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永玹回來時,她兩手負在身後,繞著他來來回回走了幾圈,目光還一直打量著他。
「你這是在做什麼?」他不解的問。
片刻後,她才出聲道︰「你老實招來,你是從什麼時候看上我,開始打起我的主意的?」
得知那鋪子是永玹的之後,她想起與他去調官銀案的途中,他不時對她曖眛調戲,還有在古墓里一再護著她的事,以前不太明白的地方,如今都豁然明了了。永玹莞爾反問,「你說呢?」
他一回府,楊管事便向他稟明鋪子的事已不慎讓她知曉,他心知她約莫是明白了什麼,才會這麼問他。
「是我在問你,你還不快快招來。」拂春一手抵在他的胸腔上,佯怒道︰「你再不坦白招供,我可要用刑了。」
他兩手摟著她的腰,輕笑著問道︰「福晉想對為夫用什麼刑?」
她挑了挑眉,見他死不招認,一手勾下他的頸子,狠狠吻住他的唇。
永玹眸里流轉著深濃的笑意,笑納送上來的香吻。
兩人相擁親吻,額頭只在一塊,彼此的氣息緊緊纏繞,兩顆心也密密的依偎在一起。
他低喃道︰「當年我第一次見著你的時候,就想著這是哪家的姑娘,像頭小母獅一樣精神,若是能牽回家養著該有多好。」
她沒想到他那麼早就對她上了心,心里甜滋滋的,嘴上卻忍不住嬌嗔道︰「你才是小母獅,原來你那麼喪心病狂,我還那麼小,你就開始打起我的主意來了。」
「你說錯了,我不是母獅,是公獅。」說著,永玹打橫抱起她,走向床榻。
「還沒吃晚膳呢,你做什麼?」拂春嬌羞地輕捶了他一下。
他將她放到床榻上,墨色的瞳仁流露出掩不住的,「嬌妻在懷,若我什麼都不做,可就不是個男人了。」說完,他欺上她的身,將她的嬌笑嗔怪全都含進嘴里。
「你盡避去看你弟弟,額娘那兒我會去同她說。」
得到了永玹的保證,拂春照常回娘家看望弟弟和額娘。
娘家與王府相距不遠,一來一去花不了多少時間,但為了不讓婆婆再有話說,她也不好待太久,脂粉鋪子也由英兒代替她過去。
這日她看了額娘和弟弟,準備回王府時,听見一名下人匆匆來報喪——「夫人、福晉,端瑞郡王福晉病逝了。」
拂春驚愕又不知所措。「琬玉她病死了?這怎麼可能,是不是弄錯了?」
那下人回道︰「這消息是適才從端瑞郡王府傳來的,應是錯不了。」
「我不相信她會就這樣死了!」她出嫁後曾去看過琬玉一次,琬玉在病中,氣色比出嫁前又更差了,她心里雖然隱隱有著不祥的預感,但突然接到她病逝的噩耗,仍是難以置信。
離開娘家後,她匆忙趕往端瑞郡王府。
琬玉的遺體已被打理好,殮入棺木里,她神色安寧的躺在里頭,安詳得宛如睡著了一般。
她扶著棺木失聲痛哭,「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琬玉,你不是答應我會好好活下去的嗎?我們不是約好了,明年我陪著你回去看荷花,你怎麼可以就這樣走了呢?」
琬玉生前的侍婢上前,抬手輕輕拭去眼淚,福身說道︰「我們福晉有一封信給您,她還交代,若您來看她,讓奴婢轉告您,請您不要為她的死太過悲傷,她說她已經走完了自個兒的一生,而您的未來還很長,莫以她為念。」說著,她取出一封信交給她。
拂春淚流滿面的接過信,「我與琬玉情同姊妹,她就這樣離去,我的心又不是鐵打的,怎麼可能不悲傷?琬玉怎麼就這麼狠心,丟下我們自個兒就先去了。」
那侍婢含淚道︰「請您節哀,讓我們福晉能安心的離去。」
拂春捂著嘴轉過身,不敢再當著琬玉的面哭泣,可是她的心里難忍哀痛,實在無法多留,沒多久便離開了。
回到王府,她才打開琬玉留給她的信——
拂春,我的死與端瑞郡王無關,你切莫責怪他,是我命數已盡,無緣與你再做姊姝。
自他去後,我相思成疾,累得親人朋友為我憂慮不已。
我為情所困、為情所苦,終究是作繭自縛,愁郁難解,以致病入沉痾,難以救治。
你莫要為我之死而哀傷,此去,也許我能與他再次相逢,你該為我歡喜。
望你保重,莫以我為念。
琬玉絕筆
看完信,拂春淚流不止。
琬玉去找她一直惦念的那個人了,她再也不用為情所苦了。
也許這樣對琬玉才是最好的,可是她卻失去了最好的姊妹。
她抹了抹淚,遙望著虛空,喃喃道︰「琬玉……希望來生,你與他能如願以償,相守終生……」
這時一名下人前來通傳,「稟福晉,太福晉請您過去一趟。」
「太福晉找我有什麼事?」她正為琬玉的死而傷心,委實不想在這時候去見婆婆。
「奴婢也不知道。」
拂春擺擺手,「罷了,我待會兒就過去。」
她洗了把臉,收拾好心情,才過去巴顏氏的院子。
「不知額娘找我有什麼事?」
「我听說你在嫁給永玹前,永玹把一間鋪子租給了你,可有這事?」
既然婆婆會這麼問,就表示已經知道了什麼,她若是再欺瞞可不好,于是她老實承認,「是有這事。」
「既然如此,你已嫁進王府,那鋪子的營收也該歸入府庫,怎麼帳上都不見那些銀子?」巴顏氏厲色質問道。
這是一個下人先前無意間听到她與賬房和管事的談話,向她稟報的,否則她還被蒙在鼓里。
「那脂粉鋪子是我私人所有,為何營收該歸府庫?」拂春反問道。
「但那店鋪是永玹所有。」
「我有付他租金。」她反駁道。
「你給的那點銀子哪里夠付租金,那間鋪子的租金一個月少說也要幾十兩,你這是白用他的鋪子。」
「那五兩的租金當初是他自個兒說的,何況我與他是夫妻,就算用他的鋪子又如何?」
巴顏氏拿她的話駁斥道︰「你們既已是夫妻,難道賺得的銀子不該歸入府庫嗎?」
「那是我的嫁妝,憑什麼歸入府庫?」拂春不滿地道。
「就憑你白用的是永玹的店鋪。」
在她為琬玉的死哀痛時,婆婆還揪著這事來責難她,拂春再也忍不下去,朝她吼道︰「我白用又如何,永玹他樂意讓我白用,你管得著嗎?你要是不滿,大可以讓你兒子別把鋪子租給我!」說完,她不想再多待,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對她這般大不敬,巴顏氏氣得跳腳,「這賤人竟敢如此頂撞我!來人,去給我把她抓回來,我非用家法治她不可!」
她身邊的那些婆子和丫鬟奉命前去抓人,但沒在福晉的寢院里找到人,找遍整個王府,才知道福晉又出門去了。
拂春出了巴顏氏的院子後,一氣之下直接回了娘家。
她想回來向額娘傾訴琬玉病逝她心里的哀痛,卻沒想到娘家這邊竟也出了大事。
就在她得知琬玉病逝的消息,前腳剛離開娘家,後腳就有人前來認親。
此時廳堂里,瓜爾佳常德神色嚴肅,白佳氏則沉著張臉,在兩人跟前,站著一名十五、六歲的姑娘。
那姑娘淡淡地說道︰「我額娘說七月初三那夜您酒醉錯認了她,但她傾心于您,遂將錯就錯,為了不使您為難,翌日她不告而別,沒想到珠胎暗結,在翌年生下了我。」她容貌淡雅,神色清冷,彷佛在說著別人的事,臉上面無表情。
白佳氏擰眉怒瞪著丈夫,「你竟然背著我在外頭生下了一個女兒?!人家都千里迢迢前來認父,你還有什麼話說?」
「我……這……」瓜爾佳常德尷尬的看著妻子,不知該說什麼,也無法反駁那姑娘所說的話。
那年他奉皇命下江南調一件案子,他記得很清楚,那一天正是七月初三,因為那日是他的生辰,幾個同僚宴請他喝酒,他喝多了,被一個姑娘扶進廂房里,酒後誤將她看成了妻子,辱了那姑娘的清白。
等他清醒時對方已經離開,他找了幾天,找不到人,遂也沒再找下去,等調完案子回到京城,自然沒敢把這事告訴妻子,時間一久便也忘了,可他萬萬沒想到當年那個姑娘竟然替他生了一個女兒。
那姑娘看了兩人一眼,神色冷淡的繼續說道︰「我額娘病歿前將我的身世相告,並囑我前來京城與阿瑪相認,我不得不遵從母命,這才前來認親。」
听她說完原委,白佳氏也不好趕她走,她瞠著丈夫,怒道︰「這事是你自個兒惹出來的,你自個兒看著辦!」說著,她拂袖站起身要離開,這才看見女兒站在廳前,不免有些錯愕。「拂春,你怎麼又回來了?」
拂春沒有回答額娘,而是震驚的望著阿瑪,「阿瑪,這姑娘說的可都是真的?她是您與別人所生的女兒?!」
她阿瑪與額娘素來恩愛,阿瑪自始至終只有額娘一個妻子,從未納妾,怎麼會搞出這樣的大事來?她簡直不敢置信。
畢爾佳常德瞅了女兒一眼,再看向站在他跟前的姑娘,一時間沉默不語。
「這事讓你阿瑪自個兒去處理,你先別多問。」白佳氏拽著女兒離開前廳。
她這是想讓丈夫與那姑娘把話說清楚,好教他確認那姑娘究竟是不是他的親生女兒。
她雖氣惱丈夫竟在外頭與別人生了個女兒,可如今人都找上門來了,總得弄清楚事情真相,若那姑娘真是丈夫的女兒,也不能讓她流落在外。
拉著女兒回到院子里,白佳氏見女兒神色有些不對,關切的問道︰「你怎麼又跑回來了?可去看了琬玉?」
拂春點點頭。
白佳氏心知女兒這會兒心里怕是難受得緊,拍了拍女兒的手,不舍地道︰「琬玉這孩子素來聰慧,只可惜命太薄了。」
提起已香消玉殞的摯友兼姊妹,拂春的眼眶又紅了,「對生死,琬玉她比誰都看得通透,唯獨對情之一字勘不破。」
白佳氏頭嘆道︰「這情字自古以來又有幾人能勘破?咱們都在這紅塵之中,被情所縛。」
上門來認親的那個姑娘倘若沒撒謊,那麼她額娘也是為情所迷,才會生下了她。
拂春靜默了一會兒,抬眸望著額娘問道︰「額娘,那個姑娘是怎麼回事?她真是阿瑪的女兒嗎?」
「我也不確定,所以才讓你阿瑪仔細問問她。」
「倘若真的是該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只能留她下來,如今她已舉目無親,才來投靠你阿瑪,咱們還能把她趕出去不成?」
雖然對這事一時無法接受,但她不是個沒肚量的,她都能幫著丈夫養著他兄嫂那一大家子的人,不會連他的親生女兒也容不下。
說到這兒,白佳氏不想女兒擔憂,催女兒回去,「大不了就是我和你阿瑪再多個女兒,而你多個妹妹罷了,快回去吧,時辰不早了。」
拂春不想回去,她挽著額娘的手撒嬌道︰「額娘,今晚讓我留下來陪您吧。」她想知道那個姑娘究竟是不是阿瑪的女兒,另一方面也不想在這時候回去見婆婆。
白佳氏看出異狀,追問道︰「你這是怎麼了,為何不回去?可是同永玹鬧脾氣了?」
「我沒同永玹鬧脾氣。」拂春微嘴頭。
「難道是永玹的額娘又刁難你了?」白佳氏從女兒那里得知巴顏氏不太待見女兒,王府里能給女兒臉色看的就只有她了,見女兒抿著嘴沒答腔,她催促道︰「跟額娘還有什麼好隱瞞的,你快跟額娘說說是怎麼回事。」
拂春心想,阿瑪惹出來的事已經夠讓額娘心煩了,她委實不該將自個兒的事同額娘說,讓額娘還要替她擔心,但額娘一再追問,她只好簡單的將事情說了。
听完,白佳氏都不知道該怎麼說女兒了,「所以你在頂撞了你婆婆之後就跑回來了?」
「嗯。」
「你這孩子也真是的,你出嫁前,額娘不是一再交代你,嫁過去不同在咱們家里,別同長輩頂嘴,要好好孝敬你婆婆,你這脾氣怎麼就忍不住呢?」白佳氏受不了地叨念道。
「琬玉病逝,我心里正難過,她又那般咄咄逼人,我一時沒能忍住嘛。」
「這事你雖有錯,但那鋪子是永玹在你出嫁前就租給你的,堂堂郡王府難道還短少那些銀子不成,非要問著你要,你婆婆分明是想同你過不去。」
白佳氏心疼女兒,也覺得愧對女兒,女兒出嫁時她沒能給她準備太豐厘的嫁妝,那間鋪子還是她自個兒掙來的。
想到女兒受的委屈,白佳氏妥協了,「好吧,你今晚就留在這兒過一宿,我差人到郡王府說一聲,就說我病了,讓你留下來照顧我。」
這個理由夠光明正大,也不至于讓女兒被人說閑話。
聞言,拂春終于開心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