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妻不從夫 第4章(2)
作者︰莫顏

符彥麟听完小廝傳報,便將柳暮招進書房。

听完柳暮的傳話,他眉頭緊擰,低頭沉思。

「你就去吧!看看她要談什麼條件,能趁早送走她,咱們越省心。」老夫人對兒子道。想到牧大人那只老狐狸,老夫人就頭痛,不希望那人來刁難自家兒子。

「咱們把她送出府,姓牧的那個老狐狸若知道了,肯定會干涉,她若能乖乖的配合,不讓她爹知道,你和你爹在朝堂上也不會受這個氣。」

符蓉哼道︰「娘,咱們怕什麼?該怕的是她!她故意害若悠表姊流掉孩子,咱們沒休了她,只把她趕到莊子上,已經是仁至義盡了,若這事傳了出去,只會宣揚她惡毒之名,她是怕這事傳開,才故意答應去莊子,不讓她爹知道。依我看,她是不甘心,所以想趁此機會向大哥要好處,她也不過是權宜之計罷了。」

符蓉說的合情合理,老夫人也認為是如此,否則有哪個正妻在知道自己即將被趕出府還能不鬧的?

此刻符彥麟心中卻是另有思量。他不是那麼好唬弄的人,若悠食物中被人偷偷下藥這件事疑點太多,他也不相信那紅花會這麼巧就出現在那女人的院子里,恐怕是有人藉此陷害她。

不過,他不打算揭發此事,因為他正好能藉這個理由把那女人送去莊子。

為此他就去看看她到底想提什麼條件?且不管她的要求是什麼,他都決定把她趕到莊子上,不再讓這女人出現在自己面前,不給她任何可以見縫插針的機會。她要怪,就怪她爹牧大人吧!

想到此,他起身對老夫人道︰「娘,既如此,我便去看看。」

老夫人點頭,叮囑道︰「若她為難你,你也別客氣,大不了咱們也向皇上告狀去,看那牧大人還有什麼話說。」

符彥麟心想,娘這是婦人之見,若告上朝堂,只怕就沒那麼容易把那女人趕出侯府,但他沒說,只是點個頭後便跨出門,朝牧浣青的院子走去。

***

另一頭,牧浣青正不慌不忙地喝著茶,等著符彥麟上門談判。

這期間紀嬤嬤趕來求見,見了她二話不說便跪下,請求少夫人讓她跟著走。

牧浣青頗感意外。心語和力淵想跟著她很正常,但她卻想不到紀嬤嬤也想跟著她。

「出了侯府大門,我就不會再回來了,侯府的一切也將與我無關,你的監視也沒了用處,也沒有什麼好匯報給老夫人的,何必呢?」

這話不只听得柳雲詫異,紀嬤嬤更是驚愕的抬起頭望著少夫人,只見少夫人一臉沉靜地看著她,似在打量她的意圖。

丙然,少夫人什麼都知道,她看似溫婉無害,不爭不搶,其實心中跟明鏡似的,只是不說而已。

紀嬤嬤把牙一咬,伏地磕頭,請求道︰「請少夫人收留老奴。實不相瞞,老奴在侯府也沒什麼用處了,當初老夫人把我派過來,表面上說是要監視少夫人,其實也是嫌老奴年紀大不中用了,正好藉監視的理由把老奴調到少夫人這里。現在少夫人要走了,老夫人是不會用我的,我在這府里舉目無親,只能混吃等死。」

牧浣青听了點點頭。「你說的這番話頗有道理,但是你可想過,跟著我可不見得就能安穩,說不定去莊子上的日子比在侯府還苦,這樣你也想跟?」

紀嬤嬤趕忙回答︰「雖然老奴跟著您的時間不長,但是在這段日子里,老奴看得很清楚,您肚量大,待下人又好,說句實在話,老奴只求晚年有個溫飽,死時有副棺材,而不是被人用一席破草席卷了丟到亂葬崗去埋。老奴知道少夫人是個好心人,老奴只想跟著您,只求您賜口飯食,有地方棲身就行了,請少夫人讓老奴跟著您吧!」說完紀嬤嬤又再磕了幾個響頭。

侯府里的奴僕也有分等級,有本事的都想搶在主子身邊伺候,撈些好處,成天斗來斗去,用盡心機,她斗了大半輩子也沒斗出個本事來,好處撈不著,還是個半吊子,臨老還被人嫌。

她累了,不想再斗下去,只想找個地方好好度過晚年。她在侯府里也練出了眼界,看得出來這位少夫人心善,而且少夫人不笨,她只是懶得跟人爭罷了。

牧浣青靜靜地望著紀嬤嬤,緩緩說道︰「你要想清楚,我是被趕到莊子的,待遇跟下堂婦差不多,侯府的榮華富貴將與我無關,以後的日子也不會像在侯府這般好吃好喝的住著,會過得很拮據,也會受苦,這樣你也想跟著我?」

紀嬤嬤听出了希望,抬起頭來,急切地說︰「是的,老奴願意跟著少夫人,只要不缺吃喝,就算粗茶淡飯和一張床板,老奴也願意。」

牧浣青深深的望著她,打量了一會兒,最後終于點頭。「既如此,那你就跟來吧!」

紀嬤嬤驚喜,立即激動地叩頭。「老奴謝少夫人!」

叩謝少夫人後,紀嫂嬤便趕緊起身回房去收拾東西,而一旁的柳雲將所有事看在眼中,用復雜的眼神望向紀嬤嬤開心離去的身影,再悄悄回頭打量慢條斯理喝茶的少夫人。

卻不料少夫人突然看向她,笑咪咪地說︰「看來我的人緣還不壞呢。」

「……」柳雲低下頭,不知怎麼著,居然紅了臉。

這時柳暮回來稟報,說侯爺來了,就在院子里等她,有話在院子說,不進屋了。

牧浣青听了只想笑。不進屋?怕她耍手段吃了他嗎?也罷,他對自己的妻子還想避嫌,她就成全他吧!

她一直相信他會來,因為她提的理由一定會讓他好奇,而她將要提的條件也一定會打動他。

她走出屋子,只見那挺拔冷漠的身影站得筆直,雙手負在身後,他身邊還跟著大總管趙維,這時候柳雲和柳暮也站在侯爺身後,也不避諱讓人知道他們是侯爺的手下了。

「侯爺。」牧浣青朝他福了福身。

符彥麟轉過身打量眼前的女子。到了這地步,她依然還是那麼冷靜,他甚至沒在她身上嗅到任何一絲怒氣或是不滿。

她的眼神太平和了,這不像是一個受了冤枉、即將被逐出府的女子會有的神態。

「少夫人有什麼條件,請說吧!」開口的是符彥麟身邊的趙總管。

牧浣青看了趙總管一眼,再瞧瞧符彥麟。他站在那兒,神情冷肅,面無表情,他不開口,卻只是讓總管代他發言。

牧浣青忍住翻白眼的沖動,也懶得與他計較。兩人不說話也好,反正她是決定要走的,以後也不會再與他有任何瓜葛,至于侯府的人加諸在她身上的冷漠和不敬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她若要發火,早就發火了,不會等到現在。

就當是一報還一報,兩不相欠吧!她已經對這一切感到不耐煩,只想早早結束它,而不是重復這種無謂的意氣之爭。

況且她正為孩子的事傷腦筋,這些人剛好給了她一個離開侯府的機會,她便決定將計就計,這也是為何她從頭到尾能冷靜自持,坦然處之的原因。

「請侯爺過目,若侯爺看了內容沒問題,謄抄一遍給我就行了。」她將準備好的文件遞上去。

趙總管將文件接過,遞予侯爺。

符彥麟拿了文件,打開來看,漠冷的臉上露出了意外。

這是一封和離的內容。

符彥麟看完後,終于轉頭正視她,狹長的鷹眸微微眯起。

「這是什麼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她不卑不亢地應著。

他盯著她,兩人對峙良久,在他嚴厲的目光下,她始終沒移開眼,直直地看著他。

最後,符彥麟終于開口。「所有人退下。」

趙總管一愣,隨即躬身道︰「是,侯爺。」

趙總管和柳氏姊弟退下後,符彥麟終于轉向她,這是他第一次正視這個女人。

「你想和離?」她竟然主動提出和離?是以退為進的手段,還是真的這麼想?

「是侯爺想和離,我不過是成全侯爺的心願罷了。」

他不置可否地冷笑。「咱們是奉旨成婚,皇上賜下的婚事,哪能輕易就離了,別跟我玩這一套。」

「沒錯,皇上賜婚,的確是不能輕易和離,否則就是打皇上的臉,所以我才要找侯爺來,咱們商量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你以為和離之事這麼簡單?莫說牧大人不答應,就連皇上都會降罪下來,這就是你想出的辦法?」他語氣中透著嘲諷。怕是明知他倆不可能和離,所以才敢有恃無恐地提出來,她這是在抗議他們將她趕到莊子上去;況且這和離書一寫,傳到外面去,別人就會說他符彥麟寵妾滅妻。

「無稽之談!」他將那張紙在手中一捏,扔到地上,轉身就要走,不想再與她多說廢話。

「站住!」牧浣青喝道。

符彥麟只是頓了下腳步,連頭都沒回,又舉步要走,絲毫不想理會她。

牧浣青擰眉,眼神轉為凌厲。若他不寫,她的計劃就落空了。

既然如此,只好這麼做了。

「你要是不寫那封和離書,我就去皇上那兒告上一狀,說你寵妾滅妻。」

符彥麟終于停下腳步,再度轉過身來,冷冷瞪著她。

「你說什麼?」

「你听到我說的了,在我離開侯府之前,這和離書你必須寫給我,你若不寫,我就鬧得你侯府上下雞犬不寧。你別以為我沒這個本事,我會讓你心愛的表妹活在地獄中。」

符彥麟眼中爆出精光怒火。「你敢?」

她插腰冷笑,也不跟他客氣。「我有什麼不敢的?」

符彥麟眯起眼,一字一字地警告。「若是鬧到皇上那兒,丟臉的可不只是侯府,姨娘流產一事也會浮上台面,你身為主母,卻因為嫉妒,做出歹毒之事。」

「我也可以說我是被陷害的,因為你不滿這門婚事,所以誣陷于我,這正是寵妾滅妻的舉動。誰都知道你當初想娶的並不是我,到時候吵到皇上那兒,皇上也不見得只相信你的一面之詞,畢竟皇上會為咱們賜婚,也是有其他考量,若皇上知道你對他指婚的對象很不滿,你覺得皇上是認為皇家的面子重要,還是鎮遠侯府的面子重要?」

又想拿皇上壓他?這牧家女兒跟她爹一樣,盡使出這種下三濫的手法。符彥麟目皆欲裂地瞪著她,那殺人的目光幾乎恨不得將她撕碎。

牧浣青不得不扮一次壞人,若如此才能逼符彥麟簽下和離書,她就只能用這種威脅手段了。

至于加深他對自己的誤會她根本不在意,能不能離開侯府才是最重要的,符彥麟討不討厭她又有何差別?

威脅之後就是安撫,她也不想逼他太緊。

「侯爺放心,拿了和離書,我不會聲張,畢竟我也知道,咱們和離是打皇上的臉,這件事就你我二人知曉,我拿了和離書,離開侯府,從此咱們各走各的路,我不會再回侯府。當然,若有必要,我也會配合侯爺作戲,因為我也怕麻煩,侯爺就當我只是掛個名,待時機成熟了,情勢允許,侯爺想向外人宣布和離一事,我自是沒有任何意見的。」

符彥麟怒目瞪了她好一會兒。他不知道她在玩什麼把戲,不過她想玩,他就陪她玩。

「行,既然你要求,本侯就成全你,寫下這封和離書。」

牧浣青心下松了口氣,她收起挑釁之色,緩緩地笑了。既然他當她是壞女人,她就將計就計,把這壞女人的角色演到最好。

「侯爺能答應就太好了,另外我還有兩個條件,請侯爺一並成全。」

符彥麟眯細了眼。「說。」

「第一件,我想帶走三個僕人,到時還請侯爺交代下去,把那三個人的契書交給我。」

符彥麟沒答應,也沒拒絕,而是繼續問︰「第二件呢?」

「第二,我離開侯府,勞師動眾的也不好,我的嫁妝不如就留在侯府,想跟侯爺折現銀,就算個整數,三萬兩吧!」

她那些嫁妝少說也值五萬兩,不過里頭有許多珍貴玉玩,若抬去莊子,太過累贅,不如折成現銀,方便又實用。

符彥麟倒是沒想到她居然要把嫁妝折換成現銀?原本氣惱她不知在玩什麼把戲,現在听到她要折現銀,擺明了是真的不想要嫁妝,他不禁又有些疑惑地打量她。

「如何?我相信三萬兩現銀對侯爺來說,並不困難。」

符彥麟沉吟了會兒,心想罷了。「我給你五萬兩現銀,明日一早,會派人辦好這兩件事,這樣你滿意了吧?」

她含笑點頭。「多謝侯爺,那我就等侯爺辦好這幾件事,明日一早再離開侯府。」

符彥麟不再多說,轉身大步離去。

「侯爺。」

符彥麟停住腳步,回頭冷冷地看她,眼中已有些不耐煩。

她看得出這男人以為她在玩欲拒還迎的手段,但她選擇不解釋,因為他的誤解對她來說並沒有任何影響,更何況他誤會的事又豈止這一樁?

區區一個林姨娘使的那種手段只是小兒科,她若要找回公道和自己的清白,有的是辦法,就像自古至今那些後院女子一般,為了爭一口氣、爭一席之地,而選擇去斗。

而她,選擇了放棄爭斗,不是因為她清高,而是因為她在這個侯府找不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她不稀罕鎮遠侯夫人的身分,也不缺榮華富貴,至于侯爺的情意,她壓根兒就沒對他抱過期望,加上知道他是奉旨圓房後,她便決心再也不和他扯上任何關系了。

這男人的心不在她身上,現在不在,未來也不會在,若他真有心,那林若悠滑胎一事,他只要派人仔細去查,絕對能查出許多疑點,但他沒有,他听信了林姨娘的一面之詞,他的人全偏到那女人身上,既如此,她便不多說什麼。

她走上前,彎撿起被他扔在地上的和離書。

「還請侯爺務必照著上頭的內容謄寫一遍,不是我不相信侯爺,而是既然要分,有些事還是寫清楚一點好。當然,若侯爺也想在和離書上加些條件,也是可以商量的。」

符彥麟盯著她,見她目光平和,無波無緒,他伸手將那紙條拿過,轉身再不回頭,大步離去。

看來這事成了,牧浣青很滿意。

和離書上,她特意書寫自己要帶走的家人和奴僕皆屬于她,侯府任何人皆不可要回。

她得為肚里的孩子留個保障,萬一將來被侯府的人知道她生了一個孩子,可不能被要回去。雖然她認定符彥麟不稀罕她生的孩子,她還是得未雨綢繆,凡事先防備著才好,所以那「家人」二字,可是有深意的。

符彥麟也只當她的家人和奴僕指的是那三人,因為他知道她把這些人當家人看,所以很爽快地寫在和離書上,一並蓋了印。

棒日上午,牧浣青就拿到她要的東西了,一封和離書、三人的契書,還有五萬兩銀票。

她與他,再無任何關系了。她小心地收好和離書,這心總算是踏實了。

她離開的這天,天氣晴朗,陽光正溫暖,所有僕人默默目送著他們,那些人的眼中有同情、有鄙夷,也有幸災樂禍。

他們都認為這位少夫人一旦被趕到莊子,就再也回不來了,而她走的時候,居然只有三個人跟著——一個是啞巴——一個是傻子,另一個是老了不中用的嬤嬤,堂堂少夫人,最後竟落得如此下場。

紀嬡嬤將眾人的目光看在眼中。她的歲月都在這侯府里度過,那種落井下石的眼神她看得多了。

「少夫人,別在意,到了新環境,咱們三人會好好伺候您的。」少夫人畢竟年輕,紀嬤嬤生怕少夫人失意,想給她一點鼓勵。

牧浣青看向紀嬤嬤。看來在侯府里的並不見得盡是冷淡的人。

她對紀嬤嬤笑道︰「莫擔心,我從來就沒期望過那些人在意我。」

紀嬤嬤愣住。沒期望過?當她還在思考少夫人話中的意思時,少夫人又笑笑地對她說︰「我的心思只會放在在意我的人身上,紀嬤嬤如此在意我,我自是不會虧待紀嬤嬤的,有我在的一天,必不教你們擔憂受怕。」

紀嬤嬤一听,不知怎麼著,竟然有熱淚盈眶之感。

多少年了,她在侯府里位分低下,日子總是過得戰戰兢兢,深怕行差踏錯,讓人抓了把柄,卻不曾有主子對她如此在意過,少夫人還是頭一個說在意她的。

「謝少夫人,老奴會好好跟著您的。」紀嬤嬤低下頭,聲音沙啞,眼眶已經濕潤了。

牧浣青只是一笑,拍拍她的肩,安撫道︰「放心吧,嬤嬤,日子只會越來越好的。」

紀嬤嬤看著少夫人的笑容。這年輕的女子有著一般女子所沒有的沉穩,這氣度一點也不輸給當家的侯府老夫人,不,是比侯府老夫人更有氣勢,不張揚,卻令人安心。

紀嬤嬤被這氣勢影響,無端也靜下心來。

「是,少夫人。」

「我已經不是侯府的少夫人了,這稱呼不適用,以後你們就叫我青主子吧!」

青主子?

三人听了,立刻點頭。

就這樣,牧浣青離開時只帶了三個人,心語、力淵,還有紀嬤嬤,加上他們的身契,噢對了,還有她肚子里的孩子,一塊上了馬車,離開鎮遠侯府,朝向未知的未來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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