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允楨戛然而止的引見,只是讓虞靜姝有些不安,但高士清與白慕蘭卻並不以為意。白慕蘭上前一步,笑盈盈地握住了虞靜姝的手,說道︰「你叫我嫂子就成,若是沖撞了你們盛家的大嫂子,那麼喚我的名字也成。我娘家姓白,小名慕蘭,還不知怎麼稱呼弟妹呢?」她笑容溫暖,語調不緊不慢,听著就讓人心生好感。
「見過高兄,見過嫂子。我娘家姓虞,小名靜姝。」虞靜姝朝二人行了個端莊的福禮,也笑道︰「二位遠道而來,一路辛苦了。夫君已命我擺下了接風宴,二位這邊請吧。」
斑士清與白慕蘭交換了一個眼神,忍不住露出了笑意,听說盛允楨的妻子虞氏是個農家女,想不到這虞氏竟生得這般美貌,且談吐不羈,氣質如此高雅又端莊。
「那就有勞弟妹了。」白慕蘭拉了虞靜姝的手,兩女走在了前頭。
虞靜姝大大方方地在前頭引路,又親親熱熱地與白慕蘭聊天,還關切地問候白慕蘭路上辛不辛苦,回京之後有什麼打算什麼的。
苞在後頭的盛允楨明顯有些心不在焉,高士清問三句,他只答一句。接下來,盛允楨全程都有些不在狀態,他整個人怔怔的,也不知在想些什麼,全靠虞靜姝一人熱情地招待,才不致于冷場。而她不俗的談吐、風趣的言辭、關切的態度也讓高士清夫婦如沐春風。
用完了接風宴之後,虞靜姝又親自將高氏夫婦送到了客院里,吩咐侍女們好生服侍。
待回到虞靜姝和盛允楨的院子里時,看到盛允楨正呆呆地坐在書房前的廊下,也不知想什麼想入了神。虞靜姝也怔怔地看了他半天,可他卻一點也沒覺察。這讓她有些難過,心口處似乎又開始隱隱作痛,她只得一步一步地挪回了屬于她的西廂房。
白慕蘭遠不如她想像中那樣驚為天人。應該說,白慕蘭是個氣質美人,最出彩的地方應該就是那親切、溫暖的特質。想到這,虞靜姝忍不住幽幽地嘆了一口氣,就連她這個與白慕蘭初次見面的人,也不禁對白慕蘭心生好感,而盛允楨整個幼年時期和少年時期都與白慕蘭為伴,他喜歡白慕蘭簡直就是天經地義的事,又有什麼奇怪?
可是……哎,心口的疼痛彷佛有些加劇,連呼吸似乎都有些受阻。虞靜姝只得深呼吸、再深呼吸。她告訴自己,虞靜姝,現在你是盛允楨的妾,不是他的妻。你做好你的分內事就成,沒有資格去管他到底喜歡誰。
就這樣,盛允楨呆呆地在書房坐了一下午,虞靜姝也把自己關在西廂房里整整一下午。直到天色漸沉,虞靜姝才回過神來。想起晚上還要再陪高氏夫婦一塊用飯,她連忙站起身,匆匆走出了房間。路過書房的時候,見盛允楨還在發呆,她上前敲了敲窗欞,交代道︰「盛允楨,你陪客人聊聊天吧,我去廚房看看。」
盛允楨下意識地就應了一聲,然後看到了她縴細婀娜的身影急急地朝廚房跑去,他忍不住就想起了方才她招呼高氏夫婦的端莊大方與得體應對來。
虞靜姝認真起來的模樣好可愛,哪里像是什麼也不懂的村姑了?不過這些並不是重點。重點是,今天看到白慕蘭之後,他似乎捕捉到一點點自己對白慕蘭的想法了,只是他還差一點點才能想明白。
老實講,他是不大看得上高士清的。首先,高家並不是京城四大家族之一,而高士清雖然是上一屆春闔的文科榜眼,但卻被外放到偏僻又貧瘠的外地做官去了,所以就家世而言,高士清還真配不上白慕蘭。
其次,盛允楨總得高士清這個人比較功利。就好比說,其實高士清和白慕蘭已經訂親好幾年了,而卻一再拖延婚期,直到把白慕蘭拖成了老姑娘,這才在今年年中的時候與她成了親的。
等、等等。盛允楨突然想明白了些什麼,高士清今年進京述職是因為任期已滿,所以當初白慕蘭的婚事被往後拖了兩年多其實是因為,高士清不希望白慕蘭跟著他在外地任職?高士清選擇于今年迎娶白慕蘭,是因為他很快就能回京留任?
哦哦,原來是這樣。然而想通了這一點之後,盛允楨突然猛地想起來,虞靜姝方才好像交代他,讓他趕緊過去陪客人聊聊天,她要去廚房?他連忙去了客院,先是老實不客氣地問了問高士清,沒想到高士清立刻向他吐露起苦水來。
「賢弟,你不知道啊,我任職的那個小山城,瘴氣重又濕熱得很,蚊犧蛇鼠還多,慕蘭跟著我在那邊住了大半年,就病了兩場。所幸這一回我的考績還不算差,應該有很大的可能得以留京,這樣慕蘭就不必跟著我去那邊受苦了……」高士清滿懷愧疚地看了妻子一眼,低聲對盛允楨說道。
听了他的話,盛允楨不由自主地看了白慕蘭一眼。看得出白慕蘭整個人都從骨子里由內而外透出了一股發自內心的幸福感,所以她的笑容比起昔日在閨閣之中還要親切了幾分。這就說明婚後的白慕蘭過得很幸福,這也一定是因為高士清待她很好的緣故。
听了高士清的話,也不知怎麼的,盛允楨對高士清的成見一下子就雲消霧散了。他連連點頭,高興地說道︰「好,實在是好極,你們能留在京城,自然是對你、對慕蘭都好。」盛允楨覺得自己特別理解高士清,因為換了他,他也會這麼做。
這麼一想,盛允楨突然再一次陷入了愣怔。咦,他為什麼會這樣想?他不是喜歡白慕蘭嗎?怎麼知道白慕蘭嫁給高士清之後過得很幸福的,他為什麼這麼高興?難道說,其實他是一直把白慕蘭當成自己的親人,而不是愛人嗎?
意識到這一點,盛允楨突然變得滿面慘白。這、這是真的嗎,他是把白慕蘭當成了自己的親姊姊,所以當白慕蘭要嫁給那樣一個「不負責任」的高士清時,他憤怒、生氣、系悶,卻又無計可施?原來他的難過並不是因為白慕蘭嫁給了別的男人,而是因為他認為高士清不能帶給白慕蘭幸福。
「夫君,你沒事吧?」虞靜姝疑惑地問道。
她清脆、甜潤的聲音令盛允楨回過神來。他看看她,張了張嘴,恨不得現在就把心里的話說與她听。
虞靜姝無奈地搖了搖頭,為招待貴客,她匆匆去了廚房一趟,親自指揮廚娘們做了菜又擺了盤,這才趕回花廳。可她卻看到高士清夫婦自顧自地坐在一旁品茶、說笑,而盛允楨卻呆呆地坐在一旁,滿面的愣怔。
這人怎麼這樣,剛剛不是才提醒他,讓他好生招呼客人的嗎,怎麼倒把客人丟下,他在這發起了呆?虞靜姝滿心的恨鐵不成鋼,卻又忍不住看了看高士清夫婦,看來盛允楨是真喜歡白慕蘭啊,一見到白慕蘭,他就像變了個人似的。這樣怎麼行呢?他不能一直被困在這段感情里走不出來呀,畢竟他和白慕蘭一個另娶,一個另嫁……
嗯,這解鈴還需系鈴人,不如找個機會讓白慕蘭和盛允楨私下談談?高士清夫婦看起來十分恩愛,且高士清對待盛允楨似乎也是推心置月復的,或許他們也願意解決這件事?
這麼一想,虞靜姝打定了主意,她先笑著與高氏夫婦聊天,態度親切又自然。在她的帶動下,盛允楨也回過神來,不再想著自己的心事,也開始與高士清夫婦高談闊論了起來。
後來,兩對夫妻分賓主各自入席,愉快又熱鬧地吃起了酒菜。
待酒過三巡,因席間眾人說起了曇花一現,恰巧虞靜姝這段時間在府里待著無事,便在花房里培育了幾株曇花,這幾日趕巧就是花期,所以她讓人把花從暖房里移了出來,就放在盛允楨書房窗下的空地里。
虞靜姝客氣地對高士清說道︰「高兄若是不嫌棄,可隨我來,我帶你去看看那株曇花。其實坐在這也能看見,不過可能看不清。」
斑士清與白慕蘭交換了一個眼神,其實他們都知道盛允楨對待白慕蘭的心思。因為不光盛允楨與白慕蘭是打小一起認識長大的,高士清與盛允楨也是多年的好友,所以高士清夫婦一直都想解開盛允楨的心結。這次回京,他們特意要來盛府小住,本就存著心思想讓白慕蘭與盛允楨好好談談,和解和解。
現在虞靜姝提出要請高士清去院子里賞花,正中高士清夫婦的下懷。高士清就站起身,對白慕蘭說道︰「娘子且坐一坐,待我去看看就來。」
白慕蘭微笑頜首。
虞靜姝也朝盛允楨和白慕蘭打了個招呼,便引了高士清去了花園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