「余叔什麼也沒有跟你說?」余疏影搖頭。
細細想來,周睿也理解他們為什麼要瞞著余疏影。這件事對余家來說算得上一場災難,當年他父親的一個決定徹底地打破了余家的安寧,事隔多年仍舊深受其擾。
千言萬語,周睿也不知道從何說起,沉吟了下,他小心翼翼地說︰「我爸,或者說我們家,曾經做了一件很對不起你們家的事。」
等了半天只等到這樣含糊不清的答案,余疏影開始抓狂,「這個我知道,你能不能說清楚那是怎麼樣的事?」余軍瞞著余疏影肯定是有理由和苦衷,這事由自己來說好像不太合適。想到這里,周睿抬頭看向她,「如果你答應當我女朋友,我就什麼都告訴你。」
「你又想訛我了,我才不上你的當!」
周睿笑而不語,他也是隨口說說罷了。如果他真的動心思訛她,她怎麼可能逃得掉……話已至此,余疏影不再向周睿追問,余周兩家恩怨的話題算是跳過了。
服務生恰好端來泰式烤雞翅和咖哩珍寶蟹,鮮亮的咖哩、鮮紅的辣椒油、翠綠的香菜,光是賣相就讓人垂涎三尺。
剩余兩個菜也陸陸續續地上了,周睿將食用手套遞給她,「趁熱吃。」
余疏影也不客氣,從口味最輕的泰式烤翅吃起,只是剛把雞翅放到潔白的骨瓷盤上,她就後悔了,這對面還坐著一個男人,她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就在她暗自糾結的時候,周睿伸手默默地拿起她盤中的雞翅,捏著雞翅一轉一扭將兩根骨頭像拆卸積木般抽出來。不一會兒,雞翅里的骨頭都被剔除掉了,他順手沾了點醬汁,隨後把雞翅送回她盤里,「嘗一嘗。」
余疏影看了看被月兌骨的雞翅,又滿目崇拜地看了看周睿。
雞翅烤得剛剛好,肉質鮮女敕,魚露將雞肉的鮮味帶出,一口咬下去,雞汁一點點地滲出,齒頰留香。
吃完以後,余疏影還覺得嘴饞,她又拿了一只雞翅,本想效仿周睿的方法拆骨,不料連軟骨都沒扭下來就被濺出來的雞油燙著了。
周睿忍俊不禁,「別折騰了,我幫你吧。」
余疏影很執著地拆另一根骨頭,不假思索地說︰「我總不能老讓你幫呀……」
周睿從盤里拿起另一只雞翅,慢條斯理地扭掉軟骨放進她盤里,「我不介意。」除了泰式烤翅以外,餐桌上的咖哩珍寶蟹同樣讓余疏影食指大動。
周睿繼續將剝開的珍寶蟹放到她盤中,「蟹塊預先放進油鍋炸過,炸到蟹殼變紅再放進咖哩汁里炖煮。」
咖哩汁是這道菜的精粹,用燒熱的炒鍋將切成細條狀的洋蔥爆香,緊接著放入適量咖哩粉炒拌均勻,最後才添加椰漿、魚露等配料,調整出香濃誘人的咖哩汁。
余疏影一邊品嘗著佳肴,一邊听周睿講解各道菜的做法,盡避如此,她也沒有听進幾句,因為她耳里總縈繞著他剛才說的話——我不介意……
她咬著蟹鉗暗想,真的不能再小瞧這男人的影響力了。
他們離開餐廳時,外面下著毛毛細雨。周睿讓余疏影在前庭等候,他到停車場把車子駛過來。余疏影上車時,車里已經被暖氣烘得暖洋洋的,她伸手在出風口吹著,冷得發僵的手掌才漸漸有了溫度。
天雨路滑,雨刷一遍一遍地掃過擋風玻璃,周睿駕車的速度比平時要慢些。
這一路上,余疏影有點忐忑擔心周睿會重提飯前的話題,更擔心他會追問自己答案,幸好他什麼都沒有說。車上播放著電台節目,主持人的聲音在車廂里回蕩,氣氛不算沉悶,當電台輪播斯特的廣告時,余疏影問 他,「年底了,你應該很忙吧?」
「嗯。」周睿簡單地應了一聲。年底確實是忙,剛敲定了一系列的推廣活動,轉眼公司年會就來了,年會過後,立即要為明年的工作展開戰略性的部署。
提起他的工作,余疏影自然而然地想起父親。從山上回來以後,周睿跟她家似乎就斷了往來,她有點好奇,「我爸……是不是沒有再幫你的忙了?」
沉默了數秒,周睿才回答,「最近余叔不接我的手機。」
在余疏影的印象中,她父親不接手機這種事情基本上不會發生,看來周睿確實把他氣得夠嗆了。可靜心細想,她又覺得這件事跟自己月兌不了關系,要不是她跟周睿曖昧不明,她父親就不會大發雷霆了……
想到這里,余疏影不自覺地摳著系在身上的安全帶,「你還是跟我爸爸說,說你不會喜歡我、更不會跟我在一起吧。我爸對你這麼好,肯定不會拋下斯特不管的。」
周睿的心情突然好起來,他輕笑了聲,「擔心我把斯特的分公司搞垮?」
余疏影沉默。外頭燈影一掠而過,在昏暗的空間里,恰好隱藏住她那不太自然的神色。
駛到學校東門,周睿將車子停靠在路邊,同時從翻出一把雨傘交給她。余疏影禮貌地向他道謝,「謝謝你的雨傘,也謝謝你請我吃飯。」
周睿只是勾了勾唇角,接著解開中控鎖讓她下車。
將車門打開,余疏影一邊撐開雨傘,一邊跟他道別,「路上小心點。」一條腿剛邁出車子,余疏影突然听見他的聲音,「疏影。」
余疏影困惑地回頭。
車頂燈亮著,在燈光的籠罩下,周睿更是顯得劍眉星目、相貌堂堂。他側著頭看向她,聲音沉穩地說︰「其實你比斯特重要多了。」
周睿迎著光,臉上任何細微的變化都盡收余疏影眼底。他的表情很認真,他的眼神很專注,余疏影心頭猛地一跳,從車身滑落的雨水滴到手背上,她亦渾然未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