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伏羲來去無聲地去了一趟寧馨長公主府,之後日夜兼程趕回大軍陣營,再隨著班師回朝的大軍回到上京。
這一來一去便是兩個月。
大泰軍凱旋歸來的消息震撼了整個上京,到處都喜氣洋洋。
朝堂上,該論功行賞的人一個也沒少,至于戰死沙場的範謝,皇帝更是加重撫恤,將他的兩個兒子各拔擢了兩級,算是撫慰範謝為國捐軀的功勞。
東伏羲獲得的獎賞十分豐厚,只是他一概不要,推辭一切。
皇帝睨著下方的東伏羲,心里有不好的預感,每當這家伙笑得比平時更燦爛,八九不離十是有求于他。
「你什麼都不要說,拿著朕給你的賞賜回府去。朕給你大假,休到你舒坦了,回來跟朕吱一聲,再給你安排適當的位置。」該這小子得的,他都給了,甚至還額外給了許多封賞,夠大方了吧。
這家伙敢說不滿意,一定要把他拖出去打!
「這些賞賜微臣都不要,只求皇上賜婚,微臣想求娶延安郡主為妻。」東伏羲字正腔圓,說得清清楚楚,滿朝堂的大臣們都听見了。
皇帝皺眉。
瞧瞧,這不是來了?三年前這麼求過他,三年後還是一模一樣,這混球就不能換點新鮮的說詞嗎?
大殿兩旁的大臣們開始竊竊私語。
他是東王爺請立的世子,將來會承襲爵位,又被皇上封一等國公,這地位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可他居然舍得將到手的一等國公之位丟掉,只為了區區一個女子就隨手把辛苦得來的戰功給一筆抹了,這人是不是出門忘帶腦子了?
人人各自驚疑,但皇帝可不高興了,「你有膽子再說一遍。」
這是發怒的前兆啊,經驗豐富的朝臣們都知道,皇上不輕易動怒,以前十次有十一次都是因為東伏羲這廝,想不到朝堂好不容易安靜了三年,他一回來又立刻惹這三年西北,真是白去了。
「皇上讓微臣說一百遍,微臣也敢,微臣就是要娶阿娑為妻,今生今世若沒有她,微臣就一個人過一輩子,東王府就此絕後,都是皇上您害的。」說起這種死皮賴臉的話,東伏羲一點都不心虛。
皇帝氣得胡須整個翹了起來,青筋直冒,罵道︰「你混帳!」
「是,微臣混帳。」東伏羲乖乖听訓。
「朕給的大假沒有了,你的封爵也沒有了,即日起你到兵馬司上任,從最底層的活兒給朕干起,至于賜婚,哼,準了。
「謝皇上,皇上聖明,識人善用,乃當世明君,萬歲萬萬歲。」東伏羲恭恭敬敬地給皇帝磕了三個頭。
皇帝的臉色難看到不能再難看,封爵他不要,也是,只要他老子一掛,他本身就有個現成的爵位,國公在他眼里自然不算什麼。
可這言不由衷的恭維又是什麼?
五城兵馬司就一個六品衙門,管的是京城治安、火禁及疏理溝渠、街道事故等瑣碎的事情,能做出什麼事來?他居然還那麼沒誠意的恭維自己識人善用,乃當世明君,這臭小子,很久沒揍他,他就皮癢了是嗎?滾滾滾!
「您的聖旨可得下得快些。」東伏羲臨走前不忘提醒一句。
一塊龜形翡翠紙鎮飛出,砸落在大殿朱紅的門板上,裂成兩瓣。
眾臣噤若寒蟬。
皇帝咬牙切齒,他再也不想看到這個混蛋了,原來這廝三年前就計畫好要拿戰功來換娘子,他就說嘛,怎麼好端端地要跑到西北去,沒想到這小子心機深沉至此,害他著了道!
東伏羲才不管皇帝是不是氣得直跳腳、晚上吃不吃得下飯,他腳下生風,準備只想趕快把這好消息告訴舒婆娑。
只不過,守候在一旁的王喜死活不讓,「世子爺,小的三年沒見著娘親和娘子了,您行行好,咱們回府吧。您不也三年沒見著王爺和王妃了?就先回去見一面,讓他們安安心,您再去寧馨長公主府吧。」
東伏羲看著當年隨他去西北、如今干癟得像風一吹就會飛走的小廝,接受了諫言,點點頭,並道︰「馬車上那些玩意你都帶回去哄孩子和娘子吧,留下後頭那個小箱子就好。」
他說得風輕雲淡,王喜卻喜得嘴咧到腦後,馬車上有從瓦剌人手上搜刮來的寶貝,還有皇上揚言要收回去卻仍在的賞賜,樣樣都是千金難買、想都想不到的寶貝,爺居然說都要給他?
他掏了掏耳朵,有些不敢置信。
「這德性,這些是爺犒賞你這些年跟在爺身邊的辛勞,拿一拿趕緊回去看妻子跟孩子吧。」
「謝謝爺!」王喜跪下,叩了個大大的頭,喜不自勝,連忙服侍東伏羲上馬車,吩咐車夫往東王府去。
到了東王府,東伏羲一腳進了家門。
東王妃在府里等著,自從大軍進入城門,她就開始盼著,盼得脖子都長了,現在見到日夜想念的兒子,自然又驚又喜,眼淚怎麼也停不了。
東王妃見他變得英明神武,身材偉岸修長,氣度昂藏,從一個還帶青澀的少年蛻變成充滿男子氣概的好男兒,心中的驕傲與自滿全寫在臉上。
「爹還沒下衙嗎?」他問道。
「快了,他知道你今天會到家,說了會提早下衙的。」她不停地噓寒問暖,想一股腦把這三年的母愛都彌補回來,對于丈夫未歸,倒不是那麼介意。
「娘,您別急,我回來就不走了,皇上讓我到五城兵馬司去干活,我思忖著每天還能回來陪您吃飯呢。」
「怎麼會去那個地方?」她雖然是深宅婦人,可也知道五城兵馬司管的是全京的街道巷弄、犄角旮旯,接觸的人上到達官貴人,下到土匪流氓、三教九流,想當然耳,身為一個母親,哪里舍得兒子和一群粗人混在一起。
但是她繼而一想,那些封賞都是虛的,她的心肝寶貝能平安回來才是重中之重,所以也就不糾結那一點了。
「皇伯父本來要賜我國公爵位的,不過孩兒把這事推了。」吃了兩塊東王妃推到眼前的咸糕點,東伏羲很認分地陪著她說話。
三年不見,他知道自家娘親不會這麼輕易地放過他,隨他敷衍兩句帶過的,所以他把去面聖、得賞賜的事情說了一遍。
「你不喜歡,咱們就不要。」東王妃一點遲疑也沒有,一心站在兒子這邊,只怕他指鹿為馬她可能也會點頭稱是。
這有什麼辦法,東王府就一根獨苗,不向著他要向著誰?
「娘最好了。」他笑著撒嬌,接著道︰「既然不要爵位,我便要了其他的東西,我請皇伯父替我賜婚。」他說得天真自然。
「我兒是該成親了。」東王妃倍感欣慰,兒子出去三年,果真長大懂事了。「你看上哪家的小姐了?告訴娘,娘也好替你去打探打探。」
「我這輩子就喜歡一個人,是姑母家的阿娑。」
東王妃怔忡了半晌,模著兒子的手就那麼停在那里。「你這孩子怎麼就這麼想不開?上京比她漂亮又明白事理的千金小姐多得是……娘還以為你去西北是想通了,怎麼說來說去還是她?」這是冤孽啊!
看見兒子的快樂和喜悅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沖洗得干干淨淨,她還以為跟寧馨長公主府那家子可以再沒有任何關系,哪里知道繞了一大圈,還是繞了回來,她這兒子就是個認死理的。
「就算你喜歡她,怕也是來不及了,她都訂親了,听說六月便要出閣。」她很不想潑兒子冷水,但是不潑他醒不了。
「娘,您等著看吧,不用多久,那姓蕭的就會上姑父家退親。」
東王妃眼皮開始瘋狂地跳個沒完,她顫著手指拍了東伏羲一下,「為什麼?難道……你做了什麼?」
自己的兒子對阿娑有多看重,她心里跟明鏡似的,阿娑在上京的一舉一動,或許在西北的他比自己還要清楚,阿娑相看人家這麼大的事,他哪可能不知道。
「我能做什麼?」他裝傻。
她看著他那雙無辜的大眼,打消了那想法,心道︰她的羲兒遠在西北,鞭長莫及,就算想做點什麼,應該也是無法。
她轉而問︰「羲兒,你就非要她不可嗎?」
東伏羲把毛茸茸的腦袋擱到他娘肩上,說之以理,動之以情,「娘,您知道我從小就想她一個,沒有她,我就覺得人生少了什麼,飯吃著也不香,您跟爹也是吧?要是少了彼此,您也不會開心的,對吧?」
見兒子這麼太了還跟她撒嬌,東王妃心底那點不樂意登時煙消雲散,她說服不了他,干脆把球扔給丈夫,「這是大事,等你爹回來,讓娘跟他商量商量吧。」
東伏羲也不問他娘要跟爹商量什麼,畢竟皇上最大,皇上答應要賜婚,他就沒什麼好擔憂的了。
他高高興興地回院子去梳洗整理,本想把這好消息告訴舒婆娑,哪里知道一沾到枕頭便睡著了。
這也難怪,昨日他率領大軍回京,護送範謝將軍的尸骨回來,百姓們夾道歡迎,舉國歡騰不說,皇上的宮宴上,權臣們的熱情他能推的就推,不能推的只能黃湯下肚,他雖然酒量不差,但這麼喝也受不了,今日一大早上朝,頭就不是很舒服,好不容易回到熟悉的地方,不知不覺就睡了個天昏地暗。
他不知道自己早已成了全上京姑娘們的愛慕對象,也是夫婿的第一人選,整個上京都流傳著他的英勇事跡,官媒在他還沒回到東王府之前就已經來了好幾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